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坐在地上,愣了好久才勉强反应过来。
需要抬起头才能面前名不见经传的少女。
时翘抬起手里的剑,胖子也是个没骨气外加欺软怕硬的货色,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颤颤巍巍捡起自己被打落的宽刀,临跑之前还不忘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跟你没完!!!!”
这些经典台词。
时翘几年前就听过无数次。
她对这类狠话早已免疫了。
旁观的众人愕然。
人不可貌相啊!
小姑娘剑法了得。
有人忍不住,上前望着蒙着面纱的她,客气询问:“敢问姑娘是哪门哪派的弟子?师从何人?”
时翘这几年剑法突飞猛进,加上勤学苦练,确实也还不错。
她随口胡诌了个门派。
对方想了想,虽然没有听说过但也要装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想必姑娘也是来参加一年一度的比试大会。”
时翘不是。
她只是为了儿子的身体,回到青门宗,找点有用的药而已。
对于比试大会,她早已失去了兴趣。
时翘至今都还记得,她唯一一次参加的比试大会,挨了好几个人的揍,受了几个实力在她之上的人血虐,好不容易拿到奖品,还被祁州讨要,强行拿去送给宋茵。
时翘拍拍身上的灰,牵好儿子的手,给客栈老板了银子,入住最后一间上房。
母子俩刚进房间,时望的狐狸耳朵就克制不住全冒了出来。
时翘揉揉他的脸:“望望,能收起来吗?”
男孩板着张精致小脸:“收不了。”
因为他还在生气。
每次都是要等他气消了,耳朵才会消失。
时望也很苦恼,不想让耳朵冒出来。
每次冒着耳朵和尾巴,娘亲都不会让他出门。
时翘一猜就是那个横插一脚的胖子惹恼了他。
刚才那会儿如果不是她压住他的情绪。
儿子又要失控。
时翘叹气,望着儿子的目光略复杂。
她的儿子早熟又听话懂事,从来都乖乖的,不给她惹事情。
但是小狐狸生下来就继承了他父亲修仙方面的天赋,比她这个当娘的还要牛逼。
不失控还好,失控便会伤人。
时翘哄他:“明天,娘亲带你去看比试大会!”
时望:“好。”
几大宗派的人陆陆续续住满了客栈。
时翘下楼提食盒,碰巧遇见了熟悉的人。
为首的是她在青门宗的长辈,他之后便是她的师兄师姐们,几年过去,大家的外貌似乎都还没什么变化。
他们赶路而来,放好行李便下楼吃饭垫肚子。
“我听说山复今日吃了个大亏,被一名女子打了一顿。”
“是吗?他也有挨揍的一天?还是个女子。”
“是啊,来的路上就已传遍了。”
他们说着便笑了起来。
这个山章品行不佳,又爱欺负人,在青门宗人缘不好。
听说他被人狠狠打脸收拾了一回,所有人都在幸灾乐祸。
时翘认出说话的就是她的五师兄和六师兄。
她在听见声音那一刻,下意识低下脸,哪怕蒙着面纱也怕被他们认出来,在他们心中,她应该已经死了。
也不知道师兄师姐们还会不会记着她。
撇开宋茵和淮风,时翘在青门宗待的那几年还是快乐的。
她正准备上楼。
多嘴多舌的店小二闲的发慌,指着时翘替她吹嘘:“几位少侠是没看见今天这位姑娘大杀四方的模样。”
他极尽夸张,描述时手舞足蹈,“那位一剑就将山章打的屁滚尿流的就是这位姑娘,剑法惊艳,我好几年没见过用剑用的如此流利的人了。”
人剑合一,浑然一体。
五师兄六师兄的目光齐齐朝她看了过来。
时翘很尴尬,紧张的同他们二人寒暄,“两位少侠好。”
六师兄还有些腼腆,不太擅长和陌生女子打交道。
五师兄镇定有礼,“姑娘你好,叨扰了。”
“不打扰,我先回房了。”
一场尴尬到脚指头蜷缩的对话就此终结。
六师兄望着女子上楼的背影,“师兄,这位姑娘眼睛还挺漂亮的。”
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越想越觉得熟悉。
就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脑中闪过一道白光,“师兄,你觉不觉得这位姑娘眉眼长得有些像小师妹啊?”
