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灯没点起来,黎挽怒目看向林寻声。
林寻声忽而捂嘴笑起来。
黎挽看不清他的神情与举动,只能听见声音,男子笑的颇为渗人。
“呵呵,呵呵呵呵。”
“你笑什么?”
黎挽愈发不悦,她是皇上,身边多几个男子也没什么,可偏林寻声闹得厉害,总不叫人安生。
“陛下不去陪你的小美人儿了吗?”林寻声半是嘲讽道。
“小钊子跟朕说你在这砸东西,朕回来看看。”
黎挽沉着声音,深冷的怒意被压在最下面。
“呵,陛下只是心疼你的东西吗?”
废话,那都是朕亲自从国库里挑出来的,朕不心疼你心疼?
黎挽暗自腹诽,伸出手向着林寻声,仍旧把那些不悦与怒意压在最底下:“起来。”
林寻声不动,那块黑影也没动。
黎挽不耐烦的伸手想去拽他,却不知道碰到了哪儿,鲜艳粘稠,令人大惊失色。
“你又干嘛了!”
黎挽抓着那只手,点亮了烛灯,地上颓废的人形渐渐出现在眼前,男子跪坐在地上,脊背弯曲,头也低垂着,是十分萎靡不振的模样。
他的掌心似乎还有粘稠的血液流出,因为高度的原因,不往下滴,反而顺着手腕流进袖子里,弄脏了衣服。
黎挽需得吸气呼气再吸气呼气方能冷静下来,她冷笑着抓紧林寻声手腕:“君后这是何意?想用自残来威胁朕?”
林寻声终于抬头,眼里却是说不出的淡漠,就这样环着黎挽扫了一圈:“臣侍不敢。”
出奇的疏离,叫黎挽有些不适。
“你这是做什么,朕临幸璃奴,你有何不满?”
原来他叫璃奴啊,真是个好名字,一听就知道乖巧懂事,不似他,总不听话,总控制不住自己,总去嫉妒,不被喜爱也是应该的。
“您已经临幸他了?”
林寻声答的牛头不对马嘴,黎挽说的话,他似乎只抓住了那两个字,眼里是即将破碎的星光,被遮在疏离后面。
黎挽没有临幸他,可看着素来眉眼柔和,娇俏绵软的林寻声一脸淡漠疏离的模样,却不知为何有些生气,她故意激他:“临幸又如何,没临幸又如何?林寻声,你是君后!你答应了朕不再嫉妒的。”
林寻声有些恍惚,薄唇几乎被咬出血来,可恨的是,他确实答应过。
“所以呢,臣侍做不到,陛下就要废了臣侍吗?”
林寻声骤然抬起头,双眸含泪地望向黎挽。
黎挽不知两人怎又弄成了这样,突然就吵了起来。
林寻声此时眉眼锋利,步步紧逼,黎挽只得安抚他:“朕没有,你莫胡说。”
紧接着她有些头疼的放下林寻声的手转身,过了会儿才扬声唤小钊子:“去将陈太医请来。”
小钊子走时尚且在心疼那可怜的陈太医。
黎挽不大想看见林寻声,地上全是她喜爱的物件,被林寻声一股劲儿砸了,怎一句心痛能言?
忽而,身后衣角似乎被什么东西扯了扯,黎挽冷脸回头,只看见林寻声跪坐在地上,却伸出一只手拉她,等她回头了,就抬起眼瞧她,那眼里满目的哀伤叫人看不懂。
黎挽听见林寻声问她:“陛下心里是不是一点儿都没有我?”
“陛下一点都不喜欢我吧,也许还厌烦我,所以才不愿意同我在一起。”
林寻声垂下眸子,暂且掩住那些哀伤与难过。
黎挽本是想随意安抚他两句的,可一转头就看见满地的碎玉碎瓷,突然不是那么想说话了。
“行了,莫要再胡思乱想,一会儿让太医给你看看,你先起来吧。”
黎挽叫他起来,他也不动,黎挽等不得他,干脆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将他提了起来,不提不知道,一提吓一跳,谁能想到君后的长衫底下,还盖着无数碎片呢?
这下是叫人有些着慌了,黎挽瞳孔骤然一缩,速度极快的将人打横抱起,然后放到床上,神色极差:“你要坐也不会找块干净点的地方吗!”
