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渡我——程渊
时间:2021-05-22 10:14:49

  两颊憋得鼓鼓的,像只胀了气的河豚,屁股刚坐下,就开始“啊啊”地用拳头拼命锤桌板。
  人也疯了。
  张子染见状凑过来,十分关怀地问:“怎么了,被新来那老师训了?”
  “不是。”陈星渡从桌面抬起头,满脸愤恨,“是被新来的转学生给怼了。”
  “啊,你说姓傅的那个?”
  “你知道?”陈星渡诧异,就没张子染这逼不知道的事。
  张子染往椅背一靠,摆出一副“请叫我市一中八卦神通”的拽上天大爷姿态,语气了然地说:“班上女生都讨论一早上了。”
  “……”
  陈星渡回头,一看还真是,好几个女生围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距离相隔不远,隐约听到她们在谈论什么“省实验过来的人就是牛逼”“今年状元预订”“听说750的总分,他能考749”之类的话。
  陈星渡此刻胸腔里像是被堵了一只馒头,上不来又下不去,一口气憋得慌,她听着那些女生七嘴八舌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出。
  姓傅的居然这么牛逼?
  她可没看出来。
  “我可听说了,新来那转学生,不止学习成绩好,人长得还贼几把帅。”张子染看热闹不嫌事大,班上好久没来转学生了,尤其是市一中的重点班,能空降的都绝非普通人。“刚才进校门的时候,阳台外面挤满了女生,都是出去看他的。”
  陈星渡抱着自己胳膊,下巴垫在小臂上,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有点抑郁了地说:“长相么……”她回忆了一下,厕所匆匆一见,没太留意,单纯觉得那男的长的挺好看的。刚才在办公室又一见,发现对方确实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尤其那气质,和学校里那些个青春期浮躁的男生都不一样。
  说不出来,有点像高山清泠的冷泉,干净透彻,让人够不到又摸不着。
  陈星渡想着想着发现自己思绪陷进去了,马上直起身子甩了甩脑袋,扭头冲张子染发火:“你好好的提这个干吗?现在是讨论他帅不帅的时候吗?!”
  “你听我说完嘛。”张子染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
  “长得帅也没用,是个瘸子。”
  陈星渡微怔。
  张子染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所以渡爷,你和一个瘸子计较什么呢,他跑又跑不过你,打又打不过你。”
  今天高三开学,按照惯例第一节 是班会课,之前那位姓李的老师,用顽强的意识支撑着带了他们两年后,实在承受不住陈家的压力,终于在上学期期末考后,引咎辞职。
  现在又来了个姓刘的,还名振风,据说来头不小,之前在省实验带了三十年的重点班,桃李遍天下,其中一部分桃李还开得特别好,连续五年的省状元都是他的学生。
  刘振风一直也以“魔鬼教师”的称号著名,在他手上的,就没一个不痛哭流涕改邪归正的坏学生。
  刘振风提着一卷物理课本从外面步履坚定地走进来的时候,那体魄,那重量,每一步都让人感受到重重的压力,走到讲台前,啪地把课本和上期末的成绩表一放,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二话不多说,直入正题开始喷人。
  “我还没来市一中之前,就听说过你们班,是整个市一中高三最好的班级,能在这个班上坐着的,都是未来重点大学的预备役。”
  “但是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我看了成绩,对你们班很失望,600分以上的四十八个人,全班总共五十二名学生,还有两名599分,两名两百多分。我就问你们,羞不羞耻,羞不羞耻?”
