谢郬紧要关头恢复了理智,没给高瑨绕进去。
高瑨遗憾道:“你在宫里住了两年还不知道合不合适?我看你就是存心拖延。”
“我没有。”
“你有!”
“……”
“你个负心娘!只愿贪一晌欢愉,却不想负任何责任。”高瑨上下打量谢郬,像是想要用他的眼神来审判谢郬的罪行一般。
谢郬总觉得跟他好像说不清楚了。
“我就是想给双方都留条后路。”谢郬说。
高瑨抬手拒绝:“不必!我的后路就是你,不需要留第二条!”
谢郬看着态度坚决的他,与他一同坐到床沿:
“高瑨,我们之间还有很多实际情况的。”
“比如?”
“我比你大!”
“我喜欢大的。”
“我是庶出,我爹虽然是谢远臣,可我在谢家没有半分话语权,谢家也没人把我当正经小姐看待,你与我在一起,谢家不会因为我而成为你的助力。”
“照你这么说,我该去娶崇德长公主的孙女啊,她可是礼朝出了名的金疙瘩,娶她我至少少奋斗十年。”
谢郬回想了一下高瑨说的那块金疙瘩,一个形象在脑中呈现,谢郬忍不住打了高瑨一下:
“你倒是想娶,人家嫁你吗?”
崇德长公主是礼朝的开国公主,她的孙女如今也已经四十多岁了,养了好些面首,一茬儿一茬儿跟韭菜一样,一辈子都没正经成过亲。
“我知道她不嫁,所以才来问你嫁不嫁。”
高瑨饶了一圈,终于凭一己之力把话题又给绕进来了。
谢郬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坐在一旁掰手指,高瑨觉得自己可能逼得太紧,怕她生厌,拉过她的手说:
“好了好了,我不逼你了。给你时间考虑,这总行了吧?”
谢郬仍低头不语,高瑨将她直接拉到怀中紧紧抱着,说道:
“谢郬,我对你是认真的。你根本就不知道,当我猜中你的身份……”
谢郬忽然抬头看着高瑨,高瑨一愣,反应过来:
“是,我听到你的身份。听到之后我有多惊喜!”
他的声音很低,低得像是在谢郬耳边呢喃,谢郬安安静静的被他抱着,细细的听他说话。
“谢郬,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高瑨忽然问。
谢郬愣住了,高瑨低头看她,略感受伤:
“你为什么犹豫。刚不还说有点喜欢我的吗?果然说正经的时候,你就不敢了?”
谢郬:……
从高瑨的怀抱中挣脱,谢郬起身往屋外去,高瑨喊她:
“你去哪里?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谢郬忍无可忍,头也不回的吼了一嗓子:“伺候大爷洗脚。”
高瑨:……
**
谢郬挑中这小偏院,除了它离后门进,方便出入之外,还看中这座小院的五脏俱全,还有专门烧水的灶台,白日里下人们已经把水缸里的水打满,炭篓子里的炭装满,柴火堆的柴堆满。
然后谢郬便把蔡氏派来伺候谢郬的丫鬟全都打发走了。
她坐在灶台后少了满满一锅热水,取了盆来,将之倒进盆里端进房间。
高瑨歪在床边随手翻看谢郬随手买来在船上解闷的话本,谢郬把水盆放到床踏上他都没反应过来,像是看得很入神的样子。
谢郬见状,一把将话本夺走,指着水盆说:
“大爷,不会真要我帮你洗吧?”
高瑨猛地坐起,将一只脚抬高,高到谢郬手边的位置:
“让你洗又何妨?朕的香足可不是谁想洗就能洗得到的。”
谢郬低头看了他的‘香足’一眼,正要用擒拿手去抓他脚踝,高瑨识时务的把脚放下。
见谢郬眉头微蹙,高瑨伸手将谢郬拉坐在床沿,自己二话不说便蹲下身子,将谢郬的脚抱在腿上,将她的鞋袜除下,放进热水中。
“你这脚也太凉了,好像一到冬天就这样,是吧?”
谢郬有点难为情,故意低下头自己洗,说道:
“小厨房里还有热水,待会儿我再去给你打。”
高瑨说:“何必那么麻烦。”
说完,不等谢郬反应过来,高瑨便把床边的板凳拖出,他坐在板凳上除去鞋袜,把脚踩到谢郬脚面上。
尽管这水盆够大,两个人跑也不挤,可谢郬总觉得怪怪的,说道:
“我听人家说,两个人若同时在一个盆里泡脚,来世会变四蹄牲口的。”
谢郬故意吓唬高瑨,高瑨闻言果然满脸惊讶:
“真的吗?那怎么办?”
