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出去,带我出去!”
……
高田修一的身体很特别,也许是长期被鬼附身的缘故,像一个十分适合的容器,操纵起来比别的人都好用的多。
女鬼上了他的身,走得极快,路边的野狗冲他直吠。目的地是学校附近的一个老小区,快拆了,很多空房子。
女鬼对这里熟门熟路的,直奔六楼,还知道门户的钥匙放在门口鞋架第二层的运动鞋里。
他将门锁打开,进去那一刻,女鬼从他身体里出来,在房间里乱窜,“人呢!人呢!赵强!”
高田修一席地而坐,冷静地看着这团无形的气。
“赵强!你给我出来!”
墙上无一块干净之处,贴满了一个女孩的照片。高田修一猜想,这该又是桩情仇。
“你还敢留着这些照片。”女鬼诡异地发出一阵谄笑,“你能睡得心安?赵强!我也要你死!”
高田修一淡定道:“他杀了你?”
“何止杀了我。”女鬼在他周身环绕,“他把我分成了一块,一块,又一块。藏到了不同的地方!我的心就埋在那个学校的池塘里,好不容易才凝出一口气,我现在连个完整的魂魄都没有!”她一阵惨笑,接着又各处乱找,“我的头呢?我的手,我的腿……”
“我可以帮你报警,还你个公道。”他刚要摸手机,发现口袋空空,没有带,不过这家倒是有个座机,他拿起话筒,刚要按下去,一阵风过来,将墙上的电话机直接掰扯下来摔了个稀巴烂。
“什么公道?能让我重生吗?我能完完整整地活过来吗?最多是把我的尸体拼凑起来,治他个罪。我要他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我要扰得他永无宁日,要他夜夜梦我,日日想我,我要他生前受尽折磨,死后再入地狱。”
高田修一笑了笑,怨气够足,非常好。
作案凶器藏在房间地板下,卧室床底藏着一颗被福尔马林泡着的头颅。
闹了一下午,女鬼消停下来,盘踞在一束干花上。
直到傍晚,楼梯传来脚步声,屋子的主人回来了。
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女鬼再次上了高田修一的身,朝进来的男人扑了上去,“赵强!”
他瞪着眼,掐住男人的脖子,“赵强,我终于找到你了!”
男人手里的炒饭掉在地上,撒了一地米,被他掐的说不出话来,膝盖上抬,踢得他松开双手,向后倒去。
女鬼从高田修一的身体里出来,魂魄始终是一团散烟,她围着赵强转,“赵强,你看着我,看着我!看看我被你害成什么样!”
赵强喘平了气,抬眸看着眼前这团不成型的烟,“小迪?”他伸出手,“是你吗小迪?”他忽然笑了,“小迪,你来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黑气横冲直撞,墙上的照片散落了一地。
赵强慌忙拾取,捧着其中一张,柔情地看着,将它放至自己胸口,“因为我爱你啊,这样你就能永远只陪在我一人身边了,没人找得到你。”
“所以你就杀人分尸,你怎么下得去手!我好疼,好疼啊!你也来尝尝这滋味!”
“那你为什么要跟别人在一起!”
“我们已经分手了!”
“没有分,没有,永远都不会分。”赵强笑了起来,“你这一辈子,都只能和我在一起。我爱你,我爱你啊小迪。”
……
高田修一在附近的秋千上等待。
晚上九点十分,赵强从窗户上跳了下来。
赵强的魂魄够凶,却太脏,他不会喜欢。
高田修一只带了小迪走,他告诉她可以帮她修复魂魄,护她不被阴差抓捕。至于赵强,自会入地狱受刑。
小迪报了仇,怨气非凡不减却还加深,她一时无处可去,又怕被抓去阴司,只好先跟高田修一回家。在他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小迪忽然问了句:“你为什么帮我?”
