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崔书宁在门前说的那番话,却在两个时辰之内传遍全城。
这便算是个表态,暗示京城里被困的这些人,就算萧氏皇朝被沈氏取代,沈砚也不会滥杀无辜,等于又变相替沈砚游说了一波,安抚民心。
其实崔书宁也不是不担心沈砚的安全,但是她就算跑去城门也帮不上忙,索性眼不见为净,缩起来当鸵鸟,等着最后的结果。
结果
入夜却传了个叫她觉得是丧心病狂的消息过来,说沈砚和顾泽在城门上单挑决斗。
崔书宁:……
我摔!这俩祖宗简直要人命!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宁子不来的话那个剧本走向我总觉得应该给大家也交代一下,但是不想用做梦或者番外单章来写了,就用宁子的逻辑思维大概推论给大家吧,虽然照着她所知道的线索,推论出来的不会太完整,但大概是这个意思,大家大概有个概念就好,这个不要紧。
第329章 大结局
顾泽很难向沈砚俯首称臣,这一点崔书宁很清楚,所以才刻意避开了这个尴尬的局面,没有凑上去掺合。
她不是顾泽的谁,更没有左右支使对方做选择的权利和义务。
在她这个外来者眼中,只要三观相合,心中的道义一致,那么和谁走一路不是走呢?何必拘泥于非要做谁的臣子?为了这个再把命豁出去,确实不值当。
可是顾泽生活的时代背影与她不同,他又是个男人,自有他自己的选择和骨气,她没那么圣母,也没那么自不量力,这种时候还要抢人头,冲上去渡自己的前夫出苦海。
但是顾泽和沈砚当众单挑?
这事她就再不能等闲视之。
顾泽那人臭脾气,沈砚在某种程度上又是个不受控的疯子。
她甚至不用去现场求证就能笃定
这场所谓的决斗一定是沈砚挑的事儿。
因为
顾泽既没有为难她,又率领忠于周氏王朝的旧部前去阻击沈砚攻城,这必然是抱了必死之心的,他一个心灰意冷的人,连她都不为难了,又何必去和沈砚再多此一举的挑衅?
反而是沈砚
那小混蛋小心眼儿,她和顾泽之间之前有过一茬儿,他虽然没说,也确实不会和她计较,但心里却指定是要记上顾泽一笔的,再加上这次她留在京城,能安稳等到今天里面实在是要托那位顾侯爷的福。
这算下来可是她和沈砚欠着顾泽的一份人情,这份人情她是觉得没什么,沈砚的自尊心和好胜心却绝对不能允许。
可是顾泽不主动招惹他归不招惹,那位顾侯爷拿着的可是男主人设,人家也是有脾气的人好么?众目睽睽之下,沈砚要给他难堪他也是必然要跟那小混蛋拼命的。
崔书宁被吓得不轻,再不能躲着不见人,赶紧带上人直奔北城门。
彼时城内的守军已经被杀的七零八落,城门被冲开,沈砚率部众杀进来,正在收割战场,收拾负隅顽抗的最后一些萧氏的残部。
沈砚的那批死士护着她一路躲开还在奋力厮杀的小股人马。
王朝更迭,天下易主,虽然沈砚为了迁就她已经尽可能采用了比较温和的方式了,但历史的车轮那般厚重的碾压而过,他的王座之下也不可能是干干净净不染血腥的。
崔书宁没上过战场,她穿越之后虽然经历过几次危机,但起码物质条件和生活环境都一直算是比较优渥,今日这城门附近尸横遍野的场面也实属是叫她心里极度的难受和不适,胃里翻江倒海的,几次都差点吐出来。
可是沈砚那小混蛋混账起来没轻没重,她却又片刻不敢耽搁,隔着老远就看到高处的城墙之上两道熟悉的身影往来厮杀。
两个人都是战甲染血,一身的狼狈。
偶尔兵器碰撞,擦出一串火花伴着难听的摩擦声,刺激着崔书宁的耳膜又是一阵难受,她心脏都仿佛被谁给一把攥住了,揪的厉害。
城门内外站了无数的人,萧氏皇族这边大势已去,基本都是沈砚带来的部众在围观。
崔书宁也不及细看,匆忙跑上城墙。
上面两个男人显然已经杀红了眼,混战中两人都看见她了,可是正在拼命的生死关头,却是谁也不会分心退避。
毕竟
这会儿命悬一线有危险的是他俩,她那是没什么事的。
在崔书宁过来之前两人已经往来过了无数招了,沈砚虽然有点疯,实力也不弱,但是与顾泽比年资阅历都是无法弥补的缺陷,起码在武力值上就是顾泽更胜一筹。
两个人用的都是不要命的打发,崔书宁上了城墙才看清楚……
顾泽肩上有攻城士兵流箭造成的暗伤,箭矢削断,箭头还不及清除,而沈砚身上应该是被守城士兵泼下的火油溅到,铠甲护住的部分还好,露在外面的布料衣角上却被灼出大大小小好几个窟窿,又兼之两人在这厮杀拼命,又分别挂彩,确实不怎么中看。
两个男人都闷不吭声。
其实这场战事打了将近一整天,各自体力都损耗的差不多了,也使不出什么花里胡哨的精妙招式来,真的就很大限度上就是在拼命了。
这种情况,劝是劝不住的。
而且她能劝沈砚,顾泽凭什么听她的?
