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咬下一口,何沣来到她的身边,“怎么就吃这个?”
季潼左右前后环顾了遍,看四下没人才敢与他说话,“懒得去餐厅了。”
“要正常吃饭。”
“已经打开了,就这一顿,这个面包很好吃,回去我烧给你尝尝。”她见何沣不说话,问道,“你去哪里了?一天没见到。今天我妈妈过生日,中午我坐车回家差点出车祸,听说死了一位卡车司机,我没敢看,太吓人了。”
“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就是撞到几下,没什么事。”
何沣见她干咽面包,“有喝的吗?”
季潼从桌肚掏出一瓶酸奶,在他面前摇了摇,“有的。”
何沣看着她的吃相,笑了笑,“你要多吃点,现在还在长身体。”
季潼连连点头。
何沣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手悬在半空停下,又收了回去,“阿吱。”
“嗯?”季潼边吃着边抬眼看他。
“我不能陪你去动物园了。临时有任务,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季潼仰脸看着他,囫囵咽下面包,“你才刚回来,这次又去多久?”
“十七天。”
季潼连吃饭的兴趣都没有了,她瘪了下嘴,“那你去忙吧。”
“不高兴了?”
“没有。”她狠狠地咬下一大块面包,塞得嘴巴鼓鼓的。
“等我回来再陪你去。”
季潼抬头笑了起来,“行吧,我等你。”
“好。”
“你一个人在这嘟囔什么呢?”甘亭突然从门口跑进来,吓得季潼噎住,“你怎么不去吃饭啊?”
“不想动。”她打开酸奶,喝了一口,“你不是要去外面吗?怎么回来了?”
“我落手机了。”甘亭摸出手机,小跑着离开了,“等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甘亭刚走,教室又进了人。
有同学买了饭回来。
时间不早了,该走了,他不舍地看着她,“好好学习,不许偷懒。”
季潼低低地“嗯”了声。
“注意安全,让你妈妈接送你上下学。把那些珠子、符咒都戴好了。我会找信得过阴差暗中保护你,但你也要万事当心。”
季潼点点头,再看过去,他已经不在了。她垮了肩,无力地啃咬着面包。
哎,索然无味了。
……
邻居家的小男孩去世了。
大半夜从楼上跳了下来,他的家人哭了一夜。周歆过去帮忙处理丧事,一夜未归。
季潼最怕死人,每每看到逝者的亲人痛苦的模样,她也跟着揪心。
天微亮,她落寞地坐在床边,头有些疼,眼皮重重耷拉着,十分困倦。可她睡不着了。
外面在刮大风,呜呜呼呼的声音伴着隔壁断断续续的哭嚎声穿透层层墙壁,清晰地落在她耳中。也许是休息不够,她觉得有口气堵在胸口似的,慢慢膨胀,快把身体撑破了。
昨天在公交车上的撞伤过夜才疼痛起来,身上好几处淤青,胳膊都难抬。
真难受,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
门窗紧闭着,莫名一阵凉风从她头顶而下,她打了个寒颤,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
季潼觉得房间里冷森森的,也许是降温了,听听这风叫的,比哭声还哀怨。她正要拿件衣裳披着,忽然,眼下出现一双脚,穿的好像是日本木屐?
她抬眸,看清这鬼的模样,他长得并不吓人,甚至是和蔼的。季潼见他一言不发,慈眉善目地对自己微笑,头疼得更厉害了,
“老爷爷,你想要什么?”
沧桑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像是迷烟,扰得她意识不清,“别这么叫我,我的晚之。”
……
第43章 谢老板
周歆在邻居家,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看一眼,只见家门大开着,“潼潼。”她去季潼卧室看了一眼,没有人。
周歆透过窗户往下看,就见季潼穿着睡衣拖鞋,径直往小区外走,“潼潼!你上哪去!”
季潼不理她。
“潼潼!”
周歆心慌起来,快跑着冲下楼,等她跑到小区门口,已经见不到季潼的身影了。
路边的老太太说,往西边去了。
于是她慌忙跑过去。
等她追到的时候,季潼站在桥栏里面,周歆几近崩溃,“潼潼,你过来,你站那里干什么!”
路人慢慢聚集,也纷纷相劝,“小闺女,快下来!你要急死你妈吗?”
“没什么过不去的,丫头,别想不开啊!”
