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凄惨可怜的模样彻底触动了下面一众百姓。
他们回想起了连侯曾经为他们做过的一切。
说起来,在应城被围之前,他们对杭拾甫并不熟悉,很多人见都没有见过他。反而是连侯经常出现在大街小巷体察民情,为民做事。
所以比之杭拾甫他们现在更愿意站在连侯的一边。
思及此,底下的百姓的声音已经逐渐高昂了起来,情绪比那王氏看起来还要激动。
“连大人是个好官呐!”
“难怪我说怎么一直没见着连大人呢?原来是被杭大人关起来了。”
“连大人到底到底犯了什么错?”
“连大人一心为民,可是个好官啊!”
“是啊,连大人犯错也一定是为了我们。”
“没错,没错,连大人,心善,又一心为民,可不能这么对他。”
这声声都是为连侯说话,刚刚还安静的县衙门口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这其中也有些人说:“杭大人不像是个昏官啊,守城的时候,一直冲在最前面。”
“是啊,杭大人还救了我。”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但这几句为杭拾甫说好话的声音很快呀淹没其中。
这下杭拾甫彻底变了脸色,这样下去可是要生了民怨。
他当下也顾不得王氏了,立刻转身朗声对四周的百姓喊到:“请诸位听我说,请听我说……”
杭拾甫一连喊了好几声,百姓的声音才小了一些。
他这才接着道:“诸侯,连侯是我让人抓的,只是……”
“杭大人,连大人到底犯了什么事?你要把他抓起来?”
“是呀,杭大人,连大人可是个好官,你可不能这么寒他的心啊!”
“我家五口人,要不是连大人开仓放粮早就饿死了。”
“连大人对我们有大恩!”
连侯的好名声在百姓间已经到了根深蒂固地地步。
这王氏不过是不清不楚地说了几句话,那些百姓就开始义愤填膺地支援他。
好似此人真的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下王氏基本都不用说话了,只是跪在那儿可怜兮兮地抹眼泪,剩下的话,自然已经有人替她说了。
阿青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她就说应城有趣吧,随时都能上演一出大戏。
杭拾甫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其中,没法他又只能扯着嗓子大声道:“请听我说,诸位,请听我说……”
还是没人听他说,百姓们七嘴八舌地发表着自己地观点。
他嗓子都哑了,也没人理会他。
直到这个时候,杭拾甫才真正意识到,他在应城百姓中的威望有多低。
现在几乎没人愿意听他说一句话,解释一句。
接着也不知道这些百姓自己脑补了什么出来,个个开始用谴责的目光看向他,好像杭拾甫已经把人给杀了。
做了天理不容的事。
杭拾甫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一时间有些无措,心底发凉。
短短一瞬的时间,他体会到了什么叫有口难辩。
阿青自然是注意到杭拾甫暗淡下来的眼神。毕竟是自己的人,这么一副样子也怪可怜的。
阿青啧了一声,然后走到马夫身边拿过他手里的鞭子,啪地一声狠狠甩了一下。
鞭子划破空气,发出脆响一下子压过了那些声音。
顺带着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那鞭子带来的凛冽气流扫过王氏的侧脸。
她只觉得脸上一通,丝丝血迹流了出来。
王氏本能得就要叫出来,但抬眼既见阿青似笑非笑地神情和那双看不清情绪的双眸。
那惊叫声旋即被堵在了喉咙里。
她想起城中对于阿青的传闻,心里涌起了畏惧感。她垂下了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捂着脸。
其他人也被这一声响亮的鞭声吓了一跳,他们一抖,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周围安静地即使掉下一根针也能听见。
阿青把鞭子一扔,丢在了地上,然后抬眼对杭拾甫说:“说吧,没人敢打断你了。”
杭拾甫闻言,心下一酸。对于阿青的维护,他自是感激万分。
对着阿青鞠了一礼,随即他又转身哑着嗓子对衙门口面前越聚越多的百姓说到:“请诸位放心,我与连大人只是之前为解应城之急时,意见不同有了分歧而已。
所以才迫不得已将连大人暂时关了起来。但本官起誓绝无伤害连大人之举。”
杭拾甫的话说完后,还是没人敢吱声,他们畏惧地看了一眼阿青。
阿青道:“他的话都听懂了吗?”