林寻声垂头不语,拒绝交流的样子。
黎挽也没再打算搭理他,她急着看林寻声的腿呢。
那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方才是直直压在碎瓷上的,且在她进来时就压着了,指不定压了多久,光是想想,就叫人心惊。
黎挽小心的将破了洞的里裤往上卷了卷,雪白的小腿肚子上,几个小小的血窟窿就这么露在她面前,不大也不深,但都留了一些血。
黎挽气的嘴唇颤抖,她想开口骂林寻声,可自幼的教养又让她不知该从何骂起。
只能冷着一张脸坐在一边,咬碎一口银牙。
她不能说丝毫不在意林寻声,毕竟看见这人伤了时,她心中的难受作不得伪,只是她始终有些在意,一开始时林寻声喜欢的并不是她。
没几个女人能忍受自家夫郎一开始喜欢的是自家亲妹的,她也一样,更何况林寻声还曾辱过她。
黎挽将手攥紧,有些发白的薄唇抿了抿,她心中乱成一团棉絮,不知道自己对于现在的林寻声,是个什么感受。
只知道当对方疏离待她时,她心中会愤怒,会不悦。
第72章 惩罚
太医来的很快, 不快也不行啊,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火急火燎的将她从被窝里拽出来, 可见是有急事的。
就怕晚了陛下出什么事, 她一家老小的脑袋都不够赔的。
等两人一路紧赶慢赶,到时看见陛下坐在床沿上, 君后则躺在床上,陈太医就知道了,受伤的又是君后。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怠慢,忙迈着小步过去, 微微弯下腰道:“参见皇上,君后。”
“起来吧,给君后看伤。”
时间久了,那手上伤口已不再流血, 只是之前的血痂全沾在了掌心, 仍然刺目的很。
“哎,殿下, 请把您的手伸过来给臣看一下。”
林寻声不动。
黎挽瞟过去,就差要瞪他了:“还不快伸手?”
林寻声周边气息越发冷沉, 陈太医在一边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别让朕说第二遍!”
黎挽隐含的怒意,似乎都要喷薄出来了。
是林寻声近来听话太久,叫他一时忘了, 这人一开始究竟有多不听话。
林寻声偏着头, 水光泠泠的,眼泪仿佛下一秒就要滴答滴答的落下,他也觉得委屈,心里难受的不行了, 是不是每日非要他时时跟在陛下身边,才能把人守住?
才不过一会儿,才分开一会儿,她就要被人勾走了。
回来后还对他大发雷霆。
陛下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我。
这不是林寻声第一次有这个认知,却没有一次有这次来的深刻。
他的陛下,心里或许是有他的,但是他占的地方,指不定还不比贺似初周乐允大多少呢。
越想林寻声越觉得可悲,一双美目颤抖着,终于滑下一串清泪。
黎挽早说过,那些男子一哭她便没有办法,尤其是林寻声哭,她的心便忍不住一软再软。
却又不想这么轻易的将人原谅,生怕他日后再犯。
于是还冷着脸,伸手去扯过林寻声的手。
林寻声虽不听话,也不想看伤不想包扎,可与此同时,他同样不敢继续惹怒黎挽,他怕她真的气了,不再管他了。
多卑怯呢,卑怯到,她都已经明确表达出不喜了,他却还是死死抓着,死皮赖脸的抓着,舍不得放开。
太医轻手轻脚帮林寻声将掌心的血迹全部拭去,平时最怕疼娇气的人,现在一个声也没发出,安静的叫人不习惯。
等擦完血,陈太医又给林寻声上了上好的金疮药,药粉清凉,落下去能缓解一些疼痛。
上完药后陈太医跪去一边,等待黎挽问话。
“他的伤可会留疤?”
“回陛下,殿下这伤仿佛是第二次被割裂,臣估摸多少会留下一点疤痕。”陈太医斟酌着说,说完后还颇为谨慎了会儿,生怕林寻声拿东西砸她。
前朝后侍们皆爱美,若是留了疤,指不定要用什么砸她呢。
“明日把你那的祛疤药送过来。”
黎挽吩咐。
不管能不能祛,总先试试。
“是。”
“退下吧。”
在人退下之前,黎挽拿过那瓶金疮药留下。
寝殿内又安静起来,只有她与林寻声的呼吸声,相互交缠在一起。
“君后,你可知错?”
黎挽沉声问林寻声。
林寻声抿着唇,被包扎得当的手放在一边,他看也不看那伤口,看也不看黎挽,仍旧在兀自闹着脾气。
黎挽眼眸一沉,突然起身:“既然君后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朕与你也无甚好聊的了,你回去吧。”
林寻声眼睫一颤,她竟要赶我走?
那双伤手微微握起来,被黎挽愤怒的拍了一下。
他不说话,也不动,摆明了不搭理她。
而黎挽,堂堂帝王,今夜说的话就没得到过正经答复!
