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跟池温文攀了亲家, 那他再也不用去阿谀奉承那些臭着脸的当官人了。
就在书院休息日的这天早晨, 有余酒楼一开门,周文海便派了身边的小厮广财过来。
广财一进酒楼就凑到柜台前, 恣肆叫喊道:“叫你家老板出来!”
王伯抬头问道:“这位客官,您有何事?”
“何事?当然是好事!”广财不屑一笑,“你们老板走大运了!”
夏鱼从楼梯上走下来,看到那个小厮一副狂妄姿态, 语气自大无比,心里的嫌恶感油然而生。
王伯还未开口,广财便注意到了楼梯上的夏鱼。
今日天气炎热,她只穿了一件敞领薄裙, 上身湖绿色, 下身落日黄,腰间系着蓝色的腰带, 整个人明媚亮眼。
广财习惯性地朝着她吹了个调戏的口哨:“老板,我家主子出五百两银子, 让你今天上午去府上做一道菜。”
“府上?”也不知道这是哪家府上的下人,竟然如此放肆无礼。
广财得意道:“周府啊!提起周府,恐怕东阳城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吧。”
他大呼小叫着, 仿佛自己是大爷一般, 招得酒楼里的伙计们频频翻着白眼。
闻言,夏鱼心间了然,原来是周彩薇住的周府啊。
今日是书院的休息日,到了中午她还要去书院接池温文和夏果, 才没工夫管什么周府的事。
而且她直觉周家人没安什么好心,她才不去呢。
夏鱼微微一笑:“不去。”
广财惊声大呼着:“五百两银子啊!都够你一年的收入了。”
天上掉馅饼的事她从来不信,夏鱼微笑嘲讽道:“不好意思,不止。”
广财看出了夏鱼没有去周府的意思,他扯着嘴角冷冷一笑,面上的挂着轻蔑:
“呵呵,夏老板可要想清楚,你这是可是在跟周府过不去呐。别以为你家出个解元就了不起了。”
跟周家作对的人没一个会有好下场的!
“嗯,确实很了不起。”夏鱼点头赞同着。
“我又不是在夸你!”广财气得心口痛。
等他回去后一定要跟周文海禀告,这个娘们太他么横了!
夏鱼一脸错愕道:“我没说你在夸人啊,我说的可是事实。”
广财伸出手指头对着夏鱼狠狠点了两下,忍了一口气问道:“你确定不去?”
“好话不说二遍,客官您走好,不送。”夏鱼微笑着转身走去了后厨。
若是以前她肯定要去,有钱不赚王八蛋,再说了,周家可是只肥羊。
但自从周彩薇那日出现在书院门口后,她就对周家人特别的反感,不仅退了周家的会员卡,也不待见周家的人。
“你等着!”
广财一肚子的怨气,怒沉着脸走出了有余酒楼的大门。
钱三谨慎地从厨房探出头,瞧着广财走后,才担心地提醒道:“老板,周家的人不好惹,他家的后台可是文从事。”
“文从事?”这夏鱼就更不用担心了。
去年,罗大人和蒋大人在暗地里调查了文从事,却发现他警惕地厉害,所有出问题的账簿都被消除的一干二净。虽留有遗迹,却没有证据。
于是二人便留了手下在东阳城,暗中注意着文从事的动向。
狡猾如老狐狸般的文从事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自己的位置都尚且不保,哪还能顾得上周家的事。
夏鱼收拾了一番,正准备出门,却见广财又灰头土脸地返了回来。
广财一脸复杂地望向夏鱼,张了张口,才道:“夏老板,刚刚是小人愚钝,请您赏个脸,务必要去周府一趟。”
他刚才回去只说了夏鱼不来周府,还没开口告状呢,周文海就大骂他一通,叫他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把夏鱼请回去,不然他就别再回去了。
所以,广财又哭丧着脸回到了有余酒楼请人。
夏鱼目不斜视地路过广财身侧,没给他一个正眼。
刚刚还挺得意风光的,这会儿又低三下四地来求人,若说背后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她是一百个不相信的!
广财见她不理会自己,立刻追了上去,“扑通”一声跪夏鱼面前,哭嚎道:
“夏老板,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小的计较刚才的事了。我若是请不回您,就会被主子打断腿啊!”
