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见薛蟠这般上道,立时将他引为知己。投桃报李,王仁拉着薛蟠细细介绍了通天坊,还带着通天坊上了二楼,买了几件外面买不到的珍奇宝物。这些宝物大多来路不明,无法明着卖的,就是俗称的黑市交易。
从二楼下来时,王仁意犹未尽的表示自己只能带他到二楼。通天坊三楼只有贵宾才能上去,刚来通天坊的客人,即便是贵客引荐而来,在得到通天坊认可前也不能上去。至于通天坊后楼,那是王仁都不能去的地方。
进入通天坊的第一步,薛蟠已经完成,而下一步就是需要他取得更高权限,比如与王仁一样可上三楼的贵宾席位,甚至进入后楼的权限。
除却薛蟠成功混入通天坊,另一件事也引起了林云星的注意,那就是王仁在通天坊的权限。
王仁的身份是个面上光,表面上是九省统制王子腾的侄儿,将来可能是王家继承人。但那只是可能,且王子腾的官位不是世袭爵位,以王仁的资质,将来即便恩荫入朝,也没有本事接手王子腾在朝中的资源。
林云星的人想尽办法都进不了通天坊,王仁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公子哥却是通天坊贵宾,怎么看都有些奇怪。一番思虑后,林云星决意派人盯着王仁,然后使人出京,调查王子腾。
林云星的人监视了王仁月余,都没有发现王仁身上有什么问题,他每日所行与一般纨绔子弟并没有许多区别。
这一个月,薛蟠在通天坊成功混了熟脸,可以自由出入。有林二在旁相助,薛蟠在赌桌上有输有赢,输多赢少,但也不会输的太厉害。表现出来就是一个运气不错,然到底赌徒没有不输钱的,输了钱就不愿收手的败家子模样。
期间,薛蟠也探过如何进入三楼,贿赂管事后,知道要成为三楼贵宾需要有一位的大人物担保。至于什么人是能够出保证书的大人物,那管事便无论如何都不肯多言了。薛蟠想过从王仁身上入手,然莫看王仁在这件事却分外嘴严。
通天坊的调查又一次陷入了僵局,不过林二与薛蟠出入通天坊后也有些收获,比如摸清楚了通天坊一楼二楼的布置及防卫。三楼和后楼不能进入,但也能够得到一些外部信息,林云星打算亲自探一探这通天坊。
林云星正研究林二带回来的通天坊结构图,司琴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姑娘,薛家姑娘送了请帖,想要上门拜访。”
“宝钗,她一个人过来的?”林云星有些意外。
薛家在京中本有自己的宅子,他们来京城时,王夫人以薛家宅子没收拾好,邀请他们住到贾府。半年前,王夫人向薛家借钱盖别院的计划落空后,姐们俩就不太亲近了。
薛姨妈带着儿女借助贾府的真正原因当然不是宅子没收拾好,而是想着自家不是官身,想要借贾家的势。如今二房败落,姐妹失和,恰好薛蟠投了郡王府,在京中不算没有靠山,便寻机会搬回了自家宅子。
三公主在京中时,薛宝钗跟着三春姐妹常与三公主及林云星姐妹出席各类赏花宴。后林云星定亲,迎春、惜春随三公主出京,这样的机会便少了。
徒元义的长史却是周到之人,徒元义素无“大志”,门人不多。薛蟠虽只是皇商出身,胜在其心可用。长史平素时常代徒元义施以恩惠,比如以郡王府的名义,拿几张请帖给薛家。
这些请帖多是来自小官内眷的诗社、花宴,参会的都是五品下的官眷。薛宝钗拿郡王府要去的帖子赴宴,自然无人敢轻视。薛宝钗凭借着自己的才情和周到的性子,在京中也闯出了一番美名。
林云星认识的女孩子中,这两年变化最大的无疑是薛宝钗。
早年薛宝钗有些才情,但对读书上并不十分用心。自赴了西苑花宴,见识了京中的天之骄女,薛宝钗才转变了心思,将花费在女红上的精力多分些给读书一道。她本是聪慧的女孩子,既肯下苦功,又怎么会没有成果呢!
