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连侯也回过神来了,他咚得一下将头重重磕在地上。
这下他磕得实打实的,再抬头时已经头破血流。
鲜红色的血顺着鼻梁弯弯曲曲地流下,看起来有几分骇人。
连侯忍着晕眩,颤颤巍巍道:“城主,下官自知罪该万死,杭大人与诸位百姓为下官求情也求您不要怪罪于他们。”
说完,连侯喘了一下气,又道,“当时闫遏派人与下官说,只要应城愿意开城门投降,他进城便不杀一人,不抢一户,下官,这才应了他的。
但下官糊涂愚蠢,如杭大人所说识人不清。那闫遏生性残暴,若是下官真开了城门恐怕这一城的百姓都要遭殃!
幸而有,杭大人高明远识,有城主英明神武力挽狂澜,方才挽救应城。
下官自知该死,但求城主饶下官一命,下官愿戴罪立功,誓死效忠城主!”
说完这话,连侯已经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头晕目眩差点跪都跪不稳了。
“城主,现今应城百废待兴,连侯还不能死!”
杭拾甫说。
阿青低垂着眼眸看着连侯,旁人难以看清她眼里的情绪也不知这一番话到底有没有打动她。
连侯感受着头顶的视线,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他满心忐忑,惴惴不安地等着面前的人发话。
此局是生是死,就端看阿青 是何反应了。
说实在的,阿青的喜怒无常,杀伐果断简直出乎连侯的意料。
若是早知如此,他今日就不会来了。
是他失算了,错估了这位城主,今日他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要说阿青现在在想什么?
恐怕谁也想不到。
她是觉得卑微地跪在她面前祈求一线生机的人真机灵!
是真机灵,机灵地让阿青一下子改了注意。
倏地,阿青平直的唇勾起一个弧度,她拿眼睛上下看下连侯,啧啧道:“真聪明。
给你一个机会,记住别让我失望!”
说完阿青又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杭拾甫道:“真蠢!”
甩下这么一句话她便离开了。
愣在原地的人有些难以置信,这这就完了?
这事的走向也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怎么连大人不用死了,那城主最后一句话是不是让连侯官复原职的意思?
但这话没人敢追上去问。
众人一脸懵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唯独杭拾甫松了一口气走到连侯身边,看着格外狼狈的人,他神色复杂地说了一句:“你,今后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也往府衙里走了。
第19章 “我爹就是心太好,……
“我爹就是心太好,才会让连侯那个卑鄙小人一直骑在头上。”
杭筝坐在椅子上咬了一口她自己带来的桂花糕愤愤不平地说。
“他那个夫人还好意思说,什么他下雨看堤坝,下雪看庄稼,还建学堂,资助秀才上京考试。他也不害臊,不脸红。
什么香的丑的都往自己身上揽。”
说起这个杭筝就格外的生气,这下连糕都不吃了,她朝阿青义愤填膺地举了举没什么攻击性的拳头:
“我们应城堤坝好得很,要他去看?应城又下不了大雪,能冻到庄稼?
还有那个学堂明明就是我爹主持修建的。就连那资助穷秀才的事,也是陆伯父出的银子,他一个抢着去送银子的人倒是把好名声都占全了。
真是不要脸。亏得我爹和陆伯父性子好,没和他计较。
要是我,我定要好好打他一顿。”
阿青捏着酒杯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地说:“所以说,你爹他蠢!”
这么说,杭筝又不愿意了,她秀眉一蹙,不高兴地说:“话也不能这么说,我爹那是,那是心好,心软,不沽名钓誉,一心为百姓着想,干实事。他才不计较这些虚名。
他,他那是品行高洁!”
在杭筝心里她爹是有千般的好,万般的好,可不让旁人说坏话。
阿青掀起一只眼皮看她:“可应城的人都不听蠢货的话,听聪明人的话。”
杭筝一噎,她想发火,可看着阿青的眼睛,她的那股火气就又像被人兜头淋了一盆水。
她虽然性子不好,但也知道阿青和其他人不一样,惹不得。
虽然不敢发火,但杭筝嘴里还是嘟嘟囔囔反驳着:“反正我爹就是好,他才不蠢,他比谁都好。”
阿青没理她,自顾自地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不得不承认,自从穿到了这里阿青的日子过得舒坦极了,她真想好好谢谢想炸死她的人。可惜见不到了。
真可惜,他们也没杀掉她!
