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没有在意,她也不再杀人。
她慢吞吞地往应城方向走去。
一路走来,那些士兵都不敢动,生怕一动,命就没了。
可此时的阿青纵使满身鲜血,却显得尤为平和。即使中途有人挡了她的路,她也只是绕开就是。
只是那与她擦肩而过的人腿软,等阿青一走过直接栽倒在地上,半响都爬不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她动,看着她一步一步往应城走去。
城墙之上一片安静,他们绷紧了身体,恍惚间也分不清那浑身是血向他们走来的到底是人还是魔。
是不是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应城了?
阿青走到城门楼,看一眼面前紧闭的大门,复又抬眼往前城墙上。
恰好,她抬眼看见的人正是应城府官,杭拾甫。
杭拾甫怔忡了一下,接着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扭头对身边的人说:“快开城门!”
身边没有人动,他又大喊一声:“开城门!”
这下所有人惊醒了,有人匆匆跑下城墙去传令开门了。
杭拾甫这时又道:“快,快吩咐人回县衙去烧水,准备好干净的衣服。”
得了令,又有人急匆匆地跑下去了。
吩咐完这些,杭拾甫转身也要下城楼,这时陆旷之挤过人群,一把拉住杭拾甫,又急又慌地说:“杭大人,你,你要放她进来?”
那个女人在外面杀了那么多人,万一进了城再发狂怎么办?
杭拾甫闻言,神色凝重,正要向陆旷之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人的声音:“姑娘都是为了救应城才杀那么多人的!她不会对城内的百姓不利的,要不然她在城里待了那么久早就把我们都杀光了!”
杭拾甫和陆旷之闻声转身看去,见一小子提着把菜刀,脸上沾了些血迹,说到。
此人正是阿福!
“你是谁?”
“我是云平客栈的小二,之前姑娘一直是住在我们客栈的。”
阿福说到。
杭拾甫听了阿福的话后,沉吟片刻后对陆旷之说:“这姑娘如此厉害,她想进来纵使我拦着也拦不住。
但如今她却站在城门口等我们开城门,可见她对我们没有恶意。
走吧,去迎一迎我们的救命恩人吧!”
说完杭拾甫率先大步往下走。
陆旷之犹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接着所有的百姓都跟上去了。
尽舟收好短刀,默默地想着,这下应城之危解了,他们是不是也该离开了。
应城不太平还是应该早做打算的好,
想到这,尽舟转头去看自家老爷,却见涂西奉一双眼睛亮得下人,提着剑也要跟上去看看那位的风姿。
“老爷!”
尽舟赶紧拉住他,现在这热闹可凑不得,万一那位突然发狂杀人怎么办?
“你拉我作甚?”
涂西奉皱着眉扯回自己的衣袖,而后又要迈步跟上去。
“老爷,你,你跟上去做什么?那位可不是好相与的,现在应城之危也解了,我们该走了。”
尽舟话音一落,谁知涂西奉却脸一□□:“谁说我要走了,我要留下来。”
“留下来?”
尽舟吃惊地瞪大眼睛。
“没错,我涂西奉寻觅半生,而今总算找到了明主,我自然是要留下来辅佐她!”
涂西奉的话听着像是在胡言乱语,但尽舟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家老爷出身官宦人家,言情书网。
当年小小年纪,不过十一的年岁便考去了了解元。人都道他是有得天独厚的天赋,谁知,他后来考省试,刚到地方就转身上路回了家。
往后便再也不参与科考,不读书转而对经商极具兴趣。
士农工商,他从一届解元弃笔从商,将家里人气得半死。
后又于弱冠的年纪离家,言明要寻求良主辅佐其拨乱反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自此以后再也未回过家。
尽舟一路跟着他从涂家出来,走过无数的地方,花费十多年的时间却从未听到涂西奉说遇到满意的明主。
这么多年来,涂西奉外表放浪形骸,醉生梦死,但心底却时刻忧国忧民。
他一直坚信,只要他找到明主,为其挣很多很多的银子,以富救国,就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这一点尽舟最清楚不过,但是如今,涂西奉却指着那刚刚屠了万人的女人喊明主。
尽舟实在难以相信!
