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所有人的眼里看着她都似乎是已经平静下来了,可事实上……
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哪怕是直至今日,又哪怕仅仅只是提起一个人的名字,都会眼眶发热,心头苦涩。
崔书宁看到她微红的眼眶,一时也跟着有些难受:“我不是怕你在北狄过得不好,如果你就是执意如此……那咱们就缓一缓,等沈砚这边的事情定了。等他能做主了你再走,到时候就算真到了那边,有娘家人给你撑腰,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古往今来,婚姻都不仅只是单纯两个人的事,而是相关的两个家庭的事。
尤其是在这个女子婚嫁不由己的时代,有个背景强大又肯护犊子的娘家,几乎是可以保命的。
贺兰青听她这样说,就又忍俊不禁:“怕是萧翊等不得。而且就算我早走一步,将来小砚能做主了,你们还能不认我这个自家送出去的人吗?”
如果她只是呆在京城等着沈砚去行事,那么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她应该就不会再舍得走了。
当然,现在也并非就是舍得,只是上辈子她浑浑噩噩蹉跎一世,总觉得人生不该是那个样子的,一直都郁郁难平。如果能顺顺当当的嫁了顾温,以后做他的贤内助,相夫教子,确实也会很美满,她也会很知足。可是现在造化弄人,横生了变故出来,如今这样的大局面和处境之下,如果她还是一味地龟缩起来,等着沈砚和他大哥拼命去荡平前路,再平顺安稳的送她去嫁人……
这样的她,跟上辈子一切由人做主的她又有几分不同?
她已经懦弱无能的过了一生了,这辈子,就总觉得脚下的路该自己去走。
虽然兄长愿意护她,保她,这会叫她觉得踏实和温暖,可她就是不能心安理得的只等着坐享其成,总有种自己想要做点什么,又该做点什么的渴望在血液里翻腾叫嚣。
至于顾温……
大概他俩真的是生不逢时,有缘无分吧。
崔书宁想了想,也是觉得眼前这事是又复杂又棘手:“确实。沈砚在这个时候起事,只怕他现在就更是迫切需要和北狄缓和关系,拉到这个同盟了,一定会迫不及待的赶紧把你和北狄的这门婚事给敲定。”
贺兰青拍拍她的肩膀,却反过来安抚她:“没事的,我心里都有数,而且还有我大哥在,我们俩彼此扶持帮衬着也不算孤立无援,就是你和小砚……可千万争气,这样我就真的没有后顾之忧了。”
她话到此处,崔书宁就真是完全没的劝了,又说了会儿话就回去了。
回栖锦轩的路上她还顺便绕路去了趟花园,好在沈砚算是靠谱,应该是已经过来把那俩小的给逮回去了。
她绕了一圈,于是就直接回去了。
这会儿天气都已经热起来了,两个孩子又在花园里跑着玩,出了一身汗,脸都花了。
崔书宁嫌弃的很,叫桑珠打了水直接给他俩洗澡算了。
这两天她已经在刻意培训了,孩子毕竟还小,不能自理,她试着开始放权让桑珠和方娘子带他们了,她和沈砚尽量少插手。
崔小砚一个男孩子,本来就野得很,适应的可谓相当不错,崔小宁还不太行,但是吧……
这个事情身边有个对照组,同龄人在一起总要合群的,她跟着崔小砚一起,有时候糊弄糊弄也能将就过去。
等桑珠和方娘子给俩孩子洗完澡,崔书宁帮着一起给他们穿好衣裳就弄床上去睡午觉了。
她和沈砚坐在旁边,让桑珠和方娘子哄的。
俩孩子跑累了,很快就乖乖的睡了。
方娘子没什么事做就下去了,桑珠则是去厨房给他们夫妻拿了午饭过来,刚好欧阳简有事要禀报沈砚,和桑珠前后脚,也过来了。
沈砚虽然不会什么事都特意告诉崔书宁知道,但他俩说话也不会刻意避着崔书宁和桑珠,说的还是北边的战报和事情的具体进展。
崔书宁倒是还好,桑珠那里却听了没两句就胆战心惊了。
等他们说完,崔书宁就与沈砚说道:“虽然筹谋多年,你凡事都提前做了章程,手底下也很有一批信得过的人,可是战事一起,局面就是瞬息万变的,你确实也该过去了。再过两天吧,你带上桑珠和崔小砚他们从南城门走,届时对外会说是因为战事原因,叫你们提前去南边避一避,顺便清点收缩产业。桑珠和两个孩子我安排他们去南边找个稳妥的地方安顿,到时候你就该干嘛干嘛去吧。”
桑珠吓一跳,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到叫她紧张了:“我带着两个小主子走?那姑娘您呢?您不走?”
