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明花作——Twentine
时间:2021-05-22 10:32:05

  
  “有什么两样?”达七瞪她一眼,“张洪海跟的是个守活寡的娘们,毫无危险,说走就走。你跟的可是皇城侍卫营的老大。侍卫营和密狱一样,都处于京城权力最中央,是要真刀真枪出去拼命的!”
  
  而且,他更担心的一点是,姜小乙是个重情之人,若真与侍卫营的人相处久了,定生感情,到时候免不了要一起跳火坑。
  
  达七冷冷道:“将来战火若是烧到天京,侍卫营就是最后一道防线,难道你还要跟他们一起上城墙死战不成?”
  
  姜小乙道:“七爷想得未免太远了些。”
  
  “一点也不远。小乙,你刚下山三年,一共也没去过几个地方,很多事还看不清楚。我这样跟你说吧……”达七烟也不抽了,苦口婆心道:“大黎是马上就要完蛋了,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必将改朝换代。谁坐下一庄现在还不好说,但这些旧朝之臣绝无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姜小乙站在门口,默默不言。
  
  达七见她有些听进去了,再接再厉道:“我给你数一数啊,东南沿海现已被青州军拿下。最北边的滨州也是人迹荒凉,驻军都跑干净了,成了无主之地。还有东北边的抚州,匪患持续几十年,几路悍匪仗着地势剿之不尽,杨亥拿他们都没办法。现在南边各路叛军也都渐成规模了,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他再次吞了口烟雾,总结道:“大黎气数已尽,就算那姓肖的再厉害,仅凭一己之力也无法扭转乾坤。还是听我的吧,多赚几笔银子,赶快撤退吧!”
  
  过了好久,姜小乙低声道:“七爷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达七歪了歪头,意思是,那你如何打算?
  
  姜小乙思索片刻,缓缓道:“当初我为给敏娘一家报仇,与肖宗镜结识,见之如故,自愿随他进京。他并未强迫我。直至今日,他也没做过任何倒行逆施,伤天害理之事,更没有丝毫对不起我之处。他待我不薄,甚至还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捞完钱就跑,那不成了背信弃义,反复无常的小人?”
  
  达七拉着一张脸,得,等同他全白说了。
  
  关键他还没法反驳。
  
  其实,在得知姜小乙进了侍卫营后,达七还特地跑黑市上去打听肖宗镜的消息,想寻点他干的脏事,用以劝说姜小乙,别付以真情。没想到找了一圈,肖宗镜的消息实在少得可怜,而且大多都是惩治贪官污吏的义举。就算是下狠手,大开杀戒,也都在法度之内行事,全然没有滥杀无辜,欺男霸女之行径。
  
  简直干净得令他恶心。
  
  姜小乙又道:“我是冲着肖宗镜才进宫的,至于朝廷前景如何,将来谁坐江山,与我无任何干系。”她朝达七抱了抱拳。“不过七爷的提醒我都记下了,放心,我一定会慎之又慎的。”
  
  弦月高挂。
  
  夜已极深。
  
  天京的热闹也落下帷幕。
  
  姜小乙与达七分别后,回到客栈,稍做洗漱,躺到床上呼呼大睡。
  
  李临醉倒在迷幻的十八香。
  
  野猫轻灵走过空空的石板桥,落叶飘旋,水波寒凉。
  
  而皇宫的夜,似乎比外面更为浓重。
  
  一道黑影走进肖宗镜的营房。
  
  肖宗镜正在灯下反复阅读章太竹的奏章,那影子来到肖宗镜身边,垂首道:“大人。”
  
  这人身材高大,肤色黝黑,正是周寅。
  
  肖宗镜:“你怎么来了?”
  
  周寅没说话,也没动。
  
  肖宗镜目光依旧停留在奏章上,淡淡道:“你今日不是该出宫巡查外营吗,怎么来这了?”
  
  周寅眉眼中流露几分犹豫。
  
  肖宗镜:“明显就是有事,说吧。”
  
  周寅抿抿唇,道:“大人,属下今日在宫外,碰到姜小乙了……”
  
  肖宗镜:“我让李临带她出去转转,宫里太闷了。”
  
  周寅:“但我见到他时他只有一个人,而且远离采购路线,我觉得有些奇怪,就跟了上去,发现他在喜迎楼见了一个人。”
  
  肖宗镜神色不变,随口问道:“谁?”
  
