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盘油煎黄花小鱼做的也十分鲜美,皇帝就着连进了两碗粥和三个小笼馒头,两个栗子糕,膳房送来的脍炙一口没动。
漱了口,解下白玉腰带,撑的不行。
接过帕巾对月笙道:“告诉膳房,明早朕还要吃这几道冷盘,让她们照着贵妃的手艺做。”
晨起总是没胃口,这香醋能让人胃口大开。
定柔道:“无事,我早些起来给你做。”
“不行,你怀着孕,万万劳累不得。”
定柔握起他的手:“我来的时候早想好了,我惯做不来那养尊处优的,以后全心全意伏侍你为己任。”
皇帝微微皱眉:“那可不成,我要你来是享福的,我要拿这个天下来宠你爱你,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快活的女人。”
定柔臊的低头:“那我每天做什么呀?吃了睡,睡了吃?岂不成家豚了?”
皇帝坏坏地笑:“你不是家豚吗?”
定柔握拳打了他一下。
皇帝笑着挨了:“你也学她们啊,赏赏花,看看书,附庸风雅,再不然,绣花养鱼,养鸟也行。”
定柔摇头:“每天就做这些?太无聊了,虚度光阴混吃等死。”
皇帝又被她逗笑了。“那你就做缝纫,给我做衣服鞋子,我的家常衣裳以后只穿你做的。”
定柔甜甜地笑了:“好。”
皇帝望着那浅浅的笑靥,樱唇俏皮地一咧,光洁如新的瓠子牙,两颊意犹未尽的腼腆,不由心下一阵激荡,双手紧紧捧着那纤柔香软的小手,感觉美妙的手感,精致的人儿,给他带来了精致而富有烟火之气的生活。
低头下去亲了一下手背,嗅着女人的体香,好久之后,深情吐出一句:“时光缓缓,岁月静好。”
定柔也紧攥住他的手。
两情缱绻,相依相偎,时光缓缓,岁月静好,原来这就是幸福的滋味。
相携到了西侧寝殿,直打饱嗝。“不行,你以后别给我做饭了,这样吃下去我非养肥了不可。”
定柔体贴为他解下外袍:“胖就胖了呗。”
皇帝:“不行,胖了你嫌弃我怎么办,我本来就比你大了许多,再养的成了脑满肠肥的,跟你站在一起,岂非不般配了。”
定柔想起他的胡子,别人像他这般岁龄早蓄了须,偏他例外,还不许襄王蓄须,不禁大笑起来,坐到床榻边笑的险些动了胎气。
擦擦笑泪,这才问起困扰了一天的疑问:“告诉我,朝堂上,你怎么做到的?”
皇帝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一脸高深莫测:“很简单,这些文人士大夫,最讲究一个大义,你只要在道理上压制住他们,就行了。”
定柔十分不解:“道理?”
皇帝解惑:“他们不是说我们不知廉耻么,我偏要将话反过来说......”
定柔听完又笑出了泪,伏在床沿,笑的肚皮都疼了。
“你真是个......促......狭.....的!”
我早该相信你能做到的。
皇帝为她擦去眼角流下的笑泪,环顾四周一下,低声道:“你知道我今天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吗?”
“什么?”她一双眸子清凌凌的。
他附耳道:“翻跟斗,唯有翻跟斗能表达我的兴奋。”
定柔“扑哧”一声,极力忍着,不行,不能笑了,再笑孩子快提前出来了。“你会翻吗?”
“会呀,小时候看见太监们翻我就学会了,夜晚偷偷翻过。”
“那你翻吧。”
他露出孩子般的表情:“娘子即说了,那我便翻了。”
起身端端正正地挥袖对一众侍立的宫娥:“都退下罢,关上殿门。”
一行紫衣鱼贯而出,带上了四扇雕花门扇。
接下来,穿着明黄暗花龙纹中衣的男人挽起袖摆,双手向地,就地几个连环筋斗,一气翻到了墙角,身手矫健敏捷,定柔没忍住,笑的后仰。
男人拍了怕手,又拍了拍衣角,过来将她横抱起站在屋中央,大大旋转,直到天晕地转才停下。
齐齐倒在榻上,他唤了一声:“娘子,嫁给我你欢喜吗?”
她头仍然晕着,含笑反问他:“夫君,有了我这样的娘子你欢喜吗?”
“夫君?”他霎时热血沸腾,心跳快如擂鼓,抬头看着她,四目灼热相对,他嚅嗫着:“你......你......”
她知道他要问什么,坦然道:“他只是昭明哥哥,我竟从未这样唤过他,挺不可思议的。”
皇帝心跳愈发快的不能自己,猛然将唇贴上去,两个炽热缠绵不尽......
