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帐——醉酒微酣
时间:2021-05-24 06:09:55

  “金雪给我更衣, 银霜去请白将军。”崔晚晚站起来, 缓缓解开手上缠绕的纱布,“摆驾宣政殿。”
  宣政殿里气氛十分沉重, 群臣三两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好些人还叹气摇头。
  边境荒芜, 又值寒冬,“失踪”二字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丞相方晋杰也面色凝重,头发更白了些。尽管他从心底不相信拓跋泰出了意外, 但苦于边关遥远消息闭塞, 一时也无法确认皇帝的安危。
  “丞相大人,”终于有人忍不住要问个章程,“依您之见,接下来该如何?”
  “战事多变, 我们切不可自乱阵脚,再等等其他消息吧。”方晋杰努力安抚人心,“陛下吉人天相,一定能平安归来。”
  可这番话并不能打消众人疑虑,有人藏在人群中煽风点火:“万一陛下他回不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顿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渐渐的还有谣言散播,说什么皇帝其实早已阵亡,是方丞相秘不发丧,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方晋杰毕竟年事已高,听到这些话气得胸口发闷,脚下踉跄。
  “贵妃娘娘到——”
  崔晚晚缓缓而来,只见她身穿庄重礼服,长发盘成高髻,毫无娇姿媚态,挺腰直背无比端庄。她身后跟着福全以及白崇峻。
  “她怎么来了?”
  “荒唐!前朝重地岂容妇人擅闯?”
  “妖女罔顾礼法伦常!”
  ……
  骂声不断,崔晚晚并不在意,径直走到方晋杰面前微微颔首:“丞相辛苦了,来人,赐座。”
  她登上御阶,转身俯视众人。
  “本宫方才听到有人妄议陛下。”她冷眼一扫,果断锁定包藏祸心的之人,昂了昂下巴。
  白崇峻把人揪了出来。
  “天子自有真龙庇护,岂容尔等大放厥词?”崔晚晚冷冷开口,掷地有声,“你诅咒天子,罪当腰斩!拖出去就地正法!”
  两名羽林卫来架起他。
  这人惊恐之余破口大骂:“我乃朝廷重臣,三品大员,你凭什么杀我?!你这妖妃——”侍卫堵住了他的嘴。
  “就凭本宫想杀、敢杀、能杀。”
  一连三个“杀”字,彰显了不逊于拓跋泰的铁血手腕。
  铡刀切开皮肉筋骨的声音传入殿中,随即飘进来浓烈的血腥味,接着内侍冲水清洗台阶,“刷刷”声就像刀刃割开心脏,众臣胆战心惊。
  崔晚晚勾起唇角:“诸位大人这下觉得,陛下能否平安归来?”
  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接着她询问前线战况,众人不敢隐瞒,把自己所知的都如实道来,兵部陈侍郎甚至还主动呈上舆图。
  崔晚晚目光逐一掠过上郡和定边城,落在拓跋泰失踪的齐尔山上,她循着山势走向徐徐往下,找到了河流及渡口,随即盯住了胡夏国都的位置。
  只见她微微含笑,手指头在统万城上点了点,开口却不问陛下,只问粮草:“陈侍郎,粮草补给可充裕?”
  陈侍郎妻儿皆在宫中,方才又亲眼目睹了腰斩行刑,此刻回话都在冒汗,抬袖擦拭脑门:“启禀娘娘,昨日已押送第二批粮草去往边关。”
  崔晚晚下令:“全部送去上郡。”
  “这……”
  陈侍郎觉得不妥,这批粮草原本计划是送到定边城那里的,定边城城小人少,自身无法补给军队,完全依赖后方送粮,而上郡不仅地广人多,刺史吕扬又在那里屯兵,必定不缺储粮。如今陛下失踪,并州军大半兵力又都在定边城,粮草送去那里不是名正言顺的吗?
  “怎么?不行?”
  崔晚晚斜睨挑眉,她身旁的白崇峻寒甲铁衣晃得人眼疼。
  陈侍郎赶紧躬身合手:“臣遵旨。”
  冬至,统万城。
  国主赫连渤在宫中设下酒宴,宰牛杀羊,广邀群臣一同过节,正值酒酣耳热之际,士兵匆忙来报,说大魏铁骑已至城外三十里,眼看就要打进国都了。
  赫连渤吓得摔了酒杯瘫坐在地,颤颤巍巍问领军的是何人?