广财试图卖着可怜。
夏鱼当然不吃这套,绕过他大步走开,留下一句:“那你就趁早赶紧跑了吧。”
广财见她软硬不吃,也没了办法,只好垂头丧气地回了周府。
周文海猜测到他可能将事办砸了,便提前命人备了马车,直接堵在夏鱼去书院的必经之路上。
就在夏鱼哼着小曲,沿着路边的树荫往前走时,突见一辆马车堵住了去路。
从马车上走下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他昂首阔步,直径走向夏鱼,拦住了她:“姑娘请留步。”
夏鱼对眼前的人没有印象,便开口问道:“公子有何事?”
周文海笑着打量一番她,张口夸道:“早闻夏老板是不凡之人,一介女子竟将生意做的如此红火,当真是不让须眉啊!”
夏鱼知道自己的名字人人皆知,却不认为她的相貌也被人人知晓,是以疑惑问道:“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周文海脑子一转,面容带笑:“在下姓王。”
他知道夏鱼不愿去周府,想必也不愿意跟周家的人搭话,便随口编了个别的姓氏。
“王?”夏鱼瞥了一眼对面远远跑过来的广财。
广财一边跑,一边喊道:“主子!我方才回府没见着你人......”
周文海心里咯噔一下,随后笑着回身道:“这位兄弟,想必你一定是认错人了吧?”
周文海恶狠狠的目光盯得广财头皮发麻,他悄悄抬眼看了一下被拦住的夏鱼,心道完了,他是不是坏了什么好事?
广财尴尬一笑:“对不住,我认错人了!”
他方才回去想跟周文海汇报,可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最后还是问得门童才得知马车去了哪里。
可没想到一来就碰到了夏鱼......
夏鱼抬眼盯着广财渐渐远去的身影,忽然注意到横在路上的这辆马车,一下便知周文海说了谎。
“周公子,做人要坦诚,不然可难担得起周家的大业。”夏鱼说完,绕到一旁从窄缝中穿过。
刚才明明周文海背对着广财,广财却远远的就喊了他,那就说明广财笃定自己不会认错人。
之所以相信自己没认错,八成就是因为周家的马车了。除了周家的主子们,还有谁能乘坐自家的马车?
她不明白今日周家人为何这么热衷于围堵自己,但是她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
所以她加快了脚程。
还没到书院,就看见周彩薇跟在池温文的身后。脸上荡漾着娇人的笑容,一双美眸更是满含柔情。
夏果应该是去找白祥玩了,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池温文刻意与周彩薇拉开距离,她却不自知似的又贴了上来。
只见池温文停下脚步,拧着眉心道:“周姑娘,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吗?”
周彩薇微微摇头,轻柔道:“不论池解元喜欢什么的女子,我都愿意为你改变。”
今日周文海为她争取了机会,她终于可以跟池温文独处了,所以她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
“这便是我厌恶你的原因。”
池温文蓦地松了眉,垂眸傲视着周彩薇,毫不留情道:“姑娘请自重,不然你非但拉拢不到一个靠山,反而还可能会害了整个周家。”
说完,便兀自走向站在街道另一侧的夏鱼。
周彩薇可以变成别人喜欢的任何样子,但是夏鱼不会,她就是她自己,从始至终都不会为了别人而改变。
而他喜欢的、深爱的,也只有那一个人。
如果没有夏鱼,就没有今天的他,说不定他这辈子都走不出白江村,科考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年少时的一场梦。
周彩薇愣在原地,池温文的话里尽是威胁。
明摆的告诉了她,若是她再继续纠缠,等来日他有所成就后,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周家。
周彩薇的计划彻底落空,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后半生有个可以依仗的娘家,她怎么也不能让周家倒下。
没了解元,还有其他的举人,周彩薇神色一沉,调头去了方举人的家中。
若是池温文来年落榜,而方举人中榜,那她第一个不会放过的便是有余酒楼。
从那之后,周彩薇再也没来纠缠过池温文。反而总和方举人一起花前月下,吟诗作对,没事两人还偶尔私相授受。
春闱过后,沉溺在男女之事的方举人毫不意外的落了榜;而池温文依旧榜上有名,稳居第一会元。
周彩薇复仇的愿望彻底覆灭,她此时非但不能踹了方举人去寻觅其他对象,相反的还要含着怨恨去嫁给方举人。
因为她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两人起初相处之时,周彩薇便常常在不经意间给方举人画饼。
说周家不仅能够支持他继续读书,若是他考中了贡士,自己也会带着十里红妆和两间铺面风风光光地嫁给他。
方举人原本就是个穷小子,靠着教书先生的好心帮助,才一步步艰难地考上了举人。
当他听到周彩薇有着丰厚的陪嫁时,心底打定了主意要将她哄到手。
不过他能考中举人都是运气,更别提贡士了。于是,他在平日里假装用功学习,给她营造出一种自己定能考中贡士的错觉。
而另一方面,他借着伤心往事,将周彩薇灌醉了酒,哄骗到手。之后又在她事后的药汤里做了手脚,用孩子彻底将她牢牢套死。
周彩薇有身孕的事可瞒不过周家的几个挑事儿姨娘,她们很快便将此事告诉了周老夫人。
最后,周彩薇的十里红妆外加两间铺面只余了五百两的银子。虽然比不上周家的偌大产业,不过也够周彩薇和方举人花一辈子了。
而池温文在春闱之后的殿试,成功拿下了第三位的探花郎,入了翰林院编修。
在京城稳定之后,池温文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东阳城,准备将夏鱼和王伯接去京城。
而酒楼里的其他人,则要看大家的态度。
可他刚一步跨进酒楼,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柜台上斜斜摆放着一本翻开的账簿,酒楼里一个客人也没有,连个伙计都不在。
他轻声唤了一声:“阿鱼?”
