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帐——醉酒微酣
时间:2021-05-24 06:09:55

  眼神含嗔似怨,樱唇不满嘟起。
  越看越喜欢,他凑过去舔舐,低笑暗示:“其实朕也很喜欢食樱桃……小碗樱桃。”身为男人,难道他就不会虎狼之词么?
  “嘶!”
  崔晚晚趁他不备突然咬了一口。拓跋泰顿觉口中涌出腥甜。
  她舔掉唇角血珠,不满冷哼:“樱桃吃多了嘴巴痛,陛下这回感同身受了?”
  拓跋泰想笑,可一动又扯到嘴里的伤口,疼得倒吸凉气。偏偏拿始作俑者毫无办法,打不得骂不得,最后狠狠亲她一番作罢。
  贵妃得了新鲜樱桃,于是设宴邀众嫔妃共同品尝。
  后宫诸女收到请帖都十分诧异,入宫半年多了,这是贵妃头一次主动召见。
  宴席设在太液池中央的蓬莱山上,这里有座太液亭。
  午时刚过,嫔妃们就三三两两陆续来到太液池,池边有小船接送往返。众人登船,忐忑前往蓬莱山。
  太液亭内,崔晚晚已等候在此。
  在宫里若论谁最精通吃喝玩乐,非长安殿贵妃莫属,只见宴席上摆着金樽玉盘玛瑙杯,盛着樱桃毕罗、金铃炙、玉露团等点心,还有高昌葡萄酒。最引人垂涎欲滴的,是晶莹琉璃碗中堆得尖尖的鲜红樱桃,上面还浇了乳酪与蔗浆,远远看去红白相间,犹如火山积雪。
  “坐。”
  崔晚晚居于上座,见众女到来,大方免礼赐座,并招呼她们用些酒水吃食。除了袁婕妤淡然自若,其他人都显得十分拘谨,对着案桌上的东西不敢贸然入口。
  谁知道有没有毒……
  崔晚晚见状懒得劝,自顾自拿勺子舀起樱桃酪送进嘴里,尝了一口觉得不够甜,吩咐金雪再拿些蜜糖来。
  这时,江巧音姗姗来迟,只见她虽然盛装打扮,衣衫华贵珠翠满头,但浓脂厚粉也没能完全遮去憔悴忧思之色,倒显出几分色厉内荏的模样来。
  禁足三月,这是她头一回出来。
  “淑妃来得正好,就差你了。”
  崔晚晚放下银匙,慢条斯理擦了擦唇角,露出一个妩媚笑容:“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就说正事吧。今日请诸位前来,一是陛下赐了樱桃,本宫想和大家共同尝鲜。”
  众女纷纷起身谢恩,崔晚晚不耐摆手:“别谢来谢去了,你们还是赶紧吃一点,不然等会儿好戏开场,恐怕有些人食不下咽呢。”
  她话中有话,令众女愈发忐忑。
  这时佛兰过来附耳低语几句,只见崔晚晚点点头,道:“把人带上来吧。”
  她转而勾起唇角,对下面的嫔妃说:“第二件事,老是看别人唱戏未免太无趣,翻来覆去都是老生常谈,什么真相大白沉冤昭雪……毫无新意。今日本宫这里有一桩案子悬而未决,请诸位一起来断断,把那元凶找出来。”
  说着她还真就像官老爷升堂申案那般,命人把“苦主”带上来。
  银霜带着一名宫女走入亭中,江巧音一见来人,顿时失态,“噌”的站了起来。
  只见这名宫女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银霜只是拍了拍她肩头,都把她吓得浑身发抖。
  “秋雨,”崔晚晚喊她,“抬起头来。”
  秋雨伏地摇头,嘴里除了“吚吚呜呜”,发不出其他声音。
  这也难怪,她如今没了舌头。
  江巧音终是忍不住,开口质问:“你什么意思?!”
  因为这个下等的洒扫宫女出言不敬冒犯天子,她受到牵连被禁足,现下妖妃竟然还把人带到大庭广众之下,搞什么“三堂会审”,堪比当众扇她耳光。
  崔晚晚瞟她一眼:“急什么。”
  “秋雨,想不想知道谁害你?”崔晚晚托腮看她,“那日被杖毙的女官不过马前卒而已,指使她的真凶今日就在此处。”
  尽管御前的人三缄其口,可崔晚晚联想起那晚拓跋泰的反常,以及后来种种,顿时猜出此事多半与自己有关。若非如此,拓跋泰何必瞒她?正因她牵连其中,他才不肯让她知晓。
  宫中流言蜚语多了去了,她并不在乎旁人说了自己什么,但下作手段接二连三地朝她使,真当她好欺负没脾气不成?
  秋雨闻言错愕抬头,然后流泪磕头,双手胡乱比划着,意思是求贵妃做主。
  崔晚晚环视一周,视线掠过环肥燕瘦的诸女,缓缓开口:“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本宫请你?”
