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泉这时候已经开始浑身冷汗了,闻言拔腿就往外走:“我亲自去。”
沈砚赶紧喊住他:“哎,你跟京兆府那边只说是阿青来京不久,不熟悉环境,担心她是在城里走迷路了就好。”
有些猜疑,虽然他们有根据,但是他们也不好直接说出来,什么时候都得给自己留余地。
杭泉略想了一下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我知道的。”
看着天色,马上就二更了,杭泉急慌慌的往外走,刚走进院子里,却见贺兰青从院子外面举步走了进来。
杭泉一急,就一个箭步上前,掐住她两边肩膀:“你跑哪儿去了?怎么才回来?”
贺兰青被他抓得皱眉,面上却神色如常的露出笑容来:“我就是心情不大好,所以到处走了走,大哥你不会以为我是逃婚去了吧?”
杭泉脸都黑了,咬牙切齿:“逃婚?我当你被人绑了,你再不回来我就去报官了。”
言罢,拽着她的手就进了屋子。
沈砚和崔书宁面面相觑。
贺兰青的说辞骗一骗大线条又对她信任至极的杭泉没问题,可是要敷衍他俩这种人精,那是绝对不成的。
杭泉扯着她进了屋子,张嘴就是数落:“今天在宫里你犯的什么傻?你一个姑娘家,就当是死心眼好了,你前面许了人家的,坚持不肯嫁,他还能真把你拖出去砍了不成?”
贺兰青被他按到凳子上,她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眉目间却挂着轻描淡写的一丝笑意,随后反驳:“胳膊拗不过大腿,这事儿总归抗不过……一句话就能暂时平息风波的事,何必给别人理由借题发挥的来反复为难咱们?”
“可是你……”杭泉还想再辩,却发现自己完全不敌妹妹的口才,竟然一时语塞,只气得脸通红。
贺兰青也不想他跟着生气,就摆摆手岔开了话题,转头问崔书宁:“你们吃过晚饭了吗?我在外面逛了一天都没吃东西。”
崔书宁还没说话,杭泉就没好气道:“你一整天不见人,谁能顾得上吃东西?不过……我也饿了。”
言罢,仿佛是为了给他这说辞做作证,他肚子就叫起来。
崔书宁一笑,就喊桑珠摆饭了。
四个大人带着了两个小的,依旧是一桌吃了饭,天色确实是不早了,杭家兄妹就各自回房了。
崔书宁和沈砚一个人一个崽儿,给俩小的洗白白,崔小宁已经呵欠连天,在她怀里搂着脖子不撒手了。
崔小砚倒是还有精神,光着屁股满屋子跑。
沈砚刚要去逮他,却先被崔书宁抓了壮丁,要把女儿塞给他:“阿青那里情况看着不太对劲,我得去看看,你哄吧。”
崔小宁就睡觉前和刚起床的时候特别黏人,这会儿脸蛋儿贴着崔书宁的脸,一脸娇气的模样。
沈砚自己就是个巴不得被人哄的,现在被迫每天带孩子,心理早就不平衡了。
但是自己的亲闺女,崔书宁让他带他也不能强硬的说不带。
他看了两眼闺女,又一脸不乐意的看崔书宁:“现在不仅俩小的比我要紧,就是贺兰青都比我更重要了,有本事你跟她过去。”
崔书宁双手抱孩子,还得腾出手指攥着他手腕。
沈砚这就是无理取闹,她懒得跟他磨叽,并且对付他有诀窍,当机立断凑上去亲了一口:“人家是客人嘛,而且刚出了这么大的事,姑娘家的多难受,我就过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沈砚得寸进尺,手一伸,本来想搂她脖子再回个礼……
然后,就对上他闺女纯洁懵懂的小眼神了。
孩子眼巴巴的看着,他就不好意思了,只能顺势捏了捏小姑娘搭在母亲颈边的胖嘟嘟的小手儿:“你娘去院里给你收衣服,爹爹抱抱?”
