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都是所有人中心的贾宝玉受了这番冷落,心情颇为抑郁。可这会儿,谁也无力分心去照顾他的心思。
好不容易挨到午膳后,林云星忙不迭辞行,带着弟弟妹妹离开了贾府。
“外祖母和二舅母今日好生奇怪。”林黛玉爬上马车,抱起手炉抱怨道。
林云星却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前几日,好几家府邸都上了奏折,请自家的娘娘元宵出宫赏灯。”
“京中刚办了通天坊那么大的案子,娘娘们的省亲的事情还要照旧吗?”林砚好奇道。
“各家为了这省亲别院不知花了多少银子,哪里舍得这般打了水漂?”林云星笑道,“到了这份上,便是硬着头皮也要将奏折递上去。”
“贾家的省亲别院又没盖成,这事与外祖母和二舅母对我们态度大变有什么关系?”林砚不解。
“为了省亲别院的事情,老太太对史家两位侯爷有些不满。省亲别院没盖成,想来二太太总算知道荣国府在京中算不得什么。如今王氏的娘家倒了,可不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林砚点头道:“哦,我明白了,二舅母过去非常得意自己有官居一品的哥哥,女儿又是皇妃,不大看得上我们家。如今王子腾没了,表姐在宫里又是举步维艰,二舅母没有依仗了,对我们自然要客气些了。”
“王家倒了,又不是史家倒了,二舅母如此便罢了,这老太太也转变这般大?”
“这不稀奇啊,王家倒了,史家两位侯爷不愿奉承老太太,荣国府的姻亲中关系亲近又有身份地位的就数我们家了。”林砚道,“哎~说穿了就是势利眼呗!”
“这话,你可不许乱说,让父亲听去,有你好果子吃。”林云星警告道。
“这里只有长姐和黛玉,有没有外人,除非黛玉去告状。”
“谁那么无聊去告状啊!”林黛玉翻了个白眼。
林砚撅着嘴道:“你上次就找了爹爹告密,揭穿我拿以前写的大字凑功课。”
“好了,这样的事情也敢拿出来说,不嫌丢人?”林云星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真是一点不让人放心,过了年,便又长大了一岁,可不能再这般毛毛躁躁了。”
第126章 以一打二
待各家年礼送完, 便是腊月二十八小除夕了。林家祖籍姑苏,往来不便,故在侯府也设了牌位供奉先祖。
许多大户人家都轻易不让女子入祠堂,林家最初亦是如此。老侯爷过世后, 林如海当家才提出该规矩, 却被林老夫人劝住了。后林老夫人盼孙多年, 只得了林云星这个孙女,又主动与林如海提及改规矩,要孙女儿能与男丁一般参与祭祖。后林家虽有了林砚这根独苗, 然人丁依旧不算兴旺,便延续了后立的规矩。
林如海一早就带着林云星姐弟到小祠堂祭祖。祠堂虽有专人洒扫,林如海却还不满意。怕两个小的毛手毛脚,指使着林云星将祠堂牌位都擦了一遍, 才带着姐弟三人上香请祖【注1】。
从祠堂出来,林如海看着将要出嫁的长女,和半大的幼子幼女忽然叹道:“家里还是冷清了些, 明年怕是更冷清了。”
林云星知父亲不舍她出嫁, 上前扶住老父笑道:“父亲好生安养,保重身体, 自有家里添丁添口的好日子。”
“大姐是许了人了, 没办法,但黛玉还在呀。爹爹要是舍不得,我们将黛玉留在家里坐产招婿呀!”林砚负手道,“咱们家有钱, 黛玉长得也好, 会有人愿意上钩的。”
林黛玉气呼呼道:“什么上钩不上钩, 林宝儿你是不是想挨揍?”
林如海屈指在儿子后脑勺弹了一下:“又胡言乱语!”
“哎呦~”林砚摸了摸后脑勺, 一脸委屈,“我又哪里说错了,信君哥哥是皇帝的儿子,长姐嫁他不能留在家里。总不会日后黛玉也要选他家的人吧!只要不是他家的,哪个来不得我们家了。”
林黛玉妙目一转,促狭道:“林小砚,我是你姐姐,若我留在家里,分家产可要占大头了。”
“大头就大头吧!咱们家又没爵位可抢,不就是分银子嘛!俗语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只看外祖家便知道,这日子过得好不好凭的是自己的本事,而不是分了多少家产。”
林如海见他说的头头是道,轻咳了两声,拉下脸道:“你爹我还在呢,就想着分家产。太久没揍你,皮痒是不是?”
“爹,过年你不能揍我吧!”林砚机灵地躲到了林云星身后。
“老子揍儿子,天经地义,我揍你还管哪天。”
林砚一溜烟跑了,嘴上还嚷道:“圣人说了,小棒则受,大棒则走,不陷父于不义。为了我爹的名声,我先走了!”