  “是魏帝。”士兵呈上绢帛,“魏帝遣使送信,请大王过目。”
  同一日,上郡吕扬叛乱,房英莲率军恶战一场,最终斩杀吕扬并曝尸于城门上,随即把剩余的并州军收编麾下。
  如此一来,房英莲在上郡就有了近七万人马,即便与江肃对峙也不落下风。
  定边城中,派出的大军没有追上拓跋泰,于是江肃果断召回人马驻守城内,关死城门,打算与之耗下去。外头天寒地冻的,拓跋泰和邓锐又缺衣少食,看他们如何硬撑?若是撑不住了跑回来,届时兵疲马乏,必定不是他对手。
  可几日过去,定边城没等到拓跋泰率军回转,自己的存粮却先见了底,补给的粮草又迟迟不到,江肃派人去上郡催粮,非但没带回一粒米,却带回了吕扬被杀的消息,不禁大骇。
  当时拓跋泰留房英莲在上郡,他们皆以为弱质女流不足为惧,拓跋泰不过是无人可用,勉强用她笼络住房牧山的人马罢了,充其量就是个绣花枕头。不料她竟能杀了吕扬!
  公孙坚大怒,立即提议杀回上郡,为吕扬报仇。
  江肃不置可否,赵阔见状出言抚慰公孙坚,勉强让他打消了回去的念头。
  待公孙坚一走,江肃背靠太师椅,显得力不从心。他垂下眼帘,视线落在自己手背上,皮肉枯黄斑驳横生,垂垂老矣。
  “主公,您……”赵阔低低唤他,言语踟蹰,“您无事吧?”
  江肃摆手摇头:“时也运也。”
  失了上郡,他仍不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只怪运气不佳。
  “报——”
  就在这时,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
  失踪的拓跋泰并非藏匿进了齐尔山,而是过了河一路长驱直入,攻打统万城,胡夏不敌,赫连渤肉袒牵羊,对大魏俯首称臣。赫连渤对扰边战书等事一概不知,一查之下才发觉是二皇子偷袭边境,并且私自扣下魏国文书。他果断杀了儿子示好表忠,主动提出缴纳上贡,这才平息干戈。如今拓跋泰已带着贡品牛羊在回来的路上了。
  前有拓跋泰,后有房英莲,如今定边城才成了腹背受敌的那个。
  江肃大受打击,仰天长叹:“成王败寇——”
  “主公切莫气馁,如今还有机会。”赵阔情急之下又生一计,“胡夏二皇子已死,死无对证!这里又是并州军的地盘,出了纰漏也是并州军的错,与您有何关系?倘若万不得已,弃车保帅。”
  言下之意便是要把罪责都推到并州军的头上,如今吕扬已死,公孙坚便是那替罪羊。
  江肃看着赵阔,缓缓点头。
  开明元年腊月十二,胡夏归顺,帝返定边城。太傅江肃斩公孙坚与赵阔,于城外三十里处跪迎帝驾,献叛将首级。江肃赤膀披发,负荆伏地,痛哭陈情。帝仁厚,恕其死罪,以失察之由褫职。
  大军于腊月十八拔营回京。
  近来后宫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年关将至,而且是拓跋泰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年节,又逢边关大捷,是该好好热闹热闹。
  “娘娘,您说陛下多久回来呀?”金雪一边吃着糖块,一边问。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传说这日灶王爷要回天庭禀告人间是非人情,于是佛兰让厨下做了糖瓜摆在灶台祭祀,谁知崔晚晚竟支使金雪这个馋嘴丫头去偷。两人拿手绢包了一整个海碗大的糖瓜,敲碎了分食。
  “唔——约莫还有四五日吧。”崔晚晚嘴里的糖还没化,又塞了一粒,腮帮子鼓起好似松鼠,咕哝道:“吃快点,别留下糖渣被逮到。”
  两人假借抄经躲到了三清殿,各家命妇女眷早已放回家去,如今这里冷冷清清,是个再好不过的偷吃场所。
  “小雪儿,带水没?”糖吃多了嘴里干渴,崔晚晚想喝水。
  金雪摇头,随即走出去:“奴婢去找。”
  崔晚晚捧着糖瓜点头:“快点回来,我给你留着。”
  站久了腿酸,她索性在三清祖师像前盘腿坐下,数了数帕子里的糖块还有多少,认真盘算着自己该吃几个。
  完全不察身后有人靠近。
  待到骤然被拦腰抱起,崔晚晚惊呼一声,吓得糖瓜撒了一地。
  熟悉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胡渣蹭过脸颊微微泛疼。
  “想不想我?”
 
 
第47章 身孕   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金雪端了茶回来, 只见到祖师像下一地糖渣,像是被谁踩过,而贵妃不见踪影。
  三清殿后面的一间净室, 拓跋泰把崔晚晚抱到此处, 反脚踢拢房门,迫不及待地吻上朝思暮想的嘴唇。
  他一心赶回京城, 连续疾行数日,身上气味自然谈不上好闻,难得一向喜洁的崔晚晚没有嫌弃,乖乖搂住他脖颈任其攫取。
  拓跋泰本来只是打算亲一番略解相思之苦, 谁知眼前这人胆大包天,不过才月余未见,撩拨天子的手段更上一层楼。
  “想,怎么不想。”她歪头婀娜, 媚态横生。
  “卯儿和小碗, 都很想念褚隼郎君以及……”
  “——君上的御笔呢。”
  案桌上的经书笔墨被拂掉在地,拓跋泰把妩笑含情的美人放置其上, 又恨又爱地去咬她。
  “不知死活!”