  “我希望在未来我接手你们班的这一年,大家能够好好努力,把成绩提上去,每个人都要以考上重点大学为目标,争当上游,不要做班上拖后腿的老鼠屎。”
  说这话时,陈星渡膝头中了一箭。
  期末考稍微比陈星渡高了个五十分的张子染,此刻毫无作为“老鼠屎”的自觉性,在后桌悄悄拿笔戳了戳陈星渡的后背,压低声提醒道:“渡爷,这老师看来真不好惹,上来就含沙射影你。”
  陈星渡两手抱身前,微微侧脸,拿余光睨他,“放屁,说你呢。”
  “怎么能说我呢,我明明比你高几十分——”张子染不服反驳。
  话音未落,面前一道阴影飞速掠过,擦过陈星渡耳畔,粉笔擦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正中张子染的脑壳。
  “哎哟。”张子染捂着脑袋哀嚎。
  “我在上面说话的时候,下面同学不要讲话!”刘振风说。
  陈星渡觉得刘振风真不愧是教物理的。
  连扔个粉笔擦都特别有水平。
  刘振风又把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情况总结了一下,无非是分析弱项科目是哪些,丢分点主要在哪里。最后要他们好好听话认真学习的结案陈词讲完,合上成绩单,开始新一轮的话题:
  “今天除了给大家上班会课之外,还要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相信大家之前听说了,傅司予同学是从省实验转过来的,之前也是我的学生。”
  “上学期期末考试,750的总分,他考了749,非常不错的成绩。”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外面多了一个人,男生安安静静地坐在金属轮椅里,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那套校服全校每一个男生都有,唯独在他身上却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干净崭新的,一丝褶皱也没有。
  衣领整齐地翻好,发尾修剪得恰好到后领的位置,发鬓也没有压过耳朵。皮肤白皙衬着清黑如墨的眉眼,有种说不清的清冷气质,刘振风算是废话比较多的那一类教师,他一直在外面安静地听,直到刘振风喊他的名字,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情绪。
  陈星渡朝门口方向望去,看见少年时,手上一直转的笔停了,忍不住爆了句粗:“我艹,就是他。”
 
 
第4章 玫瑰城堡(4)   可爱又温柔
  “我艹,749还说是非常不错的成绩,老刘的要求得多高啊?”张子染在后面逼逼。
  傅司予从外面进来,身下金属轮椅缓慢压过地面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少年的动作不紧不慢,脊背坐得直挺,像是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从他出现那一刻起,班上低议纷纷。
  “就是他啊,之前省实验的第一名。”
  “怎么转到我们学校来了?省实资源比我们学校好多了。”
  “长得好帅。”
  “可惜了,腿不方便。”
  ……
  议论声不大,在安静的课室空间内,却能清晰地让人听见。陈星渡手里一边飞快地转着笔,单手托着脸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他往前挪动一步,她目光便追随着挪动一步。
  阴沉着脸,表情十分难看。
  旁边李音打从傅司予出现那刻起,目光就没移开过,双手捂着嘴巴,情不自禁地道:“我好喜欢他,之前我在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上见过他,他拿了第一,解题速度比其他人都快。”
  陈星渡内心涌起一股难言的烦躁。
  她伸手在李音眼前挥了挥,皱眉道:“醒醒,李音同学,你醒醒。”
  李音仿佛大梦初醒,有些怔怔地回头看她,“怎么了?”
  陈星渡眉心拧得更深,从抽屉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擦擦你嘴角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李音:“啊……哦。”
  李音接过纸巾,满脸的不好意思,从里面抽出一张飞快擦了擦嘴巴,脸红得像只熟透的西红柿。
  陈星渡脑壳更疼了。
  她现在连转笔的心情都没有,啪地把笔杆往桌面一放,眸色更沉了几分,目光直直盯着讲台前的那人。
  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裤,衣衫领口整理得一丝不苟。黑色短碎发清秀利落,前额几绺刘海恰好遮盖过眉毛。肤白鼻高,眉眼又生得清俊。
  陈星渡不可否认,傅司予这个人,要不是身体不便,走在学校里面,绝对是最吸引女生眼球的存在。
  哪怕他现在坐在轮椅上,女生们除了遗憾,目光也难得从他身上移开。
  “我叫傅司予。”傅司予面对班上同学,嗓音淡淡地开口道,“未来的一年里,希望大家多多指教。”
  他神情也是淡淡的,眼神说不上温和,但绝对有礼貌,毕竟人的气质摆在那里,哪怕清冷疏远,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全班此刻唯一发自内心讨厌他的,想把他立刻马上赶出大门的,只有陈星渡一个人。
  刘振风清了清喉咙,见一堂班会课马上过半,下意识拉快进程道:“自我介绍完了,大家已经有了基本的认识,接下来的一年里,你们要好好相处。”
  “那傅司予同学,就安排你坐在陈星渡——”
  刘振风话音未完。
  陈星渡从座椅里站起来,两手抱在身前,冷着一张脸说:“老师,我不同意。”
  刘振风一愣,没反应过来。
  班上同学也没反应过来。
  陈星渡微扬下巴,挑了挑眉,目光直指傅司予,满心要报刚才在办公室里被嘲讽智力的仇:“我不想和一个瘸子做同桌。”
  刘振风:“……”
  班上同学:“……”
  张子染倒吸一口凉气,在背后扯了扯陈星渡的衣角,压低声道:“渡爷,你怎么能把这话说出去了?不合适啊。”
  “怎么不合适?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陈星渡垂眸瞥他,一把扫开他拽着衣服的手,不耐烦道,“爷报仇呢,你别碍事。”
  刘振风顿时就怒了,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厉声斥责道:“陈星渡,你把话再说一次?”
