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明花作——Twentine
时间:2021-05-22 10:32:05

  
  屋里传来肖宗镜平淡的话语。
  
  “李临,你若是皮痒了就进来,我帮你松一松。”
  
  李临做了个鬼脸就溜了,姜小乙道:“等等我!”也跟着屁颠颠跑掉。
  
  房间内,谢瑾本就因南军军饷被劫一事搞得怒发冲冠,又看到肖宗镜在这节骨眼还有心思调侃李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眼睛一瞪就要发飙,但想了想,话又咽回去了。他眯着眼看肖宗镜,道:“我看他说的没错。”
  
  肖宗镜道:“什么?”
  
  谢瑾:“李临刚刚的话!”
  
  肖宗镜失笑:“这小子的话也能听?”
  
  谢瑾:“你莫名其妙从齐州带了个人回来,只说是帮忙破案的义士,具体怎么帮的,你又不讲。带进营也就算了,他终日好吃懒做,无所事事,带坏营内风气!到现在还不知他武艺如何,竟然连早操也不练!”
  
  肖宗镜笑道:“小王爷息怒。”
  
  谢瑾:“你莫打岔!”
  
  肖宗镜不再玩笑,正色道:“文真,我既带小乙回来,那她就是自己人了,侍卫营上下要一条心。而且,你误会了,小乙并非是你想的那种人,她的心思和本领,也不在那几下拳脚功夫上。”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薄本,那是丰州太守章太竹加急送京的奏章,里面提到南军七十多万两军饷和数十万石粮草被劫一事。还有押运粮饷的南军大将赵德岐一行也无故失踪了。
  
  奏章昨日刚到,永祥帝难得上朝一次,阅之甚忧。这些饷银凑来不易,而且赵德岐是与杨亥齐名的大将,是南方五州的保障,他之失踪于朝廷而言,比失了粮饷损失更惨重。
  
  永祥帝把奏章交给肖宗镜,希望他能查清此事。
  
  肖宗镜向永祥帝汇报齐州事宜,希望朝廷能派人整顿齐州军政,尚无反馈,今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全国烽烟四起,就像个被捅漏了的马蜂窝,慌张又无序。
  
  肖宗镜想了一圈,觉得脑袋甚痛,长长一叹。
  
  这是姜小乙进宫以来第一次出来放风。
  
  一离开深宫高墙,市井气息扑面而来。鳞次栉比的店铺、赌坊、酒楼、古董行……跑腿的小厮、相伴游玩的公子哥们、大腹便便的富商,相互之间错身而过,不搭一言。商贩们的喊叫声此起彼伏,权贵的马车横行交错,压着路边飘然而下的落叶,急匆匆不知奔往何处。
  
  姜小乙深吸一口气,感觉这才是回到了人世间。
  
  因为永祥帝的信任,侍卫营拥有极大的自由,每月月底都可以自行出宫采办所需物品,通常以箭靶,磨刀石,还有练功时经常弄坏的木人桩为主。偶尔也夹点私活,譬如偷偷带点好酒好肉,还有果脯糕点一类的零嘴吃食。
  
  姜小乙和李临先办了正事,城东城西一来一去,大半天就过去了,申时才吃上饭。
  
  姜小乙有气无力地进了一家酒楼,李临将满载物品的马车交到店小二手里,吩咐道:“宫里的货,可给我看好了。”
  
  店小二认得李临,连连应声。
  
  “李爷放心吧!知道您今日出宫,房间都给您留着呢!”
  
  李临指指他:“懂事。”
  
  店小二一脸笑容,带着李临和姜小乙来到二楼雅阁,这是一间绿竹搭就的阳台,四周挂着薄纱,轻轻一拨就能一览街道景象。一道珠帘隔着大厅,四周飘着淡淡的竹香,苍茫缥缈,房间虽简洁,却也是清淡雅致。
  
  姜小乙肚子饿扁扁,半趴在桌子上哼哼。
  
  “不管什么吃的,快快上来……”
  
  李临叫好了酒菜,店小二离开房间,李临笑道:“这‘情竹间’虽不是这里最好的房间,却是我最喜欢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小乙还趴在桌子上。
  
  “难道你喜欢竹子?”
  