高田修一回头看她,“进来你就知道了。”
他缓缓推开门,里面乌漆嘛黑,小迪看清里头的东西,立马转身想从窗户逃出去,不想被一股黑气硬生生拖进了房间。
“不——”
“啊——”
高田修一迈进房门,将门关上。
他静立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女鬼在哀求、嘶吼与挣扎中被生食。
房间恢复安静,他朝立在中央的鬼微微鞠躬,什么话也没说。
阴沉的鬼声在耳边响起,“不错。”
……
小区里的路灯又坏了,十字路口,一只野猫突然窜过去,吓了她一跳。
季潼扭头看了它一眼,刚回头,眼前闪过一个影子,快到她连男女都没辨清,季潼心里一紧,那分明是个鬼影。
她加快跑了回去。
周歆正在套衣服,听到开门的声音赶紧迎了过去,“我这刚要去迎你。”
季潼定了心,换上拖鞋。
“冷不冷?妈给你热牛奶。”
“好。”
“饿不饿?弄点吃的?”
“行,我去洗手。”
季潼去了卫生间,刚关水龙头抬起头来,撞见镜子里一个黑影看着自己,她猛地回头,黑影消失了。
季潼没敢声张,怕家人害怕。她低着眼快速走回房间,找出周歆从前给她求的符咒揣到口袋里。
“翻箱倒柜找什么呢?”
周歆冷不丁从后头冒出来,吓得季潼一个激灵,她平平呼吸,坐到椅子上,“没找什么。”
周歆将牛奶递过来,“先喝着,我去给你做个三明治,再给你切个苹果吧。”
“不吃了,我不饿。”
“不饿也吃。”周歆兀自去厨房动手了。
季潼回头,被窗户上自己的影子吓了一跳,她赶紧将窗帘拉了个严实。
虽然常见鬼,但谁也挨不住那种故意吓人的。而且她还没在家里撞过鬼。
何沣不在,孟沅也好久不见了。
但愿不会出事。
……
第41章 老相识
何沣在追的长舌鬼害多人上吊自杀,凶气极重,又颇为狡猾,何沣对这片地域不熟,再加上心急,导致追了好几天,屡屡失手。
这鬼爱钻人群,何沣与手下的阴差制定了个方案,从八面堵他,把他逼进了人少的森林里。
长舌鬼四处乱撞,舌头像青灰色的重鞭,甩飞几个小阴差。何沣难得靠近,抓住机会放出白鞭,缠住他的舌头,长舌鬼被牵制命脉,呃呃啊啊地叫骂,速度慢了下来。
何沣刚要将白鞭收紧,白鞭突然暴躁起来,不听使唤,在空中乱甩。何沣力量被封住,一时压制不住它,长舌鬼趁他被反噬之际,挣脱白鞭,一掌打过来,将何沣震飞数米。
长舌鬼得意地哂笑起来,“嗬,早听说巡使厉害,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何沣顾不上他的嘲讽,手里的白鞭不受控制地紧紧缠住了自己的胳膊,眼看着长舌鬼甩着舌头就要打过来,他冲白鞭怒吼:“反了!”
白鞭缓缓松开他,何沣没来得及使出鞭子。那条长舌卷着乱叶甩了过来。
他抬手,欲以白鞭挡住。不想一道黑影闪过,黑鞭将那长舌鬼连舌头带身体捆了个严实。
裴易抱着双臂落在何沣面前,嘲笑他道:“姓何的,你丢不丢人?被这种货色打成这样?”
何沣起身。
裴易拍了他一下,忽然感受到异样,双手按在他肩头上,神色凝重,“怎么有两根安魂钉?”他眉心更皱,“不对,三根!”
何沣打开他的手。
裴易抱着臂不爽地看着他,“没听说你犯什么事,偷偷造了什么孽?怎么回事?”
“不该问的别问。”
裴易拉住他,“我还就要问。”他转到何沣面前,“听说你找到旧情人了?是不是因为她?”
“别挡路。”
裴易雄赳赳地睨着他,忽然朝他的眼罩伸过手去,“鬼蛛没吸干你?还敢动情?”
何沣躲了过去,握住他的手腕,“少废话。”他踢了脚地上的长舌鬼,“收了你的东西,让他们带走。”
“你说这算你业绩还是我的?”
“你的。”
裴易开心地收了黑鞭,让阴差捆捆带走了。他跟在何沣后头,念叨着:“我觉得你脑子多半有点问题,为了一个女人使劲折腾自己。”他揉了揉自己身上安魂钉的位置,“现在想想那种疼我都怕,不愧是鞭首,两根不够,还得上三根。”
“再废话把你嘴撕了。”
“那你也得打得过我才行啊。”说着,裴易一脚冲何沣屁股踹了上去,“我现在可不怕你!”