阿青喝掉了杯子里的酒,嘴角翘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杭筝见她这模样却是误会了。
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桂花糕吃多了,她有些渴。
本来一般配着清茶喝最好,解腻又清爽。可这会儿,她突然把注意打到了阿青手中的酒上。
杭筝喝过酒,但她一直觉得那东西除了辣也没什么其他的味道。
怎么看阿青喝得样子,看着那么,那么诱人呢?
好像很好喝的样子。
杭筝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道:“这酒好喝吗?”
阿青手下一顿,她侧头看向杭筝,叫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忽而一挑眉,勾了勾唇,一双凤眼泛着微光道:“好不好喝,尝一下就知道了。”
她的模样就像是在诱惑一个涉世未深的找小姑娘,偏偏杭筝这个小姑娘还真被她给诱惑住了。
杭筝犹豫了一下,然后又舔了舔唇道:“那,我尝一点点。”
尝一点就不会醉,回家也不会挨骂。
打定了注意,杭筝走到小几上拿起另一只酒杯,然后倒了满满一杯酒。
端起杯子看着杯中透明晃动的液体,还未喝,好似都有一股若有似无地清冽竹香往鼻子里钻。
这好像和她以前喝的酒不一样。
又看了看阿青仿佛极其享受这杯中琼浆玉液,杭筝一个没忍住,端着酒杯,仰头酒杯杯中的酒全部灌进自己嘴里。
下一刻她就觉得一股辛辣味直接划过喉咙直充鼻腔脑门。
紧接着肺里好像捱不住这股刺激,一下子回呛了出来。
杭筝酒刚咽下去,整张脸就变得通红,她脸色一变,接着猛得咳嗽了起来,一边咳一边流眼泪。
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过了好半响才缓过来。
杭筝抬起晕乎乎的头,正好对上阿青笑吟吟地脸,她问:“好喝吗?”
杭筝磕磕绊绊地说:“你,你骗我,不,不好喝。”
阿青笑得更高兴了,她逗杭筝说:“多喝点,喝多点就好喝了?”
杭筝觉得自己脑子好像在打结一样,明明知道她的话不对,但还是傻傻相信了。
她边给自己倒酒,边问:“真的吗?”
阿青说:“真的。”
杭筝也辩不出这话是不是真的,只是傻愣愣地又将满杯的酒灌了嘴里。
杭筝整张脸都扭曲了,她苦着脸,吐了吐舌头,控诉地盯着阿青带着说:“你,你骗我。”
阿青这下直接笑出了声。
杭筝脚一软坐在地上,想让阿青别笑自己,但就是起不来。
她木木地坐了好一会儿,人又蓦地艰难站起来。
接着阿青见识到了一个人喝醉了会有多话痨。
只见满脸通红的小姑娘,指着她,摇摇晃晃地笑着说:
“你,你把连侯收拾了,收拾成那样。真,真痛快,真是大,快,人,心。”。
杭筝一挥手差点打到阿青鼻子,阿青微微往后一退杭筝的手就落空了。
这时杭筝的情绪突然转而变得不满起来,
“可,可是你怎么,还,还让他官复原职了呢。像他这样的人,就该,就该关在牢里,关他个十年八年,看他还敢不敢干那些缺德事。关死他。”
阿青笑着说一句:“他聪明。”
杭筝彻底不高兴了,又是一挥手一甩袖子:“他,他不聪明,我爹不蠢。我爹好,我爹好。他卑鄙,不要脸。
连,连珍也不好,也坏,说,说我坏,坏话。”
连珍就是连侯的女儿,跟杭筝很不对付,还在连珍手上吃过好几次亏。
原本杭筝这姑娘虽然任性了些,但她爹是应城的府官,按理说在应城的姑娘中,她的身份是最高的。
平日里围在她身边的姑娘也应该是最多的。
但事实却是,她在应城的姑娘家里的名声并不好。
大家都在背后说她眼睛长在头顶了,看不上应城的这些个身份平常的姑娘。
所以大家也都不爱往她跟前凑,更是对她能避就避。
反而是连侯的女儿连珍走到哪儿身边都跟了不少的小姐妹。今日赏赏花,明日看看胭脂,好不快活。
私下里杭筝都会对陆旷之的儿子陆齐嘉说,定是连珍在背后说她坏话了,所以大家才不和她玩。
说这话时,杭筝年纪还小,也亏得这么多年来有陆齐嘉陪她玩,不然她真得闷死。
只是三年前陆齐嘉拜了个老师离开应城读书去了,留下杭筝一个人在应城,无人陪她玩了,也没人听她讲话了时间久了,心里憋着也不好受。
所以纵使上一次阿青把她吓得不轻,但她如今还是喜欢缠着阿青玩。
只是她爹娘都不喜欢她来找阿青,总是把她看得紧。
一直到昨日她听说阿青将连家夫妇两结结实实收拾了一顿,她可高兴坏了实在没忍住。就趁着她娘不注意偷跑出来找阿青了。
虽然阿青对她不怎么搭理,但杭筝还是兴致勃勃地跟她讲话聊天。
阿青则权当解闷了,时不时地应上两句。
所以这会儿人喝醉了,嘴里一个没控制住,就开始叭叭地把这么些年在连珍身上受的委屈。通通都一个劲地吐了出来。
讲着讲着她又讲到以前和陆齐嘉一起偷偷跑到戏园子里去看戏。
说那戏有多好看,多有趣,兴致来了还扯着破嗓子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那声音就是阿青都受不了,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但虽然嫌弃杭筝的声音,但她却对杭筝口中的戏园子很感兴趣。
阿青便出声打断了杭筝的咿咿呀呀问:戏园子很有趣?”
