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那人手提灯笼,气喘吁吁地走近,白色的哈气不停从嘴边散出。
夏鱼定睛一看,原来是倍香楼的冯老板。
冯老板匀了一口气,塞给夏鱼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字条:“收好了,以后你能用上。”
天色太暗,夏鱼看不清上面的字,抬头刚要问这是什么,冯老板便已经扭身走向大雾之中了。
上了马车,夏鱼和池温文还有王伯同坐一辆,她把字条递给池温文:“冯老板给的,不知道是什么。”
池温文掀开马车的帘子,借着车厢上挂着的一盏小油灯扫了一眼字条,只见上面写得全是人名,什么李翠花、王大妞,最上头还标着可用两个字。
他收好字条,道:“这是冯老板记录的一份名单,上面标注的应该是东阳城中的可用之人。”
夏鱼和王伯颇为震惊,这个名单可以帮助他们筛选做零活帮工,能省下他们不少的事呢。
夏鱼不解地问道:“他不是倍香楼的吗,为什么要给我这份名单?”
池温文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冯老板为何要给夏鱼这份名单,但是他知道一件事:
“冯老板之前是在东阳城开小酒楼的,后来酒楼被池旭阳收了,便一直委身于池旭阳手下做事。这次他被派来接手倍香楼,好像并没有听从池旭阳的意思,只想一心养老。”
王伯则道:“冯老板人其实还行,我去酒肆老板那闲聊时,听人说他因为烤炉的事特别佩服阿鱼,放眼几里地,谁有这样的魄力将自家的老底分享给别人。”
听到王伯这样说,夏鱼和池温文一下就清楚了缘由,也明白冯老板是真心想回馈他们的。
马车外的天色已经大亮,池温文便在车帘旁透了个封,研究起这份名单来。
前几日,白庆托人带了话,说在东阳城的牙行帮他们看了几间铺面,但是租金都颇贵,还是押一付三形式的,他不好拿主意,还是让夏鱼和池温文亲自来看看。
夏鱼和池温文得了口信,便往东阳城走了一趟。
不得不说,东阳城真是寸土寸金,一间巴掌大的铺面都抵得镇上一间酒楼的租金了。
两人一商量,决定租个小店的铺面,外加一间便宜的宅院。这样一来,就能缓解资金的紧张,只不过每天要往返于宅院和铺面间,麻烦点罢了。
马车到了东阳城,已经是后半夜了。
因着铺面和宅院已经事先租好,几人下了马车便直奔城西的胡同巷子里,在最里头那间宅院门前停住脚步。
这间宅院不大,除了一间主屋,就只有一间后厢房了。
后厢房给王伯和洪小亮住,等夏果休息日回来后,也能挤一起睡;主屋两旁的耳房分别给了李华和白小妹;最后,池温文只能和夏鱼挤在主屋一起睡。
奔波了一天,一行人皆是筋疲力尽,大伙随便把屋子收拾了一下,便倒头就睡。
第二日,天色渐亮,夏鱼睁开眼,感觉自己后背正贴着一个温热的怀抱,这次她没有吓得立刻坐起来,而是将被窝中的手脚蜷缩起来,贪婪地倚靠在池温文的怀里,感受着那份温热。
嗯,一定是因为太冷了,我才不想起床。夏鱼在心底暗暗地想。
昨夜,她本想让池温文去外间睡,可是没有床也没有被褥,寒夜漫长,又劳累了一天,池温文若是在外间呆一夜,肯定会冻坏身子。最后,两人只能和衣而睡,盖着一床被子。
池温文早在天不亮,李华那屋开门时就醒了。
他一睁眼便看着身边睡得正香的夏鱼,她长翘的睫毛轻轻垂在皮肤上,嫣红的嘴唇带着笑意,似乎是做了什么美梦。
呆呆地望着她白嫩无暇的脸庞,池温文竟鬼使神差般的用手捏了一下,软软弹弹的触感撩得他心神意乱。
夏鱼依旧沉浸在美梦中,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她似乎感觉到了身边暖意,舒舒服服地将身子贴了过来。
女子独有的清香扑鼻而来,和那日浓重的酒味截然不同,池温文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内心的火热。
他保持着一个姿势,直到怀里的人有了动静,他才沙哑着嗓子道:“醒了?”
第62章 有病
夏鱼还想赖一会儿床, 没想到池温文已经醒了。
“你什么时间醒的?”她耳根一红,立刻弹开,离开了暖和的怀抱, 后背的凉意随即侵袭而来, 让她有些怀恋方才的温暖。
池温文怀中一空,心里也一下子空荡荡的, 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想起偷偷捏夏鱼脸的场景,不自觉清了清嗓子:“咳,我也刚醒。李婶他们好像都起来了,我们也起吧。”
“嗯。”夏鱼耳朵依旧通红, 应了一声便溜下了床。
院里支着四五杆晾衣架,上头都搭着刚洗好的布单,李华坐在一颗结满枣子的树下,给洪小秀扎着头发辫。
看到这阵势, 夏鱼都惊呆了:“李婶, 这都是你一人洗的?”
