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明天见。”
先生哒哒哒地,从小门离开。
先生离开后,闯关者沉默片刻,才有人道:“他的意思,是我们要自己找到住处,明天凭借自己的能力来到嬉游厅。”
“是的,贵客。”有女仆应道。
闯关者被女仆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们以为大圆厅只有他们闯关者了。
他们暗自庆幸,没有说先生的坏话。
不过,他们愈发对卿八不满,有女仆在,她作为健全人,为何不提醒?就这么看着他们犯错吗?
“你们初来乍到,不懂玫瑰庄园规则,我来提醒一下。”
“先生喜欢养生,最迟晚十点入睡,最迟晚八点起床,请诸位与先生同步作息;”
“先生喜静,请诸位晚九点不要在外闲逛;”
“先生喜规矩,请诸位不要住错房子;”
“先生喜爱玫瑰,请诸位不要破坏庄园内的玫瑰。”
“希望诸位记住我提出的以上几点,不要犯错。”
女仆离开后,闯关者有些惊慌,“怎么办?我不太记得我的住处。”
卿八坐了片刻,问:“你们住在哪儿,要不要我送你们回去?”
卿八这话一出,之前对卿八充满怨怼的闯关者同时消声,有人心生愧疚,有人心生亲近,更有人恶念不改。
明明只有六人,却有了众生百态。卿八扫过他们脸部,没将他们反应放到心上。
彭四率先开口:“我住蜜桃雪山。”
舒三道:“我住在粉佳人。”
柳六犹豫片刻,轻声道:“我住在冷美人处。”
不管是亲近还是不亲近,都报上自己的住处。
卿八道:“等着。”
卿八走出嬉游厅,从附近开始走起,走了一个小时,将玫瑰园的大概地图记下,之后重新回到嬉游厅。
嬉游厅内,闯关者内部也起了争执,有两人说卿八是在寻他们开心,故意留他们在这里,口里疯狂咒骂卿八,有两人在沉默,还有两人在辩驳辱骂的两人,并道,若是他们不相信卿八,完全可以离开,不必等在这儿。
那咒骂的两人瞬间将怒火引到站卿八的那两人身上,不堪之语纷纷丢出,而站卿八的其中一名闯关者并不好惹,回骂得更脏,两方骂成斗鸡眼。
卿八站在门口,望着以一敌二不落下风的柳六有些意外。
彭四站她在她意料之中,他还算聪明,识时务;柳六是个愣头青,脑袋瓜子看着不太好使的样子,白天还连连找她茬,不想晚上却坚定站她这边。
她刻意咳嗽一下,道:“我先带彭四走。”
李大沉声道:“先带我走吧,我腿脚疼,想先休息。”
李大是保持沉默的人之一。
而方九和吴七之前辱骂过卿八,此时纵然想让卿八带他俩先走,也没好意思开口。
彭四开口道:“先带他走吧,我再坐坐没关系。”
卿八瞧了他一眼,道:“可以。”
她望向李大,道:“跟上来,我只带一次路,之后你们自己记住。”
说着,卿八也不等李大,按照正常脚程往前走,
“多谢。”李大站到小别墅外边,对卿八道。
卿八淡淡应了声“嗯”,转身离开。
将所有闯关者都送回去后,卿八又回到嬉游厅。
她画出黑布遮住双眼,适应下目不能视的情况,开始往外迈步。她的步伐很稳,走得也很笔直,每一步走得都差不多,犹如丈量,像是目不能视,并没有给她造成丝毫困扰。
她走出嬉游厅,循着记忆里的地图往卡罗拉方向走去。
她一步步慢却稳步走着,最后,顿足停身。
她扯下黑布,视线落到卡罗拉玫瑰花海上,又望向眼前的小别墅,心底有了数。
回到房间,卿八洗漱,洗澡,上-床,陷入沉睡。
次日,她睁眼,眼前一片黑暗。
对此情形卿八有所预料,并无多少惊慌之意。她淡定地起身洗漱,出门往嬉游厅方向走。
到了嬉游厅,她精准地走到左一位置坐下。
先生坐在主座上,望着卿八眼底颇为奇异。
他道:“若不是我确定,我已取走你的视力,我只当在我的地盘内,我的规则无效化。”
卿八道:“您成功了,您的地盘,自然由您做主。”
“但你好似不受影响。”先生开口,“健全人忽然变为盲人,再强大的心理素质,都会惊慌或者适应片刻。”
“因为我昨晚已经适应了。”卿八开口。
先生沉默片刻,低低笑道:“猜到了?所以我喜欢聪明人,不会遭人厌。”
两人谈话间,又有四名闯关者走了进来,他们慢吞吞地走动着,撞上椅子上便摸着椅子坐了。
先生瞧了下表,道:“八点了,还有两位玩家没到呢。辛管家,去请那两名玩家过来吧。”
“是,先生。”辛管家应声离去。
先生道:“介于玩家没有到齐,今天的早餐推迟半个小时吃,而你们的游戏时间,也将推迟半个小时。”
卿八眨眨眼,先生开始制造玩家对立了。
当利益与自己无关时,人人都是绅士,但当利益触及自身时,再和善的人都会锱铢计较。
今天是第一日,玩家感触不会深,但当玩家今天没有完成任务,他们便会知道,半个小时有多珍贵。
先生见卿八八风不动,眼底意味更浓。
八点半,迟到的李大和方九被女仆送了过来。
卿八眨眨眼,没闻到他们身上有血腥味,应该没受外伤,但他们脚步虚浮,呼吸声可以放轻,应该受了很重的惊吓,犹如惊弓之鸟。
他们撞上椅子,身子细微地颤抖,摩挲间行动愈发谨慎,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卿八垂下眼眸,遮住眼底流光,到底是什么惩罚,让这些闯关者这般害怕?