下面的人看着阿青,迟疑地点点头。
阿青满意了,她点点头然后抬手指了指人群中的几个人把人都叫了出来。
被叫出来的人摸不着头脑,但又怕得要死。当下腿一弯就跪在了地上。
而另外留在原地的人则暗自庆幸。
但很快他们眼中的庆幸就转为了毫不掩饰地羡慕。
只见她对一旁的杭拾甫说:“这几个人刚才都帮你说了好话,就一人赏一块金子吧。”
杭拾甫一愣,底下的人一愣,跪在地上的人更是直接懵了。
这这这不是要罚他们,是要赏他们?
就因为刚刚杭拾甫成为众矢之的时他们出言维护了两句?
有脑子机灵地倒是想到了,其实很简单,因为杭拾甫背后站着的就是阿青。
现在质疑杭拾甫就是在质疑她,所以她才会有如此反应。
果然下一瞬阿青的话证实了这个猜测。
阿青身子微动,指着下面的众人,嘴角上扬,道:“记住了,你们臣服的人是我,应城是我的。”
她宛如女皇一般,高高在上,一双美丽的凤眼气势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这就是应城的城主,应城的皇!
无人能越过她,更遑论在她面前因旁人无视她,并诋毁她的人。
这时下面的百姓再也站不住了,他们纷纷跪倒在地,卑微地垂下头颅。
阿青再一次告诉了他们,这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应城了,世道变了,应城也是有主的了。
所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刚才他们一个劲地维护连侯的行为可以说是已经在阎王殿门口打了一个转了。
迅速意识到这一点,刚才那些头脑一热的人对连侯出言维护的人,脸色一白,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这其中以王氏的脸色最为难看,是她的疏忽,忘记了应城已经有主了。她本想救连侯,可没想到以往让他们无往而不利的民心现在几乎成了催命符了。
她现在不仅救不了连侯了,反而要害死他了。
王氏在这一刻怕了,也后悔了!
正当王氏以为今日之事不仅落了空还犯了大忌讳,反而害了连侯时,阿青忽然转而说的:“那连侯放了吧!”
王氏猛地看向阿青,又惊又喜。
短短的时间内,应城的百姓彻底认清了他们这位城主的霸道和喜怒无常,以及肆意的做事方式。
第18章 府衙门口……
府衙门口的一出闹剧,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王氏恍恍惚惚地回了家,人到现在还没从刚才的事中抽身出来。
以至于到现在她都觉得阿青那句,把人放了不真实。
直到一个时辰后消瘦憔悴的连侯回了家,她才真正反应过来。
见着许久未见的夫君,看他浑身脏兮兮,双眼凹陷,脸色蜡黄,颧骨高耸的模样。
王氏当即就忍不住了,抱着连侯结结实实地哭了一场。
那眼泪可比在衙门口流得真诚得多。
连侯的女儿也哭得梨花带雨,她没自己爹娘城府深,忍不住扬起声音大骂杭拾甫折腾自己的爹。
连侯心疼地抱着女儿,又劝慰了两句王氏一家人在厅堂里抱头痛哭。
短暂地情绪宣泄后,王氏和连侯回了房。
王氏伺候着连侯梳洗时,一边流泪一边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了连侯听。
连侯听得眼睛里明明灭灭的,看不出情绪。
这番连侯牢门一进再出来时,天已经变了。而今他处境尴尬,官位能不能保住都是一个问题。
但连侯在应城经营多年,本来只差临门一脚,却被杭拾甫给毁了,这其中恼恨自然不说。
但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先保住官位才是。
连侯多番思量,夜里又让王氏把关于阿青之事原原本本地讲了好几遍,心里大致有了数。
最终他还是决定堵一把,毕竟让他就此放弃,做一届平头百姓,怎么也是不甘愿,不甘心的。
如此又过了两日,这一日阿青和杭拾甫刚从城外回来,迎面便被人再次给堵在了府衙门口。
而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连侯。
阿青也不知道他们家的人怎么那么喜欢把人堵在门口说事。
不过今日来的除了连侯,他那夫人王氏也跟在身后。
连侯一身单薄的麻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却消瘦蜡黄,鬓角头发已经花白。
如此模样,看着就跟遭了大罪一样。
然而事实却是连侯虽然在牢里待着,不过真没受什么苦。
那个时候应城本来就没有粮食了,但到了那种地步了,他至少还能有一碗米粥喝。
纵使米粥清得能照镜子,但比之外面连米汤都喝不起的人已经要强上不少了。
这些暂且不论,只见此刻连侯佝偻着身形看起来已经在衙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
也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只不过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路过的百姓只敢悄悄向他投来隐晦的目光,但并不敢停下来光明正大的围观了或是出言关心探问两句。
连侯带着王氏站在那儿,一见到阿青和杭拾甫出现立刻迎了上来。
他先是满脸苦涩地走到杭拾甫面前,低垂着头,拱手道:“杭大人,下官,是来负荆请罪的。”
说完,他深深鞠下一礼。
他身后的王氏也一并跟着行礼。
杭拾甫一见此人神情颇为复杂,他与连侯同僚这么多年,现在连侯来的目的他若还猜不到,这么多年也就算倒着活回去了。
这边还不待他开口,连侯却又一掀衣摆双膝一弯跪在阿青面前,颓唐自悔地说:“下官有罪,下官不该通敌,妄想开城门投降,请城主治下官的罪吧!”
