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直白说有,也是欺骗。
因为谢之权从始至终都没有一刻曾想过和兰疏在一起。
她看出了他逐渐泥足深陷的势态,本欲干净利落抽身,哪曾想就这样恰巧地碰到了这样令她两难的境遇。
一旦有了越过界限的亲密之举,情窦初开的小公子再难劝回。
就比如现在,兰疏不依不饶地跨坐在她身上,一脸不得到满意的答案绝不离开的任性模样。
久未给出答复,谢之权意料之中地收到了来自小公子的眼泪回馈。
“你说话呀!”
兰疏又气又急,又难过得心脏抽疼。
大多时候一个人的沉默,就代表着难以说出口的否认。
兰疏这短短十几年见过太多人的沉默,修为高深的炼药师在诊断了他的病情后的沉默,族中长辈在看到他好不容易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时候的沉默,长姐对他低声哀求时的沉默,都及不上此刻的沉默来的让他窒息。
如果连他最引以为傲的美色都撼动不了谢之权的心。
那兰疏,在她那里便是毫无可能性了。
昨夜那药性凶猛,兰疏落入恶人手中时三番几次险些失去神智,可是脑海里总有一道身影在逼着他清醒过来,所以兰疏数次咬破嘴唇,终于冒着极大的危险从恶人手中逃脱,慌不择路地躲进了一个阴暗的旮旯角。
那时痛不欲生,心中念想的一直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
直到她真正出现,几欲破败的身体瞬息燃起熊熊大火,兰疏便知自己逃不掉了。
他不想要朋友,也不想要随从。
他只想要谢之权。
兰疏伤心欲绝的痛苦神情终究是让谢之权生了几分不忍。
她抬手抹去兰疏垂落至莹白下巴的泪,眉眼温和。
“有。”
人说天道不公,总令人命运坎坷。
但人有千千万,天道如何顾及的来。
因而万生皆有既定之数,如若事已发生,那便顺其自然吧。
第80章 哭包少年21 “你就是馋我身子。”……
满榻遍是谢之权披散凌乱的长发, 她就这样平静地躺着,包含浅淡暖意的眼眸直直看着呆愣的兰疏。
不消片刻就红了鼻尖的兰疏反复咀嚼着那个简短有力的字,心脏有力地砰砰跳着。
“但是啊——”
还不待兰疏求证, 谢之权便忽得拖长了尾音来了一个猝不及防的转折。
兰疏倏地夹紧双腿, 将谢之权纤细的腰夹得一疼,她懒懒哼了声。
“但是啊公子, 有感觉并不代表动了心。”
“我不能够欺瞒你,并且必须要明确告知你, 我对你尚未有情意。”
“甚至可能, 这辈子也无法有。”
她上一秒可以赐予他灿烂暖阳, 下一秒就能把他狠狠埋藏进深雪之中。
“你明明能拥有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未来,更出色的人来陪伴。”
“而这些, 若是选择了一个飘忽不定的我,那就等同于付诸东流。”
谢之权将自己所能给予他的一切说给他听,如果兰疏能够好好地按着最初的心愿来实现, 那么他敢望不敢求的所有,谢之权都能够眼也不眨地尽数给他, 但若是兰疏偏生选了她, 那便等同于是做了一个最糟糕的选择。
谢之权觉得这二者间的差距足够让兰疏看清, 玄术没长进, 体术没出路, 背景不深厚的她, 最该直接放弃。
聪明些的, 都知道如何权衡。
可兰疏听不懂她话中深意,只觉谢之权对他真是盲目自信了,从来只执著于眼前的他如何能拥有更好的以后。
毕竟他总怕他活不到下一秒, 思虑过重不值当。
“所以,你的意思便是你馋我身子但是不想对我负责是吗?”
兰疏高高在上地坐在谢之权身上,朝下俯视她的表情有点凶,晶亮的眼眸瞪得圆滚滚。
相当严肃的谢之权脑壳上缓缓地冒出来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他妈是怎么抓的重点?
兰翎这哈皮到底是怎么养弟弟的?
“不,并不是,你听我...”
“呵别解释了,我算是听懂了,你就是在拿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拒绝我,这样才好一边垂涎着我的美色一边不用负责。”
“不,你...”
“既然如此那也我不再对你客气了,小爷的美色乃大陆一绝,我就知道无人能不痴迷于小爷,只要小爷稍微放一放身段,必能将你迷得神魂颠倒!”
“公子你能不能别...”