谢郬刚要笑他,就听高瑨又说:
“要是真的,我要做前头那一半,你做后边那一半吧。”
谢郬:……
“这样咱俩就都是禽兽,谁也别嫌弃谁。”高瑨说。
谢郬被他这另类情话弄得哭笑不得,良久才反应过来:
“你说谁禽兽呢?”
“咱俩呀。”
“你是禽兽,我可不是!”
“哎,你自己说的还不认了?”
“去去去,我可没说……”
房间内的无聊争吵声仍在火热继续,将这冬日的严寒阻隔在外。
**
第二天一早,谢郬在敲门声中醒来。
下意识摸了摸身边,床褥连余温都没有了,高瑨看来还没忘记他九五之尊的责任,赶在开启宫门的第一时间赶回了宫里。
门外的人以为谢郬没听见敲门声,又喊了一遍:
“大小姐,老夫人来请您一同去福寿堂用早膳。”
谢郬微微张开双目,勉强起身,套了件外衫后去开门,回道:
“去替我谢过老夫人的好意,就说我昨日刚回,舟车劳顿,没什么精神,就不去陪她老人家用早膳了。”
谢郬与那丫鬟说话的时候,那丫鬟的眼睛一直在往谢郬身后看去,像是在窥探着什么。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没?”
谢郬将身子往旁边闪了闪,对那丫鬟问道。
丫鬟被阻隔了视线,赶忙往后退了一步,对谢郬行礼道:
“是,奴婢听到了。这便去转达给老夫人知晓,奴婢告退。”
行礼过后,丫鬟便头也不回的离开谢郬的院子,不用说,这丫鬟十有八九是蔡氏派来的,蔡氏拿不准昨天晚上谢郬和高瑨什么时候回来的,因为他们是从正门出去,却没有从正门回来。
蔡氏想知道高瑨昨天晚上有没有在谢郬这里过夜,又不好明着来问,就借着老夫人的名义找个丫鬟刺探刺探。
谢郬长叹一声,昨天她没跟高瑨说的是,她之所以不想入宫的原因,其实也包括懒得应付这些后宅里的事。
第144章
福寿堂中。
蔡氏和曹氏坐在一处, 蔡氏给曹氏舀粥的时候,时不时的往外面看。
曹氏说道:
“别看了。丫鬟问完会自己回来的。”
蔡氏收回目光,将粥碗递给曹氏, 说道:
“母亲, 我是担心啊。昨日您也看到了,陛下与郬姐儿的关系……若是陛下昨夜留宿在将军府中, 那传出去得多难听啊?”
曹氏是个老菩萨,她本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 只不过是修的好, 年轻时嫁了个男人, 生了几个儿子, 其中一个儿子是武曲星下凡,生生把谢家这么一个普通军户人家, 壮大成如今的局面。
还给她这个对国家没半点功绩的女人请了诰命,娶了郡王爷的女儿回来当婆娘……
曹氏已经没什么遗憾的了。
就算儿媳强势些也没什么,这么大个家业全靠她一个人打理, 不强势的话哪儿镇得住,因此平日里曹氏都听蔡氏的, 儿媳妇说什么, 她就听什么,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婆媳关系融洽的主要原因。
“也没什么的。她和陛下本就在宫里……做过夫妻, 如今多睡一晚, 少睡一晚又有什么区别。你别太敏感了。”曹氏劝说道。
蔡氏被曹氏这凡事都和稀泥的性子实在不喜, 偏偏她是婆母, 得罪不起,有些道理也不能明着说出来,可即便她不说, 蔡氏觉得婆母也该懂她的意思。
“从前是从前,在宫里她是假扮的苒姐儿,又不是真的。我是怕她用些什么狐媚子的手段,把陛下勾得云里雾里,做出些不合时宜之事。”蔡氏说。
曹氏喝着粥,吃了口咸菜,说:
“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便是陛下要再招她入宫也没什么,反正她也姓谢……”
曹氏的话没说完,就收到来自蔡氏的凝视,果断改了口,说道:
“不会的。陛下与她不会做什么不合时宜的事。哎,你尝尝这小菜,鲜的哟……”
蔡氏长叹,调羹在粥碗里舀来舀去,就是不往嘴里送,曹氏不敢说话,兀自吃饭。
忽然,蔡氏将碗筷往桌上一拍: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得想个办法……”
曹氏不懂:“想什么办法?”