“这话谁教的?”林如海对林云星轻哼了一声,“不是你就是行知,全赖你们兄妹俩不带好头。”
死贫道不如死道友,林云星抿嘴笑道:“自是表兄了!我可没有挨爹揍的经验。”
祭扫祠堂后,林云星又带着妹妹准备过年诸事。林如海则拎着林砚的耳朵要他背书,以表示读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即便过年,读书这样的大事也不能有丝毫懈怠。可怜林砚一颗心早就飞去玩了,身体还被禁锢着背书。
林云星刚定好了明日除夕菜单,要叫父亲和弟弟吃饭,就见司剑带着叶逍从外面急奔而来:“姑娘,出大事了!”
林如海不满道:“大过年的,可不兴说不吉利的话。”
林云星有些无奈,与叶逍吩咐道:“可是郡王府有什么事情?”
叶逍见林如海不高兴,然事关重大,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今儿陛下率领宗室和大臣进行年终尾祭。不想祭礼结束后,我家殿下不知为何与二殿下、三殿下大打出手。”
林如海忍不住一阵猛咳:“你说信君与二王爷、三王爷打架?”
莫看皇帝的儿子争皇位常常是你死我活,但这当面撕破脸上阵打架的却稀奇的紧,更不要说是一打二了。
听说是打架林云星就不是十分在意,即便不用内力,徒元义也不至于吃亏:“你这般着急,莫不是信君没控制住力道将哪个打死打残了?”
“那会儿参加尾祭的宗室和大臣还没走完呢,王爷哪能真将人打残了。不过打得也不轻,这会儿陛下令殿下在祭台罚跪呢。”
林如海面色一黑:“这天儿冷,在外面罚跪,不消一个时辰,腿就废了。”
“二皇子和三皇子呢?”既然是打架还是一打二,没道理罚跪的就徒元义一个。
“二皇子和三皇子一直叫疼,已让人送回府请了太医。”
林云星冷笑数声:“难得他们这般齐心,这招苦肉计倒是用得极好。”
“姐姐是说二皇子和三皇子装重伤吗?”林黛玉好奇道。
“信君行事素有分寸,即便因口角动了手,也不会真将两人打出好歹。若真是将他们打出毛病,也必然是二人行事太过挑衅在先。明明是三人打架,陛下却罚一人,倒是偏心的很。”
“你对他倒是信任的很,就笃定了不是他主动惹事?”林如海嘴上这么说,眉宇间露出几分忧色,“不行,这事耽搁不得,跪久了,人就真的废了。”
莫看林如海喜欢刁难徒元义,对这女婿,他心里其实满意的紧。听到陛下罚得这般重,林如海立即急了。
“父亲且在家里,我去看看。”
“你去,你去能有什么法子?”林如海道,“让人备车,少不得舍了这把老脸,要老程请了西陵长公主去求情才好。”
司剑忙让人去套了马车,父女两人才出府,却见郡王府的侍卫骑马追来,道皇后与西陵长公主求情,皇帝已经放了徒元义回府,改罚闭门思过三个月。只徒元义在雪地里跪了小半个时辰,走得时候是让人抬着回府的。
听到人已经回府,林如海才放心了一半:“西陵长公主素来与人为善,信君与公主和驸马又素来恭敬,她出面求情不稀奇。皇后娘娘前番才因信君得了训斥,今日还肯冒险求情,倒是有些情谊。”
“皇后娘娘偏爱亲子不假,但真论贤良当为后宫第一人。”
徒元义曾养在皇后膝下,皇后对他虽说不如对四王爷那般上心,但也护了徒元义长大成人,这份养育之恩,自是不能抛却的。皇后今日求情不管是为了拉拢徒元义还是因这份养育之情,林云星和徒元义都要谨记在心。
“父亲先回府,我去郡王府看看。”
“他罚了闭门思过,你现在过去,平白给他惹眼。”林如海瞪了女儿一眼,“你在家,我去看看。”
林云星压低了声音:“父亲,若是一般人,此刻自然不好上门。只京中都知信君待我情深义重,我又不是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人。眼下若不火急火燎前去探视,如何让人知道他这番受了罪。”
“眼下你好考量这些?若真冻出个好歹——”
“父亲莫要忧心,信君内力深厚,普通人在雪地里跪上片刻便吃不消了,他却无碍,只这其中关系不可为外人知。”
林如海细思片刻,便明白了。
自唐后,武林衰微,徒元义和林云星年少扬名,便被默认为顶尖高手。大内不乏内功高手,所习内功心法较之他们依然差了一筹。且这些大内高手也不会傻傻地跑到皇帝面前去说我们身怀内力的人,在雪地里跪几个时辰也不妨事。
皇帝只会些拳脚功夫,不解其中奥秘。皇子们即便有人提点,也无法不便去拆穿。徒元义大可装作挨不住,冻伤了腿,以苦肉计破对方苦肉计。
林如海面色稍齐,温声叮嘱道:“既如此,便你去吧!要他凡事三思而后行。”
“父亲放心,我省得了。”
“你,我才不放心!”林如海无奈道,“你也不是个安分的主!”
