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徒元义, 林云星目光柔和了几分:“他的哥哥是他的哥哥, 他是他,我信他。”
林黛玉撅着嘴巴道:“长姐还是多想一想吧, 他爹是皇帝,咱们爹爹要听他爹的。听表兄说他的武功也是极好, 若是他日后欺负长姐怎么办?”
“傻玉儿, 你姐姐是平白让人欺负的吗?”林云星笑着捏了捏林黛玉的小下巴。
“谁欺负我们玉儿了?”林如海从外面进来, 解下大氅随手递给一旁的侍从。
“父亲!”林黛玉回身道, “没人欺负我,我与姐姐正说元宵节去街上看灯。”
林如海坐到火盆前烤手,随口道:“那就去吧, 说来也有些年没去看元宵灯会了。”
“哪里是有些年没去过了, 爹爹是从来没有陪玉儿和阿砚赏过元宵花灯。”林云星倒了一杯热茶给父亲。
林如海细细回忆了一番, 确实如此,不由生了几分愧意。
他与贾敏成亲后,除却天气缘故,一家人都会出门赏灯。林云星出生时,林如海还奉老母和妻女去看过花灯。后老夫人病逝,一家人便因各种各样的缘故,再不曾出门赏过元宵花灯。
时光飞逝,想到寡母和妻子都已过世多年,林如海不免叹了口气。然生命的意义就在于生与死,有人离去,就有新的生命诞生。少了母亲和妻子,却多了幼子幼女,依旧是一家四口赏灯。
“早些让人去酒楼定位子,全家一同去。”林如海决定道,“星儿和玉儿多做两身新衣服,莫要太素了。你们这个年纪的姑娘家,就该多穿穿粉红、大红的衣裙,花灯会上莫要被旁人比下去了。”
林如海修养了大半年,身体已有好转。这般喜庆的日子,林云星自不会拒绝出游。
“明日就让人去安排。”
听到能去元宵灯会,林黛玉心中便欢喜起来:“爹爹,过年我与姐姐做了一身红色的衣裳,还有毛领大氅,可好看了。”
“那便好!”林如海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了林云星关于新年的诸般安排。
林云星少不得一一与父亲禀告,诸事商议完毕,林砚写完功课过来,全家一道用了晚膳才各自散去。
转眼过了新年,正月各府少不得要各处走动拜访。今年林云星和林黛玉只去了外祖家,其他地方都是林如海带着林砚去的。
自去年在徒元义面前闹了许多笑话,林如海就给林砚狠补了功课。数月来,小林砚颇有长进,《礼记》学了个囫囵不说,言谈举止已有了几分父亲的风采。如今年岁尚幼,再长几岁,想来不会辜负林如海的期望。
林如海不许长女出门是希望将年前的事情再沉淀一段日子,至于林黛玉年岁还小,也不急着出门。林砚一直跟着两个姐姐,少有出门的机会,如今林如海可不是要带着他多出门走动,涨涨见识了。
知道元宵节可以一家人出门赏灯,对于正月不出门,林黛玉也没有什么想法。每日不过是与姐姐在家读书弹琴,倒也逍遥自在。反而是林砚被父亲提溜出门,回府总是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让林黛玉没少笑话。
正月会客结束,很快到了元宵节。冬日天黑的早,元宵当日,一用过晚膳,林如海和林云星就被林黛玉和林砚催促着换了衣服出门看灯。
天才半黑,彩灯街上游人已逐渐多了起来。林砚拉着林云星和林黛玉跑到了其中一个摊子上,嚷着要买面具。
“阿姐,阿姐,我们买这个吧!”只要回到姐姐们身边,林小砚就能将父亲教导的那一套抛之脑后,回到宝宝状态。
正值佳节,林如海不满林砚做小儿之态,却也没有呵斥。林砚丝毫不知父亲在心中筹划元宵节后给他加功课,兴致勃勃地给自己和两个姐姐选面具。
“这个小狐狸面具好看!”林云星摘下上方的小狐狸面具套在林砚脸上,小狐狸面具的红鼻子高高翘起甚是可爱。
“这一定是最笨的小狐狸。”林黛玉吐槽道。
“玉儿!”林云星摇了摇头,取了一个小兔子面具给妹妹。
林砚对林黛玉吐了吐舌头:“这一定是最凶的兔子!”