说来自迎春、惜春出京后,林云星就没怎么见过薛宝钗了。林云星定了亲,按着当下习俗,成婚前是不好频繁出门赴宴的。薛宝钗又不似三春来林家读过书,往来自然就少了。
“只带了个小丫鬟,坐马车来的。想来是有什么事,然观其神色,也不像什么急事。”司琴道,“来的突然,但到底是亲戚家的姑娘,奴婢让人在二堂奉茶。”
“宝钗性子沉稳,即便是急事,但凡不是火烧眉毛了,就不会轻易让你瞧出来。”林云星笑道,“且她如今也不是外人,还不请了进来。”
薛宝钗不是外人自然不是因她是王夫人的外甥女,而是薛蟠是自己人。
第117章 争做渔翁
林云星亲自到前院迎了薛宝钗进门, 大半年未见,薛宝钗拔高了一小截。
不同于林家一脉相承的纤细身材,薛宝钗打小就是个丰腴的小姑娘。因着这份丰腴, 完全看不出两人一岁半的年龄差。那身半新不旧的袄裙愣是被她穿出了几分曲线, 如今的林黛玉站在她面前更是仿佛小了半个辈分。
惊奇之余,林云星笑着道:“小半年未见, 宝钗妹妹倒是变了个模样。”
“姐姐如今怎也爱拿人玩笑了?”薛宝钗笑着道了万福。
京城的十月末, 寒风颇为刺骨, 前几日才下了今冬第一场雪。大部分人都穿上了厚袄子, 薛宝钗也不例外,倒是林云星寒冬也是一件薄袄。
“妹妹是贵客,岂敢!站着风口冷得慌, 我们且进屋里喝杯热茶暖暖吧!”林云星请了薛宝钗到自己院中。
今儿阴天,屋内屋外都凉的慌,林云星习武之人不爱用炭盆取暖。眼下来了客人,丫鬟们才在待客的外室升了炭盆, 又取了小火炉烧水煮茶。薛宝钗一路走进来,身上热乎起来,进屋更是迎面一股热风, 于是解了大氅递给丫鬟。
“妹妹喝什么茶?”
“姐姐知道, 我素来不讲究这个, 姐姐就是端一杯白水来,我也高兴。”
“我哪能拿白水招待妹妹,莫不如先来一盏玫瑰卤子如何?”林云星笑道。
两人说笑间, 忆夏已奉了玫瑰卤子上来:“我们姑娘听到宝姑娘来了, 早就让我将这玫瑰卤子翻出来了。”
“林姐姐身边的人总是这般体贴。”薛宝钗羡慕道。
薛家不差钱, 但薛宝钗素来节省, 素日身边只带着莺儿,不似林家姐妹丫鬟仆从成群各司其职。
比如林云星身边的忆夏善通药理,专研药膳,主要打理林云星的饮食,也会牢记她身边人的喜好。薛宝钗与林云星在贾府往来时,忆夏偶有在旁伺候,便记住了薛宝钗的喜好。这玫瑰卤子端上来,要凉不凉,恰是薛宝钗喜欢的温度。
“我们家祖籍姑苏,不说玉儿和砚哥儿,就是父亲也喜欢这甜甜的玫瑰卤子。夏日里,郡王府送了许多来,只东西再好,也不能一味吃它。妹妹若是喜欢,走的时候,捎两瓶回去。”
“林姐姐开了口,我可不会与你客套。”薛宝钗笑着应了。
世上的人情往来,都是有往才有来。只要能还得起的人情,就很不必推三阻四。薛宝钗深明此理,自不会为这点小事推脱。
玫瑰卤子虽好,只吃多了也腻。两人用了一盏,便改为喝茶了。
薛宝钗东拉西扯说了不少京中热闻,都是这半年来,她在京中参加各种花宴的趣事。林云星自得了赐婚,京中的大小宴会就不再往她面前递帖子。这会儿听薛宝钗说着,她却也并非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只随意附和几句。
林云星两世为人,打小便有着胜于同龄人的沉稳。难得薛宝钗也是性子沉稳,行事周到的姑娘。可薛宝钗到底不似林云星闯南走北见识广博,那点心思如何瞒得住林云星,又或者根本就是等着林云星发现?
这没有个缘故,薛宝钗总不会匆匆上门。见她迟迟不开口,林云星便屏退了左右,让她有说话的机会。
丫鬟们离开后,薛宝钗略松了口气,笑容有些勉强:“林姐姐见笑了,妹妹今日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妹妹若有什么难事,不妨说出来,许我也能帮忙。”林云星放下茶盏道。
林云星不在意上面那位,却在意林如海。自从知道皇帝疑心林家吞没了那笔脏银,林如海嘴上不说,却是郁结在心。这也是为什么眼下皇帝没有对林家动手,林云星依旧急于查通天坊的缘故。
如今,薛蟠冒险助她调查通天坊,此事关系林家清白。若在能力范围内,薛宝钗的要求只要不过分,林云星都会尽量满足。
“我今日来,其实是为了哥哥。”薛宝钗面露难色,“林姐姐可知道我哥哥现下是信郡王的门生?”
林云星略有些意外,没想到薛宝钗会来说这件事。对上薛宝钗忐忑的目光,心下一软,便点了点头:“郡王在外办差,郡王府的事情我也知道些。”
“哥哥入了信郡王门下,便与往日的狐朋狗友少了往来。他很崇拜郡王,也愿意听郡王的话,做事稳妥不少。”薛宝钗迟疑了片刻,“然许是郡王出京日久,哥哥少了人管制,前些日子又与他那群朋友一处玩耍,这让我和妈妈甚是担忧。”
林云星不动声色道:“薛妹妹在担忧什么?”
