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这种穿着软甲刀枪不入的大块头,蛮干是最蠢的。看好了。”
谢铎发现谢郬想一个人上阵,赶忙说道:
“他真的很强,我们一起上。”
“不必!”
谢郬将靴子里的匕首抽出,在手掌转了两下,丝毫不拖泥带水自马上飞下,轻掠上前。
只见谢郬单枪匹马对上北辽猛士阿石来,她身形轻灵,如一阵风般叫阿石来难以捉摸,明明看见人在眼前,等他伸手去抓的时候,她人就到了阿石来的上方。
谢郬干净利落的一个强力剪刀脚剪住阿石来的脖子,想利用腰力把人掀翻在地,但阿石来下盘太稳,谢郬的腰上有伤,不能发挥出全部力气。
但即便如此,她也成功让阿石来左右晃了几步,没有了先前如泰山般难以撼动的气势,谢郬看准时机,手中匕首转动了两个方向,直接往阿石来的手肘拉去。
拓跋延看出谢郬的路数,大声阻止:“别!”
然而他的话对谢郬来说纯属放屁,谢郬该怎么手起刀落可一点不含糊,只听阿石来一声怒吼,捂着左边的手肘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谢郬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在他后退之时,步步紧逼,再次骑上阿石来的肩膀,对着他右边的肩胛骨便是一挑。
这股子狠辣劲儿,让拓跋延总觉得似曾相识,对上骑在阿石来肩上的谢郬的双眼时,拓跋延认出了她。
想说话的时候,就见那如山一般的阿石来轰然倒地。
谢郬也不恋战,把阿石来的左手肘筋和右肩胛骨的筋挑断后,急速回到谢铎一方阵营。
看了一眼已经被她这操作吓傻的谢铎,谢郬喘着气道:
“战场上,杀人不杀要害,你当比武招亲吗?”
谢铎深吸一口气,接受大魔王的教导。
而那边拓跋阐一脚踢在拓跋延的马屁股上,让拓跋延的马带着他往前自投罗网,而他自己则火速拉紧马缰往相反方向跑去。
拓跋延没想到这时候会被自己的亲哥哥算计,礼朝的兵很快将拓跋延团团围住,还剩下的人马则去追击趁乱逃走的拓跋阐。
谢铎让人把拓跋延从马上捆下来,他自己赶忙跑到谢郬身旁,压低了声音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
谢铎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谢郬正用帕子擦拭脸上的血迹,她先前打架的时候分明没有受伤,这血竟是她的鼻血。
谢郬擦完鼻血,将脑袋昂起,见谢铎还在看,不禁斥道:
“看什么看?”
谢铎问:“你,你怎么留鼻血了?”
谢郬没好气回:“上火不行啊?”
这段时间太累了,主要是连放了七次血,身子有点虚,刚才打架一着急上火,可不就留鼻血了。
坐在路边休息了一会儿,等鼻血不流之后,谢铎才扶着谢郬站起来,说道:
“回去吧。”
谢郬将手臂抽出,问谢铎:“回哪儿?”
谢铎:“回家呀,你说回哪儿。”
谢郬摇头:“不了不了。我还是去边关吧。”
这时候回去,不是擎等着被老谢扒皮吗?谢郬可不傻。
见谢铎一脸担心,谢郬忽然对他伸出手,谢铎不解问:“干什么?”
问完,谢铎试图将自己的手放到谢郬手掌,被谢郬嫌弃的拍开,理直气壮的说:
“钱!身上有钱没有?”
谢铎没想到她是问这个,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哦,有有有。”
回完之后,谢铎就把自己的荷包取下来递给谢郬,谢郬将他荷包的碎银子倒出来,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质问:
“就这些?”
