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先生老这么贪嘴实在让他觉得很丢人,当时脸色就又不好了。
崔书宁瞧在眼里就教育他:“人生在世嘛,总要有个一两样喜好,否则这人生就过得太无趣了。老爷子都一把年纪了,而且现在吃的又不是你家大米,你拉着个脸做什么?”
吃饭算什么正经喜好?多吃点饭人生就会觉得有趣了?
沈砚觉得她这是在强词夺理:“你也每天吃饭,却没见你吃的有多欢喜。”
这熊孩子是又嘴欠了。
崔书宁立刻给他怼回去:“我吃饭是吃不了多欢喜,但如果不吃饭我却会饿死。”
沈砚被一噎,闷住了。
崔书宁就乘胜追击:“你总是爱找我的茬儿,是把这也当兴趣了?嘴欠一下之后会很开心么?”
嘴欠一下可能是应该开心的,可问题是他嘴欠就从来没欠赢过……要么生一肚子气要么就捅出窟窿手忙脚乱的补!
这么一想,沈砚突然就不想说话了。
他吃完饭就回自己院里去了,崔书宁让收拾了饭桌,刚拿了披风要去花园里走走消食,门房的婆子就过来传信说崔航他们几个来了。
“姑娘……”桑珠很警惕,“应该是为着徐家那件事吧?”
徐家的消息桑珠也盯着打听了,所以崔书宁知道昨晚徐家和崔家都出了什么事。
她也没必要多思量,直接就往前厅去了。
门房的婆子要赶着再去门口传信并且把人请进来,所以崔航三人过来的时候崔书宁已经坐在厅上了。
因为崔航和崔大老爷都是崔氏的长辈,虽然这是在她自己的地方她也没有做主位,而是选了上首的一张椅子坐下。
崔航带着崔大老爷父女二人进来。
崔大老爷倒是自恃一个长辈的身份,顺理成章的就要往上首走,但见崔航直接在崔书宁对面的椅子坐下了他才反应过来……
他在崔书宁面前这个长辈的款儿怕是没法摆,何况现在又出了那么一档子事。
不怎么情愿的最后只是和崔航挨着坐了。
崔书清低垂着眉眼跟进来,又挨着往下首坐。
上回之后崔航就大概了解了这个三侄女儿的脾性做派,所以干脆就没兜圈子:“宁姐儿,这次的事又是家里对不住你,险些闹出了乱子,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你大伯将清姐儿给你带来了,好歹……是叫她给你赔个不是吧。”
人们往往都会在犯错之后再想着道歉,可是做过的事却没办法因为道了歉就挽回分毫,所以此时的崔航真有点羞于见崔书宁的面,可只因为这是自家门里的事,他又不能不出面做这个和事佬。
崔大老爷还是放不下面子,拉着脸道:“我已经训斥过她们母女了,张氏羞恼之余跑回了娘家,我也懒得再去逮她回来,书清人就在这,你若气不过……便处置吧。”
这是道歉吗?这真的不是兴师问罪还把崔大夫人跑回娘家的事也怨到她头上了?
崔大老爷这话在崔书宁听来就实在可笑了。
旁边的崔航也越发觉得自家大哥不上道,当场瞪了他一眼,却奈何崔大老爷不耐烦,跟崔书宁说话都看着别处,完全掩饰不住不想搭理的心情。
崔书宁并没有揭穿他,只顺着他的话茬又将视线移到了崔书清面上。
崔书清有点喜欢自作聪明,但性格实则并不强势,骨子里就透着几分懦弱和小女人气息,否则昨夜徐文姜质问她时她也不会上来就哭求解释而不是撒泼死不承认了。
崔书宁看过来,她顿感心虚,却是连忙站了起来,咬着嘴唇横了横心:“三妹妹,我这也是好心办坏事,就想着咱们女人最终怎么都得要有个依靠,这才打算着撮合你一下,你既然不愿意,咱们话说清楚就好……现在人你也给打了,徐家闹的天翻地覆的,你也该消气了吧?”
外面都以为是顾泽打的徐文畅,但是徐夫人明白告诉她了是崔书宁指使沈砚去打的。
现在倒好,崔书宁毫发未损,她却被婆家嚷嚷着要休弃……
明明是她倒了霉,现在怎么还是她在这低声下气的给崔书宁赔礼道歉?
