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不起来吗?”谢苒脸色终于沉了下来:“算了算了,不指望你!忘记就忘记吧。”
谢郬赶忙道歉:
“没忘!想起来了!我当时是觉得你要在边关生活,得学会骑马,可你后来不回京了嘛,京中的小娘子也没几个骑马上街的,我估计就给忘了。”
谢苒却不信她:
“哼,诸多借口,你就是不想教!”
谢郬指天发誓:“我要是不想教你,就让我被雷劈!”
“呸呸呸!”谢苒连这呸了谢郬三声,嘴角却重新笑了起来:“你想被雷劈可站远点,我俩长得这么像,回头别让雷劈错了我。”
两人互相笑了起来。
“等忙完了这阵子,我指定教你。”谢郬说。
谢苒这下高兴了,说:“我现在其实已经能让马走两步了,就是总觉得使不上劲儿。符大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要用巧劲儿的。”谢郬说:“符大人估计不是说不出来,是不好意思教你。”
这个时代骑马还是得家里人教,哪儿发力,哪儿放松,能教得准确一点,外人教总归隔着一层。
谢郬问谢苒:“你和符大人……有戏?”
谢苒俏脸一红,随即摇头:
“没戏。他心里有人,对我也没什么意思,我见着他其实也觉得挺无趣的,他总跟我讲茶道,要么就讲兵道,我不想听又不好意思说。”
谢郬想起符延东喝茶那龟毛的样子,顿时理解谢苒的感觉,悄悄对她说:
“我其实也觉得他特无趣。喝个茶规矩多得要死,我当时就想要是高瑨喝茶是那个样子,我他妈跑死三匹马也要连夜回边关去才行。”
谢郬忽然爆了个粗口,把谢苒逗笑的同时,轻拍了她一下提醒:
“你这随口骂人的习惯真得改改。”
谢郬不以为意:“嗨,一时冲动。”
“这些天大理寺好像也挺忙的,韩郡太妃指使杀人的罪名给判了,当年的刘小姐算是沉冤得雪吧。”
谢苒虽然在家里养身体,但该知道的也全都听说了。
因为她生病期间,符延东来看过她,向她打招呼,说了那日当众将母亲抓走的意思,其实这些道理,谢铎已经和谢苒解释过了,听符延东又说了一遍,她表示理解。
两人在客厅里干坐着没话说,符延东就和她讲忠勇郡王府的案子,谢苒这才知道韩郡太妃的下场。
“……不过,韩家毕竟是三代忠勇之家,若给判在狱中服刑,多少有点不近情面,三司会审之后,决定判韩郡太妃在家监禁,毕竟她还有个那样的儿子要照顾,算留点人情吧。”
谢苒话里话外,感觉待人宽容了许多。谢郬觉得很神奇,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能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等他忙完这阵,我就去和他说清楚。他是好人,但不是我想要的,当然了,我也不是他想要的,他心里有个谁都替代不了的未婚妻,我才不要去给人当替身呢。”
谢郬问谢苒:
“觉得不合适就别在一起,磨合什么的可麻烦了,伤心劳力,到最后还不一定能磨合成功。”
谢苒羞怯的眸子转向谢郬,问道:
“你和陛下心意相通,相处起来是什么感觉?”
谢郬暗想,谢苒这句‘心意相通’还挺贴切的,高瑨可不就是能听到她心里的声音嘛。
“什么感觉……就是时不时的想打死他,可他冲我勾勾手指,我又屁颠屁颠的过去了,然后一转身,该讨厌的还是讨厌。挺复杂的,说不清。”
谢郬的这些感觉,谢苒听得也是一头雾水,怎么两个相爱的人还会有想打死他的时候吗?那不是冤家吗?
