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仿佛被一只大手撕裂了些许,疼的厉害。
那布满水汽的眼睛,有几滴泪欲落不落,难免勾引到本就极易心软的皇上。
“哭什么,看着也不是什么大伤,叫御医过来看看就是了,有什么好哭的。”
黎挽皱眉看着林寻声,虽然对方只是将一汪眼泪含在眼眶里,并没有落下,可在黎挽这里,就是林寻声哭了。
此男子极其擅哭,总叫她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是,是没什么好哭的,臣侍失仪了。”
他后退一步,忽而对黎挽行起礼来。
怎还端上了呢?
黎挽如何也想不明白林寻声是怎么了。
“若陛下无事,臣侍就先告退了。”
“等一下。”
林寻声转身正要走,又被黎挽唤住。
黎挽皱着眉看他,有些烦躁:“你要回宫?”
“陛下不想见臣侍,臣侍除了回宫,又能去哪里呢?”
林寻声低下头,细碎的额发落下一缕,挡在脸颊边上,无端渲染出主人的落寞来。
黎挽头疼:“朕叫你寻御医便是不想见你了?”
在她看来,这分明是担心关切林寻声的身子!
“陛下心中所想,臣侍都知道,便不必多言了。”
黎挽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什么,于是沉着声音问他:“那你说,朕方才在想什么?”
林寻声抿了抿唇,好看的凤眼平日里总是高傲的瞧人,唯有对她时,却喜欢先怯怯的看上一眼。
“陛下心中定然是嫌臣侍烦了,才不愿意花一点时间来看一看臣侍,才想把我丢给御医的。”
他最近越来越没规矩,说话总是一会儿臣侍一会儿我的,可她对此却一直没有计较,难道还不足以表明她对林寻声的宠爱吗?
那他可真是恃宠而骄!
黎挽想着,冷淡开口:“是你自己说你手伤了,朕才想叫你传唤太医为你看看的。”
“谁要太医了,我不过想要妻主为我吹一吹,吹一吹便好了,妻主却开口将我往外推,可见是心中厌烦了。”
门口小钊子正端着茶盏欲进门,猛然听见这话,惊的不知道自己是该进去换了陛下桌上那杯已凉的茶,还是退出去等陛下传唤了。
这可是陛下啊,天下人的陛下,可君后叫她什么?
妻主!
历代可从未有过后侍管陛下叫妻主的,陛下竟也不责怪阻止。
看来这后宫,也是时候要有个真正的主人了。
“小钊子,滚进来。”
幸好里头陛下暴怒,不等她做出选择就开始喊她。
小钊子顺势将茶盏带了进去替换。
只见里头的一国之君,十分烦躁地用手指敲击桌面,见她来了,语气更加不耐烦:“去寻陈太医过来给君后看伤。”
又看伤?
小钊子一边儿行礼答应着,一边儿在心底想,君后可真是多灾多难,昨日才受惊呢,今日就又不知道伤了哪儿了。
小钊子走后的御书房依旧只有他们两人。
黎挽头疼开口:“你坐吧,莫要想些有的没的。”
黎挽对林寻声所说厌烦他一事只字不提,只叫人坐下。
林寻声有些难受,仍旧依言坐下,他也不是真心想离开御书房,想离开陛下身边。
不过是闹闹脾气而已,现在没有被人捧在手心里哄着,自然只能将所有委屈往回咽,一双手都在宽袖上留下痕迹,扯出难看的褶皱。
太医来的很快。
小钊子只说要她到御书房,她便以为是陛下出事了,一时之间连行头都没敢整理完,慌慌忙忙就过来了。
黎挽看了无奈,一个两个的,怎都这般不稳重。
“君后手伤着了,你来为他看看。”
黎挽挥了挥手,紧接着便不想看见他们似的低头批阅起奏折来。
太医松了口气,不是陛下就好。
她上前请示林寻声:“请问君后伤了那只手,可否拿出来给微臣看一眼?”
林寻声不耐烦的抽出一只手放到小桌几上,太医立马凑上去看,只是那手白白嫩嫩的,任她看了几圈,也看不出究竟伤哪了啊。
“这……恕臣愚钝,请问殿下的伤处是在……”
黎挽本还批改奏折,却也分了一分心神给林寻声,没成想竟听见这话,差点笑出声来,看,就连太医也说了,这人根本就是没事找事,这么一点小伤还要叫她看。
“算了,小伤而已,不用你了,你回去吧。”
林寻声眼尾瞥到黎挽有些憋笑的动作,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我为了见她,为了留住她费尽心机,而她呢,她在做什么?
她竟然在嘲笑我!