“小爷我也不是吝啬之人,看在小爷对你昨晚的...表现还算满意的份上,小爷勉为其难地可以跟你再来一次。”
兰疏抬高下巴数次将谢之权的话头切断,他看似底气充足,抓住了刁钻的角度站上了道德的制高点,实则心里慌极,生怕谢之权抓住空档便将他毫不留情地拒绝。
他刻意曲解谢之权的原意,正是因为听出了她话中隐隐约约的克制疏离,自昨夜即便二人到了最后都有些失控的时候,谢之权依然坚守底线绝不越界的行为,兰疏便知她的心性将是这世间最难撼动的东西。
这可万万不行。
如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动摇谢之权,那兰疏此后怕是得孤寡一生。
不,孤寡决计不能孤寡,初次尝过被倾慕之人疼爱的销魂滋味,兰疏便念念不忘再难忘怀,若是真真正正品得鱼水之欢,那该有多...
思绪一止,兰疏望着谢之权的目光骤然就变了味。
其间还泛着一抹难言的碧绿。
谢之权小腹莫名一紧。
果不其然,兰疏在气势汹汹地发表了一番你图我美色你没理的言论后,羞红了一张白嫩小脸,硬着头皮将肩上要落不落的薄被猛地拉过头顶笼罩住自己,而后整个人藏起被子里重新趴入谢之权怀中,暗戳戳地做着小动作。
谢之权初初未反应过来,直到难以描述之处狠狠一酥,她才破了无波无澜的平静表面,咬着牙掀开被子将死扒着她不放的兰疏生拉硬拽了出来。
小公子一张脸憋得红彤彤的,伤痕交错的唇瓣因啃咬又裂开了些,殷红的血沁了三两滴出来。
“你太胡闹了。”
谢之权将人钳制住后便抽身离开,按着昨夜的法子一般,用被子把人裹成一条动弹不得的蚕宝宝,而她本就清冷的面庞此刻更是雪上加霜,看得兰疏脑袋直往被窝里缩去,有点心虚。
“我想我先前已经将我的意思表达得极为清楚了,公子若是一意孤绝同我纠缠,不值得。”
“莫要再鲁莽地做出此等今后会令自己后悔的事,公子且还是多爱惜些自己吧。”
尚未成熟懂事的小公子行事冲撞,不顾后果,且他一向经不得逆反,此刻怕是不甘心的情绪居多。
因而谢之权再度拉远距离,将那点不忍直接扼杀至心底。
“鲁莽?我鲁莽?”
兰疏似是听到了如何惊为天人的言论,一咕噜从窝里探出脑袋来,难以置信地反问。
“还不是你只图我美色!若不然我又何必这般!”
“谢之权你给我睁大眼睛看,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还有一年便可到嫁娶的年纪了!”
“你不准说我行事不经大脑,你不准!”
他气鼓鼓地将脸蛋皱成一团包子,那恶狠狠的目光仿佛要将谢之权吞吃入腹般奶凶。
谢之权抿了抿唇,无言以对。
“你又不说话,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昨夜长姐夫才嘱咐你我恢复期间不可轻易情绪大起大落,你不哄着我就算了你还气我!”
兰疏眨了眨眼睛才想挤出几滴泪来,却见谢之权的神情忽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墨隐说此话时,你已在屋中入睡,而今日你尚未见过他,那,你是如何知道他嘱咐了我什么?”
拆穿来得如此之快兰疏想都没想到,只不过随口一提便让谢之权抓了漏洞,他简直追悔莫及。
“我、我不管,反正你得哄着,我要是出什么事了都赖你。”
兰疏磕磕巴巴地放狠话,眼神却是躲躲闪闪地不敢再看谢之权。
这数月来,兰疏没有哪一刻曾发觉。
从来不会在兰翎亦或者他人面前用上诸如我不管、我不准、我不许的任性话语,每每对上谢之权,他便肆无忌惮地骄纵着,胡闹着,谢之权愿听,他便喜形于色满眼甜腻,谢之权不理他,他便闷红了眼睛掉着眼泪等她回过头来哄着。
装成熟懂事,万事隐忍退让,诸多不喜在谢之权跟前似是都成了不值一提的事。
她总能奇迹般地带领别人不知不觉地发现自己。
在万灯节那夜虔诚许的愿,所谓大陆最出色的女子,似乎隐约在同某人的名讳间,逐渐打上了等号。
谢之权静默不语地看了眼兰疏,良久过后,才悠悠叹了句:
“公子,快长大吧。”
她若不在,人太单纯,总会吃亏的。
......