“好了,不许顽皮!”林云星付了银子,牵着弟弟妹妹与林如海会和,“花灯会上游人多,你们要跟紧我和父亲,不许乱跑。英莲幼时就是在花灯会上遇到拐子,与她母亲分离多年。若你们被拐子抓走,就见不到爹爹和姐姐了。”
甄英莲曾在元宵灯会上被拐子抢走,封氏对元宵灯会颇为惧怕。今儿他们一家出来赏灯,甄英莲却特意留在家中陪伴母亲,没有与他们一道出门。
听说灯会上会有拐子,林黛玉和林砚忙牵住了长姐的手,生怕走散被人抢走了。
一家人走走停停,林黛玉和林砚一路看着喜欢的花灯凑上去猜灯谜。不需林如海和林云星出手,小姐弟已经拿回了心仪的花灯。
林云星一边留心看顾弟弟妹妹,一边留意着林如海是否累了。正想着是否去定好的酒楼休息一会儿,就听到街上喧哗声响起,原来是下雪了。
京城的冬日极冷,这雪纷纷扬扬下了,也不会湿了衣服。在京中能冒着酷寒出来赏灯的,多是富贵人家。百姓若非为了生计,可没心思出门挨冻。
“阿姐,下雪了!”林砚欢呼道。
“倒是不曾带伞出来。”司琴上前道,“姑娘,我去买伞。”
“这会儿怕是不好买,些许小雪不妨事。”林云星正要转身与林如海说话,便觉一把伞遮住了飘落的雪花,回头就见徒元义戴着半边面具,一手撑着伞笑盈盈看着他,不由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见过侯爷!”徒元义先与林如海见礼,他的随扈已经为林如海撑开了伞。
林如海矜持地点了点头。
元宵灯会起于南朝,兴盛于唐,到了本朝越发昌盛。不仅灯会上的花灯花样百出,灯会还延长到了五日。在这期间,未婚的姑娘可以正大光明结伴出游,渐渐地元宵灯会也就成了许多未婚男女相会的节日。
林如海不舍嫁女,却也知道女儿家的花期耽搁不得。莫看他每回见徒元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心中对徒元义还是比较满意的。只徒元义到底身份尊贵,林如海不似林云星看得那般简单,忧心徒元义无法决断自己的婚事。
可再多的忧虑比不得女儿欢心,林如海到底不忍拒绝。怕自己在,年轻人过于拘束,便道自己累了,要去酒楼歇歇脚。林如海伤愈后,身体本不如前,到底比不得小孩子精力旺盛,这会儿还真有些疲惫。
徒元义哪里不知林如海的意思,心下欢喜,忙令随扈护送林如海去酒楼歇脚,自己陪着林云星姐弟赏灯。
待林如海离开,徒元义才低声解释道:“父皇近日偶感风寒,无心赏灯。宫里一散,我便过来寻你。”
街上人来人往,林云星并未问起皇帝生病之事,与徒元义带着林黛玉和林砚专心赏灯。在节日气氛的影响下,林黛玉和林砚暂时放下了“前嫌”,没有给这个要“抢”走姐姐的家伙脸色看。
“星儿,我们以前是不是也这般出来赏灯?”徒元义忽然道。
“何时与你赏灯了,难道不是与你小师妹吗?”林云星调侃道。
徒元义的师妹叶绯与溪东林家关系亲近,林云星与徒元义头一回赏灯是徒元义暗中唆使了叶绯请了林云星赏灯。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你有我,旁人都是浮云。”徒元义面色不变,“比如以前是小师妹,现在是黛玉和砚哥儿,不变的是你与我都在。”
林云星回眸看向他道:“你说的对,重要的是你与我都在。”
“星儿,过些时日,待父皇心情好些,我便去请他赐婚。”
“陛下乾坤独断,未必能如你我所愿。此事须得缓缓图之,不必操之过急。”
“没有把握,我不会随便说出口。”徒元义压低了声音道,“那件事也解决了。”
那件事自然是风月宝鉴,近些时日,林云星一直有关注这件事。若非允诺善后的人是徒元义,她早就坐不住了。然这里不是细谈的地方,林云星并未继续追问。
两人陪着林黛玉和林砚猜了小半日的灯谜,将长街从头逛到尾,才带着意犹未尽的小姐弟回酒楼与林如海会和。在酒楼,五人吃了些元宵应景,花灯会将散才回府去。
到了第二日,林如海、林黛玉和林砚都累的不行。林云星又说约了朋友出门赏灯,林如海对她的去向心知肚明,却也没有过问。
第101章 风雨欲来
昨日皇子皇女进宫陪皇帝看灯, 却因皇帝偶感不适,早早散场。出宫后,贾琏见天色暗沉担心下雪, 便没有出门。幸而元宵只有一日,元宵灯会却有五日, 今儿贾琏特意带着三公主出府赏灯。
贾琏与三公主出府不久, 便遇到了同样出门赏灯的四王爷一家。私服赏灯,与民同乐这样的雅事,素来重规矩的徒元明自不会带着侧妃妾室, 故而同行的只有王妃和独子徒承基。碰到贾琏与三公主, 四王爷便邀请他们一同前往花灯会。
对于这位性子严谨的四王爷, 素非端严性子的贾琏一向怵的慌。然四王爷对贾琏却颇为欣赏,难得放下公务陪妻儿出门赏灯,这会儿见到贾琏, 又说起公事。三公主倒是习惯了他的性子, 自与四王妃说话, 可怜贾琏陪四王爷聊天累得慌。
好不容易到了朱雀大街, 贾琏正要寻个理由与四王爷分开走,小皇孙便指着前面的摊子与四王爷道:“父亲,七叔在那边!”