  革带散落,寒衣委地。
  ……
  “冷不冷?”
  拓跋泰把崔晚晚里三层外三层裹起来, 看着她冻红的鼻尖,愈发抱紧了她,没好气道:“就是不知道长记性。”
  回回都是她先来撩拨, 偏偏身娇肉贵受不住, 每次都哭哭啼啼的。
  “陛下还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崔晚晚顶嘴,嗔怪道:“我才说了一句话您就扑上来,就不能忍忍么!”
  案桌冷冰冰硬邦邦的,硌得她背疼。
  “朕又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 为何要忍?”再说方才那一幕,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即便佛祖在场,恐怕也要化作凡夫俗子堕入红尘。
  他喘息沉沉,衔着她的耳垂道:“方才不过小惩大诫,你且等着朕讨债吧。”
  “我何时欠你债了?!”崔晚晚不服。
  “怎么没有?”拓跋泰低笑,“好大一笔相思债。”
  两人回了长安殿,拓跋泰连用三大碗饭,然后径直倒在床上睡去。
  这一觉睡了两天一夜。
  他是被身体的痒意扰醒的,睁眼觑见崔晚晚伏在身上摸来摸去。
  他长臂一揽,惺忪调笑:“晚晚打算趁人之危?”
  崔晚晚媚眼瞪起:“我只是看看。”看看有无新伤。
  “看吧。”拓跋泰双手枕在脑后,一副任尔鱼肉的模样,“看仔细些,不明白的可以上下其手而求索。”
  屈子要知道他的千古名句被这样用,没准气得从汨罗江爬出来。
  见他优哉游哉,崔晚晚冷哼一声丢开手:“谁稀罕对你上下其手,一股子馊酸汗臭,快起来,我要把这床扔了!”
  拓跋泰抱住她按进胸膛:“扔了好,朕扫龙榻相迎。”
  “放开我!你几天没洗澡了?臭死人知不知道!”
  娇人气急败坏的样子惹得他放声大笑。
  最终拓跋泰还是被赶去了沐浴,崔晚晚“贴心”地在浴池里放了许多花瓣香露。他更衣出来自己都先打了几个喷嚏。
  崔晚晚颇为满意,出言调戏:“陛下人比花娇,香氛扑鼻,又能出去招蜂引蝶了。”
  “贵妃可要保护好朕这朵娇花,”拓跋泰面上一本正经,说的话比她还不着调,“不能让幺蛾子采了去。”
  两人正调笑嬉闹着,福全来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崔晚晚见状,心想应是有军国要事,于是转身往内间走:“银霜说要制元日挂的春幡,我去瞧瞧。”
  待她一走,福全躬身上前,艰难启齿:“拾翠殿贤妃娘娘……”
  她?拓跋泰皱了皱眉。
  “贤妃娘娘今晨呕吐不止,太医前去请脉,发现娘娘已有身孕,约莫两个月。”贵妃不在,福全赶紧把前因后果道来。
  “陛下你要不要——”
  崔晚晚没走两步又折返回来,本想问他要不要用膳,哪知刚好听到福全的话。
  两个月的身孕啊……林新荔入宫也才三个月。
  “孕”气真好。
  拓跋泰面露愕然,崔晚晚瞧着只觉得是他初为人父不知所措,一时失态而已。
  “晚晚,朕……”
  他伸手去牵她,正欲解释,崔晚晚抢先一步屈膝道贺:“恭喜陛下。”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她仰起头来,神情真挚并无嫉妒,眼中秋水盈盈,温柔浅笑:“您快去看看贤妃吧。”
  拓跋泰缓缓收回手去,负在背后。
  见他站着不动,崔晚晚一个劲儿地催:“您快去啊,多陪陪贤妃和她肚里的孩子,我不打紧的。”
  拓跋泰不语,嘴角也绷得紧紧的,垂眸定定看她,仿佛在确认她是否真心实意。
  直到她脸都快笑僵了,他才转身离去,扔下一句“不必等朕”。
  佛兰得讯匆忙赶来,猜想崔晚晚不知哭成了什么模样,不料却见她和金雪银霜有说有笑。
  “娘子……”佛兰哽咽。
  金雪正在剪一块红布,见状惊讶:“姑姑这是怎么了?”
  当着两个小丫头,佛兰把满肚子的话咽回去,擦了擦眼角:“眼睛进了沙子不舒服,你们在做什么?”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