周歆哄她不动,歇斯底里地喊了声:“季潼!你给我过来!”
季潼呆滞地看着河水。
周歆泣不成声,忽然给她跪了下去,“你放过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她还是个孩子,”
旁人听着疑惑,觉得这母亲脑子急坏了。
“你到我身上来吧。”周歆咚咚咚头撞地,“不要伤害她,我求你了。”
季潼忽然撒了手,人直直地坠落下去。
身后传来惊呼声,周歆跌跌爬爬地伸过手,“潼潼!”她趴在栏杆上,被路人拉住。
“别冲动啊!”
这个时候,母亲的力量是超乎想象的庞大,她看着泛起涟漪的河水,猛的甩开搂住自己的男人,利索地翻过围栏跟着跳了下去。她不会游泳。
路人有的报警,有的往桥下走,想要施救。
落水的那一刻,季潼忽然清醒过来,她奋力往上游,可是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脚一样,拽着她往下拉。
她的耳朵里灌满了水,却似乎隐隐听到一些不清不楚的声音。
“晚之。”
“跟我走吧。”
“晚之。”
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力挣扎。
忽然,一团黑气出现,像条凶猛的鲨影,乘着漩涡直冲而来,一股巨力将那老鬼打开。
是薛丁清。
他在人间几十年,鬼友众多,算不上孤魂野鬼,自在到头了,觉得什么都没意思。十一殿动不动就派些虾兵蟹将来追他,恼人得很。该去的地方总归是要去的,他害鬼害人,一遭苦刑逃不掉。
去阴司前,他想再去看看那个叫季潼的女孩。谁知刚到就碰到她被恶鬼缠身,当着他的面从高桥上跳了下去。
薛丁清看着不断下沉的季潼,上了她的身,他水性极好,很快便到了水面,被岸上的人救上去。
他从季潼的身体里出来,立马有人过来抢救。
“晚之。”
“晚之!”
“季潼!”
“醒过来!”
季潼猛咳了几声,呛出水来。
薛丁清定了心,转瞬怒气上头,循着刚才那恶鬼的阴气去。老鬼速度很快,且善于隐藏,总是莫名没了踪迹,带着他不停兜圈。
薛丁清急了,“躲什么?滚出来!”
老鬼从他上方落下,手握住他的头,薛丁清反应极快,顿时拧住那手腕将他扯下来。不想老鬼一掌下来,打得他飞落极远。
薛丁清看清老鬼的面庞,登时凶气爆发,无法自控,凄厉的鬼声快要把他撕碎,“藤田!”
老鬼哂笑,“你还记得我。”
“化成灰老子都认得你!”
……
何沣在小地狱,被锁链锁住手脚。
到处充斥着鬼嚎,执刑的鬼卒拿着鞭子不敢动手,“何大人,您受着点。”
“少废话,快点。”
鬼卒甩着鞭子慢悠悠打上去,何沣狠狠看了他一眼,“你平时就是这么执刑的?”
鬼卒倏地跪下去,“何大人饶命。”
何沣不想和他废话,“起来。”
鬼卒颤巍巍起身,弓着腰扬起鞭子,“那小的真打了。”
“你再多说一句换我来打你。”
鬼卒狠狠就是一鞭子。
……
受刑半日,何沣越狱了。
他手下来小地狱找他,告知一些消息。
周歆死了。
何沣翻过她的册子,周歆能活到八十九岁,万不该这时候离世。
她正被阴差带往阴司去,何沣硬生生从阴差手里抢了魂,“她未到死期,你乱带,我找白无常扒你的皮。”
虽不属同一单位,这办差的小无常也是惧怕巡使威名的,不敢正面违背,乖乖放了她,回阴司报告去了。
周歆见这个凶神恶煞的鬼,更加畏惧,“我不想死,我女儿还这么小,我死了谁赚钱,一个老的一个小的,你放我回去吧。”
何沣见她哆嗦着跪下,赶紧扶起她,“你没死,你只是做了个梦。”
何沣将她送了回去。周歆活过来,却迟迟未醒。奶奶坐在客厅捶胸大哭。
季潼躲在被窝里,脸对着墙,一动不动,何沣来到她身边。
“阿吱。”
床上的人没反应。
“我把你妈妈带回来了,你醒来去看看。”
还是没反应。
何沣靠近些,“季潼?”