崔书清越想越委屈,说着居然就吧嗒吧嗒的开始掉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又磨叽晚了这章,本来想尽量掠过宅斗剧情继续主攻男女主剧情的,但是原主原生家庭这些破事儿确实也是和宁宁子拴在一起的,总要解决有个明确走向的,憋半天还是觉得得写出来。但是这部分剧情不会太多哈,我就偶尔带一带,不喜欢看宅斗的忍我一忍。这是今天的第二更,凌晨前再出一更。
砚砚子:被我媳妇怼到自闭嘤嘤嘤……
第64章 关于承诺
崔书宁一个入侵物种,对崔家的这些人本来就毫无亲情可言,凡事得过且过不与他们计较也仅是看原来崔氏的面子,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崔氏虽然也和崔家现在这人不亲近,但是和父母感情深厚,会额外在意一些崔氏一族血脉的传承,这算是替已故崔舰操的心了。
现在崔书清当面一哭,崔书宁不为所动,崔大老爷却是当场恼怒,立刻出声斥责:“哭!你还有脸哭?”
他这一骂,崔书清就抽搭得更厉害了。
崔书宁也没想和他们化干戈为玉帛,所以压根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分浪费时间,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才事不关己的慢悠悠道:“是啊,人是我叫打的,这一码归一码,打完气也消了。”
崔书清和崔大老爷都还以为就算大家心知肚明她也绝口不会承认打人的事,这事情是丑事,男人做了都不体面,别提崔书宁还是个姑娘家。
闻言,父女俩都大出所料,结结实实的愣在了那,眼巴巴的盯着崔书宁看。
崔书宁话才到一半,紧跟着又对崔书清说道:“大姐你既不是诚意来道歉的,原就是不必跑一趟的,你不嫌费事我还嫌你这样虚情假意的浪费我时间呢。咱们又都不是戏子,这么演戏一点意思也没有。”
崔书清被当面奚落,立刻就急了,站起来道:“你怎么这样说话,我……”
崔书宁直接打断她:“你刚说你撺掇徐家那事儿是好心?你好心坏心你自己知道我也知道,你要坚持这样说的话那我就只能当你这是不嫌事儿大还特意二度上门引战的,被人当傻子耍的感觉谁都不会喜欢。”
这丫头刁钻起来这嘴巴跟什么似的,当真言辞犀利可诛心的。
崔书清被噎住,无从应对一时便说不出话来了。
崔大老爷也跟着有点蒙圈。
崔航是没想到崔书清上来就把事情搞砸了,恨铁不成钢的站起来只能打圆场:“宁姐儿……”
“三叔什么也不用说了。”崔书宁也没打算跟他掩饰太平,直接又是出言阻断,态度却是还算诚恳,“我知道三叔您的用心,也明白您今日登门的来意,我刚才说的都是心里话,徐家的事到这里在我这已经翻片儿过去了,不管大姐姐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是口头上应付您,总归我给您句准话……只要她后面不再继续针对我出幺蛾子,我日后也绝不会再追究。”
什么道理都让她说了,也什么理都让她占了,就是崔航这个在崔家最是机变能主事的人一时也没了用武之地。
但是他今天的来意原是为着化解干戈的,现在场面整个僵持尴尬成这样……
接下来怎么办?
“不过既然两位叔伯来了,那我也正好多说两句……”崔书宁索性就一次把话与他们说透,“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以前你们待我是真凉薄也好,心有余而力不足也罢,我都不会主动翻旧账与你们计较的。咱们面子上过得去,互相维持个一家人的情面皆大欢喜,但是大伯、三叔,这一次的事,大伯母登门提起徐家的亲事时我就拒过她也提醒过她我在此时出去相人顾侯爷必定介意,会惹事的,后来在大相国寺与徐家公子见面之后我也私下提过他……三叔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什么意思?就是给机会叫崔家大房母女俩和徐家都迷途知返呗?
但同时,依着崔航与崔书宁打交道两次的经验,他也可以将崔书宁的举动理解成是设套!
她那脾气又不会受崔大夫人挟制,如果就为着推掉这个相看的事,直接坚持不去和崔大夫人翻脸就是?之所以是只提醒而没强行拒绝
就是用这事设了个圈套,虽然是给了崔大夫人母女知难而退的机会,但同时也摆好了陷阱等着她们如果冥顽不灵往里跳。
这丫头现在看着是给的崔大夫人母女教训,实际上崔航却明白了,她这是杀鸡儆猴,在警告他们崔家所有人的。
这丫头有心计也有手段,还不怵事儿……
崔航突然感慨,崔书宁若是个男丁,那他二哥身后此时就真的后继有人了。
此时这丫头却与家里离了心,也是造化弄人。
崔航不便接茬,崔书宁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懂了,于是接着往下说:“我叫人去教训了徐家的,那不是一时意气也不是考虑不周,若是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还手只会比这个更重。这一次就算给大家都提个醒儿,我不记恨你们,你们也不要再主动来招惹到我这畅园来,毕竟我们赤脚你们穿鞋。前面七年我在顾家的窝囊日子过够了,以后谁都别想往我头上踩。”
崔大老爷一听她这狂妄之语就恼了,瞪着眼珠子嚷嚷起来:“宁丫头你这话就说绝了。你这一介女子之身,若真万一将来遇上个三灾五劫也有你求到家里的时候。”
所谓的背靠大树好乘凉,为什么世人那么在意宗族门庭,为的还不是互为依靠,报团取暖吗?