  众女面面相觑。
  一时寂静无声,此刻就算掉落一根针也能听到。
  “王昭仪——”
  良久,崔晚晚终于点名道姓,抬眸看向王昭仪:“你有何话说?”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王昭仪身上,她便是那位极擅“霓裳羽衣舞”的王家七娘,出身琅琊王氏,位份仅在三妃之下。
  王昭仪起身,面色如常:“妾愚笨,不知贵妃娘娘要妾说什么?”长袖垂下,掩住她微颤的手。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听旁人说罢。”
  在崔晚晚的示意下,澄心庵的小尼姑也被带入亭中,她立即指认了王昭仪,说自己是受王家婢女的唆使才故意弄脏佛兰衣裳,还有教她讲那些话给圣上听。其实这也不难猜,尽管崔陆二人定亲的事人尽皆知,但能在皇陵设局,并且出面让陆湛心甘情愿前来的,必定是京中望族。琅琊王氏,当然有这个能力。
  佛兰也呈上证物,是宫外王家送给被杖毙女官家人的财物。当初扯上承欢殿的秋雨,不过是一石二鸟之计,王氏只是牺牲一个女官,却能同时重创贵妃淑妃,委实划算。
  铁证如山,王昭仪无力反驳抵赖。
  眼见走投无路,王昭仪却不慌不忙,徐徐开口:“澄心庵一击不中,我便知晓迟早有这一日。”
  “崔晚晚,我很讨厌你。”王昭仪咬牙切齿,“从前厌恶,如今更是!”
  同为士族千金,凭什么崔晚晚未嫁之时就名动京城,又和人中龙凤的陆湛定下亲事,甚至后来当了宠冠两朝的贵妃,而她王家七娘同样出身高贵容貌姣好,可入宫之后别说侍寝,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
  崔晚晚冷眼看她。
  “你问问在座之人,有谁心里不妒你?不恨你?”王昭仪抬手指着崔晚晚骂,“若非你妖媚惑主,纠缠陛下,我等何至于今日仍如在室女一般?!”
  在室之女,处子也。
  选秀至今,拓跋泰竟然从未召幸过任何嫔妃。
  崔晚晚心中错愕一瞬,很快压下去,对大放厥词的王昭仪说道:“妖媚如何?纠缠又如何?后宫之中博取圣心,本来就各凭本事。”她勾唇一笑,把妖妃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你技不如人而已。”
  “我们当然不如你,毕竟你还侍奉过先帝,多得是我们学不来的下贱招数!”
  众女闻言都不禁为王昭仪捏了把汗。
  但王昭仪却觉得爽快,她有王氏撑腰,毫无畏惧。她昂着下巴挑衅:“你只是贵妃,又无凤印,没资格动我。”
  唯有执掌凤印的中宫皇后才能处置后妃。王昭仪有恃无恐。
  “是啊,贵妃管不了昭仪。”崔晚晚居然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不过话锋一转,“但本宫在此设宴,赶走个把个不速之客还是可以的。”
  王昭仪冷哼道:“不用你请,我自会离去!”
  说罢王昭仪拂袖而去,走出太液亭登上小船,留下其他人担惊受怕。
  崔晚晚若无其事继续吃樱桃酪。
  片刻之后,湖中心传来呼救声,众人纷纷探头去看,只见王昭仪所乘小船竟在下沉!转眼间池水就没过了王昭仪的腰,接着是胸口、肩头……
  水面冒出一串气泡,很快重归平静。
  就在众女惶恐惊惧之际,崔晚晚轻启朱唇,眼眸含着凛冽:“各自相安无事最好,若是有谁觉得本宫好性子,想来试探试探……太液池有的是水。”
  今日目的达到,她起身离席,走出两步忽然停下,回首说话。
  “对了,告诫诸位一事。”
  “虽说博取圣心各凭本事,本宫也不会拿绳子绑住陛下,但本宫更不会把陛下拱手相让。”
  “只要我在这里,我的郎君便只能是我的。”
 
 
第60章 含桃   是青梅好吃,还是樱桃好……
  拓跋泰知晓王昭仪“意外溺水”于太液池, 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让下面的人按制安葬,再命福全去知会王家一声, 略作安抚。
  长安殿里, 满室樱桃果香。
  樱桃是时令鲜果,不能久放, 于是佛兰让宫女们剔除果核只留果肉,捣碎了加糖熬制成酱,存起来以后食用。
  谁叫殿里养着一位馋嘴美人呢?
