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一时是无法参透她这种复杂演变的心态的,就当她是突发奇想,兴致上来又配合他演戏了。
还是那句话
他不反感崔书宁独断专行,任何决定都凌驾在他之上的那种强势,但她一旦放软了姿态下来,他也觉得挺可爱挺享受的。
崔书宁在他怀里腻了一会儿,虽然确实是没睡够,可是想想他这就要回北境去了,下回再见不知道又要到何时,她心中起了离别的怅惘情绪,也不想再睡了。
靠着他把自己那点懒骨头硬撑起来,她才又从他怀里爬出来,仰头对上他的视线:“大清早的叫我起来干嘛?”
沈砚不会孩子气到真就一时兴起就故意大清早把她喊起来。
沈砚的眸中隐约有笑影浮动,却是卖了个关子,拿手指梳拢了一下她细长的眉峰:“你先去把脸洗了,换身衣裳我再跟你说。”
嘿,要出门?
这小混蛋出息长进了嘛,这还是要制造浪漫惊喜?
崔书宁没什么公主病和太强的少女心,但她这会儿兴致好,好奇心被勾起来就麻溜的爬下床去收拾了。
洗漱完,又去柜子里翻了身衣裙出来。
大过年的,桑珠给她准备的几身换洗衣裳颜色都比较鲜亮,只不过为了方便她日常在外走动,全都是收腰的窄袖,扎了腰带,腰肢轻盈纤细,清爽又利落。
崔书宁坐到妆镜前挽发时才从铜镜里看见后面还穿着中衣坐在床榻上的沈砚,不禁奇怪:“你不洗漱换衣裳?”
沈砚这才拿着手里在摆弄的一个小玩意儿起身走过来。
他绕到崔书宁面前,一点不讲究的一屁股怼在她妆台上,然后亮出手里拿着的那个东西。
那是个小小的,还不及崔书宁手掌大小的圆形小盒子,做工却十分讲究精致,纯金打造,用的好像是很精妙的镂空掐丝工艺,盒盖上还镶嵌了好些个头不大但是个个切割打磨的也十分考究的七彩宝石。
女人对这种漂亮的小玩意儿是天生没有抵抗力的,崔书宁也没能免俗。
她劈手从沈砚手里将那东西夺了去,放在掌心里端详。
小巧精致的一个盒子,放在手心里却沉甸甸的。
“什么东西?”崔书宁左右看了看,就想两手去掰开,沈砚却单掌拖住她那只手,另一只手手指一戳盒盖中间的红色宝石,就听得咔嚓一声微响,盒子自行弹开了。
里面有带着微微甜的香气飘入鼻息。
崔书宁定睛一看,里面却是颜色艳红的一盒口脂。
她平时有时候一时兴起了也会涂脂抹粉化个淡妆,但是绝不会用到这么艳丽的颜色。
而且
沈砚兴师动众搞噱头,就为了送她一盒这玩意儿?
她看在眼里,登时有几分失望:“给我这个做什么?不过……这盒子挺精致的,不对啊,你回来那天我把你东西都翻了一遍,当时怎么没看见?这是哪儿来的?”
沈砚拿尾指沾了一点彩色在手,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微微扬起脸庞来,他拿指尖和指甲一点一点细细的在她眉心作画,一边才是随口回答:“那天你翻我东西我才突然想到的,咱俩现在怎么都算正当关系了,定情信物总得有一件像样的吧?我找了个工匠花重金让他赶制出来的。”
崔书宁的下巴被他捏着,不能动,就侧目去瞄自己手里捧着的胭脂盒子:“就这?”
崔书宁这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她虽然也是个直女,但承受直男的所谓浪漫真是跟渡雷劫似的,这瞧着都尴尬好么。
莫名其妙送个胭脂盒子给她……
哦,他第一次跟她表白的时候送的也是,只不过那时候就是大街上随手买的。
所以一次送不成,这崽儿是执念了吧?重金打造了一个又再塞给她?
定情信物这个东西,难道不该是得有点实际的纪念意义吗?他这送的太刻意也没啥含义,她又不缺这个,送个毛啊?
沈砚专注的在那鼓捣了好一会儿,方才屁股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被他挡在身后的镜子,把崔书宁的脸重新露在上面。
他自己也转头盯着镜子里面的那张美人面,笑问:“好看么?”
崔书宁敷衍着瞥了眼。
你别说,他手还算挺巧的,这涂涂画画的给她眉心画了朵红梅花钿,她这会儿要是出去往那株歪脖树下一站,应该能挺应景儿。
就传说中的闺中情趣嘛……
崔书宁对这个不太感冒,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女朋友,她也没扫沈砚的兴,含糊着应付他:“嗯,好看。”
沈砚又不傻,当然看出来她的敷衍,就当场皱了眉头:“你不喜欢?”