  陈星渡拿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说,我不想和——”
  “没关系,我可以辅导陈同学课业。”傅司予开口打断道。
  陈星渡一怔。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傅司予转动手轮,轮椅往她的方向靠近,车巠口勿神情仍是那般清淡,像是没听见她刚才说什么。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焦聚在他的身上,惊讶,不可置信。
  陈星渡神情复杂。
  只有傅司予一个人置若罔闻,无视所有人的目光,把书包随手挂在课桌边上,嗓音清清淡淡:“我相信陈同学本质不坏,只要踏实上进,还不算无药可救。”
  陈星渡:“……”
  张子染一手捂着嘴,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伸手揪揪陈星渡的衣摆,“渡爷,他内涵你呢。”
  “你他妈——”陈星渡拳头硬了。
  趁陈星渡还没彻底发飙以前,张子染赶紧把她拦下了。毕竟第一天开学,又是新同学,老师还在讲台上呢,场面闹得太僵不好看。
  陈星渡被张子染强行摁回座位,一肚子气没地方宣泄,转头瞪他:“你拦着我干吗?!”
  张子染凑她耳边说:“老师还在上面呢,要收拾他又不着急现在。”
  陈星渡想想也是,何必当面让老刘抓个正形。
  陈星渡抱手往后靠进椅背,如果目光能杀死人,她早就用目光把傅司予杀了个千八百遍。
  见陈星渡脾气收敛起来,傅司予相安无事地坐在她旁边,刘振风紧拧的眉心缓缓舒展开一些,但声色仍旧严厉:“大家都是同学,接下来还要朝夕相处一年的,平时对彼此有什么不满意的,要及时沟通解决,不要憋在心里。”
  “尤其是同桌之间,要相亲相爱知道吗?”
  陈星渡:“……”
  陈星渡心想呸,谁他妈要和这个冰块脸相亲相爱。
  刘振风在讲台上训话的工夫,陈星渡一手转笔,一手托着脸,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坐在旁边的男生。他打从坐下起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将背包里的试卷和课本拿出来整理好,掏出一张空白试卷,笔尖在上头刷刷的,写出几道解题过程。
  陈星渡脑袋里灵机一动,微微挺直身板,佯装自己在认真转笔,然后指尖笔速越转越快,下一秒,笔杆飞出去,恰好划过他的试卷。
  写满密密麻麻解题过程的试卷上,顿时被拉出一条歪歪曲曲,又长又难看的划痕。
  傅司予抬头看她。
  眼里神情寡寡淡淡,阳光从窗外照透进来,落在他的眼底,不是寻常见黑得很彻底的颜色,而是浅淡的,能看清眼底纹路的,清亮透明的琥珀色。
  面部轮廓流畅,棱角分明,鼻子又高挺,凝合成一张不好亲近的清冷面庞。
  陈星渡最他妈讨厌看见这副清高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都他妈是人,装什么逼呢?
  陈星渡挑挑眉毛,毫无诚意地道:“不好意思,我是故意的。”
  傅司予静静看她半晌。
  陈星渡毫无避忌地和他对视。一开始还挑眉瞪眼地挑衅,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表情逐渐挂不住了,然而傅司予还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盯得陈星渡心里发了毛。
  陈星渡甚至有种错觉,这个逼下一秒就要从轮椅上站起来揍她了。
  就在陈星渡实在忍耐不下去,站起来准备撸起袖子大吼一声,干架就干架,谁怕谁的时候,傅司予突然把目光移开了。
  把桌面上摊开的试卷折了两折,收进抽屉里,嗓音清淡地飘进她的耳朵,仍旧带着不屑:“果然幼稚。”
  陈星渡:“……”
  陈星渡VS傅司予,开学到现在不足三小时,两人过招三回合,陈星渡以0比3的大比分劣势,惨败。
  班会课结束后,往下是一连串的化学数学生物课。陈星渡作为一个全方位无差别的学渣,理科综合加起来还不到100分,听数理化无异于等同在听天书。上课铃刚响,班上同学起身齐声喊老师好,陈星渡便自觉从后门悄悄溜走,打算在大操场打发一上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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