第128章 绿叶一捆,红花一朵 题外话……
这是定柔在春和殿的第一夜。
听着身畔男人均匀的呼吸声, 枕着一条手臂,贴着火炉般的胸膛,静静听着那心跳声, 含笑安心睡去, 一夜黑甜。
再醒来是他拿开手臂,尽管小心翼翼, 因她心里惦记着起来为他做早膳,小厨房还腌着酥鱼, 酸咸味的, 最是开胃, 砂锅里煨着冬瓜花胶粥, 微火慢炖了一夜,要现加火腿丝和作料, 还要再做两三道小菜,早上要吃好,一天才会精神好, 所以一察觉动静便立刻惊醒了。刚要起来一只手臂隔着纱帐将她按到,明黄中衣的男人掀开一角, 眉峰微皱, 像个严厉的夫君, 命令说:“不许起来, 快睡, 不然我生气了啊。”
定柔攥着被角, 一双眸子作出委屈的样子。
男人立刻破功, 眉心展开,眼中溢出了温柔,俯身在唇上烙下一个吻。“听话, 你现在劳累不得,万一有闪失,岂非叫我心疼死。”
手掌隔着锦被怜爱地抚摸肚子,定柔捏着被角微微挡住半张脸,心头甜如灌蜜。
纱帐落下,蛟绡雾縠映着影影绰绰的人影,一群宫娥推开殿门进来,捧着盥洗的物什,高大的背影端端正正地站着,伸展手臂被围拥着穿戴朝服,这是第一次见他穿朝服,一共三层,朱色深衣穿在明黄中衣之上,再一层玄衮内袍,外罩绛纱大袍,系上白玉九龙镂雕革带,外系大带,顶上金博山大冠,二十四梁,附蝉十二首,珠翠宝石琳琅,孩子爹立刻变成了仪貌矜严的皇帝,气韵不怒自威。
她看着,只觉这一身很重。
心里微微泛起酸楚。
不该叫他等这么久,每日来往于山上,何其辛苦。
皇帝又掀帐看了一眼,孩子娘阖目睡了,这才放心。
听着脚步出去,定柔睁开双目,鼻子一阵酸。
皇帝出了外殿对小洛子说:“告诉张嬷嬷,今日去了康宁殿尽量想法子应付,拖延着,别叫贵妃受了委屈,朕早些散朝过去。”
“喏。”
定柔这一醒便睡不着了,赖床躺着,听着铜漏滴滴,待殿中视物全明,灯柱被熄灭,便撑着笨重的身子起来,侍立在旁的宫娥立刻察觉,唤其她人:“娘娘起了。”
帐帷挂起,月笙和另外两个一等宫女指挥着无数紫衣,为她盥漱,早已候在外殿的司衣和司饰女官来梳妆。
待穿戴好,呈来一碗红枣燕窝,张嬷嬷也上值了,进来福了一福:“娘娘怎么不多睡会儿,才卯时六刻,还早呢。”
糯糯甜甜的燕窝润着咽喉,定柔吃着道:“今日是给太后请安的日子,还是早些去。”
张嬷嬷神情紧张起来,心跳七上八下,太后定会发落一番,没准还会廷杖老婆子这个拉纤的。“陛下说了,待散了朝会早些过来,叫您别怕。”
定柔已吃完了,放在宫娥捧着的呈盘上,起身道:“现在就走,早些去,别叫太后觉得我骄宠,我第一天请安本就应该早到些,方显诚意。”
我不能事事依靠夫君,让他劳心,有些事还是应该独自面对。
已是八月中旬,晨起凉,树头滴着露水,积雾蒙蒙,月笙取了白狐毛滚边披风,走到垂花门外,内监已排好了仪仗,上了舆轿,宫娥们加入队伍,一行前簇后拥着往东六宫的巷道迤逦而去。
晨色中的宫阙如胧了一层薄纱,空气清新如洗,分外宁静,远处琼楼金阙如在仙境,巷道随处可见洒扫庭除的内监,纷纷停下,鞠身行礼。
重垣叠锁宫禁森严,一道道红墙甩在身后,到了康宁殿外垂花门,伫立着乌压压的内监宫娥,几顶舆轿和数顶小软轿,张嬷嬷心生疑惑,照理春夏卯时正刻定省,秋冬辰时初刻定省,应该娘娘第一个来才是啊。
里院隐隐传来笑语声,低声交谈着,侧耳听了听,很多人,韶华馆的御妻们竟也来了,张嬷嬷立刻明白了,这是故意的,请安提前了一个时辰,太后故意给贵妃娘娘下埋伏,借机发落,阿弥陀佛,幸好娘娘早来了!
下了舆轿,月笙扶着步入门槛,里头果然花红粉绿,锦彩堆秀的华衣艳裳,一院的妃嫔,内监高唤了一声:“贵妃娘娘到——”
众妃惊了一跳,齐齐转眸望过来,眼前霎时一怔,忘了呼吸,如在梦境。
垂花门前大腹便便的女子直如画中走出来的,乌莹莹的发黑的发亮,松松绾着堕云髻,簪着雅致的玉钗和点翠小胜,斜一朵堆纱宫花,一袭丁香色宝相回纹花团一品妃大衫,齐胸淡青羽缎素裙,绾着纱帛,整个人出尘似仙。
身形柔桡娇巧,肌肤如美玉生晕,五官毫无缺陷。
如此美人!