他这才感觉到,她的魂魄没了。
……
王李二巡使追查肇事恶鬼两日未果,工作懈怠,不知跑哪去了,何沣发动全城鬼魂找她的踪迹。正找的焦头烂额,他派来保护季潼的小阴差气息奄奄地倒过来。
“他食鬼……”
藤田清野故意留这小阴差一口气,来给何沣报信。
另一边,他吩咐高田修一早已布好天罗地网,就等他中招。
何沣太急了,怕这恶鬼对季潼做出什么来,横冲直撞,来到一个要拆掉的废弃大楼。
高田修一躲在暗处,他早已在地上用黑狗血画上了符咒,用长布盖住,遮住表面痕迹。起初他还害怕何沣发觉,没想到他被冲昏了头,像个傻大个,完美地落入他的陷阱。
若是从前,何沣未必怕这东西,可现在体内有三根安魂钉压制着,又受了些鞭刑,魂体力量大大削弱。他手撑着地,使不上劲,仅存的力量也渐渐散开一般。
“何先生。”藤田清野腾空立在不远处,“好久不见。”
何沣看清他的那一刻,浑身充满了杀气,“是你!你把她带哪去了!”
“你是说晚之?”藤田清野微笑起来,“她跟我在一起,很好,不用你操心。”
“哥哥!”
他突然听到了孟沅的声音。
“哥哥!你快走。”
“孟沅,你在哪?”
藤田清野放出孟沅来,她趴倒在地,看上去无外伤,却很是虚弱的模样。
“这是你我之间的事,跟她没关系。”何沣支撑着身体要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滚出血阵。
孟沅在一旁叫骂,“小日本,小鬼子!无耻下流!搞这种下三滥手段,不愧是日本狗,呸。”
“她说的对,是该有个正面的较量。”藤田清野俯视着魂力散去的何沣,“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和我打?”
何沣恢复几分,勉强站了起来,使出白鞭打向他,藤田清野轻松躲过去。何沣力量不足,被白鞭反噬,胸口散出汩汩黑气。
“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他反夺了何沣的白鞭,一鞭子甩在他身上,他看着何沣趴在地上伏首的模样,痛快到了极点,接连四鞭,打的他无力起身。
“你就这点能耐?”
“哥!”孟沅爬到藤田清野腿边,掐捶他的脚,“狗日的!你不得好死!你会下地狱的。”
“不得好死?”藤田清野笑着看她,“你告诉我,还怎么不得好死?”
藤田清野忽然提起她,掐住她的脖子,“留了你这么久,本没打算为难你,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那我就先吃了你。”
孟沅无法挣扎,看向地上的何沣,呜咽着叫“哥哥。”
“这是你的荣幸。”音落,藤田清野将她吸入体内。
何沣怒不可遏,强撑着突然朝他飞去,还未到跟前便被震开。
“你是厉害,杀鬼无数。可我食鬼,食厉鬼,凶气越重我越喜欢,你说,你怎么和我斗?”藤田清野操纵白鞭,捆住何沣的手与脖子,“当年没让你死在我手里,真是一大憾事,如今你在我手里魂飞魄散,也算圆满。”
藤田清野在灭他之前放出季潼的魂魄,她立在半空,木木地耷拉着眼,没有意识。
看到她的那一刻,何沣左眼的东西又开始躁动起来。
藤田清野看着那绿光,碎了他的眼罩,“食情鬼蛛?你们的阴司真有意思,对自己部下都这样,你为他们卖命,值得吗?”
食情鬼蛛,名如其效,以情为食。被寄者不能动情,爱、妒、恨……都属情之范畴。若犯忌,鬼蛛立刻吸收情丝,蛛身便会发出绿色的光,情越盛,光越强。有多疼呢?就像上千根带着毒的针去扎你的眼睛,然后毒液顺着所寄之地往深处蔓延,疼至全身。以此,只要动感情,鬼蛛就会第一时间提醒他,要克制。何沣当年不肯消除情感,十一殿便用了这个法子控制他。
“把它喂得这么饱,果然是爱极了。”藤田清野搂季潼进怀里,抚摸着季潼的下巴,挑衅地看着地上的何沣,故意刺激他,“可那又怎么样,你看,当年你得不到,现在你依旧得不到。她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