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今日本打算将这位先生请回宫中为太后看诊,不想这般凑巧,这位是盛名已久的木神医,想必上将军也听说过。”
在场的人都一愣,这木神医是闻名天下的神医,只是一向云游四海,研习医术,神秘之极。
沈瑶在后堂听着,此刻也收起了笑脸,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前头。
“自然早有耳闻。”
英成帝笑笑:“既然有缘,不如请木神医为上将军看上一看?”
尚唯似乎一愣:“多谢皇上,只是风寒之症,怕是有劳神医大驾了。”
英成帝大手一挥:“欸——将军的腿多年未好,既有机缘,不如一道请神医看看吧。”
沈瑶蓦的一惊,皇帝这是何意?
文武百官也都回过味来,敢情这是给上将军治腿来了。此刻众人的眼神都望向了尚唯。
尚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臣这腿坏了七年了,什么法子都试过,臣自己都不抱有希望了,承蒙皇上还记挂着。”
英成帝笑得有一丝意味深长:“尚家一门数十年来护我大英安宁,朝廷怎会忘记,朕每日都盼着将军的腿康复如常,再能上马杀敌。”
满庭百官此刻都禁了声,沈瑶眉头蹙了起来,尚唯的腿,她是知道的。有病看病就算了,若是没病叫看了出来,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她正在脑海里飞快地想应对之策,却听见尚唯淡淡地笑了一声:“如此,就有劳神医了。”
英成帝一个眼神,那中年男人便上前几步,走到尚唯跟前,打开药箱。夜鹰站在一旁,此刻蹲了下去,服侍着尚唯脱了靴。
那神医先是拿出一个小木槌,对着尚唯颔首:“将军,得罪了。”说罢,便拿着那木槌对着尚唯的腿开始左右敲打,每一下都精准的落在穴位之上。
这落下去的木槌一下一下仿佛敲打在沈瑶的心上,眉头越蹙越紧,手心也冒出了汗。但尚唯依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那神医敲打完,又拿出了一副针灸,开始施针,依然准确无误的落在每一个穴位上。
一通折腾,那木神医终于收起了药箱,转身对英成帝毕恭毕敬的道:“草民无能,请皇上恕罪。”
一语落定,在场之人皆有惋惜之色,尚唯淡定的抿了抿唇,瞧不出是失望还是已经习惯。
“上将军莫放在心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朕相信,还是有办法的。”英成帝有些惋惜的安慰道。
尚唯淡然笑了笑:“多谢皇上。”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沈瑶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虽然心里也有些疑惑,但能平安度过便是好事。
前面不知何时开始拼起了酒,酒壮人胆,百官们也渐渐少了拘谨,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沈瑶瞧见天色暗了下去,想是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又回了后院,换了装扮。
英成帝非要拉着众人喝酒,此刻每个人都有了些许醉意。沈瑶又偷偷潜回了尚唯身后,好在宴席本就人多,无人注意到他。尚唯身上也有一股浓浓的酒味,想来也是喝了不少。
可皇上不停,谁敢停?英成帝终于停了下来,镇安王早就不想喝了,也跟着放下了杯子。众人都等着这位万岁爷开口喊一声散席,可惜今日这位仿佛来了兴致,“朕听闻,王府后花园的湖心亭景色尚好,爱卿陪朕去瞧瞧?”
宴席之上,文臣几乎都醉了个遍,甚至有的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英成帝看了一圈,眼神落在了尚唯身上:“上将军,不介意与朕一起吹吹风罢?”
尚唯倒是没醉,但此刻眼中的云雾也凝聚了起来,天子的话不可抗,尚唯点点头:“皇上请。”英成帝站起身来,夜鹰要上前推着尚唯,但尚唯一个眼神,他又退了下去。
皇上身后,只跟了一个小太监。
尚唯慢慢推着轮椅,跟在他身后。沈瑶着急,也想跟上去,可惜夜鹰尚唯都没叫跟着,何况她?
沈瑶没了办法,只好抄了小路,自己一个人先跑到了湖心亭。偷偷的藏了起来。
英成帝走在前面,尚唯推着轮椅走到后面,不远处还跟了个小太监。三人就这样不快不慢的,在王府后花园湖边散起了步。
“将军这些年,可有怪朕?”英成帝漫不经心的问道。
“皇上这是何意,臣听不明白。”
英成帝转过了身,盯着他,月色晦暗,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朕总觉得,你这些年变了。”英成帝盯着尚唯的脸说道。
尚唯自嘲的勾了勾唇:“家中生变,父母皆不在了,臣的腿皇上今日也瞧见了,彻底废了,我这个废人,又何谈心境不同?”
