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钱柜KTV,八点,来吗?」
关星禾想了想,回「那天有事,不来了」
上次那件事后,听司机王叔说,关爷爷在家里狠狠地骂了关熠一顿,话里话外都说他像极了他父亲,活脱脱一副仗势欺人,小人得志的样子。
那一晚的争吵后,关熠再也没有找过她。人家开开心心过个生日,自己不想过去找麻烦。
微信发过去,对面沉寂了许久,才回复
「好吧」
另一边,周雾抢过手机,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用自己的微信发吗?”
关熠冷嗤一声:“不想。”
“道个歉会死啊。”
关熠垂眸,翻开手机里关星禾的微信。两人的聊天还停在半个月前,他手指微顿,冷声道:“我凭什么道歉。”
“行吧。”周雾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嘴硬死你算了。”
十二月的寒冬,虽不下雪,风吹过来却依旧很冷。
关星禾关了窗,打开抽屉,细细地写贺卡。
贺灼的生日挨得很近,只比他早一天。
关熠尚且还有些朋友为他庆祝,可贺灼背井离乡,一个人来到海市,受了那么多的欺辱不公,每次在学校遇到他,也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关星禾想为他庆祝一下。
贺灼生日是在周六。
那天两人都有事,只是关星禾的乐团排练放得早,她到家时,贺灼还没回来。
她没找佣人帮忙,一个人布置起来。
第一次做这些活,她手脚有些慢。
贺灼进门时,女孩儿手上还握着个半鼓着的气球。
他有些怔楞地站在门关处,看着厚重的红木沙发绑满了丝带,彩色气球轻轻飘荡在暮气沉沉的客厅。
女孩儿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猛地跳起来:“你怎么这么快回来!”
贺灼手指微动,“今天下课早。”
“好吧。”女孩儿垂下头,将手上半鼓着的气球一扔,小声嘀咕:“本来还想准备了惊喜呢。”
贺灼听得不真切,只是想到刚刚手机收到的短信,心里一沉。
“你...”他声音艰涩,“是在准备庆祝生日吗?”
他刚刚收到关叔叔的信息,才知道明天是关熠的生日。
关熠的妈妈邀请他们一起庆祝,说是两人有缘分,生日都挨得这样近。
可贺灼知道,她是希望借这个机会,让自己和关熠握手言和。
他从没过过生日,也并不觉得这一天有什么特殊,只是在双水镇时,时而会听班上的同学说,父母会在生日时,为他们做一碗长寿面。
他第一次听到时,心中只有隐隐的羡慕,可却并不期待。
因为,他知道父亲贺知不可能记得他生日。
甚至有好多年,就连他自己也会忘记,有时看到日历,才恍然想起,生日早已过去好多天了。
客厅里暖气充盈,女孩儿正弯腰,收拾着地上残留的彩带屑,“对啊,在布置现场呢,好看吗?”
她声音轻盈愉悦,像是春日跃上枝头的百灵鸟。
贺灼垂下眼,心中涩然。
他礼貌地拒绝了关熠妈妈的邀请,只说自己不习惯过生日。
关熠妈妈似乎也意识到两个明明不在一天的生日凑在一起有些不妥,尴尬地给他发了个红包,附上一句生日快乐。
回家的路上,贺灼并没有什么感觉,甚至连一点浅浅的失落都没有。
十六岁的少年早已习惯了忽视和冷待,他像迎风屹立的白杨,早已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苦与不易,学会了隐忍淡然。
可他走进屋子,看着女孩儿忙碌的身影,平日肃穆的客厅一点一点装点上灿烂的颜色。心底的角落却像是被针细细扎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涩痛。
他明白,再怎么吵架,关熠和关星禾总归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自己又算什么?
贺灼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生气,可他的手还是无可抑制地攥了攥。
他换了鞋,很快转身上楼。
他怕自己留在这里,会说出什么过分的话。
少年脚步很快,“嘭嘭嘭”在木质楼梯上发出闷响。
“你干什么去?”女孩儿却突然抬眸叫住他。
贺灼顿住脚步,声音沉下来,“写作业。”
客厅的灯光流水一般倾泻,他站在楼梯处,看着女孩儿扬起头。
她纤细的身影被各色的彩球丝带环绕,只露出若隐若现的半张脸,那双晶亮的杏儿眼里微眯,像是浸润了月色,温润又柔软。
就连声音也是温柔的。
“今天你过生日也,就休息一天吧。”
第18章 礼物
他的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安静下来。
女孩儿手里的气球飞过来, 飘飘摇摇地从他脸上划过,像是被发丝拂过,在他的心上留下细细密密的痒。
“帮我抓一下。”
他下意识地伸手牵住气球上的挂绳。
女孩儿“哒哒哒”得跑过来, 她抬眸看着贺灼, 杏核眼扑闪,带上几分认真, “作业很多吗?”
