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贾赦听到了,贾琏有继续道:“至于元春,到了这年岁也不过是个贵人,不算得宠又无子嗣,日后大约也就是这样了。我希望你们明白,如今不是我们要靠元春提升门第,而是元春需要依靠贾氏的门第谋取地位。”
“二叔,元春是你的女儿,然当初既然决定送她进宫,就该料到今日结局。贾氏一族不能为她一人的前途冒险,风月宝鉴的事情我不希望出现第二次。”
贾政面露愧色:“此事,母亲事先不曾与我商议。”
“老太太年纪大了,外面的事情日后就不要她老人家过问了。二叔是元春的父亲,与宫里的往来,您还是要亲自过问。当今最忌讳内外相通,二叔疼惜女儿可以,外面的事情还是少与元春提及。”
贾政少不得应下了。
“王子腾擢升了九省统制,奉旨查边,正是声威显赫之时。他是二叔的姻亲,日后当少些往来。”
“这是为何?”贾政尚未开口,贾珍倒是先问了起来。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贾琏起身道,“有些事不必说的太明白,你们只需记住,我姓贾所言所行皆为贾家便好了。”
“琏弟这是什么话?你说的,我们岂能不信。我素来是琏弟说什么,我便做什么。你是我们家最出息的,日后还是要靠着你撑起我们贾家的门楣。”贾珍赔笑道。
贾琏和贾政都在工部任职,叔侄一同被罢官回家。论靠山,贾琏有公主,贾政有大舅子王子腾。贾琏迅速起复,贾政至今赋闲,可见恩荫和科举出仕到底不同。贾琏明知王子腾升官,却要贾家敬而远之,若非怕王子腾插手贾府之事,就是王子腾这个官升的有些问题。
贾珍爱玩不假,但趋利避害也是一把好手。
“珍大哥,如今多事之秋,蓉哥儿和蔷哥儿也该好生管教了,莫要让他们去外面乱跑。”贾琏提醒道,“我听说蓉哥儿与珍大嫂的两个妹妹颇为亲近。你府上的事情,我本不该过问,但弄出什么丑闻就不好了。虽说是大嫂的妹妹,也没有日日住在府上的道理,不行拿些银子让她们回家去吧!”
“知道知道!”贾珍笑着应了。
尤氏那两个妹妹,贾珍早就馋上了。前些年尤二姐和尤三姐年岁太小,待她们大了,贾珍又不行了。听闻儿子与尤二姐、尤三姐亲近,贾珍心里就烧起了一把邪火。那姐妹花他没福气碰,贾蓉那个小崽子竟然敢动贼心。
打定了注意要回去收拾儿子的贾珍很快离开,贾赦磨磨蹭蹭待贾政也走了,才与贾琏提及他近来看中了几把扇子,想要。
“父亲想要什么扇子,自去买便是了,你手上应该不缺钱。”
“倒也不是银子的问题,就是那人不肯卖。我想着若你出面,或许他就肯了。”
“……绝无可能!你还嫌贾家的名声不够臭吗?”贾琏简直想拿博古架上的花瓶砸开贾赦的脑袋,看看里面装得是不是草。
“不过是几把扇子,那家伙又不是什么权贵,能有什么问题?”贾赦一瞪眼道,“你如今翅膀硬了,竟不肯听我话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想要扇子,我可以帮你找,强取豪夺就是不行!”贾琏要挟道,“你最好记住我的话,否则纵然被打个忤逆的罪名罢官,我也去衙门亲自告发你。”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贾赦可不愿意让儿子罢官,自从儿子中进士成了驸马,他在老纨绔圈里地位都不同了,“我要扇子你就给我找来?你若能给我一把青衣居士的扇子,石呆子手上的不要也罢!”
“我让人给你去找,你不许去抢别人的东西。”贾琏警告道,“记住,你在家里怎么玩都可以,不许违法乱纪,否则王氏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你这小兔崽子,反过来教训起老子了!”贾赦伸手要打贾琏,想了想又把手缩了回去。
今时不同往日,贾琏尚主后就是公主的人了,就算是亲爹也不能说打就打。
“扇子给我找来,我不出门就是了!”贾赦放了一句“狠话”,摇摇晃晃走了。
贾琏重重地叹了口气,觉得头更疼了!