  崔晚晚觉得有趣,于是命人把炉子搬到殿里来, 她要亲自学学怎么熬酱。
  黄铜双耳釜底下是微微炭火,容器里盛放着捣碎的红浆果肉,银霜用长柄木匙缓缓搅动,浓稠果酱“咕噜噜”冒着小泡。
  崔晚晚守在一旁, 闻得一脸陶醉:“好香——”
  她央求银霜:“让我试试。”
  醉翁之意不在酒, 贵妃哪里是要熬酱?偷食才是她的目的。银霜摇头,给她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佛兰姑姑在看着呢。
  崔晚晚的口疡两三天了才好,佛兰担心她贪吃复发, 在殿里可谓严防死守,耳提面命众人一起管住她,还威胁谁要是敢给她吃不该吃的, 便把手脚打断。
  可怜崔晚晚吃了三天清粥素菜, 嘴里寡淡如白水。
  银霜太聪明不好糊弄,崔晚晚便去找金雪。没想到这个憨丫头“吃一堑长一智”,还不等她说什么,金雪就连连摆手:“奴婢可不敢偷拿!姑姑说要是再犯, 就连着上回偷糖的账一起算,砍了奴婢的手!”
  崔晚晚绕了一圈一无所获,只得悻悻坐到一旁,百无聊赖。殿内甜香萦绕,众人各司其职,时间的流淌似乎变得格外缓慢,渐渐的她有些出神。
  “想什么?”
  拓跋泰走到跟前她都未察觉,一双眸子失神盯着某处,思绪好似飞到了千里之外。
  “唔?”她鲜少流露出这般呆愣的神情,出口的话也不经思索,“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
  “一直怎样?”拓跋泰的手搭上她的额头。
  她顺势拉过手掌,脸贴掌心蹭了蹭:“亲友俱在,郎君长伴,最重要的是,日日有樱桃可食。”
  回过神来,她掀起眼皮目露哀怨,告状道:“她们全都欺负我,不给我吃你送的樱桃,这是忤逆圣意!”
  这样的把戏玩了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回了,拓跋泰哪里会帮着她为虎作伥,于是径直牵起她的手。
  “留在这里也是徒受折磨,出去走走吧。”。
  御花园不知何时多了一处果林。
  桃李杏梅,楟柰枣橘,应有尽有。甚至还搭了一处葡萄架子。
  这个时节花期刚过,果树上满是绿油油的叶子,惟独杏树上结了小小的青果,还算显眼。
  崔晚晚围着果树转来转去,喜欢之情溢于言表。
  “五月杏,六月桃,七月梨……”她一边数着果树,一边盘算到了什么季节哪些果子熟了可以吃,“八月食葡萄,九月有频婆果,入冬了就吃橘子!”
  拓跋泰揶揄:“小碗以后用不着偷青梅了。”
  “才不是我偷的,是郎君偷的。”崔晚晚倚进他怀里,双臂环腰,昂首娇嗔,“等我想吃的时候,你要给我摘。”
  “好。”
  还有一棵樱桃树,挂果的树被整株移栽过来,如今枝头红缀,宛如玛瑙。
  “郎君可知,樱桃为何又名含桃?”
  崔晚晚站在树下,红绿浓艳却不及她容颜三分,她垫脚仰头,够着枝头一串樱桃,用口衔下,转而送去给拓跋泰。
  牙齿咬破柔软的果皮,软甜四溢。含桃含桃,原来是美人口含樱桃。
  “这回的总不酸了吧?”崔晚晚歪着头笑,“陛下觉得是青梅好吃,还是樱桃好吃?”
  又挖坑给他跳。如今一提到“青梅”二字,拓跋泰脑中的弦瞬间紧绷,回答得万分谨慎,否则又是一场醋海翻波。
  “青梅也好,樱桃也好,”他俯身在她唇上狠狠辗磨,“都不及晚晚好吃。”
  崔晚晚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耳鬓厮磨一番,两人牵手坐到葡萄架下。此时藤蔓尚未长成气候,软绿细细攀附在架子上,还稚嫩得紧。
  “晒。”
  崔晚晚嫌阳光灼热照着了脸,于是把拓跋泰推过去挡住,自己则缩进他的阴影里。
  “鹌鹑样儿。”拓跋泰见状打趣。
  “陛下羽翼丰满,理应为臣妾这样的雏鸟遮风挡雨。”
  “谁家的雏鸟有你那么凶?腰斩大臣,沉塘嫔妃,眼睛都不眨一下。”
  崔晚晚“腾”一下坐直,美眸瞪起:“他们先欺负人,还不许我还手了?”
  “朕不是这意思。”拓跋泰叹了口气,伸手抚上她脸颊,“朕不想你脏了自己的手,凡事有朕,你只管开开心心的就好。”
  他眼中的疼惜不是作假,崔晚晚与之对视,有些想哭。
  “可我也想你开心,但你总是瞒着我。”她吸吸鼻子,“那个被杖毙的宫人说了我什么?惹你发那么大的火?你还不告诉我。”
  拓跋泰摇头:“虚妄之言罢了,不用理会。”
  “哼,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左不过是拿我的从前说事。”崔晚晚垂眸,咬了咬唇,“其实,以前我……”
  她正要敞开心扉一诉衷肠,余光却瞥见福全匆匆而来,站在不远处踟蹰,神情肃重,她只好把话咽回去,喊他过来。
  “大监有何事?”
  福全上前禀告:“方才太傅府前来报丧,江世子病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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