谢铎老实点头。
谢郬无语,感觉是不是要重新给谢铎定义一下‘一品镇国将军独子’和‘户部老大蔡郡王唯一外孙’的身份了。
她出宫出的急,没带银子,可她回边关这一路的吃吃喝喝总少不了银两,于是对谢铎要求:
“去问问你那些兄弟们身上还有没有。”
谢铎怎么想也想不到这种时候,谢郬居然让他去借钱……他十二分的不情愿,却又不敢忤逆大魔王的指令。
于是乎,从来没有跟人张口借过钱的谢大少爷,有生以来第一次向同袍兄弟们伸手。
他去借钱的时候,就听被捆住的拓跋延召唤她:
“喂,我这里有钱。”
谢郬本不想理他,可眼看谢铎那些兄弟们个个面露难色,看起来都不太富裕的样子,谢郬只得来到拓跋延面前。
拓跋延目光灼灼盯着她,似笑非笑的说道:
“我前襟衣袋中有银票,你自己拿。”
他看着谢郬的目光带着愤怒,带着挑衅,带着期待……
谢郬与他对视片刻,就不打算跟他客气,蹲下身往他衣襟中去掏银票。
两人靠近时,只听拓跋延在她耳边说了句:
“你又抓了我一回。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谢郬恍若未闻,摸到了钱袋子就果断起身,转头就走。
边走边翻看拓跋延荷包里的银票,被那数额小小惊讶了一下。
而另一边,谢铎借钱归来,一张年轻的脸被窘迫涨红,难为情的将从兄弟们那里借来的两把碎银子递给谢郬。
谢郬也没跟他客气,钱这种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一股脑儿全扫进了自己的钱袋子。
做好准备翻身上马,谢郬走之前对谢铎指了指仍一脸笑意盯着谢郬的拓跋延。
“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千万别给他说话的机会。拓跋阐抓回来之后,就把他们嘴堵起来,说什么都别听。”
谢郬吩咐完,谢铎点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谢郬已经夹紧马腹,策马而去。
第107章
恒王协同沈太师、信国公谋反之事举朝震惊。
陛下运筹帷幄, 在镇国将军谢远臣及一干忠心将士的配合下,将这些乱臣贼子引得倾巢出动,一网打尽。
经此一役, 朝中孰忠孰奸一目了然。
那些跟随沈太师、恒王之流, 自然得不到好下场,皇帝力挽朝局, 将前阵子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的疯态传言彻底打破。
谋逆贼子落网后,皇帝陛下当朝论功行赏, 所有人都以为本次肃清朝野的首功定是镇国将军谢远臣了, 然而礼部宣读功绩时的特地将首功那一栏空白, 留给人不少猜测与遐想空间。
谢铎在家里养了大半个月的伤, 终于被批准下床,这还不是他娘主动松的口, 是因为陛下召见他和他爹,他娘才不得不松口。
那晚谢铎奉命追击拓跋阐和拓跋延,谁知那个逃跑的使团队伍中有个叫阿石来的猛士, 谢铎他们不是对手,被打得很惨, 若非谢郬经过时顺手帮了一把, 谢铎估计就交代在那里了。
后来谢铎完成了任务。
拓跋延临阵被他亲哥哥拓跋阐卖了, 当场被谢铎的人抓住, 不过后来拓跋阐也没跑掉, 被谢铎的人追出去三里地, 还是给抓了回来。
谢铎幸不辱命, 回来复命,当时心情激动,尽管身受重伤却丝毫不觉痛苦难捱, 直到交付使命回家的时候,谢铎直接在家门口吐出了两大口淤血,把门房老张吓得几乎是爬进去喊夫人。
太医连夜过来诊治后,谢铎才知道原来自己断了三根肋骨,五脏移位,均有破裂。
谢铎上回被打伤了,只是脸上看起来惨,实际上没多重,跟这回在生死线上溜达过的程度可不一样。
这回是实打实,五脏破裂的那种伤,不治会死的那种。
这下可把惜子如命的蔡氏给吓得魂不附体了。
太医说:少将军年富力强,伤虽重了些,但未伤及根本,好生休养便可痊愈。
蔡氏听到的:少将军XXXX伤重,XXX伤及根本,XX不休养XXX就要死。
于是,谢铎这一受伤,蔡氏几乎承包了半个太医院。
每天照三顿饭的请太医来给谢铎看伤,补品照八顿上,还不让谢铎下床,恨不得让十八个婢女每天三班倒的盯着他,叫谢铎苦不堪言。
忍无可忍对蔡氏诉苦:“娘啊,您别这样了行不行?儿子都要痛苦死了。”
蔡氏对儿子的痛苦‘感同身受’,拉着谢铎的手哭了一轮,说:
“娘知道你痛,伤在你身,痛在娘心,你放心吧,阿娘一定竭尽全力把你治愈,让你完好如初。”
谢铎觉得跟亲娘鸡同鸭讲。
什么完好如初?他是支离破碎了还是怎么的了?
总之,养伤的这大半个月让谢铎暗暗下定了决心,今后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尽可能的不要受伤,被摁在床上强迫休养的滋味太他娘的难受了。
那晚请君入瓮的叛乱大戏已然落幕,宫中一切恢复如初。其实原本就没怎么乱,大多数禁军头领们都是得了密旨的,而沈太师安排张谦接替苏别鹤做侍卫统领,自然也是高瑨默许之下方能成事。
从头到尾,说白了就是高瑨自导自演,请君入瓮的计策。
谢远臣领着谢铎来到明泽宫外,新任的侍卫统领叫周放,是承恩伯家的嫡次子,承恩伯当年追随武定侯,战场上腿部受伤后卸任回京,领了闲职在家休养,却因祸得福避过了多年前武定侯被贬时的牵连灾难。
后来高瑨起事,承恩伯为高瑨四处奔走,将散落各地的武定侯旧部招揽回来,于社稷有功,而这回高瑨请君入瓮的戏码,自然也没少得周放的配合与调度。
“将军,少将军请在此稍等,陛下在内阁议政,顷刻就回。”
万公公的大内总管职务被李总管顶替,万公公无奈出宫回乡,如今一切归正,高瑨已经派人去寻万公公,此时应该正在回来的路上。
在万公公回归大内之前,周放这个侍卫统领暂代明泽宫迎往之职。
谢远臣和谢铎被请到明泽宫茶水间稍候,宫婢奉茶期间,谢远臣对谢铎小声叮嘱:
“待会儿陛下可能会说起谢苒之事,切不可泄了口风,明白吗?”