说完连侯就是一拜。
连侯这话一落,众人悚然一惊,就连杭拾甫都极为惊诧地看向他。
连侯通敌一事,他和陆旷之从未对外讲过,也没刻意去找证据,毕竟有些东西摆上台面就不好看了。
所以从始至终杭拾甫就不打算把连侯怎么着。后来也本想找个机会把人放了。他们如此行事,想着也算是全连侯一个脸面。
只是这段时日太忙,杭拾甫把这事给忘了
前两日王氏求过来时,他方才想起,因此阿青说一说放人,他立马就把人放了没有丝毫耽搁。
可没想到,他们不谈及,这人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承认了通敌之事。
这着实是让杭拾甫没想到的。
这中间的种种曲折阿青不知道,但也猜得到,可她现在还是不高兴了。
她是喜欢消遣,但这人人是不是都要养成这毛病,有事就喜欢到衙门口来堵她?
还是觉得她蠢?看不出来这些皮囊下的算计?
她愿意配合,就配合,不愿意配合,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阿青不耐摩挲了一下指腹,开了口,语气还算平常:“认罪了,就拉下去砍了吧!”
说完她转身就往里走,殊不知轻飘飘的一句话吓坏了多少人。
连侯猛一抬头骇然地看着阿青,怎么也没想到阿青居然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他连侯在城中百姓中的威望,十个杭拾甫都抵不上。民心都在他这边,她就这么杀了她,不怕得罪全城的百姓吗?
王氏听了直接两眼一番就晕倒在地上了。
周遭的本就放慢了脚不关注事态发展的百姓,也被这话吓了一跳,差点腿软。
这其中还是杭拾甫最快反应过来,眼瞅着阿青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门口了,杭拾甫连忙拱手大声为连侯求情:“请城主开恩,连大人罪不致死,求你网开一面!”
阿青脚下一顿,回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看向杭拾甫,一双凤眸此时显得尤为浓黑。
显然杭拾甫违抗她命令这一点让她不悦了。
杭拾甫被阿青的眼神所摄,瞳孔一缩再要说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一时间竟没有吐出来。
但此时除了杭拾甫无人发现,只见有了杭拾甫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跪倒在地,大呼道:“求城主开恩!放过连大人吧!”
衙门口的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包括那些衙役。
阿青极为短促地笑了一下,而后脚下一转,转身来一步一步地向众人走来。
她每一次落脚都像踩在了众人的心上。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心跳也合着阿青步子一下一下地跳动。
此时快到午时,太阳升到看着最高,阳光无比灿烂,今日也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但衙门口的气氛却压抑到了极点,除了刚开始的那一句话,无人敢再开口,连呼吸都快停了。
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阿青不高兴了!
阿青不高兴会干什么?众人的心绪旋即回到了那天城楼之下,满目的累累尸骸。而层层堆起的尸山血海中,是立于其中浑身鲜血的女人!
跪倒在地上的人顷刻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在这般沉重压抑之中,杭拾甫抵住压力,咬牙道:“城主,连侯虽然通敌,但一心为民,为了应城。错,只错在识人不清,罪不致死,求你网开一面,饶他一命吧!”
阿青做事肆意,不在乎这些,可杭拾甫清楚。
连侯不能杀,杀了阿青的名声就坏了,应城的百姓只会觉得她暴虐不仁。
一旦事情如此发展下去,那应城好不容易迎来的安稳便会摇摇欲坠维持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