贺灼喉结微滚,心头被女孩儿身上拂过的香气撩得更痒了。
他声音有些哑, “还...行。”
女孩儿眼睛弯了弯, 声音微微上扬, “那还过生日吗?我订了蛋糕。”
贺灼手指微颤。
客厅只虚虚地亮着一盏灯, 可那双望着他的眼儿却落满了星星点点的期待,明亮极了。
他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关星禾笑起来, “那你在这等等,一会儿有惊喜。”
她环视了一圈客厅,有些沮丧的样子, “本来想在你回来之前布置好的。”
“不过还好我准备了其他的。”
女孩儿眨了眨眼,声音低下来, “跟我过来。”
贺灼随着她走上三楼, 在最角落的房间停了下来。
“打开门看看。”
贺灼手指轻颤, 顿了几秒, 伸手开了门。
莹润的灯光像是轻纱一般铺开, 房间的正中间像是摆开了一个小型舞台, 正对面放着一个特大号的单人沙发。
贺灼的脚步滞住。
女孩儿将他带进屋子里, 她站在月色般温柔的灯光下,神情却少有的透出几分认真。
“哥哥。”
她咬了咬唇,露出几分愧疚的神色, 说:“上次演奏会的事,真的很抱歉。”
贺灼的心脏缩了缩。不知是因为那声哥哥,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女孩儿眼睫微颤,“那是第一次有家人愿意来看我的演奏会,我很开心,可是......最后也没能看成。”
关星禾深吸了口气,“所以趁着你生日,我想给你拉首曲子,如果...你愿意听得话。”
女孩儿抬眸,声音带上些忐忑,“你愿意吗?”
十二月的冬夜,窗外寒风凌冽,屋内却温暖。
他望着女孩儿,一颗心像是被打碎了调味瓶,酸甜苦辣混成一团。
他过去的十五年,从未过过生日。
可人心中总是存在贪念,少年也曾在寂静的夜晚,暗暗地幻想过,要是有一天,有人记得他的生日,该有多好啊...
那一天会怎么过呢?
是像同学说的,和家人一起,吃一碗长寿面,还是像电视里一样,和伙伴们凑在一起,带着生日帽,其乐融融的吹蜡烛,吃蛋糕。
可原来都不是。
贺灼静静地垂眸。
不远处,暗棕色的沙发被绕上五颜六色的彩带,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滑稽。
可少年那颗灰暗的心像是被那丝带缠住,丝丝缕缕,褪去晦涩与暗淡,然后一点一点,缀上鲜亮的色彩。
胜过想象中那一口滚烫的长寿面,香甜的蛋糕。
他从不知道,原来,过生日会这样的快乐。
他站在原地,心底却一点一点,涌上从未有过的喜悦和感动。
“我...”他声音晦涩得不成样子,“愿意。”
那双清亮的眼漾起一点如释重负的愉悦,“那你快点坐下来啊。”
她拍了拍胸口,小声嘀咕,“半天不说话,吓死我了。”
她以为他真不愿意呢!
贺灼坐在细心装点过的椅子上,少年神色冷肃,清清冷冷,周围却绕着一片鲜亮的色彩。
关星禾转过身,轻轻抿嘴笑了一下。
月色莹润。
她今天表演的是上次演奏会的曲子。
寒冷的冬季,低回婉转的琴音像是丝线一般攀上来,让人心痒难耐。
贺灼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
可他锐利的眉目却也在丝丝缕缕的乐曲中,放松下来
一曲毕,女孩儿轻轻放下手中的琴弓,小声说:“哥哥。”
“生日快乐。”
~
海市的天色变幻莫测,临近月底,天空又飘起了雪。
快到圣诞节,学校门口的店铺都摆上了苹果,鲜红缀着深绿,远远望去,格外引人注目。
王叔望了眼路边,“现在都流行过些洋节了,大小姐去年圣诞送了我张贺卡,我还傻愣愣的不知道为什么。”
车里就王叔和贺灼两个人,王叔嘴碎,平日里就爱闲聊,也不管别人搭不搭理。
可贺灼竟然抬眸看了看窗外,“什么?”