英成帝还是盯着他,似乎是想从对方的表情上找到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朕赐予你一门亲事,如何?”
尚唯也对上英成帝的眼神:“臣已是个废人,不想拖累旁人。”
英成帝忽然大笑起来:“将军府仍在,上将军封号仍在,就凭这点,多少人家的女儿想嫁,上将军英俊依旧,切莫妄自菲薄。”
尚唯沉默片刻,对英成帝拱了拱手:“皇上处处为臣考虑吧,臣感激不尽。”
“如此,朕便等郡主的比武招亲之事落定,也为你赐一门亲事,到时候一起大办,都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想来郡主也没有异议。”
尚唯的眉心跳了跳,握着轮椅的手也微不可察的收紧了。
沈瑶一直藏在湖心石后面,不敢跟近了,所以只能看见人,听不见声音。也不知两人在说什么,沈瑶有些着急。
“多谢皇上——”
英成帝也不醉了,心情似乎也大好,给后面跟着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忙不迭地凑上前来,走到尚唯身后。“将军,让奴才推着您吧。”
尚唯眉峰一挑,勾了勾唇:“劳烦公公。”
两人便继续游起了湖,依然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很快,便到了一处竹林旁,竹林高大,挡住了月色,光线也越来越暗。两人身旁就是湖水,水面波光粼粼。
那小太监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绊了脚,忽地大叫一声,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摔倒之前,手中脱了靶,那轮椅竟然被猛地一推,朝湖中驶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沈瑶在湖心石后,看傻了眼。不过仅片刻,便立马反应了过来。
尚唯落水了。
他腿脚不便,落水无疑于要他性命。
若他自救,便等于承认腿是装的。
沈瑶张大了嘴,望向站在一旁的英成帝,虽然离得远,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沈瑶就是看见了那一丝笑意。寒意从脚底升至头顶,她真的想不到,萧英臻会如此做。
轮椅和人一起落了水,只看见尚唯上臂扑腾了两下,没有过多挣扎地迹象。
“混账奴才!”英成帝怒不可遏的抬脚踢了一脚跪在一旁的小太监:“快去救人!”
那小太监抖如筛糠:“奴才,奴才不通水性...”
“那还不去叫人!!”
英成帝一声怒吼,那小太监连滚带爬的下去了。
沈瑶已经来不及思考更多,轮椅越来越下沉,她顾不得其他了,连忙从湖心石后跑到湖边,深吸一口气,立马就跳了下去。下水后,还朝着庭院那边大喊一声:“来人啊!上将军落水!快救人啊!”
喊完后,便拼命向尚唯那边游了过去。
沈瑶这一喊叫,的确吸引了一些王府的下人,这些人一看有人落水,偏立刻跑到前院去禀报主子去了。
沈瑶只顾着快点游过去救人,压根没注意岸上英成帝如利刃般的眼神已扫射过来。游近了,沈瑶潜入水中,看见了他。
尚唯会水,但他不能自救,否则前功尽弃,只能一直在水中憋着气,任由下沉...此刻瞧见这么快就有人来救他,明显有些吃惊,还来不及看清来人的脸,便已经被人拽着开始上浮...
镇安王和沈哲众人接到消息赶到湖边的时候,沈瑶已经将人救了上来。两人浑身都湿了个透,旁边站着的英成帝脸色阴郁,神色不明。沈哲一个眼风,沈瑶立马反应过来,匍匐跪地:“上将军不慎落水,奴才恰巧经过,搭救一把。”
夜鹰此刻也赶到,立刻上前扶起尚唯,并给他披上了外套。
“狗奴才方才不慎摔倒,让将军受惊了。”英成帝脸色沉的要滴下水来。
尚唯摇摇头,其余众人此刻也大概都明白了怎么一回事。面面相觑。
“来人,将害将军落水之人拖下去斩了!”英成帝怒喝一声,立马就有侍卫架住那位太监,往远处去了。
“皇上饶命——将军饶命啊——”
处置完奴才,英成帝眼神才转向了一旁跪着的沈瑶:“王府下人,甚是英勇,朕必当好生奖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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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沈瑶方才光顾着着急去救人了, 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她浑身湿透了,衣衫都紧紧贴在了身上, 此刻只因为是匍匐在地上,夜色掩盖, 才瞧不出来端倪。
“是奴才的本分, 不敢居功。”
一边回话, 一边心中有些暗暗担心, 希望赶紧这事赶紧过去, 她能脱身。沈瑶心思正在游走,下一瞬身上忽然就被披了件袍子,沈瑶愕然抬头。
是尚唯。
他神色不清, 抿了抿唇道,“免得着凉。”
沈瑶懂了, 忙用那件外袍裹住自己。
镇安王此刻也开口道:“先下去收拾下吧。”这话说给沈瑶听,自然, 夜鹰也准备推着尚唯转身走了。
“臣扰了皇上雅兴,先告退了。”尚唯对英成帝道。
分明是自己落了水,却要说扰了皇上的雅兴。
一旁前来看热闹的大臣们脸色上也都各有各的想法。
英成帝点点头:“将军受惊了, 是朕不好,将军先回去休养生息。诸位大臣也都散了吧。”
众人巴不得皇上开口, 此刻立马纷纷告退。
沈瑶松了一口气,趁机也立马向后院匆匆走去了。沈拓趁乱也跟了上去。
夜鹰同尚唯走出了一段距离,确保附近无人。这才轻声道:“主子?”
