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拾甫手上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应城各处就变得井井有条。
而从叛军那儿缴来的粮草,也按需分给了城内的百姓,这够他们吃上好几天了。
城外的战场也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妥当,据说打扫战场搬运尸体的人,回来吐了好几天。脸上又白又青,差点病倒。
他忍着恶心和恐惧,与人聊天时,透露了几分那些尸体的惨状。直说几乎难以看见一具全尸。
这些话一传,坊间对于阿青的诡异流言更多了。
当然猜测她身份的更多,有说她是战神下凡,有人说她是杀神降世,还有人说她是阎王殿爬出来的恶鬼。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最终的话还是那一句,这人惹不得。
不得不承认阿青这一次不仅杀得敌人扎破了胆,也让应城里的人心肝乱颤的。
待城外的死尸彻底清理干净以后,应城城门也开了。
城门外,除了土地的颜色要深一点,已经看不出来与之前有什么分别了。应城或许要不了几日就可以重新恢复之前的安定的模样。
这一日杭拾甫正在处理这段时间积压下来的公文,就有衙役匆匆来报。
“杭大人,衙门口有个人饿晕过去了。”
杭拾甫愣了一下,肃着脸问:“怎么回事?我不是说粮草须分到每一位百姓手中吗?”
这其中难道还有人敢贪赃枉法?
听到杭拾甫的质问,那衙役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直喊冤。
“回禀大人,我等绝不敢做阳奉阴违之事,是,是那个人,他说,他要见城主,见不到城主就,就绝食饿死在我们衙门口。
起先我们也没在意,每日想见城主的人多的是,我们也以为他只是耍手段说说而已。
但没想到,他真不吃不喝一直等在门口,这不刚刚受不住,昏死过去了。”
说起这人,衙役们自己都觉得冤枉。
本来就是那人态度嚣张,口放狂言,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谁能想到,人还真绝食,还真就倒在衙门口。
如今那里围了不少百姓看热闹,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这才来禀告杭拾甫。
杭拾甫听完衙役的话后,便搁下了笔问:“人现在在哪儿?”
“在门口,我们想送他去医馆,可他仆人不让我们动。”
杭拾甫略有吃惊:“此人身边还跟了仆人?”
“是,那仆人死活不让我们动那人,只说见不到城主,就陪着他家老爷一起饿死在衙门口。”
杭拾甫皱眉,沉吟片刻问:“他可有说要见城主作甚?”
衙役闻言,抬头小心地看了一眼杭拾甫道:“那人,他,他说,他乃当代陶朱公,能辅佐城主,坐,坐,坐,坐拥天下第一城!”
说完衙役白着脸将头埋在了地上。
阿青虽说做了应城的城主,可从未说过要造反的话,这人一出口就是什么天下第一城,当时差点没把他们吓尿。
要知道能当天下第一城的除了那皇帝坐拥的皇城还能是哪儿
他们当时听这话就抽刀要把此人拿下,但这人却理直气壮地与他们争辩直说,是要让应城成为天下第一城,还说他们那么激动干嘛,是不是做贼心虚。
衙役当场就没辙了,说不过,要拿人也没正当理由。
现在应城百废待兴,府官大人早有命令不得生事,不得苛待百姓。
所以他们能怎么着,只能把人凉着呗。
结果都这样了,还是出了事。
杭拾甫听这话也吓了一跳,他忙从椅子上起来,往书房外走,一边走一边问:“他说这话时,可有旁人听到?”
衙役脸色难看地说:“他说时,门口有不少百姓都听到了。这几日有许多百姓都等着,看那人的结果。”
这事可算是闹大了。
等杭拾甫到衙门口时,果然见此地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衙役指着人群围着的正中间坐在一脸菜色,瘦得皮包骨头的人说:“大人就是他!”
周遭百姓见着杭拾甫来了,立马起了一阵喧哗,有人大喊一声:“杭大人来了!”
所有人让开了位置,杭拾甫抬脚往那人走去。
此时那人也幽幽转醒,他虚弱地抬眼看着杭拾甫,半响哑着嗓子拱手说:“在下宣州涂西奉,宝安六年宣州解元!”
杭拾甫一惊,宝安六年的解元,他瞧这人年纪至少也是而立了,也就是说这人十来岁或不到十岁的样子便考取了解元?
杭拾甫又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眉毛微皱道:“你若是宝安六年宣州的解元,而今怎么会在这里?
