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是她口中温柔缱绻叫出来的“恒之”,两人之间又退回了最初的距离。
贺兰青头也不回的抬脚从这喜堂里走了出去。
顾温的心理防线也终于全线崩溃,他闭上眼,忍了许久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顾泽站在旁边,看着这个为了一个女人伤心流泪到不能自已的男人,他是了解自己这个弟弟的,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顾温有多坚韧,他知道。
可是为了一个女人,他差点违抗了圣旨,此时又绝望到泣不成声。
他曾经一度也觉得自己是喜欢金玉音的,很喜欢很喜欢那种,可以为了她不顾世俗的眼光,拼命的抬举和宠她……
但这一刻,他突然迷茫。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那时候就算是再在意金玉音,那么他对金玉音的感情和和顾温现在对贺兰青也是不一样的。
金玉音欺瞒他,背叛他,他会愤怒,痛恨,心情抑郁,但是真的没有伤心绝望到痛不欲生那一步。
甚至于现在那女人去了萧翊身边,他知道了也仅仅只是觉得膈应和难堪,没什么舍不得,也没有丝毫的想法想要把她再弄回来的。
或者,在他眼里,金玉音始终都只是一个附属品吧,他是喜欢,喜欢就宠着,放纵着。
可是
“宠爱”和“爱”,应该到底还是两个概念吧。
顾温对着人去楼空的喜堂默默流泪,顾泽也无从安慰他,陪他站了会儿,想想以顾温的性格也不至于真的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问了下外面探头探脑的小厮顾太夫人的所在,就接了她回侯府去了。
这边贺兰青一直表现的很平静,从顾家出来,崔书宁带着女儿陪她一起坐上马车,崔小砚嘚瑟着跟他爹骑马了。
马车上,崔书宁原以为她也该忍到头了,可那一路上她也依旧没有哭。
外面杭泉更是急得不行,一直竖着耳朵听车厢里的动静,妹子一时不哭一场,他就一时悬心。
回到畅园,他等着接了贺兰青下马车,就拽了她的胳膊:“走,进去一起商量商量怎么办。”
萧翊想要拿他们兄妹当棋子去使,对顾温来说,的确已到绝路,可是对他们兄妹来说却还没有,他们还有沈砚作为最后的希望,这事儿也不是完全无可挽回的。
贺兰青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她这会儿身心俱疲,脑子里面也乱糟糟的,是真的没办法与人正常交流的。
这会儿回了畅园,她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冲杭泉摇了摇头:“我昨晚基本没睡,现在实在没力气了,大哥你让我先回屋睡一觉,有事明天再说吧。”
这一刻,她眼底也终于浮现出泪光。
杭泉好些年没见她哭过了,烫了似的赶紧撒了手,贺兰青就快步进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299章 皇帝会玩
这个京城,说大很大,但说不大,它也不大。
至少但凡有什么要紧的消息,扩散传播起来就非常之快了。
畅园这边,上午送了贺兰青出门之后喜宴就摆开了。
因为崔书宁出身的关系,道贺的也有不少朝堂中人,而但凡是混朝堂的,京城里大大小小那么多衙门和官吏,掺合起来关系网可谓四通八达。所以,宫里萧翊的圣旨一出,尤其顾府的婚礼被迫中断之后,这边也很快就有人得到了消息。
不过碍着崔航的面子,而且既然都已经坐下了,这边的宾客们就干脆佯装不知,埋头把个喜宴吃完了。
崔航忙到下午,打发走了宾客,贺兰青虽不是他崔家的人,但是她的婚事是崔书宁帮着办的,崔航也不能完全的置身事外,至少是怕自己那个暴脾气的侄女儿一个忍不住又给卷进了什么麻烦当中,但他自己不好亲自去顾府,就打发心腹去走了一遭,确定沈砚和崔书宁都没掺合事,只是留在那暂时陪着贺兰青,他这才放心,交代了桑珠收拾他们园子,也便回了将军府。
崔书宁对自己这个三叔还是客气的,知道崔航会惦记,回来之后就叫人过去给他送了个信,好叫他安心。
这边贺兰青情绪不稳,跑回房间去了,杭泉唯恐她受不住这个打击,亦步亦趋的就跟了过去。