第99章 分产方案
转眼就到了新年, 自徒元义揽下风月宝鉴之事,林云星便专心准备过年诸事。没几日,宫里传来消息说贾元春受封为嫔, 想来是“进献”风月宝鉴的好处到手了。
贾元春受封,贾珍和贾政心又活了, 对贾琏的态度立时暧昧起来。贾赦每日风花雪月,只要贾琏肯给他银子, 对贾元春是贵人还是嫔浑不在意。
元春晋位后, 贾母以王氏为皇妃之母不好顶着罪人之名为由,将她从佛堂放了出来。贾母对王氏哪有许多真心, 不过是需要王氏在身边时时奉承,又恼贾琏换了门房切断她与宫中联系, 想放出王氏与贾琏打擂台罢了。
贾琏心冷之余, 并未对贾母私放王氏之事做出评论,以至于老太太和王氏准备了诸多手段都没有排上用场。
贾琏没有出手, 王氏反而不得劲了。在她看来, 兄长王子腾了升官,女儿贾元春晋了位份, 可见皇帝并不会留意她的那点小错。所谓奉旨整顿家风,多半是贾琏争夺管家权有意打压二房。
须知王氏关进佛堂后, 贾府重新制定了一套规矩。明面上管家的是邢夫人, 又有贾琏从三公主处讨来的嬷嬷和李纨辅佐。
王氏“重出江湖”便欲重夺管家权,见邢夫人将送往王家的礼单按着往年减了三成,以为邢夫人私做主张,趁机闹到贾母面前。王子腾刚升官, 王氏笃定了老太太不愿冷落了王家这门姻亲。
若非家门败落, 削减礼单是世家中有意减少往来的暗示。王氏认定大房怕王子腾, 才会私下行事,闹着请贾母做主。贾母的反应也如王氏所料,邢夫人可以不理会王氏,不能不理会贾母,只得让人送信给贾琏。
贾琏知晓后,就让人回复邢夫人,年礼暂时不要送出,他自有决断。次日,贾琏邀请了族长贾珍及族中长者过府做见证,要求分产。
父母在不分家,贾琏又是朝廷命官,贾母在一日,分家两字就提不得。然亦有长者不欲自己身后,子嗣为了家产起争执,提出分产不分家先例。贾琏如今就是提出此先例,与贾母提出分产不分家。
分产纵然不分家,都不利于自己掌控荣国府,贾母自然不乐意。
可贾琏却提出了让贾母心动的条件,除却必须由长房继承的诸如祖宅、祭田、御赐之物分给长房,贾府现有田产、现银等,俱归二房所有。此外户部二十万欠款,二房不必承担,贾琏还将从赖家得来的那套带花园的宅子交给二房。
贾母若不同意现在分产,那么日后分家按规矩来。依照嫡长子继承制度,二房只能分两成之多三成。户部的二十万欠款,荣国府大部分人心中是不用还的,毕竟那些钱是接驾花在先帝身上的,可能够不落在自己身上总是好的。
听到这个方案,二房立即心动了。贾母却有些不愿意,这虽然有利于二房,却会降低她对大房的掌控。贾母觉得只要她在二房总不会吃亏,可眼下二房显然更愿意赞同贾琏的分产方案。
除却贾母不悦却没有说出后,最不乐意的就算贾赦了。若非邢夫人拉着,贾赦可能已经跳起来骂不孝子。贾赦现在怀疑他儿子是老二家的,否则怎么会相处这种分产方案?
贾琏坐在贾赦下首,见贾赦瞪他,便将怀中的东西扯出一角。贾赦认出那是一叠银票,立即闭嘴了。于是在族老的见证下,贾赦贾政在契书上签字,贾母与族老亦按了手指表示赞同或见证。
分产契书写好,开年后送往京兆府备案。贾琏立即将库房钥匙和庄子铺子等契书交给贾政,要求贾政在一个月内接手所有家产。御赐之物及需要长房继承的礼器都是专门库房存放,贾政则需要将分给他的东西搬去自己的院子或宅子,将原本的库房让给大房。
今日前来作为见证的族老,贾琏每人都送了礼盒,除了四色年礼,还有一百两银子。这些族老空有辈分,却没有嫡系的地位和豪富,一百两并非小数目。
贾琏这般客气,加上拿人手短,族老们回去后对大房赞不绝口。加上让大房颇为受委屈的分配方案,即便是贾琏这个晚辈提出分产,旁人也说不出他一句恶言,还赞他有孔融让梨的气度。
送走了族老,贾琏便冷下了脸,直言分产后,姻亲往来不必走公中,大房和二房各自打点。王家是二房姻亲,二房与之往来便是,大房不过问。王氏见贾琏如此忌惮王家,颇为得意。
贾琏则没有理会他,忙着送贾赦和邢夫人回东院,顺便安抚一二。
“琏儿,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那都是我们的钱,你竟然全给了二房!”一回东大院,贾赦就抓起茶壶想要砸向贾琏,却被贾琏按住了。
“前些日子刚理过账目,父亲可还记得府上账面上有多少银子?不过三万两罢了!”贾琏嗤笑道,“王氏打点庄子铺子多年,府上就两个庄子,连年都说闹荒,也没什么收成。那些铺子好的早就落到王氏手上,余下不过拢共值得什么?”
“那也不能给了他们!”
“府上最值钱的不是庄铺田产,而是荣国府的这块牌子,和这座府邸。”贾琏叹道,“父亲难道不明白吗?”
“说得好听,你将所有东西都给了二房,我们吃什么穿什么?”