“嗯,起得早没啥事, 就把带来的布单被罩都洗了。”李华笑着道。
夏鱼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么多的布单, 她估计洗一天都洗不完,没想到李华一早上就洗完了,不仅速度快, 还干净!
“李婶, 你这比洗衣坊洗得都好!”夏鱼说完,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准备洗漱。
“真的吗?”李华第一次被人夸,有点不好意思。
“可不, 洗衣坊一篓衣物三文钱,洗得不比你这干净呢。”
夏鱼的这番话,让李华记在了心上,她萌生了开间洗衣坊的念头。
吃完饭,李华带着洪小秀留在家里,其他人带着打扫的工具打算去新的铺面里收拾一番,然后再看看需要添置些什么物件。
新的铺面和宅院隔了两条街,不算太远。
这片区域属于住宅区,在这居住生活的大都是外来做生意的人。也因这里住的基本全是外地人,所以城西成了被孤立区,被城中的人所瞧不起。
城中甚至有句顺口溜:宁当城中叫花子,不住城西大院子。
这则顺口溜夏鱼和池温文自然也听人提起过,但他们经过一番考察后发现,城西其实没有那么糟。
这里比别处的铺面便宜很多,来往的人流量大,最重要的是这片区域的食肆很少。
没走多长时间的路,几人就到了新的铺面门前。
两旁一家是卖针线杂货的,一家是卖豆腐的。
卖针线的老妇人板着脸,搬着个凳子坐在门前,瞥了一眼夏鱼几人,面色不善道:“是你们租的这间房子?”
初来乍到,夏鱼不想跟邻居间闹得关系僵硬,便笑道:“是的。”
“你们卖啥的?”老妇人打量这几人。
“我们是开食肆的。”
夏鱼话音刚落,老妇人便气势汹汹地将手边的线筐一摔,扯着嗓门警告道:“又是个做饭的,你们小心点,油烟可别把我家的货熏脏了!”
几人被骂得一头雾水,还没搞清楚眼前的情况。
隔壁卖豆腐的林嫂探出头看热闹,得知夏鱼是开食肆的,忙拉上关系:“别理那个老疯狗,这间店都被她骂关门了好些回。你家以后要做豆腐,来我这买,我给你便宜。”
林嫂和朱阿婆向来不对付。
之前有个开食肆的老板,跟林嫂都定好了一批豆腐,硬是让朱阿婆天天站在门口骂,骂得最后受不了,退了林嫂的豆腐订单,关门歇业了。
林嫂平白无故丢了一大单生意,自此就跟朱阿婆杠上了。
朱阿婆看到林嫂,便一同骂道:“开个破豆腐店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眼看着朱阿婆一直喋喋不休的骂着,没有一丝要停下的迹象,夏鱼便不再理会她,带着众人一齐进了店里收拾东西。
几人一进屋,朱阿婆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牛什么牛,不就是开破食肆的,还不愿叫人说两声了!”
街道两旁的商铺老板都已经习惯了朱阿婆这样骂街,没一个人出来看热闹和劝说的。
洪小亮烦得拎着扫帚在屋里挥了好几下:“真烦,要不是看她年纪大,我早就上扫帚招呼了!”
白小妹卷起袖子,湿了抹布气呼呼地擦着桌子:“嫂子,她这样咱不管吗?”
夏鱼悠闲自得地清点着屋里的东西,毫不在意:“管她干嘛,反正咱现在还没开业,不耽误生意。开业前让她多骂骂,消耗消耗体力,开业后她就没力气作妖了。”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老阿婆的体力有多旺盛,能站在门口喊几个小时,竟然骂走了那么多老板。
这间铺面真的不大,呈长条状,后头隔出一间厨房,前面待客的大堂只能左右分别摆三张桌子,所以几个人收拾起来也很快。
忙完了一切,洪小亮和白小妹一起回家里拿锅碗瓢盆,池温文去路口的木匠铺取牌匾回来。
他们经过朱阿婆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朱阿婆骂了这么久,早就口干舌燥了,见隔壁的几个人各干各的事,没人搭理她,便啐了一口吐沫,回屋喝水歇口气。
林嫂听着外头没了动静,好奇地往隔壁屋里瞧了眼。
以往朱阿婆这么骂街,隔壁租房的人早就出来跟她对着骂了,这家人倒是沉得住气,任由朱阿婆骂了这么久都不做声。
屋里只剩下夏鱼一个人,她正趴在桌上想着开业要备什么菜好,就听到朱阿婆又开始站在门口骂起来,言语间骂爹带娘的,听得路人都生气。
“还真是有精神......”
夏鱼不耐烦地走到门口,“咚”一下把两扇门合上了。
朱阿婆以为夏鱼是怕了她,气焰更加嚣张,干脆找了根竹竿,将夏鱼关上的门敲得梆梆作响:“你关门干什么?说你两句你心虚了是不是?”