先生拍拍手,女仆手脚麻利地在每人面前摆放一道凉面。
“很高兴诸位陪我吃饭。”先生率先动箸。
他先吃了一口,见只卿八握着筷子夹面,其他人一动不动,道:“都吃早餐,不用客气。”
先生这充满家常气息的话,听在闯关者耳中,无啻于威胁。
其他六人在圆桌上摸索着,握着筷子开始动嘴。
吃过早餐,先生和卿八照例洗手漱口,其他闯关者没动。
等人和桌面都清理好,先生开口道:“今天的游戏是,谁是辣手摧花之人。”
“昨天晚上,我种在嬉游厅里的白玫瑰被人摘了,那玫瑰我精心养了十年,一直没有开花,而昨天晚上,它悄悄的开了。不过没等仆人通知我,便有胆大妄为的凶徒将开花的白玫瑰摘了,让我十年心血付之一空。”
“经过调查,昨晚白玫瑰开花的时候,分别有四个人进了嬉游厅,这四个人分别是男人、女人、小孩、老人。他们每个人都有疑点,但每个人都能为自己作证,我没法判断出他们谁在说谎。”
“现在,我想请你们替我寻出,那辣手摧花的凶徒的谁。”
“这是游戏背景,接下来我来宣布游戏规则。”
“一,每完成一个游戏,便可获得一个线索,或者得到向四名嫌疑人问一个问题的机会。”
“二,游戏可单独完成,可联合完成,不过联合完成,只拥有一个机会。”
“三,晚上六点,交出答案,败者将受到惩罚。”
“现在,请抽取游戏。”
卿八率先道:“我先来,在哪抽?”
辛管家上前,将装满球的盒子放到卿八身前。
卿八手探向透明盒子里,摸出个球。
辛管家放下盒子,扭开球,取出里边纸条,宣布道:“听音识数,规则者丢一把花瓣落地,游戏者通过听花瓣落地声,说出规则者共洒了多少花瓣,胜者获得机会,败者将得到惩罚。”
其他闯关者面色瞬间白了。
这就算没有瞎眼,也很难目测有多少花瓣,游戏难度这么大?
先生笑道:“这游戏,还算文雅。”
他起身,旁边有女仆端来玫瑰花瓣。
先生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袖口扣子,将衬衫上挽,露出一截手臂。他这个动作很有魅力,但敢看的都是瞎子,能看到的都不敢直视,白瞎了他与生俱来的优雅。
他手抓了一把花瓣,往外一洒,又抓了一把花,往外洒去。
闯关者试图跟着听音识数,却发现外边风过玫瑰海的声音,花瓣坠空声,都比花瓣落地声要大。
他们忍不住心生绝望,若游戏都是这个难度,怎么可能成功?