气死她算了。
“好样的,林寻声,你可真是好样的。”
黎挽气出声,说罢转身欲走,方走两步,又走不动了,不知有什么东西扯着她,叫她寸步难行。
一回头,果是林寻声一只手拉着她的衣角,用力到骨节泛白,也不肯放开。
他仍倔强的像个孩子,不同她说话,也不看她,当然,他也不会放开。
他抓住黎挽时,好像抓住了唯一的光,那是他的救命良药,所以不能放。
黎挽无法。
林寻声不认错,难道她还能一直冷着他不成?
想起对方还有几处伤,黎挽就顺着那力道坐回床沿,朝林寻声不耐道:“腿伸过来。”
林寻声抿了抿唇,把腿微微往她那放了放。
幸而只伤了一条腿,不然黎挽一定能给气死。
那腿上只留下少量的血,黎挽用帕子擦了擦,又倒上药,好生给其擦完血迹又抹上药。
“日后再不高兴,也不许砸东西。”
黎挽淡淡看了眼自己满屋的狼藉,眼里一闪而过的心痛,自己都没察觉,倒被偷偷用余光看她的林寻声看了个正着。
林寻声皓齿咬住薄唇,终于开了尊口,却带了几分不以为意:“你若心疼,我赔给你便是了。”
黎挽眼睛一瞪,她仅仅是心疼那些物什吗?再说了:“把你卖了也赔不上,别想了。”
她颇有几分嫌弃。
被林寻声砸的这些东西里,大多是价值千金的墨,玉,陶瓷,要赔只林寻声一个,说不好还真不如那些珍贵。
然而林寻声素来自傲,一听这话脸就沉下来了,一颗心止不住的往下跌,果然,在她眼里,就连那些死物也比他要珍贵些,这叫他怎能不难过?
黎挽发现不对,伸手覆在林寻声的手背上,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又不是真要你赔。”怎还皱眉委屈哭了呢。
林寻声的情绪总叫人琢磨不清,忽然就又不高兴了。
“呵,陛下所说之言,谁又知道真假呢?”
“林寻声!”
黎挽厉声唤他,他这是不信堂堂皇上的话了?觉得她真会为了区区那些死物,而逼迫他赔钱?
她怒了,林寻声就噎了一下,没再说话。
黎挽揉了揉眉心:“朕今日很累,却还要处理你的事情,君后不觉得自己太过失职了吗?”
林寻声沉默不语,他哪还管的了别的啊,满心满眼只有陛下临幸了别人的事,光是想想都叫他心尖酸的要流泪。
“陛下若真心喜爱那五皇女送来的美人儿,就去吧,左右已经临幸过了,也不必再回来,这样,总不失职了?”
林寻声撇着头说,可指尖分明攥着黎挽的衣袖不松,是怕她真走了的模样。
黎挽松了口气,原来是在气临幸的事。
她伸手揽过林寻声,对方也不挣扎,只是有些白的嘴唇微微嘟起。
黎挽小心为其伤手调整出一个舒适的位置放着,才说:“你闹的如此早,朕哪有时间临幸他?”
她才听了一刻钟的琴,林寻声这边就已经闹起来了,莫非一刻钟就足以让她办完事了?
瞧不起谁呢。
林寻声猛的回头,撞上了黎挽意欲凑近亲对方一口以作安抚的下巴。
“嘶”
黎挽忍不住头往后撤了撤,以缓解下巴上的疼痛。
林寻声却没有给她机会,一把便拉住她的手凑近,急急忙忙问道:“你没有临幸那贱人?”
黎挽倏地皱眉,不悦道:“男孩儿家家的,别一口一个贱人,不好听。”
但见林寻声仍旧眸光闪亮的看着他,薄唇抿了抿,还是不情不愿嗯了声。
这人总是有法子叫她心软的。
至于这满屋子的狼藉,就当是君后年少不懂事,不知晓要节俭罢。
林寻声渐渐松了手,唇角上翘,是掩不住的喜色,就连那一双凤眼,都笑眯了起来。
“臣侍就知道,陛下还是心疼臣侍的。”
他凑近黎挽,靠在对方的掌心里,轻轻用白嫩的侧脸去磨蹭。
黎挽冷漠抽回手,林寻声还怔愣了下,随即颇有些不满的追上去。
只是有人打定主意不叫他碰,他追上来也没用,左不过是黎挽继续躲罢了。
不等他不高兴的噘嘴,黎挽就开始翻旧账。
她责问林寻声:“朕由记得,在江南时,你与朕说不会再嫉妒?”
林寻声身形一僵,薄唇紧紧咬着,说不出话来。
他是说过这番话,可在周乐允入宫时,他便已经后悔了。
他想明着嫉妒,明着罚周乐允,可陛下不会同意的,陛下总想着雨露均沾,总要丢下他,偏他妒心重……
“是臣侍违诺,陛下想如何责罚臣侍,臣侍都受着,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是臣侍……已经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