花市灯如昼,人来人往的街上, 小皇孙伸手一指,众人的目光便搜寻到徒元义所在。他穿了一身绣金线的圆领袍,原本只悬佩剑和玉坠的腰间竟日却多挂了一个香囊。哪怕是凛冬都不穿棉衣的人今日却披了一件纯白的狐裘披风, 衬得那张俊美的脸越发温润如玉。
徒元义在一众皇子中素来是不成器和放浪形骸的代表。不尊皇子成年入朝办差旧例, 说要学剑便学剑, 说不成亲就不成亲。看似对诸事漫不经心, 却喜打破陈规,难掩锋芒。原是最“忤逆”的皇子,却偏偏不曾真正触怒过陛下,反而年岁越长越得圣心。
这会儿,徒元义全然没有往日对人的冷淡和漫不经心。不再是那一惯场面上的笑容,收敛了所有的锋芒,眼神专注地将一朵绒花插入红衣少女的鬓间。少女背对着众人,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徒元义笑容映面。
“我们过去与七弟打个招呼吧!”徒元明道。
四王爷和四王妃认不出女孩子的身份,贾琏却不用看就知道是谁了。他心里不乐意徒元明这会儿知道徒元义与表妹的事情,正想着如何阻拦四皇子,不想四王妃便先开了口。
“爷这会儿可不好过去!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注1】,此般情趣爷岂可上去打搅?”四王妃拉住四王爷笑道,“七弟难得有了心仪的姑娘,爷这会儿过去可就讨人嫌了。”
“七弟心仪的姑娘?”徒元明一愣。
“爷何时见过七弟这般模样?”四王妃笑嗔道,“七弟并非风流浪荡之人,若非心仪的姑娘,怎会亲手簪花?”
四王爷诧异道:“父亲母亲一直为七弟的婚事发愁,七弟既有了心仪之人,因何不与父亲母亲提及?莫非是这姑娘出身卑微,不可为王妃?”
四王妃分辩道:“七弟往日少赴花宴,元宵佳节倒是有许多姑娘结伴出游,想来是结识不久罢了。”
“小七行事素有成算,四哥又何必为他担忧?”三公主笑道,“想来是刚有此心,尚不及与父亲提及罢了。近来父亲心情不佳,小七便是再心急,也不能这会儿凑上去提自己的婚事。”
“说到父亲,行知——”徒元明忽然对贾琏道,“你与林家进献的风月宝鉴可是你新制的稀奇玩意儿?自风月宝鉴遗失,父皇便心情抑郁,以至于偶感风寒。那风月宝鉴若能打造,何不再造一个献给父皇?”
贾琏早就料到风月宝鉴易招惹麻烦,对于四王爷此言并未太过意外,笑道:“风月宝鉴并非臣与林家所献,不过是机缘巧合曾经我们的手罢了。”
四王爷还要再问,徒承基却拉了拉他的手道:“父亲,七叔走了!我们也快去看灯吧!”
贾琏趁机与四王爷提议分开赏灯,四王爷心中无风月,却也并非不通情理。见贾琏如此,知他想与三公主单独赏灯,便应了。贾琏与三公主走一路,四王爷带着妻儿领走一道。
“四哥行事素来谨慎,不喜歪魔邪道,如今竟也会问起风月宝鉴。看来这风月宝鉴没了,事情还没有彻底落幕。”贾琏挽着三公主的手道,“我们先去寻信君和表妹,提醒一二。”
“风月宝鉴既没了,想来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倒是另一件事须得上心。”三公主与他十指交缠,“素来稳重的四哥也思动了,京中风雨欲来,小七与星儿的事还是早早过了明路的好。”
“我亦有此意!”夫妻二人暂将俗事放下,携手赏灯。
贾琏和三公主顺着徒元义和林云星离开的方向走去,却没有刻意追赶。倒是徒元义与林云星察觉有人尾随,停下了脚步。
待三公主和贾琏走到近前,林云星笑道:“原来是表兄,还道什么人隐于身后呢!”
“难得出门赏灯,行知你不看灯,跟着我们作甚?”徒元义取笑道。
贾琏叹息道:“看来你们今日玩的很开心。”
见贾琏意有所指,林云星关切道:“表兄面色凝滞,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倒也不是什么麻烦,出门时遇到了四哥。”三公主笑道,“我与——”
三公主话音未落,前方忽然喧哗起来:“杀人了!”、“有刺客!”……
随着颇为凄厉的示警声,热闹的街道上顿如烧沸的开水。百姓四处奔逃,花灯落在地上,燃烧起来又引得人群慌乱过。混乱中有人跌倒,为人践踏,一时间尖叫声、哭喊声掩盖了满堂欢笑。
人群向道路两头蜂拥而至,眼见人流冲过来,徒元义和林云星分别抓起贾琏和三公主退到檐下。三公主的护卫冲过来,将四人护在身后。
街上声音嘈杂,三公主一把抓住徒元义道:“信君,四哥四嫂带了稚儿赏灯,应该就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