“……”
“来呀,打一架!看看是你的白鞭厉害还是我的黑鞭更强。”
何沣受够这个话痨,正要发怒,忽然感受到另一股强大的阴气弥漫在周围,他没心思与裴易动手、扯嘴皮子,倏地没了踪影,“来活了。”
裴易追上去,“赌赌这个是谁的!你等等我!”
何沣虽力量被压制,速度却一如往常的快,甚至把裴易落了很远。
那恶鬼周身黑气缠绕,被白鞭缠住身体不得动弹,忽然骂了一句:“何沣!你给老子松开!”说罢,黑气散去,恶鬼显出人形来。
何沣看清他的面容,立马收了白鞭,“怎么是你?”
这恶鬼长得眉清目秀,“现在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派你过来了吧。”
何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没去投胎,为什么一直在这作乱?”
“什么作乱,不过是吃了几只鬼,当官的话你也信,给我安个什么罪名还不是全凭他们一张嘴。”他眉梢一挑,邪魅地笑了笑,“差点忘了,你现在也是吃官饭的,巡使大人,十一殿的大红人啊。”
裴易落脚,听他两这一席话,“怎么?你们认识?”
何沣对他说:“这个交给我,你先走。”
裴易与何沣认识几十年,一见他这表情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好吧好吧,让给你。”说罢,便消失了。
何沣看向恶鬼,“你害死人了。”
“他们也算人?”恶鬼懒散地靠着身后的树桠,抱臂看他,“一群畜生,畜生的后代,都该死。”
何沣沉默半刻,沉声道:“那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我可没过去。”恶鬼嗤笑一声,睨着他,“看来你真是放下了。” 他见何沣不语,继续冷言嘲讽,“何大人心胸宽广,破国灭家夺爱之恨都能放。”他轻哼一声,“这血海深仇,你放得下,我可放不下。”
言罢,恶鬼又闪的没影了。
“薛丁清!”
“朋友一场,我不和你打,赶紧走。”
“你给我站住!”
……
“很好看。”
女子穿着和服,正对着镜子。男子自后面为她整理衣带,手从肩划过,在她的脖颈停留片刻,最终落在她的下巴,轻轻往上抬,“母亲见了一定高兴。”
高田修一踢了下她的脚跟,季潼从梦中惊醒,身体猛地一抖。她转身看向后座的高田修一,“你干嘛?”
“我在看书。”他一脸无辜,“怎么了?”
季潼看着他的笑脸,没再追问下去。
刚回头,面前坐着一个被黑气包围的男人,季潼没看清他的长相,腾地站了起来,椅子咔噔一声巨响,全班都看向她。
甘亭正和赵申偷发信息,被她吓得手机差点掉地,“你吓死我了。”
季潼抚平呼吸,坐了回去,低着头,不敢看前方,从文具袋里摸出符咒捏在手心。
她心慌起来,心道:又是这个鬼,既不现身也不磨她难受,躲躲藏藏,他到底想干什么?
甘亭见她紧握着拳,脸色苍白,关心道:“你怎么了?这么多汗,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陪你去医务室看看?”
季潼揩去额头的汗,“不用。”
身后的高田修一忽然念起诗来,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季潼没有心情听他念了些什么,又想起刚才梦中场景,有关前世后面的事她始终没有记起,今日忽然出现这些模糊不清的片段,难道是又要记忆觉醒的预兆?为什么何沣一直拒绝与自己说后来的事?梦里那个男子到底是谁?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季潼抓了下脑袋,头发乱掉了。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拍了下她的背。她吓得肩膀一抖,没敢回头。
“季潼。”高田修一叫她一声。
她这才转身,却见高田修一捧着一把糖果,笑着说:“这是我最喜欢的糖,从我的家乡带来的,请你尝一尝。”
“谢谢,我不爱吃甜的。”
“不是很甜。”他悬着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尝尝吧。”
季潼只好拿上一颗,“谢谢。”
“吃糖吗?”他转而问甘亭。
甘亭点头,随手抓了几颗,“吃呀,谢啦。”
高田修一不说话,将剩下的几颗放回口袋。
……
周六,季潼在家刷了一天题,吃完晚饭,被奶奶拉去外面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