空荡的酒楼里没有人回应。
余光一扫,他注意到账簿的底下好像压着一封书信。
池温文刚拿起账簿,便瞧见夏鱼气势汹汹地从后厨走出来。
接着,她红着眼眶,怒气冲冲地将一张写满字的草纸拍在柜台桌面上:“签字!”
“怎么了?”池温文刚想碰她的脸颊,却被她一巴掌拍开了手。
夏鱼瞟了一眼面前穿着锦衣华服的男人,想起两人如今的差距,心里便酸溜溜的。
她一把抖开那张书信,气道:“你不是说侍郎府的杨小姐求了圣上要做你的正妻之位吗?正好咱俩和离了,我也不至于落个下堂妻的名头。”
池温文皱了眉:“那封信给我看看。”
他记得在最后自己有写拒绝了这个提议的。圣上赞誉他不忘糟糠之妻,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还特赏了他一所大院府邸。
书信展开,纸张皱皱巴巴的,原本的字迹被洇染得模糊不清。
他迅速扫了一遍书信,只见上面写得那些内容几乎全被晕花,字迹难辨之极,只能根据个别字眼断续推断出杨小姐之事。
他不想对夏鱼隐瞒什么,便将这件已经结束了的事情写进书信里告知她。
“那门亲事我拒绝了。”池温文问道,“这张书信怎么回事?”
他送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成这个样子了?
夏鱼瞬间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半天才道:“我不小心把茶水打翻了......”
那天洪小亮送信回来,见她人没在,就将书信压在她屋里的瓷杯下。
后来她回屋喝水,一个没注意不小心将杯子打翻落地,茶水洒了一桌子不说,瓷片也碎了一地。
她只顾着忙活捡地上的瓷片,根本没注意到桌上有封书信。
等她发现时已经为时过晚......
她研究了一晚上,只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杨小姐看上池温文了,还让皇上下旨娶她。
这道圣旨一旦下来,那她必将被休或者降为妾室。
思来索取,夏鱼决定和离,只要她快一步提出和离,那就是她休了池温文,要走她也得昂首挺胸地离开。
所以,她提前拟好了一份和离书,准备等池温文回来后,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之后再添添补补找人誊写。
她心里虽然难过的要死,但是和离总比被休好听。
池温文:“......”
他放下手中的账簿,又拿起桌上的那张草纸,粗略地扫了眼。
上面用黑炭写着缺笔少划的文字,有些不认得,但还是可以根据这些错别字看出来这是一纸和离书。
他眯起眼睛盯住夏鱼:“没想到你还会写字?”
夏鱼心里一虚,两腿险些都站不住了,她嘴硬狡辩道:“我身为酒楼老板,会写字有什么稀奇的!”
“会写字不稀奇,稀奇的是怎么满篇都是错别字?”池温文继续逼问着。
夏鱼抿着嘴唇,紧张地望着他,内心纠结着该不该将自己的真实身世说出来。
没想到池温文淡然地将那张草纸撕成碎屑,扬眉道:“阿鱼,身为新晋探花郎的夫人,我觉得有必要先教会你怎么写字。”
见他转移了话题,夏鱼倏地松了一口气,怄气别过头:“不用你教......”
“除了我,没有人能教你。”池温文自信满满道,“毕竟,我是故意失手得的探花。”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