“尽舟,乱世之中,强大才是立足之本。这姑娘脑子活,聪明,又武艺不凡,一人能敌五万大军。这样的人物,注定会成就一番事业!而本老爷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人物。”
说完涂西奉拍拍尽舟的肩膀就大步向前走去。
尽舟回头又看一下城外满地的尸首,咬咬牙只得跟上自家老爷。
……
应城外百里之地,伫立着大批军队,打眼一瞧至少有几万之多。
他们打着的帅旗黑底虎纹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闻字。
为首之人,披着黑色战甲,骑高头骏马,他身姿挺拔,样貌清俊,但眉眼却格外锋利。
在听完斥候报来的消息后,他双眼微眯,没有说话。
位于他左右手的一白面小将和一身材高大的虬髯汉子面面相觑。
这,这斥候说的确定不从说书先生那儿听来的。
他俩武功也算的上数一数二,但也不敢说能一人能抵挡五万人马。还徒手杀掉其中大半人数,这怎么听怎么不真实啊!
但想了想白面小将还是试探地对为首那人说:“将军,我们是来迟了,可要率军回去?”
为首之人却突然一笑:“这天下何时出来这么一号人物,是真是假,自然要亲眼去看看!”
说完他对转头对虬髯汉子道:“郭槐,你率大军回去,徐靖你跟我去应城看看。杀不了闫遏,就去瞧瞧这位杀了闫遏之人!”
白面小将和虬髯汉子,纷纷拱手道:“是,将军。”
阿青自此一战杀出赫赫威名,此后天下无人胆敢小觑……
第12章 待众人奔下城楼时,……
待众人奔下城楼时,城门已经被打开。
阿青逆光站在门外,她的身后仿若人间烈狱,尸山血海,让人望之生畏。
此时天空挂着的太阳正热烈,明亮而刺眼。城内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但依旧安静地可怕,无一人说话,发出声响。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眼神或恐惧,或惊异,或敬畏地看着向他们一步一步走来的女人。
她浑身上下都沐浴在鲜血之中,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发梢上向下一滴一滴地倘着血。但纵使是这样,也足够让人看清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的伤口,更谈不上皮开肉绽。
令人难以置信,她居然没有受伤,再大胆猜测一下,她很可能毫发无伤。这让所有人彻底地认识到了她的强大,这个女人简直不似凡人。
难道她真的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应城的神?
阿青光着脚,一步一个血脚印地走来,表情平淡,眼神平常。
仿佛她刚刚出城并不是杀人去的,只是去溜了个弯。这下倒显得其他人少见多怪了。
她刚刚入城,还不待走到身前,门口的人已经自动向左右两边散开,给她空出了最中间的道路。
杭拾甫急匆匆而来,挤过人群艰难地来到阿青身边
离得近了,他方才看清了刚才在下面厮杀的人是何模样。
意外的年轻,意外的美丽。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鬼魅。看起来只是一个美到艳丽的女人而已。
他稍微愣了一下神,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接着杭拾甫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恭恭敬敬地给阿青行了一个礼,他朗声说:“姑娘,府上已备好水和换洗的衣物请你移步。”
阿青脚下一顿,她侧目看向杭拾甫,挑了下眉:“走吧!”
“姑娘请!”
杭拾甫带着阿青往府衙走去,身后的百姓自动跟上。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上去,但就是不自觉地跟在了后面。
涂西奉来迟了一步,等他下来的时候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来的看见众人的一个背影。
他连忙提步追了上去。
府衙原本伺候的人早就跑来没影儿了,不知道是死在战场了,还是逃到哪儿躲起来了。
好不容易才找来两个婆子烧水,手脚麻利地准备好了一切。也幸好阿青没什么讲究,自己一个人就入了水,洗了起来,至多是唤人换一下水。
趁着阿青换洗的这段时间,杭拾甫正和陆旷之在正厅商议接下来的事。
陆旷之背着手走来走去,半响他脚下一顿转头问杭拾甫:“杭大人,咱们把这位请回来了,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安置,以什么身份这都是一个问题。
杭拾甫淡淡地说道:“看这位姑娘的吧!”
陆旷之闻言,急了:“怎么看她的?这姑娘本事这么大,我是怕我们应城庙小装不下她。”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压低了不少,但语气里的急切却没有丝毫减少。
杭拾甫蓦地抬头,消瘦的眉眼一利,语气笃定地说:“庙再小,也要装下她!”