尚唯摇了摇头,继而神色复杂的问了句:“方才救我的是小升?”
夜鹰微微一愣:“是, 王府的人对将军可真算是用心了。”
尚唯没答话,又行了半刻,突然又开口问:“上回你受伤,可记得小升是否喂你服下了什么东西?”
夜鹰仔细回忆了一番:“属下当时昏昏迷迷的,但朦胧中记得他好像的确是喂了属下一颗药丸之类的。”
尚唯收紧了拳,夜色中只看到他坚毅的侧脸崩的很紧。
“叫夜辉迅速来见我。”
“是——”
沈瑶哆哆嗦嗦的回了自己院子,阿杏见她浑身湿透的模样,大吃一惊。“小姐这是怎得了?”
沈瑶摇摇头,阿杏转头立刻对底下的小丫鬟吩咐道:“快,去备水。”沈瑶方才急着去救人,一时忘了用内力,又偏偏赶上每个月都不舒服的这几日,一时竟真觉得刺骨寒冷。
沈拓跟到沈瑶院门口,忽觉附近有股强大的内力,立刻便停住了脚。
“谁?出来!”
沈拓巡视一圈,对着侧边竹林忽抬一掌,一个黑衣人的身影立马闪过。沈拓立刻抬脚去追,对方显然也轻功了得,沈拓追到了花园处,抬手揪住了此人的肩膀。那黑衣人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反应了过来,两人交手几招,竟分不出胜负。
沈拓蹙眉:“鬼鬼祟祟在我王府,意欲何为?!”
那黑衣人往周围看了一眼,并未答话,沈拓顺着他目光去瞧,下一瞬竟被撒了满脸烟雾。黑衣人趁机逃走,沈拓挥挥手,望着那人的背影,没有去追。
沈瑶躺在了温热的水中,舒服的喟叹一声。这会子才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温暖。
“小姐也真是的,那么冷的水,您又...还不顾一切跳下去救人。”阿杏显然已经知道方才后花园发生的事。
沈瑶苦笑一声,方才的情况,若换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下去。
虽然知道,萧英臻这个举动并不是想要尚唯的命,多半只是为了试探。赌的就是看谁能忍。
但她不忍心看着尚唯明明可以自救,却只能隐忍。
一分的危险,她也不想再让他经受。
只是她冲动下去救人,在萧英臻眼里必已是坏他计划的人。接下来,小升这个身份,是不能再用了...
“阿姐,你还好吗?”是沈拓的声音,他在门外。
“我没事,帮我给爹爹说一声,不用担心。”沈瑶对门口喊道。
“方才我在你院门口发现可疑人的踪迹,不过已经被我赶跑了,今夜你好生休息,不用担心。”
沈瑶抿了抿嘴,的确,现在怕是有千百双眼睛都在盯着她。
包括...尚唯...
倒不是因为怀疑,只是她方才的举动已经明显超过了一个下人的本分。沈瑶望了望一旁的衣袍,他是在水中,感觉到了什么吗?...
尚唯自然感觉到了,他此刻正在将军府书房坐着,周身的气氛结成了冰。夜鹰和夜安在一旁站着,“主子,您先去沐浴更衣吧,小心身子。”
“不必。”尚唯紧紧抿着唇,脸崩的极紧。
夜安和夜鹰对视一眼,都以为他今夜是被气狠了。
“主子,狗皇帝他那样,分明是为了试探,您不必——”夜安上前劝道。
“出去吧。”
夜安愣住,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夜辉。
夜辉一进来便跪倒在地:“回主子,今夜属下奉命一直在暗中盯着,除了您落水之时有人下去救您的这桩意外,其余都在我们意料之中。”
尚唯缓缓转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夜辉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跟着那人到了后院,可他似乎有所戒备,抄了小路,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