林寻声觉得心里又委屈又难过,一双手攥的死紧。
黎挽也开口叫太医离开,自己则从龙椅上起身,走到林寻声面前,然后伸手掰了掰林寻声握紧的手:“现在太医也看过了,你可满意了,还想要朕如何?”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林寻声气死了,红润的唇被他咬住,抬起一双漆黑的眼睛看黎挽:“您就不问问我是如何伤的吗?”
黎挽警觉的认为林寻声又要作什么妖,故而沉默的看着他,不问,也不开口。
林寻声同样看向黎挽,见她一直不说话,有一抹恼意浮现,手指头又攥起来。
“陛下不想听,臣侍偏要说,就是那新入宫的周氏不懂规矩,拿茶水烫伤了臣侍!”
第68章 呜咽出声
黎挽头疼, 她就知道周氏入宫,林寻声指定要整些幺蛾子出来。
说什么周乐允用茶水烫了他,哪个宫给主子的茶水敢用冷水?
若烫他时用的是热水, 那他也断不会只红这么一会儿, 太医来时连个痕迹也看不见了。
“你既说周氏不懂规矩,便派了人去教导他规矩也就是了, 何必这样生气。”
一生气就来闹她,果然还是年纪太轻,不够稳重。
“臣侍见陛下实在喜爱周氏,怕派人去教导他规矩会惹陛下不快, 故来与陛下说一说,探一探口风。”
林寻声低着头,眼神幽深,红润的唇却有些撅着, 是撒娇的模样。
“有什么好探的, 你是君后,后宫诸事自是你说了算的。”
黎挽低头一边批奏折一边回复林寻声。
林寻声这才安分下来。
他本不打算告诉陛下自己处罚周乐允的事的, 就是怕陛下不同意,会拦着他。
方才只是被气着了, 还好,在陛下心中,还是他更重要些的。
毕竟那日太夫罚他, 可是被陛下拦着的呢。
这周氏, 陛下只说两句就随他处置了。
身边安静下来,黎挽也松了口气,自顾自看着奏折,并不同林寻声说话。
过了会儿, 林寻声开口询问:“陛下今日可要去臣侍宫内用午膳?”
“不必了,朕在御书房用。”
林寻声顿了顿,指尖微微缩了缩,又笑起来:“那不知陛下可否容臣侍留下陪陛下一起用?”
黎挽揉了揉额,无奈道:“要留下你就留吧,只是安静些,莫要再闹腾。”
林寻声才不觉得自己闹腾呢,他只是同她说话而已,难道连话都不能与她说了?这算什么闹腾。
但事从权宜,此时是他硬要赖下来用膳的,自然是陛下说什么,他就应什么了。
“是,知道了。”
林寻声原本坐在软榻上,离黎挽还有些距离,然而那一双眼睛却死死看着她,片刻不愿意停歇的。
黎挽被他看的颇为不自在,只得伸手朝他招了招。
林寻声黑润的眼眸在一瞬间亮起,速度极快的从软榻起身,又走到黎挽身旁停下,神情温软,可人的很。
黎挽伸手把人抱进怀里,竟就叫他坐在自己腿上。
然后一只手抱着他,一只手继续批阅奏折。
林寻声腰肢纤细,黎挽一手便能掌握,又软又韧,按在自己怀里正正好。
怀里人乖巧听话,他被陛下亲近时从不作妖,几乎就是顺从的待着,毛茸茸的脑袋依靠在黎挽肩膀处,这是林寻声想要的岁月静好。
他也不屑于去看她奏折里的内容,只知道双手环着人,好空出块地方将自己放进去蹭。
直到传午膳时,小钊子看见的就是这一场景。
初时在门外一脸凌厉高傲,非要进门十分不讲理的君后殿下,现在正同寻常人家的夫郎一般,在自家妻主身边红袖添香。
她是一直伺候陛下的,在一开始自然也能看出陛下与君后的不睦。
只是她以为,陛下早晚会被君后的不知所谓给磨平了性子,从而彻底冷落他,却不想有朝一日君后还能转性,变成现在这幅黏人讨喜的模样,陛下会重新宠幸他,也并不叫人意外。
君后容貌是京中少有,手段也并不比其他当家主夫少,若真要争宠,后宫恐怕无人是他对手。
实际上这后宫也就这三个人。
小钊子吐槽着上前几步,对黎挽行下一礼:“皇上,该用午膳了。”
“嗯,你叫他们送进来吧。”
“是。”
御书房并不大,一张桌几堪堪能摆六个菜,对于一国帝王来说已是节省。