崔书宁:……
她确实对这个直男创造出来的所谓浪漫无感,但是也不能破坏气氛,于是随手挖了一点口脂往唇上一抹,然后捧着他的脸往他唇上嘬了一口,之后就笑眯眯的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打趣:“你人都是我的了,还送什么礼啊,客气了不是?”
沈砚:……
她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算了我不反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272章 烫手山芋
鉴于熊孩子特别努力的给她搞情调,还特意送了她“定情信物”,崔书宁这个人还是有起码的良心的,忽悠着哄了他半天,并且勉为其难的千里相送,亲自把他送出了城去,惜别。
为了掩人耳目,沈砚走的是南城门,崔书宁对外的说法是他替她南下去巡查别的农庄的经营情况了。
她手上大大小小的农庄遍布全国各地,细算起来肯定很多事情需要有可靠的人去帮忙盯着处理的,这样就算她这个小夫君一年到头的不着家也能解释的通了。
待到送别了沈砚回来,她回屋又捡起放在桌上的那个胭脂盒子把玩。
这东西吧,精致好看是真的,是个女人看见了单凭颜值都能珍藏起来,想想都心里美,可对她来说实用性是真的不强。
过了不多一会儿桑珠过来问她中午饭吃什么,看她拿在手里的盒子只觉得眼生:“这是个胭脂盒子吗?以前好像没见过。”
崔书宁于是乐呵呵的跟她炫耀:“好看吗?”
“嗯,这瞧着该是价值不菲呢。”当然好看,不仅好看,而且一看就特别值钱那种。
桑珠也是个姑娘家,崔书宁待她一直和善,任何东西都不忌讳她的,甚至只要是她喜欢,几乎能送的都可以随手送,可是这回桑珠要拿过去看时她却飞快的收了手,躲开了。
桑珠一愣,不解的朝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很要紧么?奴婢不能看?”
崔书宁就很嘚瑟了:“当然要紧,那小混蛋绞尽脑汁送人家的定情信物呢,你说要紧不要紧?”
桑珠:……
您这话说的,瞧着也言不由衷,您是那种会拿个物件当回事的人么?
桑珠倒也习惯了她家主子时不时言行出格的抽风,崔书宁跟她显摆,她也就不强求了。
崔书宁将那盒子拿在手里抛着玩。
她脸上看着高兴,实际上心情只能说是不好不坏,不过看着桑珠突然就想起个事儿来,又提醒她:“你的婚事还是抓点紧吧,别的不说,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前面过一遭,第一胎最好是能赶在三十岁之前生了,相对能少些风险。”
崔书宁跟沈砚在一起了,一开始他俩只要一当她面亲热腻歪桑珠就脸红不适应,现在日子久了,倒也不再难为情,答应着笑道:“您之前不是说了叫奴婢慎重,奴婢记着这事儿呢,这不是还挑着人呢么。”
她跟崔书宁的心态不同,虽然瞧着崔书宁和沈砚心心相印,相处起来腻歪的齁甜,但崔书宁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桑珠最清楚,尤其是这两年,因为沈砚身世的风波,她承担的那部分压力对一般人来说就等于是灭顶之灾了,她和沈砚之间的感情几乎也是拿命在换的……
所以说,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轻易得来的好事儿?纵然有崔书宁和沈砚这样的正面榜样在前,桑珠的心态也一直很踏实,她还是保持着自己传统女性的思维,能找个顾家的可靠老实的人一起搭伙过日子就行,再多的就不随便奢求了。
其实跟随崔书宁的那批侍卫里,这样的人就能挑出几个来,但桑珠也有顾虑
崔书宁成天东奔西走的,手头上一堆事要忙活,她和沈砚感情那么好都还要把生儿育女的计划往后做,她这个贴身婢女要是抢着在这节骨眼上成亲生孩子,那不是添乱拖后腿吗?