“圣诞节啊,就是后天了吧,现在年轻人都爱在那天送贺卡礼物什么的,大小姐去年收了一大堆,两只手都拿不过来。”
贺灼低眸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
暗黑色的磨砂表带,这是关星禾送他的生日礼物。
他还记得生日那天,女孩儿演奏曲子后,神神秘秘地取出贺卡和一个小盒子。
“喏,生日礼物。”
她似乎怕自己不收,补充了一句,“我和爸爸一起出钱的啦,他对上次的事挺不好意思的。”
贺灼不想收,他已经受了关家很多恩惠了,这个手表一看就价值不菲。
今天得到的已经太多了,至于手表,他不应该收的。
可女孩儿说:“你就收下吧,也没有很贵的,大不了下次过节或者我生日,你也送我礼物咯。”
她坚定地把礼物往他怀里塞,“而且这东西你不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手表也不适合我呀。”
他分明可以送给其他人,或者...关熠。
可贺灼望着笑意盎然的女孩儿,心中的渴望一点点攀上来,逐渐压过内心的自卑。
他被说服,小心地接过来。
当天晚上,手表就被锁进了抽屉里。
第一次收到的生日礼物,少年视若珍宝,怕一不小心磕着碰着了。
可第二天,关星禾看着他空荡荡的手腕,严肃地说:“手表就是要拿出来戴的。”女孩儿郑重其事,“放着时间都会不准的。”
“而且。”她一脸认真,“我觉得用怀表看时间,很不方便。”
贺灼只得将手表戴上。
十二月的海市寒风呼啸,王叔还在喋喋不休,少年垂眸,一只手无意识地拂过表沿。
车门忽然打开,女孩儿身上的淡香味夹杂着冷风涌进来。
她看了眼贺灼,“你们高中部放学这么早。”
贺灼轻轻地“嗯”了声。
他想到很久以前,两人吵架,女孩儿说出的那句赌气话“请你以后不要再让我等。”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让她等过。
车开得很稳,常青树在马路两侧排开,在冬季依旧郁郁葱葱。
女孩儿看着窗外,声音突然抬高,“程楚的签售会也,哎王叔你开慢点,我都没看清楚时间。”
王叔说:“要不我再开回去看看?”
“算了算了,我从手机上查。”
王叔有些好奇,“程楚是谁,明星吗?”
“不是啦,是一个钢琴家,很有名的,她出的CD我每张都买。”关星禾划着手机,声音雀跃,“这周五,她在星海音乐馆开签售会。”
“下午两点。”她顿了顿,叹口气,“哎,算了,要上课,多花点钱去网上买好了。”
贺灼手指微动,他默默地打开了手机搜索栏,输入「程楚」
出来的第一条链接
「青年音乐家程楚签售会,12月18日,海市星海音乐厅,与您不见不散」
星海音乐厅离学校并不远,贺灼垂眼,黑眸沉静地落在腕上的手表上。
~
周五这天,天空飘起小雪。
高中部正在进行月考,放学铃一响,交完卷子,整个走廊乱成一团。
贺灼穿过人群,默默地往学校外走。
下午考英语,三点开考,签售会两点开始,他必须得抓紧时间。
出校门时,风雪愈来愈大,吹得校门口的枯枝都微微颤动。
冰冷的雪夹杂着风,刀子似得往贺灼脸上划,他瞳孔漆黑,面色凛冽,肩上落满了冰雪,远远望去,像是融进了这刺冷的冬日里。
少年走得快,到了星海音乐厅时,才十二点多。
队伍宛若长龙,已经排到了音乐厅外,贺灼沉默地音乐厅里买了CD,又出来站到了队伍的末尾。
前面的人嘀嘀咕咕,“早来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多人。”
“搞不懂,不过我也是代排队。”他踮踮脚,看着前面人山人海的队伍,忍不住咂舌,“这么火啊。”
贺灼抿了抿唇,垂眸看时间。已经一点了,后面来了许多人,队伍几乎排到了马路边。
他沉默地从书包里掏出面包和书,一边啃着干面包,一边复习下午要考的英语。
面包是家里的佣人做的,关家提倡健康,面包没怎么放糖,干涩无味,隔得贺灼喉咙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