“这些话原不该与姐姐说,只我与妈妈劝不住哥哥,又不能去郡王府请王府的人出面约束哥哥。”薛宝钗为难道,“这话许是有些逾越,我想、我想——”
“妹妹的意思,我明白了。郡王不再京中,不过王府长史还留在京中,我会让他去见见你哥哥,交代几句。”林云星笑了笑,“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你哥哥如今管着薛家的生意,在外面难免有些应酬,未必就会学坏了。”
见林云星愿意帮忙,薛宝钗略松了口气,听到后半句,又无奈道:“若是普通公子哥儿,一道吃个酒倒也罢了。我们就怕哥哥学了那王家表哥,沾了赌,入了泥潭。”
说完,薛宝钗似是后悔自己道了亲戚长短,略有些羞赧。这幅模样倒是与她的年龄相契合,少了几分少年老成。
薛蟠帮着探通天坊的事情,并没有张扬,没想到薛宝钗会知道。幸而听她言语也是一知半解,知道的并不清楚,林云星少不得暂时将她安抚住。
薛宝钗与林云星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寻个由头告辞了。走时,忆夏早就按着吩咐包好了两瓶玫瑰卤子,送了薛宝钗一道出门。
目送薛宝钗离开,司剑不解道:“薛姑娘如此担心他哥哥,姑娘为何不告诉她实情?”
“什么实情?薛宝钗精明能干也就是相较于闺阁中的小姑娘。外面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若说了她怕是越发担心的睡不着了。”林云星道,“若今夜探访有结果,薛蟠就不用再扮赌徒去通天坊了,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
“姑娘今晚真要去那通天坊?”司剑担忧道,“不如让我随姑娘一道去吧!”
“你的武功不行,我会带叶逍叶遥同去。”
司剑嘟囔道:“那两个家伙,也没有十分厉害。”
“是没有十分厉害,也就是比你们几个厉害些。”
是夜,林云星果然带了叶逍叶遥前往通天坊。不过,叶逍叶遥并没有随她入内,而是在外接应。
林云星进入三楼后发现,这三楼与一楼二楼相比,似乎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区别于一楼二楼的大约就是三楼坐庄的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能押上赌桌的也不再是筹码或银两,而是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甚至可以是人。
三楼这般神秘,大约也就是让那些贵宾区别于下面的普通赌徒。
在三楼,林云星没有寻到有用线索,便准备往那神秘的后楼去探探。然她准备动身时,忽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说熟悉也不算十分熟悉,但印象还算深刻,只因这人本该死在她的剑下了——隐的刺客巫九。
巫九刚赌输一局,正甩着手往后楼而去。薛蟠曾套过王仁的话,通天坊后楼只有他们自己人才能出入,其他人即便是通天坊的贵宾也不能去。巫九可以进入后楼,所以通天坊是隐的据点?
神秘莫测,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的据点竟然就在京城之内。最可笑的是通天坊存在多时,朝廷对此似乎一无所知。
林云星悄无声息地跟着巫九进入了后楼,到了后楼,才发现这里几乎是寸步难行。相较于前面颇为严密的守卫,后楼除却守卫更是机关重重。这样的防卫,只怕通天坊不是隐的普通据点那么简单,而是隐的总部。
因后楼机关太多,林云星很快跟丢了巫九。巫九是隐的杀手,也只是隐的杀手。若通天坊真是隐的总部,跟丢一个巫九倒是什么问题。
林云星贴着游廊而过,听到身后脚步声,便游进了一侧的屋子,藏身于房梁之上。过了片刻,就见两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约莫四十多岁,长得白白胖胖,一手戴了三枚玉戒。眼袋极深,脚步虚浮,一看便是酒色之徒。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在屋子里还披着斗篷,只露出一双眼睛,包的很是严实。
那中年人进门便瘫坐在了椅子上,略有些不满道:“在我这里再安全不过,你也太过小心了。”
“叔叔,小心驶得万年船。”
“哼~你啊,也不知道像谁。”中年人说这话的时候,那双埋在肥肉中的小眼睛仿佛闪过了泪光一般。
“自然是像我母亲了,若非母亲的谨慎,我们又如何能够走到现下这样的局面。”
中年人闻言愣了一下,旋即道:“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徒元义那边,我有些不放心,他冒头太快了。”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份差事做的再好,也是面上光。如今他身边就是一个赋闲的林如海,一个乳臭未干的贾琏罢了。”
“可是叔叔,您莫要忘了,当初陛下是如何坐上那个位置的。”年轻人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要做渔翁,就不能让旁人抢了做渔翁。”
第118章 何为嫡长
中年人沉默半响, 方道:“你想要如何?”
“不能让他活着回京。”年轻人的声音中有着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阴冷森然。
“怕是不容易,你莫要忘了之前的教训,去年我折损了不少高手。”
“乐严承认不如老七不假, 然焉知不是因为老七的身份,有意奉承?林云星是林云星, 徒元义是徒元义, 天才有一个就够了。在林云星手上吃的亏,未必不能在老七身上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