崔书宁也是鲜有的为了别人的事气够呛,但是杭泉担心贺兰青想不开,她又不能把人拽过来说话,就只能是听贺兰青的,等她休息一个晚上先缓一缓,明日再说。
但是夜里却是越想越生气,气得睡不着,就把旁边假寐的沈砚薅起来,他俩先商量了半宿。
贺兰青那里自然是睡不着的。
她重生之后,就刻意逼着自己改了性情,早不习惯那种大家闺秀哭哭啼啼的样子了,哪怕是面对自家兄长也不好意思当面哭,所以她回房之后就把房门反锁,自己藏在屋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也不单是因为顾温。
她的经历本来就十分复杂,结果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最后又在萧翊手里栽了这么大一跟头……
于是就有很多她以前刻意忽略不肯去回忆的旧事也一并涌上心头。
这么多年心里压抑的愤懑和委屈,都跟着找到突破口,到最后心里又痛又空,就仿佛虚脱了一般,便瘫在床上睡着了。
杭泉是真怕她想不开,扒在门外偷听。
一开始听她畅快淋漓的哭时还好,后来渐渐没了声音,就开始害怕,赶紧戳破窗户纸往里看,确定妹子只是哭累睡着了,悬着的心才又落回实处。
只是这种情况下,他到底也是心里不踏实,索性就彻夜守在贺兰青门外了。
贺兰青是真被这次的事打击到了,她一路磕磕绊绊走到今天,没有人能明白这桩婚事对她的意义,那是她彻底抹掉过往那段不堪的经历,重新开始的重大转折,却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又被打回了原形。
这一晚上她几乎是万念俱灰,她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萧翊的泥沼里,他就像是她命里注定的瘟神,就哪怕她以死渡劫,换了副壳子也依旧摆脱不掉他给的诅咒。
浑浑噩噩睡着的时候她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想……
就这样吧,也许这就是她的命。
昨天一整天没吃东西,又哭了半夜,次日天才蒙蒙亮她便醒了,醒来时胃里饿得难受。
太阳还没升起来,虽然天上已经有了些光亮,但是留在这屋子里的光线看上去却是又暗又冷。
明明都已经是入夏以后的天气了,可能是心境使然,她居然被这环境烘的冷的打了个哆嗦。
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双手不停的摩擦双臂把冷出来的鸡皮疙瘩压下去。
起身走到门口,一推门……
却见自家兄长跟条温顺的大狗似的,蹲靠在她门口的角落里睡得一脸憨。
她一开门,他身后没了依靠,就滚进了门槛里面,摔得很是狼狈。
就那么一瞬间,贺兰青突然就又湿了眼眶。
这一夜本来已经冷到极致的那颗心,顷刻间又恢复了生机。
纵然这一路走来再坎坷
她的努力也并不是完全白费的,现在确实和曾经不一样了,就算萧翊仍是横在她面前的拦路石,可她确实不是孤立无援单纯被操纵在他手中的一颗棋子了。她现在不是孤身一人,她还有亲人,有朋友……即使不能和心仪之人相守是个遗憾,但她现在的境遇也确实比当年好上太多。
杭泉摔了个大跟头,人也彻底醒了,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慌忙擦了把口水,再一看妹妹脸上都是泪,顿时又手足无措起来。
他是真的不太会说话,也不怎么懂得表达,就只愁的脑阔疼:“你这……怎么还在哭啊?”
他这不说话还好,一开口,那种宠溺中又带着疼惜和无措的语气再次戳在了贺兰青的心坎儿上。
她抹了把眼泪,破涕为笑:“你现在让我笑那我也得能笑得出来啊。”
走上前去,像个任性的小女孩一样,也不嫌弃杭泉身上滚的一身的泥,抱住他,又靠在兄长肩头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杭泉全程僵着身体不敢动,妹妹哭的他心肝儿乱颤,就只觉得心头的火气一拱一拱的不断往上蹿,得花所有的力气去压制,最后实在是被妹妹哭的没办法,索性心一横:“你现在哭也没用,我看姓顾的那小子还成,昨天在宫里就差以死明志了,要么……大哥去帮你打个招呼,叫他带你先私奔算了。”
回头等沈砚干掉狗皇帝,再回来。
这已经是他发动所有智计,目前能想到的可以安抚妹妹的最佳方案了。
贺兰青被他逗的又哭又笑,捶了他一下:“我跑了,你想死啊?”