怪道陛下失了魂。
众妃顿觉自身成了蒲柳。
静妍眸中闪过怨毒的光,恨极了与此人一母同胞,御妻们艳羡之下不免自惭形秽,包括这届大选的冠首,苏美人,近日宫里蜚短流长,这位贵妃娘娘的来历无人不知,听闻是上届大选的冠首,只是因为从前年纪小,才被忽略了。心道传言果然不虚,是仙姿玉色的人儿。
徐昭容眼眶刺痛,指甲掐着衣角。
几载不见,她怎么还是这样水灵逼人,不是生育过了么,怎么反而更显出色了,那美丽的气韵光彩四溢,素兮娆眉,比从前更添一重妩媚,如花儿开的正好,夭夭其华。
林顺仪收回了目光,眼眶冒上热热的泪意,心头如生满了牙。
淑妃和德妃暗自切齿,心骂小妖精,早年怎么没看出是个狐媚子,肚子里还不知是男是女,凭什么爬到我们头上!
尽管万般不情愿,也不得不屈服,极不自然地敛衽一施,众妃齐齐行了个礼,口念:“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定柔初次面对她们,也满怀不安,立刻挺着笨重的肚子回了个礼。“各位姐妹安好。”
稍后皇后至,定柔依着众人行礼,皇后急忙扶她,握着手关切地说:“妹妹快免礼,你身子这样重,以后见了姐姐无需客套,自家姐妹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
定柔不敢松懈,恭恭敬敬地端着姿态,唯恐落个恃宠而骄的名声,让皇帝为人诟病。
皇后又问:“春和殿一应置办的仓促,到底简陋了些,妹妹可还习惯?若有不周到的尽与姐姐说,若下人怠慢也尽与姐姐说。”
定柔又恭敬地行了个礼:“谢娘娘,无有不妥。”
这时,领班大宫女锦叶掀帘出来,对阶下的妃御们福一福,道:“太后起来了,各位娘娘请。”
皇后在前,定柔次之,淑妃和德妃再次之,莲步婷婷,依着位阶步入内殿,引着往西侧内寝殿,一身藏驼色四合云纹燕居大衫的太后被围拥着戴上金缕佩绶,凌厉的目光朝嫔妃之中一个挺着大腹的娇小身影扫了一眼,而后坐到妆镜前,两个女官打开大大小小的妆奁盒子,一个执着鸾篦小心篦着花白的长发,皇后、淑德二妃和徐昭容一起上前,伏侍梳妆,挑选首饰。
定柔方明白这是四妃的职责,忙也上前,迎面遇上一道冷钉子般的目光,太后已不在掩饰厌恶,她心下一怵,只好退了回去。
众妃暗自发笑,有好戏看了!
淑妃见机使出了浑身解数,一张甜嘴逗得太后笑不停,拍拍手背,夸了一句:“还是你最懂事,又知书达理,从不叫哀家生气。”
定柔失落地低下了头。
妆罢,转入东配殿进膳,金丝梨木八仙桌上肴馔馨香,太后礼佛多年,早已忌了羞炰脍炙,一概全无荤辛。
这次定柔不敢上前,默默恭立在一旁,林顺仪也款款上前与皇后她们一起布菜,体贴入微地劝进,太后夸完这个兰情蕙性,又夸那个心若芷萱,品行高洁,言语间暗有所讽。
御妻们有的掩口窃笑,有的深表同情,有的偷窥贵妃面色,幸灾乐祸。
待太后放下牙箸,立刻有人从旁边宫人捧着茶盘接过了漱口茶,执着漱盂,伏侍漱口,又重新浸了手,接过帕巾。
膳罢已是小半个时辰,太后坐到了外殿大引枕座榻上,嫔妃们这才问请安礼,盈盈拜于地,太后挥袖说了免礼,衣香鬓影被各自的宫人扶起,依着位子坐下,美人以下没有座位,恭手肃立下方,太后忽然说了一句:“贵妃跪下。”
定柔听了,心跳骤急,慌忙将刚刚直起来的双腿又弯下,髻上的流苏仿佛感应到了紧张,摆曳不停,扶着笨重的肚子垂颔聆听教诲。
太后接过锦纹递来的南红菩珠,招了招手,一个宫娥端着呈盘过来,呈着几本书册,正是女四书。太后捻珠蔑然指了指:“给贵妃。”
定柔拱捧起手接住一册,书皮上写着《女论语》,她心跳咯噔一下,指尖微微颤。
太后面容阴沉,冷声道:“念给大家听!”
“是。”定柔已感受不到心跳,木然打开,木然地念着那字:“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
那一字字都像是巴掌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烫,眼底不争气地漫上了热意,她暗骂自己,慕容定柔,不能哭!绝不能在这些人面前丢脸,叫人知道你是个软弱的!
咬着牙,狠力一切,终于将泪收了回去:“......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出必掩面,窥必藏形。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立身端正,方可为人。”
淑妃眼角几乎掩不住笑意,捏着帕子掩口,德妃摸着发髻的钗簪,斜了一个“活该”的白眼,徐昭容一如往常端静娉婷,心里却是出气般的得意。林顺仪默默看着,眼底极快地闪过仇恨的冷光,御妻之中静妍握着纨扇掩面而笑,只有皇后一脸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