他说着后面自觉放低了声音。
提到小师妹就忍不住难过。
当年听所小师妹掉落悬崖尸骨无存的消息。
他们都难过了好一阵子。
师尊把小师妹曾经的院子封了起来,谁也不让进。
他们后来偷偷在小师妹的院子外给她烧了纸钱。
希望她一路走好。
五师兄冷着脸:“不要胡说,继续吃饭吧。”
“好。”
隔了一天。
时望的气消了。
白色的毛茸茸狐狸耳朵自然而然退了下去。
时翘给儿子穿的严严实实,又给他穿了件斗篷,戴好帽子,才牵着他的手去了比试大会的广场。
时望还是第一次来人这么多的地方,他乖乖跟在娘亲身边,四处张望,虽然好奇,却不乱跑。
比试大会的阵仗一年比一年隆重。
每年前赴后继参加的弟子也越来越多。
时翘找了个高台,牵着儿子挤到了栏杆边缘,这里视野极好,一眼就能望遍整个广场,离比试的舞台又近,能看得清楚。
青门宗的弟子穿着白衣。
乌玄派则是青衣。
而随辜所在的门派则是黑衣。
这是随辜第一次从千里之外远的宗门奔赴落雾镇,参与比试。
从前他几乎没有在这边露过面。
下山仅仅是为了除怪,为人极为低调,不爱出风头。
所以也没什么名气。
好多人都不认识他。
随辜代表第一宗门参加比试之前,打听过慕容泽和谢闻衍都没在落雾镇出现。
不然他不会如此高调。
蛰伏这么些年,总该轮到他一飞冲天了。
前期车轮战,没什么看点。
唯有那些已经名声大噪的侠士登场,才会激发人们的热情。
今年比试大会的奖品比前几年丰厚多了,奇珍异宝琳琅满目,洗髓珠放在里面都不太够看的。
长老报出随辜的名字时,还引发了一阵议论。
男人问——
“他谁?”
“哪位?”
“第一宗是没人了吗?”
“怎么派出这等无名小卒!”
女人则——
“好帅!”
“好俊!”
“婚配否!”
“家中几口人?父母还在否?”
直到随辜使出荡气回肠的一剑。
将今年大黑马热门夺冠选手击下比试台。
围观群众都愣了几秒。
喧闹的广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随后。
人群轰动了。
“卧槽。”
“你看清了吗!?他刚刚用的什么招式啊?卧槽,始尊道人的闭关弟子就这么被他打下去了?”
“就这就这?”
人人争相往前看,一个个往前挤,想看清楚随辜的长相,好打听他的来头。
刚刚那一剑,可谓是荡气回肠,牛逼轰轰。
时翘差点被人从二楼高台挤出去,等她回过头,儿子已经不见了。
可把她急坏了。
她不断叫着时望的名字,四处找他。
时望是被人冲出来的。
白皙的小脸皱成了包子,很不高兴。
那些人好脏,汗味还重。
等他走出来后。
才发现自己和娘亲走散了。
年纪小小的时望表现出超乎年龄的镇定,他朝广场右侧参赛选手登记处走去,经过一条无人的长廊时,闻到了一股血味。
妖怪的天性让他忍不住靠近去看了眼。
一道清瘦的身躯挡在他面前。
他抬头看。
这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
脸和死人一样白。
眼神非常冷漠。
谢闻衍刚杀完人,指尖还沾着黑色的血,他没有情绪的双眸冷冷落在男孩身上。
轻掐着他的脖子,讽刺道:“哪里跑来的野狐狸,下山找死了。”
第65章 他是我的爹爹吗?