  “说对一半,还因为他们这里用的是我家乡的竹子。我老家在南州绵县,那里盛产竹子,我第一次来这里,闻到这房间的味道,就知道他们用的是南州竹,只有南州竹才会有这样的香气。”
  
  姜小乙深吸一口气,竹香没怎么闻到,隔壁的饭菜香倒是飘了过来,馋得她肚子咕噜噜叫。
  
  “是你自己找来这里的?”
  
  李临笑了笑:“是肖大人带我来的,那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跟你一样,刚进宫不久,想家想得厉害,大人就带我来这里吃饭,还陪我喝酒。”
  
  姜小乙想到那天肖宗镜独自一人饮醉到天明,道:“大人很爱喝酒吗?”
  
  “不。”李临摇头道,“恰恰相反,大人厌恶喝酒,那次仅仅是为了帮我一解乡愁。那时大人酒量还不如现在,喝了三碗,我没事,他倒先倒了。”想起当日趣事,李临不禁莞尔一笑。
  
  姜小乙:“厌恶喝酒?怎会呢?”
  
  李临道:“这可能与大人所练功法有关。”
  
  说到这,姜小乙顿生好奇,坐直身子。
  
  “他练的什么功?他好生厉害呀!”
  
  “当然厉害了!不过大人具体练什么功我也不清楚,我们营里的兄弟曾在一起讨论过,大人所习的应是正统内家功夫,以心法催功法,从内向外修。”
  
  习武之人通常都是由外向内修炼,入门之后,要先站桩,练眼、手、身、法、步等外家基本功,强化表皮,打通气穴,让身体活泛起来。然后再开始养气,炼气,最终达到化神还虚,以武入道的目的。
  
  不过也有反着来的,有些内家功夫从内向外修,先结金丹,再练把式,甚至是不练把式。好比有些佛道高人,一辈子只念经,只修道,甚至只是扫地敬香,什么武功都没练,一出手却无人能挡。那是因为他们的功夫早已做完了,伸手便是武不尽势,势无穷意的随心境界。
  
  这两种方法没有谁对谁错,练好了殊途同归,只不过后者比前者入门难上许多。
  
  李临道:“练这种功夫的多是出家人,戒律森严。就算不是出家人,本身也是清心寡欲,保持身心明净,否则难成气候,更别说是练到大人这种境界。不知你平日有没有注意大人的饮食?”
  
  姜小乙回想了一下,恍然道:“对哦……”
  
  肖宗镜曾跟他们一起吃过几次饭,桌上的大鱼大肉他一口不动,只吃米饭青菜。姜小乙刚开始还以为他是体恤下属,不忍跟他们抢,却没想到他是根本就不愿吃。她惭愧地反省着,自己好歹也是道观里出来的,可每天山珍海味,贪恋口腹之欲,离肖宗镜的境界可差远了。
  
  姜小乙喃喃道:“他若不喜喝酒,为何那晚喝了四五坛呢?”
  
  这时店小二端上菜肴,李临理了理桌面,笑道:“没办法,菩萨也有烦心事啊。”
  
  一番对话下来,明明已经饥肠辘辘的姜小乙,面对满桌好酒好肉,胃口忽然淡了许多,默不作声地夹着菜。
  
  时近傍晚,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姜小乙开始琢磨怎么支开李临,去找达七。
  
  没等姜小乙编出什么借口,李临那边倒先开口了。
  
  “那个,小乙……”他喝了点酒,面带红晕,显得有些羞涩。“嘿嘿,兄弟这边想请你帮个忙。”
  
  姜小乙道:“你说。”
  
  李临道:“实不相瞒,兄弟有个想见的人,往常只能等旬假才能去找她,今日正巧借了你的光……”他稍稍停顿,欲言又止。
  
  姜小乙挑眉:“哦,是你相好的。”
  
  李临大嘴一咧,笑得是你知我知,姜小乙小指抠抠鼻尖,装模作样道:“我要是不同意呢。”
  
  李临在桌下踹她一脚,瞪眼道:“老子管你同不同意!”
  
  
 
 
 
 
17.  17   来私活了。
 
  姜小乙:“这么凶,李大人是被哪家小姐勾了魂,我也要去瞧瞧。”
  
  李临坏笑道:“窑子里的小姐,你去吗?”
  
  姜小乙:“窑子?宫里规矩可是不许侍卫逛青楼的,被抓到怎么办?”
  
  “抓我?谁抓?”李临不屑道,“就都察司里那几头烂蒜,也配跟小爷过招?除非密狱的人来抓我,不过那是不可能的,戴王山自己就喜欢逛窑子,他有脸抓别人?”
  