蔡氏很快做出决定,对曹氏说:
“郬姐儿年岁不小了,至今还未有着落,这么单着总不是事儿,凭的叫人惦记不说,还可能坏了家里姑娘们的名声。”
曹氏知道她的意图,劝道:
“你不会是想给郬姐儿找人家吧?哎哟,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昨儿那丫头回来时的凶相你没瞧见吗?”
蔡氏听不进曹氏的话,满心满眼都觉得这个主意好。
“凶点怕什么,她凶咱们就给她找个更凶的,让他们凶到一处去。”
蔡氏又开始打她的如意算盘,曹氏真心觉得她在作死,儿媳妇就是日子过得太顺了,一辈子没吃过苦,最大的烦心事就是丈夫和她不亲近,可丈夫再不与她亲近,婚后也没纳过妾,单单这一点就比京中那些个公侯王爵们不知好多少。
所以,蔡氏的眼中看不到别人的难处,别人的苦,她的眼睛始终盯着的就是自己身边的一亩三分地,想的是她自己所想,看得是她自己想看,以至于已经养出了个与人私奔的女儿,她都不承认自己教育有问题。
有她这个母亲凡事兜底,谢苒即便做了错事,也没有过诚心悔改的时候。
曹氏有心教蔡氏,可也得蔡氏听得进她说话呀。
在蔡氏眼中,曹氏就是个乡下来的命好老太太,就跟普通的乡下老太一样没见识,目光短浅,跟她这种在京城中金尊玉贵着长大的高门小姐可不能比,哪里听得进曹氏的话,说多了她还得怪曹氏多嘴呢。
曹氏又一次在蔡氏面前闭了嘴,反正她说什么都没用,不如不说,还不讨嫌。
蔡氏心里有了主意,胃口终于好点了,喝了口粥后,对曹氏吩咐:
“母亲用过早膳,替我跑一趟信国公府可好?”
曹氏不解:“去那里作甚?”
蔡氏说:“信国公夫人昨日说了,她家老太太身子不爽利,昨日您大寿,她原本也想过来,却过不来,您去她府上看看她,说几句话。”
曹氏了然点头:“哦,是这样。说了话然后呢?”
蔡氏低声教她:
“您与信国公府老夫人说话的时候,信国公夫人定然是在旁的,听她说,她家大郎今日回府,要住上两日,您瞧着时机装个不舒服什么的,派人回来传话,我叫苒姐儿去国公府接您。”
话说到这里,曹氏就有点明白蔡氏的意思了:
“你想撮合苒姐儿和符大郎?”
蔡氏得意点头。
曹氏却有点担心:“哟,我可听说符大郎以前跟武定侯府的小姐口头定过亲,后来那小姐没了,他便心如止水,再也不愿与人谈婚论嫁了,苒姐儿……能行吗?”
自己的女儿被质疑,蔡氏不高兴了。
“咱家苒姐儿要家世有家世,要身段有身段,难道还配不上个符大郎?”
“不是。”曹氏赶忙解释,可蔡氏并不给她机会:
“行了。您别问那么多,尽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符大郎和苒姐儿能不能看对眼,是他们的事儿,咱们只是背地里稍微的撮合一下,不妨事的。”
她都这么说了,曹氏还能怎么着,吃完了早饭替她办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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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延东将手边的案子全都了结后,决定回家小住几日,陪陪父母兄弟。
他从大理寺出来,绕道去了一趟长安街,打算买一些母亲爱吃的点心一并带回去,毕竟他已经好长时间没在家里住,母亲对他颇有微词。
骑马来到五香斋,这里做的桃花酥和荷叶饼很不错,就是要来得巧,要不然就得等。
符延东来的时候,刚卖掉一批,他便只能坐在五香斋外面的茶寮里喝茶等候。
他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身边人都劝他找个伴儿,可这么多年的习惯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改的,当年武定侯府被破,顾家女眷抓了一半,死了一半,与他有婚约的顾家小姐便在死了的那一半中,名节是保住了,人的命也没了。
合该他们没缘分,如今就连顾小姐唯一送给他的那条五色绳也不知去向,看来是老天爷在提醒他,往事已逝不可追,该断就该断了。
“客官,您的荷花饼做好了。”店里伙计喊了一嗓子,符延东便起身去拿。
起身的时候没注意后头有人,胳膊被人撞了一下,符延东下意识伸手去扶那人,没想到那人下盘挺稳,有点身手,没要他扶就摆摆手走了。
符延东原本没在意,可当他掏钱付账,看见自己的新荷包时才猛然想起刚才那人摆手的时候,手里那个玄色底金钱纹的荷包非常眼熟。
好像正是他在徐州界的客船上丢的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