谢铎连连点头:“放心吧,爹。我口风很紧的。”
谢苒和谢郬交替入宫之事,绝对可以成为谢家祖辈必须保守的秘事之一,不用谢远臣提醒,谢铎也知道要闭嘴。
谢远臣此刻却没有谢铎乐观,那晚在宫中看见乔装打扮后的谢郬之后,谢远臣就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脱离他的计划。
现在还不知道陛下已经察觉到多少,但谢远臣敢肯定,对于谢苒的死,陛下心中定然是有怀疑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谢远臣强势把尸体带出宫就是一条在逻辑上很值得怀疑的点。
但谢远臣没办法,就算被怀疑他也一定要做,谢郬有自己的人生,不能顶着谢苒的名字在宫里装一辈子。
他为了善后,已经真的从谢家发了丧,棺木中找了一具和谢苒谢郬差不多体型的女尸,正儿八经的下了葬。
这样就算陛下事后意识到什么想查证,把坟挖开,棺木里也是有尸体的,但那时尸体变色,谁还能真正的分辨出那是不是谢苒呢?
这就是谢远臣当机立断,选择在陛下清理朝堂之际把人弄出宫的原因了,趁着陛下无暇顾及这些小事的时候把人弄走,等他想查证之时就过了最有力的时效,有点奸诈,也有点无奈。
回廊上传来脚步声,随即便是高瑨的问话:
“将军来了吗?”
周放回道:“回陛下,谢将军和少将军都在茶水间等候。”
谢远臣和谢铎走出行礼,高瑨上前扶起谢远臣:“将军不必多礼,快随朕入殿。”
高瑨把谢家父子迎入殿中,高瑨命宫人给二人赐座。
高瑨没有坐到他的龙椅上,而是与谢家父子坐在太师椅对面,这就不像是要和他们谈国事的样子。
不谈国事,那谈的十有八九是家事了。
谢远臣头皮一紧,打起十二分精神。
宫婢前来奉茶,高瑨对谢远臣比了个‘请’的手势,谢远臣场面谢过,端起茶杯等高瑨开口,可等了半天高瑨却什么也没说,自顾自的举杯饮茶。
这种明明知道对方有话说,可他又偏偏不说的感觉不好受,谢远臣打了一辈子仗,自问精通兵法和人心,但此时此刻他却生出一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偏偏他还什么都不能说。
高瑨慢吞吞的喝了半杯茶,对谢铎问: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谢铎正品味皇宫的茶水滋味,突然被问愣住了,半晌才茫然要起身,被高瑨抬手阻止:“坐着吧。”
“是。”谢铎重新坐下,背脊挺直,毕恭毕敬的回道:“臣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多谢陛下。”
高瑨点头:“听太医说,伤及了肺腑,须得好生调养,你还年轻,不能落下病根。”
谢铎被皇帝这番关怀弄得受宠若惊,慌忙起身行礼道谢:“是,多谢陛下。”
高瑨再次让他坐下,又道:
“说起那日,朕确实未料到北辽使团中有那般高手在,叫你冒险了,朕着实抱歉。”说着,高瑨忽然换了话锋:
“对了,朕问了当晚与你一同缉拿北辽皇子的士兵,他们说当晚有位神秘的高手突然出现相助,朕这段时间都在忙,还没来得及问你,那神秘高手是何方人士,家住何处,年岁几何,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不妨将他举荐入朝,朕必不会亏待于他。”
谢铎忽然就卡壳了,只见他背脊挺得老直,脖子僵硬如机械,嘴巴像是一条被人捕上岸的鱼,一张一合,就是吐不出任何泡泡。
高瑨看着谢铎的反应,由衷感慨,这小子还没受他父亲长姐的荼毒,至少还有点良知,不像那两个人,瞎话张口就来,连腹稿都不用打。
“陛下,那人是个游侠客,他当晚途经官道,看我朝官兵在战北辽武士,一时气愤不过,才路见不平,出手相助。那位义士走的时候并未留下姓名。”
谢远臣眼看儿子被问傻了,只能主动为他找补。
高瑨静静听他分说,心道:我说什么来着?谢郬跟这老狐狸就是一脉相承的。
谢远臣给出了个无法考证的解释,高瑨便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点点头,让他们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