小姑娘不太乐意。
沈砚只能拿了个桑珠新给做的娃娃又哄又骗的忽悠,这才顺利接手过来。
崔书宁走前又抽空把她那混账儿子逮过来,套了裤子,这才扔下他们父子三人出了院子去了贺兰青那。
贺兰青也还没睡,开着窗子,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一片花圃出神。
听见崔书宁的脚步,她便移开视线,走过去开门:“你来了。”
似乎也早料到崔书宁会来,她语气之间并无半点诧异。
那会儿在饭桌上她看着还好,这时候就没什么精神,满脸的疲惫,让了崔书宁进屋之后,又走过去要关窗。
崔书宁跟过去,隔开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天气热了,开着吧,透透气心里会好受些。”
贺兰青的手指落在窗页上,她盯着自己的手指半天,后才终于苦涩一笑,还是执意将窗户给关了。
“阿宁,一个人想要完全顺心遂意的过这一生,实在太难了。”隔绝了外面清凉的风,她背靠着窗户,依旧是苦笑:“我曾经以为我终于可以摆脱掉所有的桎梏,随心所欲的过日子,却原来这天地之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自由。一个人,只要有情感,就注定了会有牵绊。”
她的语气没有多激烈,就是有种深入骨子里的愤愤和经年的疲惫。
崔书宁知道她该是被白天进宫的事刺激到了,只能尽量试图宽慰:“我们再想想办法,沈砚与这边朝中对峙已久,消息已经传回北边去了,只要他那边正式起事,截断了北狄和大周朝中这边的来往,这桩婚事自然只得作罢。”
“也不单是为了这个,”贺兰青摇头,“曾经我以为重来一次,我已经放下了,可是今日进宫看见他我才猛然发现,原来我是比自己以为中的更恨他的。”
她的语气顿了一下,再下一刻,眼中便浮现出深刻的恨意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不靠谱的我,三更依旧要0点以后再补,大宝贝们晚安。
最近为了收尾赶大剧情,宁子和砚子都没怎么腻歪了呜~
第302章 揭竿而起
她的这具身体是新的,虽然没有切肤之痛,可是她在开口时,每一个字也都是咬牙切齿的:“不是为我自己,也不是为了余氏全族,而是为了曾经接二连三惨死在我腹中的那几个孩子。”
崔书宁自己已经是做了母亲的人了,如今她能深切的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失去孩子的心情。
何况贺兰青曾经经历的……
一次次被自己的枕边人暗算,她的孩子,一个个都是被他们的亲生父亲设计送走的。
上辈子贺兰青知道真相之后就是被这件事折磨到崩溃的,如今虽然换了个身份,但这份惨痛的经历和记忆都还在。
她虽然已经努力在强迫自己往前走了,但是……
到底也是有几分自欺欺人的成分在里头吧。
如今事隔经年,再次与那个曾经伤她至深的男人重逢,她怎么可能完全不受刺激,不受触动?
崔书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解安慰她,因为潜意识会觉得贺兰青自己凭着坚定的意志一步步走到今天,她其实也不需要别人的言语安慰,所以,踟蹰之余,她就只剩无言看着对方了。
贺兰青说这些确实不是为着求她安慰的,看崔书宁面露不忍,她就冷涩一笑:“今天在宫里,我虽是有点一时冲动,但也不全是。其实换个角度想想的话这样也好,走的远远的,眼不见为净,我实在也是想想要生活在京城这个离他这么近的地方就头皮发麻。”
没有经历过她前世的无助和绝望,崔书宁根本就没法接她这个话茬儿。
这个世道本来就对女子极其不公,前世的贺兰青又是完全被掌控在萧翊的手中的,她逃不掉,也反抗不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囚困在那深宫的牢笼当中积累在心上的恐惧……
崔书宁试着想了想,如果换成是她,她现在应该也是看见那个男人的脸就会忍不住想跑吧。
所以,那些所谓虐恋的女主真的就只是小说里的虚构吧,怎么可能有人在身心都深受折磨的情况下还对施虐者爱得死去活来?即使一开始被表象蒙蔽,经历过几次挫折,美好的梦境破灭了,这场所谓的爱恋也该清醒了吧?
不是说否定有些人就是视爱情更重于生命,主要是对着一个成天把你往死里虐的人,就算他再如何的容色倾城,才华横溢……
这怎么爱的下去?
要爱人,首先得先懂得如何去爱自己吧?
总之从她的认知出发,贺兰青这姑娘的三观是无比在线的。
按理说贺兰青会怵萧翊到都不想处于同一片天空下,这崔书宁能理解,可她现在就是觉得贺兰青跟她说这些话其实就是在避重就轻的掩饰点什么。
因为
她今天一整天的行踪分明就是有问题的。
不过崔书宁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她识趣,对于别人不想说的事,她不会一味地刨根问底。
于是斟酌了一下,就只是问贺兰青:“你决定了?那……顾温呢?”
贺兰青的眸中闪过些许挣扎之色。
但她似乎不想让她看到,飞快的低头沉默了片刻,再重新抬起头时眸光就又恢复了平静,半真半假的勾唇打趣:“就算我们没能在一起,日子也是可以继续过下去的,是不是?”
她这话,说是问崔书宁,但事实上更确切的说还是问的她自己。
爱情,应该是死不了人的吧?