这话她当然不会跟崔书宁说,不过崔书宁却是懂的。
她微微敛了笑容,又戳开那盒子闻了闻里面口脂的香气,斟酌道:“那就先缓缓吧,等我忙完了手头的事回了京城再给你踏踏实实的办喜事会比较好。”
十五一过,崔书宁就又忙碌起来。
她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又陆续走完这一代还没来得及去考察的地界,又酌情弄了几片庄园出来,至于之前突发奇想想走私战马的事,由于京城里长公主事发被圈禁了,她不好再去联络赵雪明,这事就暂时搁置延后了。
这年前年后算起来,西北这边她呆了差不多小十个月,待到四月初又重新启程离开了。
在西北这大半年,气候又干,冬冷夏热的,确实折磨人不轻,事情忙完之后崔书宁就赶紧又南下去了,专循着气候风土人情都好的地方走,继续一边采买和打理农庄的事一边修身养性的游玩,日子依旧滋润自在。
京城那边的情况她就只盯着长公主和自家人了,确保他们没什么闪失就行。
而后来却偶然听说顾泽回京之后就没再回北境去,对外的说法是顾太夫人身体不好,他为了尽孝才不得不留在京城侍奉,但崔书宁却隐隐觉得应该还是他自身的问题拖累的,因为沈砚说过,他那次中的毒箭好像毒不太好解。
但如果是连京城太医会诊都解不了的毒,那就必然十分难缠了,看来顾泽的情况是不容乐观了。
崔书宁只是偶然听了这么一耳朵,顾泽毕竟已经是和她没什么关系的人了,她管不上也不想管,直接就抛之脑后了。
而转过年来,因为沈砚一直驻军在恒阳境内的山头上,他虽然不主动攻击朝廷方面,偶尔需要了还会帮忙抗击一下外敌,但是这么一支底细不明的武装力量压在边境要塞之地,总归就是横在萧翊心中的一根刺,他就是再想忽视,不予理会,它也终究还在那里,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宫里这日早朝之后,萧翊又叫了顾泽去御书房单独叙话。
因为顾泽身体的原因,如今萧翊对他就更是礼遇了,没有外人,两人就坐着说话。
顾泽看上去面色和神色倒是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异样来,就是那次受伤之后人明显是消瘦了一圈下来,精气神儿倒是不差的。
萧翊坐在御案之后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还是安抚:“你的事不宜声张,外头的人一直在寻医问药帮忙打听,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再等等吧。”
顾泽倒是神色坦然,微微颔首:“微臣无碍,劳陛下费心了,都挨到这会儿了,横竖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
顿了一下,就直接转开话题:“陛下今日叫微臣过来应该还是为了北边的事吧?”
萧翊眼底闪过一丝暗芒,随后苦笑:“当时你在北境都没能探查到他们更多的底细,后来再派去的人就更是没什么指望了,虽说他们现在按兵不动,但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顾泽于是沉默。
先帝做的事,早前萧翊也没跟他说的,毕竟是倒行逆施的缺德事,萧翊为了皇室的名声和脸面,有所隐瞒这他能理解,毕竟如果换成是他,他也会尽量瞒着的。
但是裕太妃一事已经起了头,现在他和萧翊都怀疑北边那支突然冒出来的队伍是要借当年定北王的名头来对朝廷趁火打劫的。
萧翊之所以一直不肯亲派使者专门过去接洽谈判……
说白了还是怀着一定的逃避态度,不想开这个头罢了,因为一旦双方就此展开交涉,萧翊要么抵死不认先帝做的事,那便要将他们做乱军剿灭,要么就得代先帝承认当年的不义之举,但是当初那件事牵扯太大,死的并不是沈氏一门的人丁,追随沈裎的五百精锐全部被剿灭,之后恒阳城失守,军民死伤加起来有十万人之众,就算那支队伍揭竿而起只是为了跟朝廷要好处,可当年死难者的亲眷要怎么安抚?朝廷必将失去整个北境的民心。
萧翊不是不敢面对自己父亲犯下的错,而是这个错误要承担下来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他根本就没有足够信心可以收拾的了残局。
所以,其实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
将那支队伍做叛军剿杀!
可是
又因为对方并无错处,甚至屡次协助朝廷抗击外敌,于国有功,出师无名,如何剿杀?
再有就是……
那支队伍也太过庞大了。
平时各地剿匪的规模,最多不过三五百人,朝廷大军压境碾过去,他们就完全没有了开口说话的机会,之后的罪名都可以随便编排的,可是现在囤积在边境的那支意图不明的军队却有超过两万人的规模,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全部剿灭,而一旦动手却不能斩草除根,后面又是一连串的麻烦。
所以,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萧翊既不敢接到手里,也不敢远远踢开。
现在拖延时间暂时不去理会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因为边境不稳,战事断断续续总是有,那支队伍多帮着边军出一次手,在军民百姓中间就多积累一分威望出来,这对朝廷而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萧翊为了这事儿头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顾泽斟酌再三还是必须提出自己的见解:“若那批人真的想借当年的沈氏之名对朝廷发难,现在一直拖着就只能助长他们积累名望,根本得不偿失……不管是战是和,以微臣之见事情要解决都是宜早不宜迟的。”
“朕又何尝不知道,”萧翊靠在椅背上,手指叩击着桌面,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想要釜底抽薪,断其粮草逼迫他们对朝廷服软妥协或为一途,但是朕就很纳闷……两万人之众的一支队伍,在崭露头角之前他们或者还能耕作或者从商,自给自足,可是自从加入战局之后所有人都是个随时备战的状态,没有朝廷的补给供应来支持,他们这撑了半年有余了,粮草居然一直未断?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便算是一语点醒梦中人,顾泽皱眉:“要养两万人的编制,得一整个州府的粮草流通量来供应,确实如果没有雄厚的财力支持,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