平日里林寻声自己吃饭都不止这些菜。
可如今,他同黎挽在一起,竟不觉得不满,反而满心欢喜,一手捧着碗,一手欢快的给黎挽夹菜盛汤。
黎挽鲜少受到男子这等照顾,像是生怕她吃不饱一样。
她父亲虽然也疼爱她,但是她自幼独立,从不示弱,也不爱撒娇,因此父亲只会这样对安儿,细数从小到大,好像也只有林寻声会这样照顾她。
即使对方的照顾偶尔会给她带来麻烦。
“朕自己会吃,君后也吃。”
她伸手给林寻声夹了一筷子素淡的小菜,林寻声眼里便有些光芒,亮晶晶的,仿佛她给的不止是一筷子菜,而是什么天大的赏赐似的。
“谢陛下。”
他回复的声音十分柔软,黎挽听着也喜欢,如果再守信用一点就好了。
不过也罢,做人还是不能太贪心,守信是女子的事,至于男子,他们本就爱说玩笑话,当不得真。
那日他说过不再善妒,甚至还哭了,她一度以为对方是认真的。
结果现在回了宫,事实告诉她,还是她太过天真了。
不善妒是不可能的,这是林寻声的特色,丢不了。
两人一道用了午膳,黎挽再回去处理公务,林寻声被她费了好大劲儿劝说回宫了。
哪有后侍整日呆在御书房的?若被那些老顽固抓住了话头,可又有的烦她了。
更重要的是……
黎挽昨日答应了周乐允今儿要去他那吃桂圆莲子羹,总不能带着林寻声一道去吧?
她倒也谨慎,并没有在林寻声走后立马就去寻周乐允,而是先办了一个时辰的公务,这才唤了小钊子备轿,去往周乐允的珠镜殿处。
珠镜殿地方有些偏僻,只是宫殿却是不小的,里面宫侍来往,正进行一些洒扫的琐事。
直到小钊子尖声喊道:“皇上驾到——”
他们才放下了手中所做之事,赶忙跪下行礼。
黎挽皱眉扫视一圈,小钊子立马得了令似的上前问责:“淑庶君呢,怎不见淑庶君出来迎接陛下?”
那为首的想必是个一等宫侍,衣服也与旁人不一样。
他膝行上前,双手平放于身前:“回公公,庶君今早去君后那儿请安,还未回来,君后有派宫人来说过,是留了庶君在清宁宫学习规矩,以免冲撞了贵人。”
“这……”
小钊子不知该如何处理,遂看向黎挽。
黎挽眉心越发皱出褶痕:“到现在也未曾回来?”
“回陛下话,是的。”
“走,摆驾清宁宫。”
黎挽转身出了珠镜殿,宽大袖袍甩了甩,身后是宫侍齐齐的恭送皇上。
“是,陛下。”小钊子随行。
清宁宫内,林寻声正靠在一处偏殿,欣赏那嬷嬷教导周乐允的模样。
李嬷嬷素来严厉,有了君后的话,便是对周乐允也毫不留情。
他虽不敢打周乐允,可一些小心思却从未断过。
一个上午加上一个下午,周乐允光学跪姿,已要将膝盖跪断了。
分明他跪的也无甚毛病,陛下都不纠错的,偏偏这嬷嬷硬是说不对。
总说他腰不够陷,屁股不够翘,可若真按照那嬷嬷所说之言做了,那他与那些小倌馆儿里的小倌又有何分别呢?
他乃正经闺秀,虽学的是那等惑人之术,可也自认为比小倌馆儿里的人身份高出不知道多少倍,绝无可能做出那样的动作。
因此,周乐允便一直跪着,李嬷嬷口中说是教导于他,实际上不过是带了些磋磨的心思来的。
周乐允脸色发白,额角流出细汗,看林寻声的眼神也忍不住带上些许恐惧。
他当真不怕陛下怪罪于他吗?
陛下那等明君,怎会容忍君后在后宫为所欲为,迫害后侍呢?
正怨着,有一宫侍跑到林寻声面前,附耳与他道:“殿下,皇上来了。”
林寻声面上一喜,只是在周乐允面前,仍需要端着,上好瓷窑出品的茶盏被放置到桌案上:“李嬷嬷,淑庶君就交由你教导了,即使本宫不在,也不可懈怠。”
“是,奴必定不负殿下所托。”
黎挽坐在正殿等林寻声,等候的时间也并不长,没喝几口茶林寻声便到了。
他身上穿着十分稳重的深色长衫,然而一见着她,脸上的稳重土崩瓦解似的,小步跑着就朝黎挽奔来。
黎挽倒也宠他,伸手便将人接过,按在怀里。
林寻声话里都带着欢欣问道:“今日陛下翻臣侍的牌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