心中不禁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遇到这么个冤家呢。
一场谈话拉进了两姐妹间的距离,谢郬真心觉得一切事情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人和人相处需要时间,需要经历,需要感悟。
哪怕是亲人间,互相了解,互相体谅,懂得换位思考,才是亲近的开始。
这样一家人才能相亲相爱,互相扶持嘛。
闲谈过后,谢郬原本还想回屋里睡个午觉,没想到刚躺下就被礼仪嬷嬷找上了门,她们用客客气气的态度把谢郬强势请走,谢郬问她们怎么知道自己在房里的,因为她是避着人回的院子,应当不会有人知道她在这里才对。
两个嬷嬷很义气的告诉谢郬:“奴婢们在院子里寻找娘娘,是二小姐亲自指引我们来的。”
谢郬咽下苦果,微笑着收回了一家人相亲相爱的言论。
人心隔肚皮啊。
谁能想到上一秒还跟她畅谈人生,和和睦睦的妹妹,一扭脸就把她的行踪卖了出去,并且还亲自带路,生怕别人找不到谢郬一般。
这样的妹妹,干脆三文钱一斤卖了吧。
第159章
封后大典在年前举行, 对礼部来说真的是个不小的考验。
因为年节期间本身庆典祭祀活动就多,再加一个封后大典,礼部、工部、户部的官员们这段时间几乎都没怎么着家, 日夜准备。
除了他们意外, 御史台的谏官们也没闲着,每天都有各种各样, 写皇后人选不合等文章,但都被皇帝陛下压着, 直到有一天, 御史大夫在朝上当面宣读奏疏, 用极其严厉的措辞列举了皇后不合的几点, 基本概括为出身、礼仪、学识、名声这些方面。
这位御史大夫觉得镇国将军的长女乃庶出身份,自小养在边关, 不懂礼仪,未通四书五经,以及名声与传统京中贵女有所出入这些点入手抨击, 然后举荐出京中四位更符合皇后要求的贵女来与谢郬比较。
高坐帝台上的高瑨在这位御史大夫抨击举荐之时,一言不发, 静静等那位老大人把话说完之后, 才当朝下旨, 将老大人举荐出来的四位出色的京中贵女赐婚给了与她们家族比较匹配的士族郎君。
有一个算一个, 全都给赐婚掉, 并且直言乃是御史大夫亲自为挑选出来的冢妇人选, 希望被赐婚的人家不要嫌弃, 如果实在嫌弃,男女双方随便哪一方都可以入宫来找高瑨求退婚圣旨,如果不来求退婚, 那就当赐婚成立。
下完赐婚的旨意后,高瑨还诚心诚意的问那御史大夫:
“王大人可还有什么合适的冢妇人选,不用客气,全都说出来,朕一定都会为她们安排一段门当户对的满意婚事,到时候,让他们所有人家都请你当证婚人,好好谢谢您老的举荐之功。”
御史大夫嘴角抽搐,他已经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那些恨意满满的目光了。
那些目光自然全都来自被他私自‘举荐’出来更合适的皇后人选的父兄们,平白无故挨了枪,一个个眼眸里透出来的杀意简直要把御史大夫王大人给淹没掉,他甚至不用看那些人的眼神,就知道他们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我们家女儿再怎么优秀,轮得到被你个老匹夫拿出来当抨击未来皇后的工具使吗?
如今好了,惹怒了陛下,好好的闺阁小姐,突然就被赐了婚,你丫是不是有病!
妈的,待会儿出去就打死你!
个老匹夫。
王大人面如死灰,还没到五十岁,手说抖就抖,冷汗浸湿了后背,不知道现在触柱死谏还有没有用,可柱子两边都有禁军看守,连死谏的条件都没有……
高瑨稳坐帝台,对台下群臣问道:
“王大人辛苦了,他的诚意朕已收到,不知诸位爱卿家中可还有什么比朕亲自挑选出来的皇后更适合当皇后的人选啊?如果有的话,一并说出来,朕自有主张。”
群臣在殿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还敢说,是嫌自家姑娘嫁不出去吗?
虽然陛下的赐婚圣旨言明,男女双方若觉得不合适,随便哪一方都可以入宫求退婚圣旨,可这不是瞎折腾嘛,谁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当即群回:
“启禀陛下,没有。”
高瑨欣慰的点点头:“嗯,果然朕的眼光还是很好的。”
群臣:……
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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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王大人‘舍身取义’般的闹腾之下,朝中反对立谢郬为后的声音总算平复下来。
封后大典如期举行。
宫中銮驾自将军府把皇后娘娘迎去太庙入碟,焚书告天地后拜列祖列宗,再帝后同回皇宫举办盛大的封后仪式。
高瑨龙袍加身,冕旒尊贵,牵着身着凤袍,头戴凤冠,珠帘遮面的谢郬走在金毯上,周围百官跪迎,铜角长鸣,庄严肃穆,高瑨牵着谢郬走上台阶,受百官参拜山呼。