卿八垂眸,双耳微动,根据花瓣坠-落空气细微流动声模拟出花瓣飘空的轨迹,她沉吟片刻,答道:“三百二十六片。”
先生望向辛管家。
辛管家一片片地捡起花瓣,道:“先生,答对了。”
先生面露些许遗憾,道:“恭喜你获得问问题或者得线索的机会,请问,你是问问题,还是得线索。”
“得线索。”卿八开口。
“给她。”先生坐回主座。
“是。”辛管家将一张卡片递给卿八。
卡片上的字都凸起,用指腹摸着读,并不费力。
线索一:辣手摧花之人,喜欢喝花茶。
卿八将卡片交出去,道:“我再玩游戏。”
辛管家又将装满球的盒子递向卿八,卿八又摸出一个球。
辛管家取出纸条,道:“分豌豆,请将一盆豌豆,根据好坏分为两盆,错误率低于百分之一成功。”
女仆拿过来一碗豌豆并两只空盘子。
其他闯关者听到这个游戏,微微凝眉。
这个游戏,若双眼没盲,不算难,但双眼盲了,凭感觉分豌豆,难度一下子拔高到地狱级别。
他们并不知道卿八也盲了,他们羡慕卿八,抽取到这么轻松的游戏。
柳六忍不住羡慕地开口:“她又能得到一个机会。”
有承卿八情不生嫉妒的,便有得了卿八帮助心思依旧狭隘的,他们觉得这不公平,凭什么卿八可以这么轻松?他们阴暗地诅咒卿八游戏失误,落得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其他闯关者的心思卿八不知道,也不在意,她手伸入豌豆盆里,一颗颗地慢慢捏过去。
连续捏了几十颗后,对好豌豆和坏豌豆,心底有了数。
她不徐不疾地开始分豌豆。
先生望向其他闯关者,道:“你们不玩游戏?”
有闯关者下意识望向卿八方向,哪怕他们什么都瞧不见,偏头本能却藏不住。
先生低低笑道:“你们想让卿八玩游戏,最后将答案告诉你们?”
有几名闯关者被先生说破心底隐秘的期盼,面上有些挂不住。
“我现在再添一个规则,卿八不得与其他人组队,她的答案,不许与旁人分享。”先生双手合十,漫不经心地扫过其他六名闯关者,“你们随意。”
这便是堵死了他们走捷径的可能。
卿八分豆子的手一顿,又装作没听到继续,昨晚她不过是基于一个正常人对残疾人的关怀,现在大家又都在同一个起点线上,她没那个义务与责任,带他们过关。
她眉眼冷淡,无神的眸子好似琉璃般没有多少人气。
其他闯关者只得联合,摸球,玩游戏。
“摸衣识色,游戏者摸衣服,说出衣服的颜色。”柳六摸出这个游戏,面色苍白,嘴唇颤抖,心下几乎绝望。
没有视力,这个游戏,还能怎么玩?
他面色灰败,垂下头,开口道,“我,我接受——”
卿八这时开口,道:“你试都没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
得卿八好似风凉话似的话语,柳六情绪顿时崩溃,“你看得见,当然觉得很简单,但我看不见,看不见!”
“我也看不见。”卿八分豌豆动作没有停顿,嘴上也说得浅淡,“先生取走了你们的眼睛,也取走了我的视力。”
第161章 七日游戏(3)
柳六怔住, 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他不敢置信地问:“怎么会?那你怎么玩游戏?”
“尽自己所能玩。”卿八开口,“没有视力还有听力、嗅觉、触觉、味觉, 调动你其他感官,去感受, 去触摸,去看世界。你会发现, 没了视觉, 世界依旧在你心中。”
柳六想说,这怎么可能, 又不是天生盲人, 怎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适应盲人的世界?
但又想起,若卿八没有说谎,她还真是短时间内便适应了盲人的世界, 比他们时间还短。
柳六定了定神,颤抖着手, 去触摸眼前的衣服料子。
先生饶有兴致地望着这一幕,对卿八笑道:“这么好管闲事?外冷内热?”
卿八没答。
先生又低低地笑了一声,他的笑声很轻,像是愉悦, 又像是被人违背心意而不悦, 意味难明。
站在先生身后的辛管家面容一肃, 凝神等着先生吩咐。
但先生并未生气,他左手摩挲下表盘, 眼珠子转了转,忽而道:“你猜到了什么?”
卿八道:“我什么都没猜到。”
先生将手表表盘丢到卿八身前的豌豆盆里,道:“那便试试, 是你最终赢了游戏拿表就走,还是我邀请你留下来做客。”
卿八面色不变,淡定地将腕表收起,道:“我会离开。”
“我拭目以待。”先生将身靠着太师椅上,道,“这波玩家里,只有你我看得还算顺眼,偏偏你一门心思离开,可真让我苦恼。”
卿八道:“先生会遇上更有趣的玩家。有趣的灵魂,这世上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