林云星自是赔不是,请林如海先回府,让人驾车往郡王府而去。她知此刻必定不少人盯着郡王府,特意让车夫加快了车速,到了郡王府也不曾等人通禀,便直闯主院,做足了担忧之态。
虽说刚犯了错,又被皇帝罚了禁闭,但到底是皇子,眼见人是被抬回来的,自然要请了太医来看。林云星到时,太医刚给徒元义看过,又留了药方,让人抓药。
王府长史亲自送来太医离开,在门口与赶来的林云星打了个照面。林云星进门,就见徒元义自己从床上下来。虽说她早就知道徒元义不会那般脆弱,可真看到了才是真的放下。
“今日可伤着了?”
“我没事,凭他们俩也能伤了我?”打架赢了,徒元义脸色却不甚好看,言简意赅道:“今日着了老二的道。”
“是我的过错!”林云星上手掀起他的裤头,确认真不曾伤着才道,“先前夜探通天坊,我曾听到老二想对你动手。只后来通天坊破了,他们自己尚且一头包,便以为他们不会急着动手。你回京后又卸了差事,这时候他怎么还来招惹你?”
“往日只知老三是个鬼的,今日方知若老三是鬼,老二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尽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迟早有一日,我要废了他。”
“今日是谁先动手?听你之意是老二设计,因何把老三也打了?”
徒元义一僵,避重就轻道:“老三拉偏架,我便一道打了。”
一开始徒元义只与徒元启动了手,徒元灿看热闹不嫌事大,叫着拉架,其实是趁机对徒元义下黑手。
这倒不是徒元灿要帮徒元启,而是徒元义一个人就把徒元启揍趴下了。徒元灿要搞事自然不能让局面一面倒,他素来自命不凡,没有十分正式徒元义的实力,加上徒元义无剑在手,自以为能占便宜。不妨徒元义赤手空拳,一个打俩仍是游刃有余。
第127章 二三联手
“打架是你先动手对吗?”林云星看着他的眼睛道, “你不想说,莫不是动手的缘由与我有关?”
徒元义一手抚过她的脸庞,温声道:“不要瞎猜, 是我自己没有沉住气。”
“你不说便罢了, 左不过是什么污言秽语有意激怒你。只这亏不是这么吃的, 我手上有几件东西, 你想个法子不动声色送到良妃宫里, 最好还要让她摆出来。”
“什么东西?”徒元义好奇道。
“忠顺截留的贡品,我原打算找机会出手, 让这些东西流通到黑市给忠顺找点麻烦。良妃在宫里少不了对头, 只要有一两样出现在她宫里,让人抓住把柄, 她便是有嘴也说不清。”
“良妃和徒元启母子最善搬弄是非,一张嘴死的可以说成活的, 如今也要让他们试试有口难言的滋味。”徒元义想了想道,“良妃惯是装腔作势,人前是人淡如菊的姿态, 私下却爱奢华,尤好明珠, 这在宫里不是秘密, 也就是哄着父皇罢了。”
“如此甚好,恰好就有一颗上好的夜明珠和一盒品质上佳的东珠。”
“整盒东珠容易引起她的警惕,夜明珠即可。老二好附庸风雅, 虞肃莱的孙子为了讨好老二为他张罗了一个善吟诗唱曲的女伎养在甜水胡同,你再挑几样我送到他那外宅之中, 另有妙用。”
林云星看着他若有所思。
徒元义后心一凉:“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真的没有受伤。就凭他们两个也能伤了我?若非多有顾虑, 早就打得他们爬不起来……”
“我派了人盯着徒元启,都不知道他有个外室。你回京不久,如何知道这般隐秘之事?”
徒元义摸了摸鼻子:“前些日子,姑父的文会上遇到了北静王水溶。言语间水溶说漏了,我恰好听到。”
“四王八公,除了已经没落的几家,就数北静王最低调,风评最佳。他在京中相交极多,有风雅才子,亦有忠顺、贾宝玉这等真假纨绔。然交往之人中竟没一个与他特别要好,自然也就够不上结党。此人一惯谨慎,失言透露徒元启不欲为人所知的秘密不奇怪吗?”
“你是说水溶故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我?不——”徒元义拍掌道,“那会儿我离他们有些距离,水溶是与四哥说的,且压低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