“父亲何时愁过吃穿了?”贾琏反问道,“莫说我年年给孝敬,即便是我没有给,父亲手上还有曾祖母和母亲的遗产呢!”
“琮儿不花钱吗?迎春不要嫁妆吗?”
“琮儿和迎春,父亲何时养过?”贾琏冷笑道,“原也是我养着,如今不过是更光明正大由我养着,也没什么区别。既然你提到了迎春,那我今日恰好先与你说了吧!迎春的婚事,日后我会请殿下帮忙相看,父亲切莫自作主张。”
“你——”
邢夫人见贾赦生气,怕他惹恼了贾琏,忙道:“老爷,驸马与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定能为迎儿安排一门好亲事。迎儿高嫁,日后咱们也脸上有关啊!”
“你喜欢安排就安排吧!”贾赦冷哼道。
贾琏见目的达到,便让侍从捧了个匣子上来:“这是东市的两家门面和京外的一处庄子,以及十万两现银,都记入公中。至于其他东西,待二房将库房空出来,我再让人送过来。库房那些老物件原也是放着积灰,拿走也好,正好添置些新的。”
二房分走的铺子是西市的,西市的铺子哪里比得东市?庄子虽然两个换一个,却比那两个加起来都大。邢夫人大喜,用手肘推了推贾赦。
贾赦清咳了两声道:“哼~你倒是会藏钱!”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分产这事,二房是占了好处,可于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是甩开二房,不要被二房连累了。且那些东西即便到了二房手中,他们未必能守住。”贾琏道。
贾赦好奇道:“王子腾刚升官,元春也晋了位份,你当真要和他们撕开?”
“我早就与你们说过,王子腾升官元春晋位有利的都是二房,于我们是有害无益。既已分产,和二房不必太过亲近,外人面前过得去就是了。”贾琏又提醒道,“如今这些都是我们大房的了,父亲您当了家做了主,可不能像过去那般可劲糟蹋东西了。”
“知道了知道了,老子还用你管教!”贾赦不耐烦道。
贾琏无法,叹了口气道:“你要青衣居士的扇子已经有些眉目了,记住我的话,怎么玩都行,但不能触发律法。”
贾府分产的消息传来时,林云星正在准备送往贾府的年礼。
“不知二房又做了什么,竟让表兄下定了决心。”林云星换了新的纸,重写礼单。
“长姐,外祖家分产不分家,我们也要分开送年礼吗?”林黛玉年岁渐长,林云星便将她带在身边教导家事。
“老太太和二房昏招不断,因是外家,难以撕开,表兄如今倒是帮了一个大忙。”
“哦,我明白了,若是我们与贾家断了亲,旁人会说我们六亲不认。可如今贾府分产,我们顺势分开送年礼,就能定亲疏远近。日后贾府真的分家,就算我们不与二舅舅家往来,旁人也不会觉得我们无情,而是探索二房有什么不妥。”
“另外,大房是荣国府继承人,琏表兄又是父亲的亲传弟子,关系原就近些。即便我们送的年礼有轻重之分,也在情理之中。”
“姐姐,我明白了。”林黛玉想了想道,“贾府这般一分,怕是探春和环哥儿、兰哥儿日子就难过了。”
分产不分家,实际上两房已是各过各的。贾琏分产本意就是要与二房拉开关系,自然不能在明面上关照探春姐弟和李纨母子。依着王氏对庶子庶女的厌恶及对李纨母子的不喜,他们日子定不如前。
“环哥儿和兰哥儿是男孩子,好好读书,日后科举出仕,总能谋得一个前程。探春——”林云星叹道,“罢了,她素来奉承王氏,想来也不会太难过。日后真有什么事,看在姓贾的份上,琏表兄不会不管不顾。”
“姐姐,这世上女孩子也太难了吧!”林黛玉嘟嘴道。
“世道如此,你若要改变它,那就只能让自己更强大才行。”
“幸好我们有爹爹,都是阿娘生的!世上为什么一定要有嫡庶之分呀?”
第100章 元宵灯会
“只要男人可以纳妾, 嫡庶之分就会一直存在,我们能做的仅是反对与我们息息相关的不合理存在。”
“那为什么不能所有人都与爹爹和琏表哥一样只娶一个妻子呢?”
“你将来可以选一个不纳妾的丈夫,却不能让世间所有的男人不纳妾。”林云星素手拂过林黛玉的鬓角道, “《礼记·昏义》有言:‘古者天子后立六宫, 三夫人,九嫔, 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注1】。’诸侯一聘九女, 卿大夫一妻二妾,庶人一夫一妇【注2】。然人之欲望无穷,诸侯岂止一聘九女,卿大夫妻妾成群不在少数。即便是庶民但凡手上有了几个钱,都想着纳妾。”
“那信郡王日后会纳妾吗?”林黛玉忽然道,“我听说他的哥哥们都有许多妻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