  周寅:“那人很谨慎,专门挑了间死角房间见面,我不能靠太近。姜小乙离开喜迎楼后,我再去探查,发现那人已经没了踪影。我找客栈掌柜查了他的符牌记录,做假做得相当高明。”
  
  肖宗镜嗯了一声。
  
  周寅:“大人,这人明显是个道上老手,姜小乙年纪轻轻,又刚进宫,我怕他……”
  
  肖宗镜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不用说了,我带回来的人,我心里有数。”
  
  
 
 
 
 
19.  19   吏部侍郎郭小乙。
 
  姜小乙今年芳龄十八,入行三年,不算久。不过她却将“三清鼠”这个名号在江湖上打得很响,实是因为她脑子活,本领精,手脚也快。
  
  在接下妙手空空的委托之后,姜小乙很快就开始准备了。
  
  托之前执勤的福,姜小乙早早把皇宫各处摸得清清楚楚。
  
  郭绩是吏部官员,下朝后的办公地点在外廷宣和门外千步廊东侧,正好在侍卫营的巡逻范围之内。姜小乙回宫后,连续跟几个营内的兄弟调了排班,巡逻千步廊。
  
  其实大伙都不爱去千步廊,又远又开阔,风吹日晒,没个遮挡,所以姜小乙愿意换班,大家都十分乐意。
  
  就这样,姜小乙观察了两日,记下了几处要点,第三天就动手了。
  
  这天,风和日丽,秋风习习,姜小乙随队巡逻。在走到吏部办公地点的时候,姜小乙以腹痛为由,让其他兄弟先走,自己去茅房。
  
  时辰尚早。
  
  永祥帝不常上朝,但又怕文武百官太过松懈,不务正业,所以规定大臣们每日去千秋殿上奏政事,由杨严主持,太监执笔记录,再由刘行淞带去给他。
  
  五更开始,整场上奏大概持续一个时辰。
  
  姜小乙发现郭绩有个非常明显的习惯,就是他下朝后回到千步廊,通常会先去茅房蹲一柱香的时间,再进行办公。
  
  而有习惯的人最好利用。
  
  姜小乙藏在茅房后面的树后,等到辰时三刻,郭绩跟其他几名官员有说有笑地回来了。不出所料,他果然又钻进茅房。姜小乙从树后出来,她早已穿戴好达七事先准备的朝服,变做了郭绩的模样。
  
  她点了一根毒香,插在茅房后方的木缝里。这香会使人头脑昏沉,意识麻痹,产生醉酒的效果,却不至于昏迷。用这种香是为了让郭绩等下回去只想着休息,不会多与人交流,防止露馅。
  
  姜小乙用一根树棍轻轻别住门,随即前往吏部办公处。
  
  两名侍卫朝她恭敬行礼。
  
  “郭大人。”
  
  姜小乙大摇大摆进了门,环顾一圈,刚巧尚书王世殷不在,整个房间她最大。
  
  她先欣赏了一番。
  
  吏部是掌管天下户籍财经之机关,事务应该相当繁忙,可从这屋里可完全看不出来,几张桌案上放的不是笔墨,而是香茗。周遭书架上摆的也不是书卷,而是各式摆件。房间内坐着几名主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文书。
  
  一眼扫来,这整个屋子也没什么特殊藏物的地方……
  
  一名官员见了她,连忙起身,笑脸相迎。
  
  “大人辛苦,大人辛苦,卑职已为您泡好了茶。”他压低声音,“卑职听说您最近上火生疮,特地在茶里加了波斯石榴叶,大人要注意休息,莫太操劳啊。”
  
  姜小乙嗯了一声。
  
  “你有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大人快请坐。”
  