崔书宁也这样问了自己一遍。
为了设身处地,她该刻意推己及人的想了下
如果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她跟沈砚必须得分手,她会难过,也会痛苦,但好像……
确实是不至于活不下去的。
生离而已,只要不是死别,就哪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再相见了,那么只要彼此都能生活的好,只要挨过最初最难熬的那一段时间之后,应该日子也可以按部就班的继续过了。
但前提
一定要是各自安好!
否则的话,就是她这么大心的也感觉扛不住。
人活着,就有希望,对不对?就算哪怕明知道后会无期了,但只要潜意识里留着这个念想在,就总归还没到穷途末路上。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贺兰青了,斟酌片刻,就走上前去两步,抱了抱她:“照你的意思去做,只是……也别太为难和委屈了自己。”
贺兰青把脸孔藏在她颈边,闭上眼。
她却没有哭。
她这样的人,经历过最深的绝望之后,其实真的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
只是人在最脆弱和无助时,确实需要一个肩膀来支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朋友听倾诉的。
她缓了一会儿,平复了心情就从崔书宁怀里退出来了,然后望定了对方正色道:“那你帮我做件事吧?”
“你说。”崔书宁没有犹豫,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贺兰青就又笑了。
她知道崔书宁是个很谨慎,甚至疑心病有点重的人,她能这样痛快的给出答复就足以证明她是真把她当朋友了。
所以,既然开了口,她也不再迂回矫情:“太常寺少卿常致远和老承恩侯,这两个人都是最擅钻营,喜好在御前溜须拍马贪点小便宜的人,你在京城人头比我熟,手底下可用之人也比我多,帮我散个消息到这俩人耳朵里,就说我是从边城来的,礼仪规矩都有欠缺,这样遣出去怕是会给朝廷丢人。”
崔书宁当然不会觉得她会是想通过这样拙劣的借口再试图悔婚,联系她提起的这两个人选的特性,略一联想:“什么意思?你想让宫里放话遣人教你规矩?”
贺兰青也没藏着掖着:“我想进宫里去转转。”
崔书宁这就不得不警惕起来了,唯恐她一个想不开要做傻事:“你……”
贺兰青看穿她的心思,便主动打消他的疑虑:“你放心,我只是想有个正当的理由可以进出那道宫门,但我什么也不会做。不单是我舍不得拿自己这条命去和他同归于尽,哪怕我不为我自己,我也不会乱来,连累到你们的。”
崔书宁确实有这方面的顾虑,如果她如今还是孤家寡人,那么她和贺兰青交好,又看不上萧翊的为人,没准头脑一个发热还有可能什么也不管的帮贺兰青复仇算了,可是现在她家大业大,有了老公孩子,是真不能为朋友插自己老公孩子一刀的。
但好在,贺兰青的为人她起码是信得过的,这姑娘并不是个为了一己之私就坑人的个性。
贺兰青一语点破,她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大事面前考虑自身得失,这就是人之常情。
“那行吧。”她点头,“不过你得等个一两日,这俩人我没接触过,得先打听下他们的日常习惯好找空子钻。”
贺兰青也不是太着急,却是提醒她:“宫里就算萧翊听了谏言,但是也有可能会直接派了掌事的嬷嬷来你这……”
崔书宁是个一点就通的:“你放心,这点小事……我知道怎么精准下套。”
“多谢。”虽然这样的事,远不是一句谢谢就能还了人情了,贺兰青也还是先口头道了谢。
崔书宁与她对视,见她依旧没有解释她这一整□□踪的意思,就也没再多言,只嘱咐了她早点休息,就又回去了。
待她走后,贺兰青就又重新推开了窗户,依旧是了无睡意,站在窗口想事情。
崔书宁回到栖锦轩,沈砚已经把两个小的都哄睡了,他自己趴在床榻外侧,想是哄孩子的途中也把自己给哄困了,竟然就那么趴在床上给睡了。
时间太晚了,崔书宁也不想洗澡了,走过去把他推醒。
沈砚睡的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抻着胳膊正要打呵欠,就被崔书宁捂了嘴,低声提醒他:“别把你儿子吵醒。”
沈砚还是没太清醒,顺手把她往怀里一搂,跟只大狗似的抱着她蹭了蹭,然后才顺理成章的醒过神来,下床穿了鞋子牵着她就往外走:“走了,睡觉。”
倒不是崔书宁这张床睡他们一家四口会睡不下,实在是他自己做贼心虚,守着一双儿女,有些事情做起来就有心理障碍,所以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俩睡书房的。
先把孩子哄睡,然后等在隔壁的桑珠和方娘子来接班。
头两天还得沈砚吩咐,后来崔书宁干脆提醒了桑珠一声,现在就他俩手牵着手走了,开门关门的动静一起,那边屋里桑珠她俩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