宣州自古出才子,文人墨客繁多,你既能以小小年纪考取解元,再不济也得是进士。但本官瞧你却是不像。”
涂西奉饿得头晕眼花,强打起精神解释道:“在下中了解元以后便,便再未参加科举,遂,遂现还是一届解元。”
“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所说?”
涂西奉扶着椅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旁的尽舟赶忙扶住他的胳膊。
涂西奉拱手鞠礼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大人若是不信,可去,可去……”
话刚刚说到一半,涂西奉突然两眼一翻又晕死过去了。
尽舟急得脸色大变,他家老爷这次可是实打实地糟蹋了身体,这要是真出事了可如何是好?
杭拾甫见状急忙大声喊到:“来人,快把人先抬进去,请大夫来。”
两个衙役奔来,抬起地上的人就要走。
尽舟起身就想要拦住。
杭拾甫一挡,道:”城主就在衙门里,先让你家老爷把身体养好,到时若你家老爷的话属实,本官可帮他引见。”
第15章 衙役们把涂西奉抬进……
衙役们把涂西奉抬进了后衙的一间厢房内,大夫匆匆而来,屁股刚刚挨凳子就被急哄哄地拉着把脉。
然而这一把脉,大夫当时的表情就有些难以名状了。
涂西奉这人大毛病没什么,小毛病一堆。
而这昏死过去纯粹是饿的。
大夫除了开了些药让好好养着外,更多的是拉着尽舟语重心长地交代一堆让涂西奉好好养身体,喝酒莫要贪杯,在女色上也要把控好。
莫说尽舟听到这些话是个什么表情,反正杭拾甫是越听越尴尬。
涂西奉瞧着也就和他一般大,但听大夫的话,这人却像是快要被酒肉女色给掏空了身子。
这下杭拾甫是半点不信涂西奉嘴里的话了,心下更是暗自忖度,这人莫不是个纵情声色的浪荡子吧。
城主是不能引见了,等他养好了身体得想个法把人打发走。
杭拾甫这般打算好便也没再阿青面前提起有这么个人。
涂西奉醒后倒是积极与杭拾甫沟通,想要见阿青,但每次涂西奉问到了,他便打岔,直说让他把身体养好再说。
涂西奉也不傻,心里也知道这人是在糊弄自己,便假装信了他的话,但暗地里却另有打算
又过了两天,一日涂西奉趁着杭拾甫不在,偷摸地带着尽舟找去了阿青的院子。
阿青并不喜欢自己的地盘有太多外人在,所以除了院子门口站了一人供她随时驱使外,里面其他地方都见不到伺候的。
但这恰好方便了涂西奉。
他让尽舟弄出了些声响把门口的下人引走后,方才大大方方地进去了。
进去以后,看着里面正坐在树下喝酒的人,涂西奉理了理衣裳和头发,而后抬头挺胸背着手踏步走了进去,
他甫一出现阿青就察觉了,她也没在意仍旧自顾自的抬手轻抿手中的酒杯。
“在下涂西奉见过城主!”
涂西奉在离阿青不远地地方停下,拱手行一鞠礼。
阿青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靠在椅背上懒散地问:“有事?”
涂西奉道:“在下是来投靠城主的!”
阿青晃动着酒杯,看着杯子透明的液体,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也不知是满意杯中的酒还是听了涂西奉的话而高兴。
阿青:“投靠我?投靠我做什么?”
涂西奉闻言便直起了腰背上前一步,抚了抚胡须目光炯炯地盯着阿青道:“城主,恐怕不记得了,在下与城主之前住的是同一个客栈。”
阿青用端酒杯的手指了指涂西奉道:“我记得你,你说我吃得比你挣得还快,养不起!”
涂西奉没料到阿青会这么说,被噎了一下,捏着胡须的手也是下意识地一紧。这手里力道没注意,不经意间直接扯下了一根胡须,他立马疼得疼龇牙咧嘴。
涂西奉放下手,讪讪地笑道:“城主这记性,真好。”
阿青端着酒杯自椅子上站起来,她没有理会涂西奉,而是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瞬间清甜的空气充盈整个肺部。与曾经满是消毒水的气味,和浑浊的空气相比,这里的确是好太多了。
光光只是这么待着都让人身心愉悦
半响她睁开眼睛,侧着头看向涂西奉眼波流转,突然问:“你很会挣钱?”
涂西奉立马身形一正,下巴微昂,姿态颇为自信地说:“若是在下论第二,这天下没人敢论第一。”
阿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走到涂西奉面前,从头到脚把人打量了一番说说:“你倒是很自信!”