时望被男人掐着脖子,很不舒服。
他皱起眉,眼中被激起怒气,眼神凶狠,龇牙咧嘴,看着似乎很不好惹。
谢闻衍面无表情盯着男孩的脸,见着他被激怒的模样,无端哂笑,面露嘲讽
这年头,已经很少有半妖出现。
男孩的模样生的倒是俊俏,小脸白白净净,身上的衣裳也很干净,胸前似乎还戴着长命锁,衣服料子不俗。
谢闻衍无意杀他,但是对惊扰了自己的人,也没个好脸色,坏脾气发作,便要吓唬吓唬这个孩子。
他松开手,被提到半空中的时望一屁股跌坐在地。
时望的耳朵一抖一抖的露了出来,他目光凶悍盯着眼前的男人,像是很想吃掉他。
谢闻衍十分看不起连自己耳朵都管不好的小狐狸,冷声出言嘲讽:“丢人现眼。”
原本就很生气的时望,就更生气了,这下不仅耳朵收不回去,尾巴也跟着冒了出来,雪白毛绒的小尾巴看着十分可爱。
谢闻衍手指轻轻一动,先是把他的耳朵按了回去,然后羞辱似的用自己那条比他大十倍不止的雪白尾巴将他抽倒在地,非常不客气地说:“滚开。”
时望被他打到一边,小小的人儿被撞的眼冒金星。
谢闻衍看都不看他,收起尾巴,穿过长廊,去了比试大会的正殿。
这几年,几乎没有他的消息。
有些人都快以为他也死了。
是以,谢闻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认得出他的人也都愣了好一会儿。
原本他们都争先一睹新杀出来的天才选手的风采,一秒静默。
谢闻衍嘴角笑容偏冷,目光漠然望着高台正中间的少年。
他今日得胜,意气风发。
少年额前绑着黑色发带,五官清晰,眼仁乌黑,手中握着一把流光溢彩的长剑,剑穗顺风摇摆。
随辜察觉到这道杀气腾腾的目光,愣了愣,抬眸朝他看了过去,心中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撞到他。
比试大会兴师动众。
各门各派的长老、有分量的前辈都参加了此等盛事。
其中认识的谢闻衍、知晓他行事作风的不在少数。
这个男人出现,准没好事。
乌玄派吃过他的亏,率先开腔:“谢闻衍,你今天是来捣乱的吗?”
谢闻衍没有作声。
他们继续说:“你莫要胡来。”
谢闻衍的眼睛盯着随辜的脸,目光冷冷,“我只是路过,本来没打算做什么,现在却不得不做点什么。”
那天夜里,没什么夜色。
崖边视线昏黑,但即便如此,那个横刀摆在时翘脖子上,拿她的性命威胁他的少年的那张脸,谢闻衍记得清清楚楚。
当年谢闻衍在崖底搜寻了整整三个月,除了衣服鞋子之外,别无所获。
每一片草地都被他翻找了一遍,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他明知她没有金丹,那么高的地方掉落肯定活不下来,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谢闻衍找的精疲力尽之后躺在地上,那一刻是真的后悔了。
不该那么自信的强行留住她。
握的越紧。
她离开的越快。
随辜扯起嘴角,苦笑了声。
他这人果然运气不太好,这就撞上了他。
谢闻衍忽然动手,轻而易举就掐住了他的脖子,一口喘息的空隙都不给他留,是真的要他死。
“时翘人呢?”
既然他还活着。
那么时翘应该也还活着。
随辜快要被人掐断脖子都还表现的镇定淡然。
时翘宁肯让世上的人以为她死了,都不愿让谢闻衍找到她。
她根本不想回到他的身边。
随辜当年认错人伤了她,欠下她一笔。
今日就当她还她一次。
他勾唇笑笑,“她又没有金丹,掉下去应该早就摔死了。”
随辜不怕死继续说:“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尸体都成白骨了。”
谢闻衍手腕用力,近乎要扭断他的脖子。
时翘还不知道比试台上这一出戏,她火急火燎在找儿子,满头大汗,四处找遍都没有看见人。
拉着个人就问有没有看见个五岁的男孩。
说来也巧,正好碰上五师兄。
他似乎还有急事,“好像见过,刚才往比试台登记处那边去了。”
时望凭借过人的记忆力找到登记处,扭头就看见随哥哥被那个死气沉沉的男人拧着脖子,好像快要断气了。
第一宗门的人自然不能见谢闻衍如此滥杀,声厉内荏道:“谢闻衍,你不要太嚣张了!”
谢闻衍根本不怕他们,哑着嗓子低声说:“他杀我妻子,我只要他一条命,已经是便宜他了。”
谢闻衍一掌将他拍下比试台,随辜的身体撞在地面台阶上,压着嗓子还吐出两口血,深厚的内力震过他的五脏六腑,倒在地上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