“我走不了啊。”崔书宁边吃饭便道。
事情她都是仔细权衡考虑过的,所以现在说来倒还轻松,“贺兰青在备嫁期间,而且所谓的叛军又没有兵临城下,真的打到这京城外头,我要是在这时候咱们一大家子一起卷包袱跑了,这不平白惹人怀疑吗?”
桑珠仔细听着她说,虽然觉得有道理,可是丢她一个人在这却怎么都心里不踏实,只能朝沈砚递过去求救的眼神。
沈砚也看向崔书宁。
他虽是没有什么太激烈的反应,脸上的表情却是显而易见的严肃。
崔书宁与他四目相对,过了会儿又回头看看分别睡在床上和榻上的一双儿女。
她自己一个人,是没有后顾之忧的,哪怕暂时陷入困境也容易想办法脱身,最不放心的就是孩子。
只要把孩子远远的送出去……
就哪怕做最坏的打算,沈砚的身份露馅了,萧翊一时之间只要攥不住两个小的,他们大人之间就怎么都有周旋的余地的。
可是
她虽然也信得过桑珠,但如果父母都不在身边,只叫桑珠带着两个这么小孩子一起生活,心里也还是不怎么舍得。
纠结之余,于是就又改了口风,试着和沈砚商量:“也或者出城之后,你再直接带着他们一起改道,都到北边去。这样的话,对外就直接声称是你的夫人和孩子,别叫桑珠和孩子公开露面就好。这样一定程度上还能帮着混淆视听,因为我还在京城,应该也不会有人会联想到你我之间会有关联。”
陆星辞下黑手的事,她没跟沈砚说,因为沈砚那臭脾气一点就着,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多事之秋,不能让他着,所以他告诉他陆星辞和北狄有牵连时就只解释说是因为顾泽的毒,进而从金玉音那里撬出来的内幕消息。
而沈砚留京的那些暗卫
她跟那些暗卫也言明了利害,他们都忠心,只要对沈砚好的,也会遵从,所以这事就保密很好。
但是想想陆星辞那个女人无孔不入的手段和不择手段的用心,崔书宁还是免不了暗暗后怕,就又再嘱咐了一遍:“不过他们住的宅子你暗处一定要多派几批人手给护住了,这年头不讲武德的人多了去了,万一萧翊方面知晓你这个叛军首脑已有妻儿,派人下黑手挟持人质那就遭了,要防范好。”
沈砚其实跟她是一样的想法,孩子是不能离开父母的,不管是跟着谁,总归身边至少得有一个人。
但现在崔书宁不能撇了贺兰青离京,这确实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心里不乐意,就一时冷着脸不出声。
欧阳简在旁听了半天,眼珠子转了转,这时候突然就有点跃跃欲试的反驳起来:“三姑娘,你们两口子这也太不地道了,虽说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桑珠毕竟一个未嫁的姑娘家,你让对外说她是我们少主的夫人?这不明摆着毁人名节,我们少主将来是能顺水推舟收了人家还是咋地?这也太占人便宜了吧?”
沈砚满心满眼就崔书宁这么一个,而且他还是个臭脾气,就算自古家里男主人都有收房女主人陪嫁的传统,但是这一条到沈砚这妥妥的行不通。
再者说了
崔书宁又是个小心眼的天下第一母老虎。
也不是说她会单排斥自己身边的丫头与她共事一夫,欧阳简就是知道,他家少主这辈子就注定只能吊死在这一个女人身上了,纳妾收通房的事,想都不要想,要不然崔书宁就算不能把他家房顶给掀了,也能先把他天灵盖给掀了。
就因为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所以他这么说倒也不忌讳桑珠在场。
而且这话细品起来又好像是在替桑珠考虑和打抱不平。
桑珠狐疑的打量他,正纳闷他今天会这么好心,就见他又瞬间紧张严肃起来,自告奋勇的站起来:“反正你们还怕小主子们会被人惦记,那就直接对外说是我媳妇儿和孩子不就得了。我沾点小主子们的便宜无伤大雅,总比让我们少主毁人家姑娘的名节好。”
沈砚盯着他,冷笑出声:“我毁人名节,你就不毁了?”
欧阳简这就突然扭捏起来,摇头晃脑的扯扯衣角:“我这不是能负责么……您又不能……”
崔书宁:……
得,这说什么毁人名节,分明就是趁火打劫来的。
桑珠被他气得登时也是脸通红:“你胡说什么?”