涂西奉不知为何居然在这样的打量下突然感觉有些紧张,他绷直了身体,嘴里却不甘示弱地说:“手底下要是没真章,在下也不敢来见城主了。”
阿青啧了一声,而后眉眼一弯,满脸笑意地说:“想留下就留下吧。”
涂西奉一愣,他没想到阿青居然会这么好说话,也不多问几句,就这么相信他说的话?
好奇心作祟,涂西奉没忍住,试探地问到:“城主就不怕在下是来骗吃骗喝?”
阿青脸上笑意不减也没有说话,只是抬脚就往旁边的石凳踹去。
只听见砰的一声,坚硬沉重的石头瞬间四分五裂,碎成的一块一块的。
涂西奉脸一僵,嘴角抽搐,半天都说不话来。
阿青抬眼,眉毛一扬,眸光锐利地看向涂西奉:“你敢骗我吗!”
涂西奉敢发誓,这不是在问,这是□□裸地威胁。
他相信如果他现在要是敢说一个是字,下一瞬他的脑袋就会像这个石凳一样稀碎。
这一点他毫不怀疑,因为他在战场上亲眼看见阿青就是这么对待敌人的。
她甚至不需要用脚。
涂西奉艰难地挤出一个笑道:“不敢,在下不敢!”
阿青满意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不错,回去吧。”
涂西奉僵着身子行了一个礼道:“在下,告退!”
说完他便同手同脚地离开了,涂西奉大约是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一路无言,等回到了院子重新躺在床上后涂西刚刚心口憋住的那口气才真正顺出来。
这边涂西奉得偿所愿地见到了阿青也顺利地留下来了。
虽然过程一言难尽,但结局还是尽如他意的。
而另一边,杭拾甫刚一回来就听见有人禀告说涂西奉偷偷去见了阿青,他原本就皱紧的眉头,一下子皱得更紧了,眉心间的褶皱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杭拾甫心绪紊乱,脸色难看,当下便加快了步子,往阿青的院子直奔而去。
他人刚一脚踏进院门,就一眼看见旁边碎了一地的石块。
杭拾甫立刻快步走到阿青跟前,赔罪:“是下官的疏忽,又让人来打扰城主了。”
阿青坐在椅子上晃动着酒杯,随意道:“,你没他聪明,所以,拦不住他。”
杭拾甫面露羞愧,道:“下官待会就去将此人赶出去。”
阿青却是摆摆手:“你需要他,他能挣钱。”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
“送上门的人,不用白不用,况且我瞧他,挺聪明,挺有趣的。”
杭拾甫听这话,心下明白,那人定是跑到阿青面前来说了一通不知真假的话。
他当下便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城主,那人不过是满嘴胡言乱语的浪荡子,他的话信不得!”
阿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端起酒壶一边倒酒,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能不能信,你看着就是,一个人而已,不对一刀杀了事,明白?”
杭拾甫心下一惊,抬头看了一眼阿青,但见她依然专心致志地品尝着杯中美酒,犹豫了一会儿后到:“是,下官遵命。”
院子里静了一瞬,阿青睨了一眼杭拾甫:“还不走?”
杭拾甫在阿青的话里听出了些许嫌弃的意味,但他并未在意,只是肃着脸接着说道:“下官来是另有要事禀告。”
阿青有一瞬的无奈,本来她找杭拾甫就是想让这人处理好应城庶务的。但怎么搞的好像反而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弹了下舌,阿青说:“什么事?”
杭拾甫道:
“城主,是俘兵之事。”
说完他话音一顿,接着又道,
“那俘兵之前摄于城主之威还算听话,但而今……”
“怎么?不听话了?”
听阿青这么一问,杭拾甫突然觉得,他要是说一个是字,那群俘兵怕是要倒霉了。但默了默,杭拾甫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是。
原本我们派去的护城军就没人能治得了他们,这几日俘兵越发不服管教。今日更是有几人打伤了守卫,逃了出去,在街上生了事端被人告上了衙门。”
之前杭拾甫就是去处理这事了。
等把那几个俘兵抓回去后,杭拾甫本想趁机狠狠惩戒这几人的。
可没想到,那些俘兵竟然合起伙来护住那几人,甚至还出言挑衅。
直指应城无人,府官无能懦弱,派一个女人上战场。把应城贬得一文不值,更是叫嚣让杭拾甫赶紧放了他们,不然早晚会弄死他,灭了应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