崔书宁在旁边看了片刻,就急得冷汗直冒。
眼见着两人一个往来又硬拼在一起,两把都已经卷了刃的佩剑相抵,铿然一声。
顾泽额角青筋暴起,仗着体力上的优势铆足了力气狠压着沈砚朝前冲去。
沈砚脸上也不怎么好看。
百忙之中他匆忙瞥了崔书宁一眼,但就这么一个分神的空当……
可能也是他运气不好吧,脚后跟蓦然卡进地面一块砖石碎裂的缝隙里,身体突然失衡,往后跌了下去。
顾泽为免与他一起摔在地上,仓促收了力道,收回原先的一招,举剑再攻。
沈砚的反应也算及时,他倒也并没有直接倒地,而是千钧一发,手掌一撑,又借着这鼓力道重新起身,一跃而起,凌空朝顾泽斩下一剑。
顾泽临危不乱,横剑一挡。
又是铿然一声。
与此同时,他也是怒气积攒到了极致,趁势一掌拍在沈砚胸前。
沈砚手上顿时失力,再被他借着剑身猛然施力,就给震了出去,摔在旁边,猛然吐了一口血。
这种情况之下,沈砚是率军颠覆周氏王朝的义军首领,而顾泽则是在这城墙之上率众守卫大周国土的最后一道防线,虽然就算沈砚此时身死,大周也已经没了继续延续下去的可能,但是此情此景之下他却也绝不可能临时收手对沈砚留情了。
而显然,看着他的动作毫不滞涩也足以看出他根本就不曾犹豫多想,直接举剑又朝沈砚胸口刺去。
崔书宁眼中现出极大的慌乱与挣扎,手下的动作却超脱于思想之外,一咬牙抢过旁边站着的一个士兵手里长缨枪。
她这枪法之前练了数年之久,虽然后来忙于带孩子给荒废了,但也还是自认为有几分能力的。
她抢上前去,以枪·头强行封住顾泽杀气弥漫刺向沈砚的一剑。
长缨枪相较于长剑的优势在于足够厚重,更适合上战场。
她本来体力和功夫都跟顾泽没法比的,却硬是靠着武器本身的优势强行将顾泽那一剑给逼退了。
顾泽有想过,纵然他和沈砚有言在先,要一决胜负,不准任何人插手帮忙,可是沈砚如今胜券在握,他手底下千军万马那么些部从却绝不会看他真的被自己所杀……
他知道一定会有人冲上来解救,却没有想到冲上来的这个人会是崔书宁。
崔书宁的力气其实奈何不了他什么,即便她尽了全力,也仅是将他长剑挑开,让他勉强后退了半步而已。
此情此景之下,那女人手持长·枪站在他对面。
她面色红的有些不自然,气息间明显带着底气不足的虚喘,可就是身形笔直又刚硬的杵在那里,以一个保护的姿态挡在沈砚面前。
明知道此情此景之下,就算他其实心里并不想杀她却也不能收手……
无关旧时的恩怨纠葛,只是立场,自尊和大势所趋的问题。
可是
她依旧还是站出来了。
豁出性命站出来,挡在她选定的那个归宿前面。
即使他们两人之间其实自始至终都算不上有过什么刻骨的深情,可是顾泽却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崔书宁的举动是给了他心上致命的一记重击。
虽然他在不断的暗示自己他就是不喜欢这个女人,就算没有曾经的金玉音搅局和种种误会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也虽然他顾泽自认为顶天立地,扛得起一切,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女人为他涉险拼命……
可是,人心总是向往真心的。
如若真的有一个女人肯在危难之际为他去拼命,他应该也会被折服打动,从此以后视若珍宝,好好的爱护吧?
他是真的完全不可能看上这个女人的吗?