杭筝猛点头:“有趣,有趣,可有趣了。”
阿青:“有趣?那得搬来看看!”
“有趣,有趣。我也要看!”
杭筝瞪大了眼睛大声说。
……
杭拾甫接到杭筝喝醉了在阿青面前耍酒疯的消息时,正从城外回来。
他初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但再三问了阿青派来的人后,确认没听错后,他脸色大变立刻以最快地速度奔赴县衙。
他到的时候就看见自己闺女,正抱着阿青院子里的一棵树,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唱个什么东西。
他当即就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正当他不知该先去跟阿青赔罪还是把闺女弄走时,就看见阿青十分嫌弃地指着杭筝对杭拾甫说:“快给我弄走,再不弄走,我拧了她脖子。”
实在是太吵了!
杭拾甫连忙应到:“是,下官这就把小女带走,今日叨扰城主了。”
说完他赶忙把杭筝从树上拉下来,强拉着人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累了,杭拾甫把她从树上拉下来,人立刻老实了不少。
只是临走之际说了一句话,差点让杭拾甫一个脚软栽下去。
只听见她回头指着阿青对她爹说:“爹,她真,真好看!”
第20章 杭拾甫铁……
杭拾甫铁青着脸把杭筝从阿青那儿拎回了家,而醉了酒的人,一路上折腾的,到了家里还满嘴胡言乱语。
这下可把杭拾甫气得不轻。
从来没有对女儿发过火的杭拾甫直接对她下了禁足令,并告诉邹氏,把人给他拘在院子里,没学好规矩前不许再踏出院子一步。
邹氏自是满口答应
可怜杭筝被先是阿青哄骗地喝了酒,第二日宿醉醒来,人还没缓过来,头又疼又晕,脑子里嗡嗡的。
后又从婢女口中知晓了她昨日的蠢样和禁足的消息,杭筝呆呆地坐在床上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等回过神来,又气又悔,对阿青充满了怨念。
那两杯酒让她可是好久都不能出门了!
杭筝醉酒的消息被杭拾甫给压了下来。
杭筝年岁渐长,也是要说亲的姑娘了,若是这消息传了出去那还得了?谁家愿意娶这么个不安生的姑娘回家做媳妇?
不过也亏得连侯一家子被阿青给吓住了,龟缩了起来。
不然这事随杭拾甫怎么压,要不了几天照样会传遍应城大街小巷,特别是还有一个特别讨厌杭筝,且城府还不及她爹娘深的连珍。
要说连珍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和她同名,又处处压她一头的杭筝了,最喜欢的事就是看杭筝倒霉。
所以一听说杭筝醉酒之事,就恨不得找几个小姐妹逛逛胭脂水粉,再不经意间将这消息给透露出去。
但念及她爹严厉的警告后,连珍不甘不愿地放过了这个大好的机会。
杭家这边鸡飞狗跳的,阿青倒是过得闲适快活。她将从杭筝嘴里套出来的戏园子,果真搬进了府衙给她唱戏。
原本这戏园子能做到应城最好,靠得就是他家的台柱子细娘。
以前细娘一把好嗓子唱得戏园子从早到晚都高朋满座,博得满堂喝彩。
名声渐渐出去了,来的人多了,这戏园子也从一个名不见经传勉强糊口的班子,直接一跃而成了应城最好,乃至在这个北方都小有名气。
许多人都会慕名而来。
只是后来应城被围,戏班子的人与城中其他人一样逼于无奈,都提刀上了战场。
战场上刀剑无眼,班子里的人死的死,残的残,伤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