陆旷之一愣,他忽而有种不祥的预感:“杭大人,你,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要……”
最后两个字,陆旷之愣是没敢说出来。
杭拾甫却没了那么多避讳,他直言道:“陆大人,你我虽身在这小小的应城,但经此一事,应该比谁都清楚,这天下早晚都得分崩离析。
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乱民作乱,区区几万人马,朝廷都望而生畏,装聋作哑眼看着城一座一座的丢,叛军一步步往京都打去。
若是他日轮到真正手握大权,兵马雄厚的诸侯反了,又当如何?”
陆旷之听闻此话,瞬间哑然。
杭拾甫看着他的表情突然长叹一声:“旷之,你我共事这么多年,有些话我也不瞒你。
在乱世之下,真正能安身立命的只有强大,现在是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
我是应城的父母官,走到这一步,我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天下谁来坐我也不在乎。
只要他能保我应城平安,我就认他为主,认他当应城的主。”
陆旷之怔怔地看着杭拾甫亮得吓人的眼睛。
回想起这段时日,他们日日在煎熬中过日子,陆旷之最终颓然,他说:“你说的对,我们当初寒窗十年,不就是想当为民请命的好官吗?
应城之急,我们向朝廷发了整整三十四封求救信,到现在也无半分回应。
应城险些被屠城,百姓们都被逼得上了战场。
既然天下早晚都要乱,那我们……”
杭拾甫抬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你先别急,我们还是得看这位姑娘怎么想。
若是,她不愿,我们也无法勉强。”
说到最后杭拾甫的手掌悄然握紧。
应城示弱,将来只会被人吞并,而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所以只有这位姑娘留下是最好的。
陆旷之迟疑地点点头。
只要这位姑娘愿意,那他们就得彻底把自己绑死了她身上,这样应城才有活路!
屋内一静,对于阿青的事,已经有了定论。
现在该处理的是另一个问题了。
杭拾甫说:“现在城内粮食还是一个问题。”
沉吟片刻他道:“这样,你现在带人去叛军的营地看一看,将他们的粮食先全部运回城以解燃眉之急。”
陆旷之点头:“行,顺便把城外的战场打扫了。”
“可以,我看那叛军是被姑娘给杀怕了,你去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收编回来。我们应城是时候要好好准备一支护城军了。”
“是。那杭大人,我就先去忙了,这位的事若是有结果了,便派人来告知一声。”
杭拾甫点点头。
陆旷之走后杭拾甫木木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转着无数的念头。
他不知道如今所做的这个决定对不对,但事已至此,他们只能孤注一掷。
赌赢了,便可保得应城平安。
正当杭拾甫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阿青迈步走了进来。
杭拾甫一见她出现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姑娘!”
阿青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只是半干的头发依旧散着,她懒洋洋地走到椅子上坐下,而后指了指杭拾甫,眉梢一扬道:“我见过你!”
杭拾甫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说:“是在城门口?”
阿青摇摇头:“在粮仓。”
说完她忽而一笑,道:“我喜欢你,你很有意思!”
杭拾甫老脸一红,也知道该怎么接这话,难得地说话磕巴了一下:“姑,姑娘,谬赞了。”
阿青看向自己的手指,她弹了弹指甲,脸上的笑意不减接着说:“应城也很有意思,我很喜欢。”
杭拾甫这下脸色一正,他说:“姑娘救了应城,救了我们全城的百姓,在下感激不尽。”
说完他拱手又正儿八经地行了一个礼。
阿青没吭声,继续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她指甲缝里还残留了些血丝,洗不干净,不好弄。
只能这么一点一点清理,很麻烦。
杭拾甫见阿青没什么反应,抿了下唇便自顾自地直起了腰背。
随后他观察着阿青的表情,试探地问:“不知道姑娘接下来,可有何打算?”
阿青手下动作一停,她目光一转,对向了他。
而后她起身走到了杭拾甫面前,她下巴微昂,盯着杭拾甫的眼睛,嘴角牵起一个弧度,轻声说:“我喜欢应城,所以,它是我的。”
她的打算就是应城。阿青最想要的其实是自由,但是曾经的经历告诉她,在强权面前,她永远都不会得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