他也曾屡次试图说服自己,说自己不可能如沈砚那般迁就纵容她……
可那也仅是因为她没给过他靠近和爱上的机会。
而这一刻,他与崔书宁之间虽然依旧没有感情可谈,这个向来认为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心上却蓦然涌上了巨大的悲哀。
他隐隐意识到,或者他真的走错了路,错过了生命中什么本来是很重要的风景。
也不仅仅是因为金玉音的搅局,更是因为他自己一开始的狂妄自大和偏激。
可是
事情到了这一步,崔书宁不需要他的施舍,而他,也无法再停下来了。
下一刻,他眼中悲怆的情绪就再次被冷酷和杀机取代。
崔书宁的缨枪可以克他手中残缺的长剑,他眼角余光一瞥,足尖挑起旁边逃跑的士兵遗落的长·枪,手腕灵活翻转,毫不留情的朝她再攻。
崔书宁抿着唇。
其实这时候她是可以大义凛然说些假惺惺的场面话来试着劝退顾泽的,可是
她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今日站在这城门之上视死如归,为的并不是替萧翊的大周王朝殉葬,他守的只是他自己的骨气和尊严。
他们两个兜兜转转到如今,互相之间,她算是帮过他,他同样也放过她一回,也没有谁亏欠谁之说了。
现在兵戎相见……
她没爱过顾泽,但至少顾泽这个人的大三观是她所认同的。
所以,哪怕此刻站在敌对的立场,她依旧推己及人,给他最后的尊重。
没有谁是有资格带着自以为是的优越感理所当然的要求别人为她而让步的。
顾泽以枪直击她胸口,她侧身闪避,同时横枪与对方拼了一招,隔开他这一攻。
顾泽撤枪再击,崔书宁站在沈砚身前,这一次避无可避,她只能心一横,咬牙横枪抵挡。
两枪相撞,崔书宁眼中又现出巨大的挣扎之色。
有那么一瞬间,她其实心力交瘁,左右为难到眼泪差点当场掉下来,慌乱间,眼神匆忙瞥了眼自腹部。
可她依旧没有开口劝说顾泽放弃。
顾泽却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惊诧之余手上本该全力进攻的力道不期然……
终是一缓。
而此时,沈砚也抹了把嘴角的血,捂着胸口踉跄起身,站稳在崔书宁身后。
他在她身后,并没有看到她此时面对顾泽时的微表情已经近乎悲壮,只是千钧一发,握住她手中长缨枪,沉声道:“我来……”
同时又看向顾泽,唇角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冷笑来:“周朝气数已尽,我也不想赶尽杀绝,何况顾侯大义,就这么仓促赴死实在算不上家国百姓之幸,真的不考虑收手吗?”
听着他这有条不紊的说辞,崔书宁就越发肯定了自己之前的推论
这小混蛋他就是故意的。
只是眼前的顾泽穷途末路,她完全不敢掉以轻心,所以都分不出时间回头看上沈砚一眼。
沈砚取走她手中武器,手臂护着,不动声色将她又挪到自己身后。
可是
崔书宁依旧是站在两个男人的战圈之内,没有退到旁边去。
两个人,两杆枪,两个男人再次针锋相对的站在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较量角逐的擂台上。
崔书宁站在沈砚身后,很沉默,但她眼睛通红,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泪来。
顾泽眼角的余光看着她,虽然无比的清楚她所有的情绪,哪怕是濒临崩溃了也不是为了他的……
但终究,心上保持的最后那一丝锐气被磨平。
他缓缓地垂下手臂。
长缨枪的枪头戳在地面铺就的砖石上,激起碎裂的齑粉,这个从始至终顶天立地无坚不摧的男人终于也露出了罕见的疲态:“罢了。”
他骤然松开五指,那柄沉重的缨枪就彻底离手,落在了地上。
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大的一次妥协,在家国存亡之际,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众目睽睽之下……
可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崔书宁原本可以直接开口求他的,他其实需要的不过一个终结掉眼前这个乱局和所有尴尬的一个台阶而已,她随便说两句话,他都会佯装丧失斗志,反正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哪怕身后要被人诟病最后这一刻的软弱他也无所谓了。
却偏偏
她没有!
她宁肯赌上自己的性命,艰难的站出来与沈砚共进退,也秉承着最后的道义给他保留着最后维持尊严的余地。
这个女人,她这性子他真的一点也不爱。
可也就是这样的她,让他就只能是对她妥协让步了。
与男女之间的情爱无关,是当一个人优秀出色到叫你心甘情愿的折服时,你便不得不为她妥协让步了。
旁边紧张蹲守多时的欧阳简见状,连忙一挥手。
几个士兵蜂拥而上,将顾泽给拿下了。
顾泽没有任何的反抗,他只是最后又看了崔书宁一眼,就主动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
沈砚脸上表情其实一直没怎么有危机感,从崔书宁站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看到了结局。
他转身,一改这些天领兵在外板着脸的那副威严,洋洋洒洒一个笑容又变成了他在她身边时那个有点痞,有点散漫,又十分阳光满足的少年模样。
崔书宁红着眼睛看他。
他知道她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