欧阳简偷瞄她一眼,还是扭扭捏捏的既没有改口也没有道歉,反倒是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305章 脑子有坑
欧阳简左看看右看看,明知道桑珠着恼,就是也不道歉。
沈砚对别人的私事向来没兴趣。
崔书宁看桑珠虽然不怎么高兴,但反应却不算激烈,也不知道是因为熟知欧阳简的为人是少根筋的才懒得计较,还是多少有点那方面的意思。
总之,她心里还是向着桑珠的,桑珠自己没当面松口,她也没多说,先将这事儿含糊下去了。
欧阳简有点期期艾艾的,说完了事也不走,就扒着房门守在这了。
等沈砚和崔书宁吃过午饭,桑珠便收拾了残羹冷炙用食盒提了出去要送去厨房。
欧阳简守在这边蹲了半天,这方面他倒也不是完全没心眼,因为知道桑珠听崔书宁的,他赖在这原是指望沈砚替他帮个腔,或者崔书宁看沈砚的面子,主动的帮他推一把,结果沈砚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崔书宁那女人又没半点眼力劲儿……
他没捞着好处,再看这对儿只顾自己腻歪不管别人家里冷锅冷灶的贼夫妻俩就一脸怨念了。
不过怨念归怨念,也是敢怒不敢言。
因为崔书宁和沈砚最近经常说私房话,还有就是要和杭家兄妹关起门来议事,桑珠为了谨慎起见,已经禁了下头的人进崔书宁这院子了,方娘子也都是安排在别处,需要用她的时候才去叫的。这会儿没有帮手,她一个人提两个巨大的食盒。
欧阳简这就完全没有以往的少根筋了,眼见着俩主子指望不上,赶紧追出去帮着拎。
他也不吭声,追上去就上手去抢,妥妥一个实干派。
桑珠沉着脸,提着没松手:“不用你帮。”
她自提了食盒出院子。
欧阳简应该多少有点觉悟,念着她是个姑娘,也不好硬抢,又试探着伸手……
桑珠躲了他一下,这次干脆着恼的拿肩膀把他撞开了。
欧阳简嗫嚅:“就帮你提嘛……”
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人的背影相继消失在院子外面。
崔书宁看的津津有味,坐在屋里托腮傻乐。
别说,看惯了小说里各种天生自带撩妹系统的各系列男神撒狗粮,偶尔看一下老实人的温馨小互动确实还挺有趣的。
沈砚其实应该是被划归于自带技能那类人的,瞧着欧阳简那呆样,再看崔书宁居然还看得挺带劲,就不屑翻了个白眼:“傻不傻啊……”
也不知道是嘲笑的欧阳简,还是奚落的崔书宁。
崔书宁:……
这人真的是不合群,只管自家门前雪,他应该是对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的感情问题都不关心。
虽然从一开始崔书宁就知道他性格孤僻冷淡,而且后来又慢慢发现他这种冷漠性格形成的原因。其实沈砚他自己这前面二十年就过得挺难的,能顾好自己就蛮可以了。
他只是懒得过分关心和关注旁人而已,又没给人使坏,她也不想没事找事的再去训练他什么共情能力了。
“哎。”她从院子外面收回目光,冲他努努嘴。
趁着这会儿俩小的都在睡,她又干脆起身蹭到沈砚怀里,坐他腿上,手臂绕上他脖颈。
无事献殷勤……
温香软玉在怀,沈砚心间虽然不受控制的荡漾了一下,但下一刻他垂眸审视她时还是冷着脸,一副戒备的模样:“你又想干嘛?”
“哪有干什么了?”崔书宁道,“不就往你腿上坐会儿么?你不乐意啊?我又没多重,你要不长这么大个儿,我抱你也行。”
她就有事没事便喜欢翻旧账,提早些年她对他施的那些小恩小惠,就好像靠着他蹭吃蹭喝那几年的黑历史,他就得一辈子当牛做马的迁就她一样。
沈砚手臂从后面揽上她腰肢,实在是与她没的计较,手掌收在她腰侧时就刻意使坏,用力一紧,勒了她一下做惩罚,一字一顿道:“说人话。”
贺兰青要去北狄,在她备嫁期间崔书宁确实不能离开京城,否则她的诡异行为一定会立刻惹来无尽的猜疑的。
他虽然有把握护得住她和孩子,但崔家那些人势必要遭殃,甚至于一旦崔书宁和他的身份被怀疑了,那么就单冲着贺兰青和崔书宁之间的交情和来往,贺兰青要北上的整个计划也必定泡汤,需要搁浅。
崔书宁其实已经把所有的利害都分析过了才会给他和孩子们都做了安排,在理论和逻辑上,他甚至没法反驳她,可就是
他在外面搞事情,却要把自己女人留在京城给他打掩护?
这么做本身就实在是显得他太过无能了。
沈砚心里不高兴,以为崔书宁是还要继续就此事游说他,不想崔书宁却是一副没心没肺笑吟吟的模样:“我就想问问你,到时候你闺女要嫁人了,你管不管?未来女婿是叫她自己挑?还是得你看顺眼了才行?”
这都哪儿跟哪儿……
扯到十万八千里了好么!
沈砚一个反应不及,就狠狠皱了眉头,不悦道:“她才一岁半,路都不怎么走的稳……”
崔书宁于是捏着他脸颊的肉掐了掐:“我是说你平时多关心一下他们,儿女的事,父母是注定要操心一辈子的,你管的少了就都得扔给我,我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