谢远臣与谢铎立于群臣最前方,仰头看着立于皇帝身侧无上尊荣的谢郬,谢远臣只觉眼眶泛红,谢铎则笑得眉眼都弯起来了,偶尔被谢远臣瞥到,狠狠得了个白眼。
天下凡事疼爱女儿的父亲,就没几个看到女儿嫁人完全高兴的,哪怕女儿嫁的是九五之尊,哪怕女儿今后要母仪天下,对于父亲来说,那都是把自己的心肝宝贝拱手相让的感觉。
繁琐礼成之后,谢郬被宫人搀扶送回焕然一新的坤元宫,姜嬷嬷与众宫女早就换上新的喜服,喜气洋洋的从凝辉宫迁移至历代皇后居所坤元宫中,等待皇后娘娘的到来。
皇帝陛下的明泽宫与皇后娘娘的坤元宫并列在中轴,乃是整个皇宫的重中之重。
因为有姜嬷嬷等熟悉的人打理,所以尽管换了个新地方,但其实没有太多变化,谢郬从銮驾中走出,由喜娘宫人们簇拥着入内,迎进被装扮得红红火火的喜殿之中。
高瑨尽管很想在谢郬回宫以后就立刻跟上,奈何群臣的贺词源源不断,让他想早回都不行。
脚底生风,踩着最后一个吉时来到坤元宫,还没进喜殿耳中就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
【媳妇儿娶过门就可以不管了是吗?】
【这都多长时间了?】
【泡酒缸里了吗?】
【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绊着你不让你回来?】
【别让我知道是谁,有机会全都给他们喝趴下!】
高瑨干咳一声,喜殿中伺候的宫人纷纷行礼。
来到坐在床边的谢郬身前,拨开挡住她面颊的珠帘,看到一张明艳带笑的脸,周围的宫人发出此起彼伏的称赞声:
“哇,皇后娘娘好漂亮。”
“实在太美了。”
“娘娘最好看了。”
等等奉承之言,谢郬也始终保持微笑,一副很受用的样子,但只有高瑨知道此刻在她平静随和的面容下藏的是什么心思:
【哇什么哇?】
【第一次见我还是怎么的?】
【太夸张了,太假了。】
【你别看了,赶紧让她们送合卺酒,凤冠也太重了!】
【要不是看它是黄金的,我都撑不下来。】
高瑨忍着笑听她吐槽,因为觉得太可爱,没忍住在她下巴上勾了一下做调、戏,周围喜娘宫女们纷纷羞红了脸,高瑨命人将合卺酒取来,开始新婚仪式。
金杯盛酒,各执在手,双臂勾连,自饮杯酒。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高瑨与谢郬喝下合卺酒,至此礼成,从今往后便是生同衾死同穴的正式夫妻。
礼成之后,谢郬终于可以卸妆,而高瑨则还需前往太和殿中与群臣宴饮。
谢郬终于可以将凤冠取下,她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宫婢们为她拆髻梳发。
姜嬷嬷临危受命,在坤元宫的主殿中为谢郬在外面应付皇室宗亲,今日皇帝大婚,皇室宗亲女眷们皆可入宫贺喜,高瑨怕谢郬不愿应付,便叫姜嬷嬷以皇帝不许惊扰皇后为由,将所有宗亲女眷们拦在寝殿外。
可尽管如此,仍旧有人不守规矩,借着酒意闯入谢郬的寝宫。
正坐在梳妆台前的谢郬听到寝殿外传来一阵吵嚷,只听见一声‘滚开’之后,有人便直接推门而入。
幸好谢郬已经换上轻便喜服,妆容也卸的差不多了,要不然被人贸然闯入,还真的会有那么点尴尬。
姜嬷嬷追着那人进来,一边往内殿谢郬处看,一边无奈的请那华服妇人出去。
“大长公主留步,皇后娘娘正在换装,您不能闯进来。”姜嬷嬷说。
所谓大长公主指的是先帝的姐姐,高瑨的姑姑,大长公主名唤高佩,年近五十,高瑨登基之后,仍旧奉她为大长公主,尊荣依旧,她的驸马为文渊阁学士张允之,两人育有一子一女。
在大长公主闯进来之后,福如就已经在谢郬耳边把她的消息说了出来,据说这是姜嬷嬷在得知谢郬要被立后,特意命福如、东海和寿比、南山将各路宗亲的资料都背诵于胸,为的就是能在谢郬不认识这些人的时候给予提醒。
外殿中,传来大长公主的声音:
“皇后娘娘都换了多长时间的装了?把我们这些长辈都里撂在外面,让一个装模作样的奴婢招呼,我倒要问问,皇后娘娘入宫前学的是什么规矩?”
姜嬷嬷被当面骂了也不能反驳,只能陪笑阻拦:
“是奴婢不好,扰了大长公主的雅兴,您先移步,待奴婢回禀过皇后娘娘再做定夺,您看这样可好?”
谁知大长公主并不买姜嬷嬷的帐,一把将她推开,便要去掀内殿的珍珠帘子。
在她动手之前,谢郬先从珍珠帘子后头走出。
大长公主将她从头到脚看过一边,见谢郬穿着一身轻便的大红喜服,妆容清雅,身段单薄,神情温柔,活脱脱一个从画中走出的仕女模样。
从前谢郬当贵妃的时候,大长公主并未将妃子放在眼中,从未入宫来见,因此今天是大长公主第一次看见谢郬本人。
只觉得谢郬与外界的传闻有所不同。
外界传,镇国将军府庶长女粗鄙无礼,舞刀弄枪,性情乖张,肆无忌惮。
没想到那样传闻中的粗鄙女子好生打扮一番,竟也有如此姿容,怪不得能勾得皇帝排除万难也要立她为后。
“大长公主驾到,本宫有失远迎,还请莫要见怪。”
谢郬捏着嗓子对大长公主福了个身,行晚辈礼,她声音柔美,身段娇柔,说话斯斯文文,客客气气,让大长公主有气也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