虽然她知道她大哥是绝对肯为她豁出命去拼的,但人与人之间的扶持和爱都是相互的,哪怕是亲人之间也一样,她做不来只索取不回报的那种人。
杭泉看她都可以开玩笑了,终于没方才那么揪心了,刚给她抹了抹眼泪,想再说话时候外面探头探脑半天的青沫才终于试探着开口:“贺兰姑娘,您……哭好了吗?我们主子在她屋里摆的早饭,说是叫您和杭大爷一起过去吃。”
青沫被养的胖嘟嘟的,一张圆脸,憨态可掬的十分可爱。
贺兰青被她问得略窘迫,就又背转身去仔细把眼泪擦了,然后重新转头看她大哥还愣在那,就道:“我换身衣服,大哥你也回去换了吧,一会儿去栖锦轩见。”
兄妹俩分头回屋洗脸换衣裳。
崔书宁是考虑到安抚贺兰青的情绪和肠胃,今天起的早,提前摆了早饭,她那俩小崽子昨天出门玩的有点嗨,累的还没起。
桌子上热气腾腾摆了满满一大桌子,应该是想到她胃口可能不会太好,滋补又清淡的饮食颇多。
崔书宁也不是个很会安慰人的人,沈砚那就更不能指望了,既然不会说,那也起码得做点什么。
殊不知,这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的确是给陷入自我怀疑当中的贺兰青以极大的安慰,让她那颗心又被焐热了几分。
两个小的还在睡,崔书宁没留人在房里伺候,连桑珠一并赶出去,是为了和杭家兄妹研究对策。
显然杭泉是不想带着妹妹回北狄去的,但是照着萧翊的做法,他却是打算卖了北狄新君这个人情。
他们想不通萧翊这样做的初衷,但凡事都必有原因,想来这么做他一定是能得到什么好处的。但是研究这人的心理也不是重点,主要是怎么解决
最后能研究出来的唯一方案也不过就是将萧翊这个皇帝赶下宝座。
但是改朝换代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的,得需要时间去周密的考虑计划并且实施,好在沈砚在北方准备这么长时间已经打下了根基,早在杭家兄妹过来之前他就已经传信去北边了。
一时之间要拿下萧翊的帝王之位不切实际,但只要他正式举兵,封锁了北边边境,就能先截断萧翊和北狄方面的往来,起码杭家兄妹这事暂时就得搁置下来。
这边他们才刚说着,门房的小厮却慌慌张张来报:“主子,宫里来人了,说陛下有旨,要接杭大爷与贺兰姑娘进宫觐见。”
贺兰青并不想和萧翊见面,那个人就像是她人生的噩梦一般可怕。
崔书宁知道她的底细,所以第一时间就侧目去看她,果然就发现她本能的攥紧了手中筷子,脸色有一瞬间的紧绷和僵硬。
杭泉就是再疼爱妹妹,在这方面也是个大老粗。
崔书宁不动声色握住贺兰青的手,把筷子从她手里拿出来,试着提议:“可以跟他说你病了。”
婚礼现场被强行勒令退婚,这种打击和羞辱对以名节为重的女子来说几乎是致命的,现在就算说贺兰青病了,所有人也只会觉得她是受不住打击,真的病了。
杭泉立刻点头如捣蒜。
他的想法更简单
龙椅上那位就不是什么好人,这趟叫他们兄妹进宫必然没好事。
不想,还没等他开口,贺兰青已经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好。我去。”
她只是不想见他,但又何惧见他?
定了主意之后,她眼中神情立刻就变得坚定。
崔书宁知道这事儿外人不好劝,贺兰青也没再刻意更衣打扮,崔书宁却没叫她坐宫里来接人的马车,自己备了马车送他们兄妹,给宫里的解释是
坐自家的马车,到时候就省了宫里还要差人来送的麻烦了。
横竖又不是什么大事,宫里那些人乐得可以少跑一趟,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杭家兄妹进宫的点儿,其实萧翊正在上朝,他这个人就是这样,高高在上,他上朝就是故意让杭家兄妹候着的,显然昨天杭泉和顾温的态度都让他很是不悦,虽然最后还是将两人打压下来了,但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就想借故给杭家兄妹一点教训。
贺兰青对他的心思了若指掌,和杭泉跪在御书房门前,微垂着眼睑,眼底神情冰凉又讽刺。
她其实在过来的路上心情是很忐忑的,她以为自己没有勇气面对这个曾经是牢笼的皇宫,可是真的走进来之后才发现她其实也没有自己现象中的那么脆弱。
过去的都过去了,就算不能遗忘,但也毕竟还是过去了。
萧翊今□□上拖延的时间有点长,比平时还晚了半个时辰回来。
贺兰青再次发现,当他从她身边走过,她目光就能瞥见他明黄的龙袍下摆时,情绪也完全没有失控,大概就是因为没爱过,从头到尾她只将他做仇人看,也才可以做到如此冷静吧。
萧翊将他兄妹二人叫进御书房,他当然不可能认出她来,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叫贺兰青很是啼笑皆非
萧翊也没拐弯抹角,其实北狄方面的意思他昨天就已经跟杭泉说了,这会儿又当着兄妹俩的面阐述了一遍,话是说的冠冕堂皇,什么不忍边关百姓再受战祸波及之苦,让他们兄妹去了北狄,既可让他们两个得到泼天富贵,同时也是于国于民大有裨益的。
而他要派贺兰青去和亲,为了体面,就自然还需要一个名分。
所以,他今日传召她进宫,是要收她做义妹,以便顺理成章给她个郡主的身份。
这时候如果崔书宁在边上,一定会激动的忍不住跳起来指着萧翊大吼一声:靠,前妻变义妹,还是您们当皇帝的会玩!
然则她不在这个八卦前沿现场,却是贺兰青……
她虽然没有蹦起来,也是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三更。
第300章 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