  姜小乙顺着他示意方向看过去,是靠南边的一张桌子,想来就是郭绩的位置。
  
  桌上摆着一盏刚泡好的茶,还有一盘没下完的棋。
  
  姜小乙心说这官当得也太舒服了些。
  
  忽然间,她注意到那张椅子有些奇怪,下方并非镂空,而是往下延了半尺。她走过去坐下,往旁侧一瞄,果然是个小抽屉。
  
  抽屉上着锁,不过是设计较为简单的锁,大概郭绩认为宫内把守森严,没人能到这来偷东西。姜小乙表面装作研究棋局,一只手不动声色从腰带里扣出一根铁丝,轻松撬开锁。抽屉里东西不多,只有几方精美的松烟墨,还有一对田黄石的佛手把件,内侧则是一个细长的盒子。
  
  姜小乙抽出盒子,里面装着一枚钥匙。
  
  达七与她描述过锁芯形状,姜小乙一眼判定这就是她要的东西。
  
  她右手一抖,从朝服的袖子里落下一个小盒,上下一搓,露出内部平整的朱砂泥,眨眼便将钥匙烙了印,又物归原处。
  
  合上抽屉,姜小乙往屋外看了看,天高云淡,秋意正浓。
  
  她端起那杯泡了波斯石榴叶的茶,喝了一口。
  
  太苦,不是她的口味。
  
  出了吏部,郭绩还没从茅房出来,她听了听,还在里面哼哼唧唧拉屎。姜小乙偷笑两声,取了树棍,吹了毒香,于角落里变回原貌,换好衣服,翻出后墙。
  
  她原本打算今日先去看看热闹,端是踩个盘子,没想到如此顺利,哼着小曲心情舒畅地离开了。
  
  当日下午,姜小乙再次与人换班,去外廷巡逻,与前往浣衣坊的张洪海擦肩而过,递了东西。
  
  巡逻回来的姜小乙无事一身轻,推开侍卫营的大门。练武场上,肖宗镜正与周寅说话。
  
  肖宗镜每日忙得要命,一整天也难见一面,姜小乙心里高兴,跑过去跟他打招呼。
  
  “大人!”
  
  肖宗镜冲她笑了笑。
  
  “回来了?”
  
  “大人今日在营里?”
  
  “不,等下就要出去。”
  
  姜小乙抱抱拳道:“那我不打扰大人了。”
  
  “等等。”肖宗镜叫住她,“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他又交代了周寅几句,便对姜小乙道:“你跟我来。”
  
  肖宗镜带她回了自己的营房,关好门。
  
  “这几日我未曾问过你过得如何,可有什么需要?”
  
  “我过得很好,没有需要。”
  
  肖宗镜顿了顿,道:“我听周寅说,这几日你都跟外廷的兄弟换班了?不觉得辛苦?”
  
  姜小乙睁眼说瞎话。
  
  “不辛苦啊,外廷敞亮,最近天气凉了,正好去晒太阳。”
  
  她心想肖宗镜为何问这个,难道他怀疑什么了?不应该啊,他那么忙,哪有功夫管她。
  
  “小乙。”
  
  姜小乙一激灵,站直身子。
  
  “在!”
  
  肖宗镜道:“过段时间跟我出趟门。”
  
  姜小乙愣了愣,问道:“去哪啊?”
  
  肖宗镜:“丰州。”
  
  丰州在大黎正南面,离天京有三千多里的距离,快一杆子支到海里了。
  
  姜小乙奇怪道:“去丰州做什么?”
  
  肖宗镜道:“查案。”
  
  姜小乙又问:“那……什么时候走啊?”
  
  肖宗镜道:“我这边还有一点事,处理好就走。”
  
  姜小乙心里琢磨达七和妙手空空什么时候能得手,她很想在出发前拿到玄阴剑。
  
  “怎么,你还有其他事?”肖宗镜问道。
  
  “没!没其他事。”
  
  肖宗镜但笑不语,姜小乙被他看得后背发凉,干笑两声,道:“那、那小的就先退下了。”
  
  “小乙。”走到门口,肖宗镜又叫住了她。他盯着她发愣的表情,稍久一点,就好像能透过这层伪装,看到那双曾在齐州附近山谷里见过的,精明又稚嫩的眼睛。
  
  姜小乙:“……大人可还有话要吩咐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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