时间眨眼一跃,两年转瞬即逝。
不知是否是两年前那句感叹起了作用,兰疏在谢之权跟前张牙舞爪不讲道理的模样收敛了不少,已经逐渐从明着放肆,变成了暗中撩拨。
兰疏的体质经不得折腾,然而他也不知是为了向谁证明,这两年间修炼玄术比以往刻苦勤奋太多太多,成功迈入了分间境的大坎,现已是低段高等班的一员,而谢之权对出风头毫无兴致,便观察着兰疏的进度,也慢慢地随着他入了同个班级。
她依然遵循着签订的契约,尽忠职守地保护着他,不过自两年前妄想给兰疏下药的人,被兰翎以及谢之权合着起来收拾了一顿,再嚣张地将这些人的下场宣扬至诸多人跟前,成功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所以暗地里对兰疏虎视眈眈的人多多少少都没了贼胆。
旁人对兰疏没了贼胆,可兰疏的贼胆却是在日益壮大。
谢之权未曾想过一个性子骄矜傲气的大族公子,脾气会倔成这般。
他似乎认定了这辈子只能够靠美色将谢之权这座坚不可摧的堡垒攻略下来,因而几乎日日被谢之权制服了也不气馁。
要么宿舍灯火昏暗气氛迷离之时,他当着谢之权的面,将门窗封死,而后撩着轻薄衣衫,又缓又轻地从肩头往下脱去,当他勾着眼尾想要接着脱里面的时候,谢之权忍无可忍地拿被子裹住了他。
要么在谢之权沐浴更衣之时,他假借有急事要速速同谢之权说,硬是面红耳赤地闯进来大胆地瞪圆双眼将尚浸泡在水中的谢之权尽收眼底,最后谢之权冷冷一笑,水花一扑通猛地赤着站起来,倒是兰疏羞得落荒而逃,不敢再看。
而钻被窝,假摔,胸闷气短,头晕想吐等等事宜,每日皆会上演,谢之权难免得被揩点油,兰疏才肯消停。
这日子压根不是人能过的,美色当前又得坚守阵地不许越界,谢之权快忍成圣人了。
所幸她近来发现了一个同兰疏极为适配的女子,此人相貌不凡,气度绝尘,天赋尚可,人品过关,从不乱搞男女关系,脾气还好得不得了,之所以一直尚未找到夫郎,只不过是因为过于颜控,绝色难寻。
假以时日,只要谢之权好生将其培养,必然能够反超命运之子冷北,成为大陆第一人。
恰逢四国最具代表性的学院迎来四年一度的秘境历练,层层秘境各有千秋,诸多不同境界之人皆能入此秘境寻得奇遇。
各学院学子可自行划分组队进入秘境,然进入之前每人需得佩戴一枚信石,遭遇难以化解的危机之时可捏碎信石,到时便会出现一个传送阵将学子遣返回学院。
历练之时最容易探清一人真假,到时谢之权只要将她看上的女子拉入队伍,而后谢之权装成懦弱畏惧,最爱临阵脱逃的小人,等凸显出该女子的优越之处,兰疏只要眼睛尚好,便知高下立见。
此法乃无奈之举,却也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了。
第81章 哭包少年22 老谢:啧。
然而在确定前去秘境历练的名单时, 却是出了状况。
“阿疏你听话,秘境内险象环生,再加上是四国学院成千上万人一同进入, 鱼龙混杂, 那时谁能够保证可以滴水不漏地护着你,我决不能够将你置入那般未知的危险中!”
兰翎正襟危坐于中央主位, 其不容反抗的肃冷神情令兰疏眉眼焦灼。
“阿姐,我已经十七了, 你且问问这大陆哪位玄术师, 都十七岁了还未曾进行过一场历练, 我不能够再安逸地待在毫无风险的环境里, 这样子我究其一生都无法再进一步!”
兰疏近来无比焦虑,油盐不进的谢之权让他莫名其妙地产生出一种若是再不加把劲, 就要再也无法握住她的感觉。
他没有那一刻觉着自己这般无用,留下一个人的手段竟是靠着一副随时可能衰老的皮囊。
兰翎眉心紧紧皱起,不再乖顺听从她安排的兰疏让她头疼欲裂。
她把求助的目光悄悄投向了一脸置身事外的谢之权, 兴许只有她能将兰疏留下。
谢之权回视一眼,眸光微深。
“你且让他试试吧, 至多便是在秘境浅层探寻, 不要深入便是。”
秘境越外围, 危险系数越低, 天材地宝越少, 秘境越内围, 未知恐惧越多, 同等的,际遇也越惊人。
“你!”
谢之权竟是帮着兰疏说话,兰翎愤恨甩手, 头也不回地离开此间。
徒留兰疏和谢之权在大眼瞪小眼。
“你为何要替我说话,我这样病恹恹的身子乖乖待在一个没有任何危险的地方不是更好吗。”
兰疏长睫低垂,抿着唇看地面时目光略含阴郁。
“想去便去,没有什么地方是你必须要待得,也没有什么地方是你绝不能去的,你是自由的。”
被束缚,有被束缚的好,至少有人替你探过前路,为你规避了大多风险,一生顺遂。
但大多数人都厌恶被牢牢掌控的感觉,活着却无法随心所欲,痛苦又压抑。
所以他们打从心底渴望自由。
可自由又是有绝对代价的。
半个月后,位于四国中心的秘境,正式开放。
秘境存在的年月,无人知晓,至多便是在漫长岁月中摸清了秘境开启的时间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