夏鱼没理会外头的动静,她皱了皱眉,老阿婆一直说油烟会把她家的货弄脏,难道是这厨房排烟有问题?
想到这,她立刻走进厨房检查烟道。
厨房的烟道明显被人改过,之前的痕迹靠近朱阿婆的铺面,现在则被改得更贴紧豆腐铺这一侧,而且烟道两侧还做了严密的防漏措施。
这显然是之前被骂的老板改过的。
按理说,厨房如果漏油烟,要遭殃也该是林嫂这边先被熏了油烟,要骂也该是林嫂来骂。
门外,朱阿婆愈战愈勇,林嫂实在看不下眼了。
她从屋里搬出做好的豆腐,撇了撇嘴:“也不给自己积点嘴德。”
“管你啥事,你的豆腐卖完了还是不想卖了?”朱阿婆拎着竹竿又来到了林嫂店门口,“她卖饭的是给你好处了,但油烟飘到我的屋里,把我的货都弄得脏兮兮的,谁赔啊!”
听到屋外林嫂帮着自己说话,夏鱼也坐不住了,一把将门拉开,道:“阿婆,我这店还没开张做饭呢,哪来的油烟飘到你屋子里去?”
朱阿婆冷哼一声:“以前这种事也不是没有。”
夏鱼又问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朱阿婆一噎,她也记不得了,反正她刚在这开铺子时,隔壁这家就是卖早点的,炭灰油烟经常飘到自家的货物上,把她气得直接拿着棍子就将隔壁的客人赶了出来。
后来,只要隔壁来的是做食肆生意的租客,她就故意在人家来客人时捣乱,阻拦人家做生意。
旧时光整理
至于从什么时候不再往自家飘烟灰的,这事她还真没注意过,反正她现在清理货物确实比以前干净了不少。
夏鱼见她不说话,心里便了然,飘油烟这事八成是很久以前的了。
朱阿婆被这么一噎,心里很是不服气,嘴硬道:“说不定哪天就又飘烟灰了!最烦你们这些卖饭的,去哪不好,非要在这卖!”
“不想别人在隔壁开店,你倒是掏钱租下来啊!”夏鱼好久都没这么上火了,说起话来也不再客气。
朱阿婆恶狠狠地瞪着夏鱼,用竹棍使劲捣了捣旁边的石台:“有你这么跟老人说话的吗!你说这是人话吗?你跟家里的老人也这样说话的?有没有家教啊?”
夏鱼最烦别人跟她提家教这事,礼貌是相互的,你都这样骂我了,还能指望我好声好气跟你说话?
她一撸袖子,不甘示弱地回道:“我说的当然是人话,不是人的东西才听不懂。你算哪门子老人啊,谁家老人跟你似的天天站在街上骂?”
周围的商铺老板听到夏鱼开始反击,都竖起了耳朵,悄悄躲在门口看。
朱阿婆看夏鱼不是个好对付的,扔了竹竿,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使起了惯用的招数。
她一手扶额,一脸痛苦地道:“哎哟,我的头好疼啊!”
夏鱼人生中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心里一惊,暗道完了,自己该不会真把她气出毛病了吧,毕竟这老阿婆都快五十的年纪了。
林嫂悄悄附耳过来:“装的。”
朱阿婆每次吵架吵不过别人,便使出这一招,一年能看好几次大夫,次次大夫都诊断没什么大碍。朱阿婆就赖着说自己不舒服,非要大夫给她开几剂大补的药。
林嫂甚至怀疑过,朱阿婆这么斗志昂扬就是因为每年喝几剂补药的原因。
夏鱼一听,心里有了底,她搬了个板凳,走到朱阿婆身旁,将人扶起来,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真诚道:“阿婆,你没事吧?”
“有事!就是你气得我犯病了,你带我去看大夫!给我开一斤人参来!”朱阿婆哪会轻易放过她,甩开了她的手,一个劲说自己头疼,心口痛。
一斤人参?夏鱼差点喷出来,敢情这是当萝卜干吃呢,也不怕吃得流鼻血。
“阿婆,我听人说,有些头疼、心痛大夫是瞧不出来的。”夏鱼一脸担忧道:“头疼是因为脑子里长了不该长的东西,心口疼也是。你这疼得时间长吗?是一直疼还是偶尔疼?是钻心疼还是跳着疼?”
朱阿婆这几天吹了风,正巧偶尔会头疼,听到夏鱼的这么一说,总觉得自己的头又突突跳了起来,她心里一紧,神色立刻变得难堪起来。
夏鱼继续道:“ 正巧我这有个包治百病秘方,您等着,我这就找个药堂帮您抓药去。”
“抓完药给我送到店铺里去。”朱阿婆使劲点了点头,一摇一晃地走回自己的店铺,仿佛真的有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