  姜小乙:“他还喜欢逛窑子?他没家室吗?”
  
  李临:“有啊,人家娶了十几房呢,但家花哪有野花香呀。十八香里的官老爷多了去了,根本没人管。”
  
  姜小乙思索道:“戴王山与肖大人年龄相仿,都娶了这么多了,肖大人为何还不成家呢?”
  
  李临顿了顿,道:“不知,也许大人的想法跟我们不同。不过不用担心,天京城里等着嫁给他的女子都排着队呢,全都来自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
  
  姜小乙:“大户人家?他不是家道中落,就剩一个人了?”
  
  李临啧了一声,道:“一个人又如何,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他身子靠前了些,压低声音。“我这样跟你说吧,陛下信佛,你知道吧……”
  
  姜小乙:“当然知道。”
  
  永祥帝信佛信到几乎癫狂的程度,举国皆知。他今年不过二十八岁,还很年轻,但是宫里已有传闻,从太子出生的那年起,到现在六年时间里,他再没去过后宫,近过女色。
  
  李临道:“陛下甚至曾想出家,虽被杨严死谏劝止,但他依然接受了传戒仪式,就在千秋殿后面的菩提园里。传戒仪式除了陛下和大法师外,只有三个人在场,就是谢大人和肖大人,还有刘公公,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姜小乙长长地哦了一声。
  
  李临道:“陛下与肖大人关系非同一般。陛下生母乃一宫女,因生陛下而亡,先帝觉得此子不祥,极厌恶他,自小将他送到宫外养。‘庚午之变’……你听过吗?”
  
  姜小乙道:“当然听过,那年我刚出生,现在过了十几年了,还有人在说。”
  
  十八年前,也就是天应三十七年冬天,宫中举办宴会。武王谢邕忽然率众起势,把太子在内的十来个兄弟杀了个片甲不留,当场逼迫先帝让位。他本已荣登大宝了,谁曾想没福分,没出几日突然病毙了。最后老皇帝找来找去,发现只剩下一个儿子,就是被他早年扔到宫外养的小皇子谢惟。就这样,谢惟被接进宫,由刘行淞伺候。仅过了一年,老皇帝一命呜呼,年仅十一岁的谢惟登基继位。
  
  李临嚼了一会花生,忽然道:“其实宫中一直有传言,说武王当年不是染病死的,而是在去宫外准备除掉陛下的途中,被人给暗杀了。”
  
  姜小乙问:“谁?”
  
  李临笑而不语。
  
  姜小乙:“不会吧,庚午之变那年大人才多大啊,我听闻谢邕是因为连续做了三届武状元,才被封为‘武王’的。”
  
  李临道:“是啊,武王功夫高明,大人那年十三岁。”
  
  姜小乙难以置信道:“这……”
  
  李临摆摆手,道:“都是些深宫传闻,随便听听就好了。陛下早年在宫外过得很苦,多亏了谢大人的父亲,就是安王殿下庇护。安王殿下是先帝的六弟,生性淡泊,与肖大人的父亲是好友。他见陛下可怜,经常予以关照,谢大人与肖大人跟陛下年纪差不多,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所以关系非比寻常。”
  
  姜小乙点点头,没想到还有这段过往。
  
  “那肖大人的双亲是……”
  
  李临道:“大人的父亲曾是兵部堂官,母亲是外族人,被人贩拐到天京,是肖大人的父亲救了她。你看大人的长相,尤其是他的眼睛,是不是跟我们不太一样。”
  
  姜小乙恍然点头。
  
  李临叹了口气,道:“可惜大人命不好,八岁的时候,他父亲作为督军随军前往西北平定羌人之乱,不幸战死,他母亲得知这消息后,茶饭不思,没多久也病逝了。陛下继位的第二年,大人离开朝廷,外出拜师,磨练武艺,二十岁归来,入军中任职三年,后回朝廷创立侍卫营,到现在已经过去八年多了。”
  
  华灯初上,外面的夜市热闹起来了。
  
  李临:“哎,一扯就远了,我就是告诉你,大人跟陛下关系非比寻常,本事又大,模样也好,可不是那活阎王能比的。谢大人的亲妹妹凝郡主,比你年纪还小一点,我见过一次,那可真是美若天仙,又对大人一往情深,我看八成就是他们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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