男人大丈夫都轻易不敢撇了自己的祖宗根基,崔书宁一个下了堂的孱弱妇人,她怎么可能离了宗族不依不靠的一个人在这世道之间生存下去?
崔大老爷只当她这是义气之言。
崔航却已经察觉他言辞不妥,蓦然变了脸色。
果然下一刻就看崔书宁唇角浮出一抹深刻的冷笑来:“侄女儿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一场灾劫没靠着家里还不是硬扛过来了?”
崔大老爷被她一噎,顿时脸色也窘迫的涨红,恨不能咬掉自己那个只图痛快却不过脑子的舌头。
崔书宁倒是半点没生气,也不是跟他们兴师问罪的意思,只道:“以前我可以做到,以后我也一样可以做到,大伯尽管放心,我这辈子绝对不会有求到您门上的那天。”
崔大老爷也是话赶话,又因为自己是长辈,有几分自恃身份。
此时看着面前决绝放狠话要跟他们划清界限的侄女儿,再想想当年惨死在北境战场上的二弟也不免有点后悔自己说话过了。
这丫头再是嘴下不饶人也毕竟是自家老二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牵挂了。
以前他们一家子对嫁入了侯府的崔书宁不问不管,还能用那时候是因为侄女儿身份高他们不想高攀来搪塞解释,可是现在侄女儿落魄了,他们这些做亲叔伯的还找上门来踩一脚……
确实怪不体面也怪没良心的。
他不好再说话,就黑着脸沉默了下去。
崔书清听着崔书宁这番“豪言壮语”已经完全傻掉了。
她自己也是个女人,现在在婆家受挫就只能想到跑回娘家来寻求庇护,仿佛除此之外也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这不是手上有没有足够银钱傍身的问题,就是胆魄不允许。
一个孤弱的女子,若没了娘家做靠山,在这个男人当家做主的大环境下生存?
那是一件多么恐怖又多么无助的事情啊。
这一刻她也不说是有多理解或是钦佩崔书宁这样的胆气,但她从堂妹这样的态度和言辞中终于无比笃定的看懂了
崔书宁真的豁出去了,不在乎会不会跟家里翻脸,也不在乎还有没有这个娘家,她要是再敢异想天开的算计到这丫头头上可能真的就没办法全身而退了。
大房的父女俩都讷讷的噤了声。
崔航也知道这些年里家里的态度已然是将崔书宁给伤着了,他也做不到厚着脸皮强行求和的事,只暗暗叹了口气道:“你大伯的脾气冲,说这些话不是有心,到底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事该回家来还是回家来。”
后续也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之后便带着大房父女俩告辞离开了。
好歹也是家里的亲戚,桑珠就亲自出去送客,将他们送出门去。
崔书宁坐回厅里,伸手去拿茶盏,想喝水的时候摸了摸,发现茶杯已经半凉了。
她现在肠胃不太好,不习惯喝凉的,就又放回去,索性又再起身踱步出去。
只是没走远,只走到门口在门槛上坐下。
月中时节,月亮又大又圆,院子里被晃的恍如白昼。
她盯着地上明晃晃的月华看了一会儿,身边一直很安静,这才又侧目去看靠墙站在门口的沈砚:“你这是什么毛病,老爱盯梢看热闹?我在自家院里走走你也盯?”
沈砚双手在身后,靠着墙壁没动,只的盯着院门的方向语气毫无平仄起伏的陈述了一件事实:“崔书清犯了错崔家会上门来给她撑腰,说是带她来给你赔不是的,但终究也只想着能够叫你息事宁人。之前你在顾家出了事,他们可没管过你。”
在他看来,她就不该给崔家人什么面子和机会。
他们给不了她任何好处,甚至以前还将她弃之不顾让她一个人在顾家院内自生自灭。
女人不该天生小心眼吗?崔书宁真的不记恨他们吗?
他语气虽然平静并无波澜,却还是忍不住困惑的也偏头看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处,崔书宁就笑了:“没人管就自己管自己呗,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习惯就好。”
沈砚觉得她这是说好听的敷衍自己。
互相沉默了片刻,他就挪过去和崔书宁并肩也坐在门槛上坐下。
只是不习惯亲近人,就尽量靠着门框与她隔开了距离。
他虽然没再继续追问,但崔书宁知道他这就是个锲而不舍的态度,于是继续说给他听:“其实现在这样真的挺好的,就是因为他们不管我,我现在才可以随心所欲,他们惹我不高兴了,我就谁的面子都不用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都是有来有往的,别人给我多少,我就还多少,也挺简单的。”
简单吗?世人多还是要被血脉亲情牵绊的,人与人之间,真的可以把感情也当成生意和买卖,你一尺我一丈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