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也叹了一口气。
这一辈的好苗子,都折损了不少。
他从来不喜阎鸣,但是不得不承认,阎鸣的确是这一辈中最优秀的。
尤其是在现在的情况下。
明霄宗的人……太耀眼了。
……
林芝也不是第一次来到镇上了,很快找到了一处正在出售的宅子。
外表看着还算是齐整,内里虽然有些杂乱,但是收拾收拾也能住了。
对于住处,林芝并不是太挑,只要有足够的私密性一切都好说。
恢复了修为之后,刻画几个简易的防护阵法也不在话下。
山下的住处并不昂贵,毕竟还有许多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凡人。
林芝并没有花费多少灵石,便搬进了这处新家,还购置了一堆新的家具。
林芝走进屋内时,隔壁那本来也挂着待售的牌子也被摘了下来。
几个身穿青衣的人手脚麻利地搬着大车小车的东西进了院内。
侍女高傲地指挥着这些人进进出出。
“仔细着点儿,令主虽然就在这小住一段时间,但也不可怠慢了,把我带来的沁竹香点上……”
“轻着点儿!这可是昆仑仙禽的皮毛,蹭坏了一点可仔细你们的皮!”
“真是,令主这说来就来的,也没时间去寻个更好的住处了,这地方简陋了点,收拾收拾也就勉强能住人。”
若是林芝在这,便能认出这群被当成普通小厮使唤的青衣仆从,最差都有结丹期的修为。
第3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夜晚,林芝睡得很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个极冷的地方,周遭都是一片白,由林芝看不懂的材质制成。
每一块方正的砖上面都散发出森森的刺骨寒气。
面前仿佛白玉砌成的池子里,躺着一个约五岁的男孩,身形看上去比同龄人瘦小,皮肤透着一股营养不良的白。
池子里注满了鲜红的液体,刺眼的血色和极致的白相互映衬,看起来有几分触目惊心。
空气里浮动着花木的清香和鲜血的味道,混合成了一股有些奇怪的味道,却并不如何令人厌恶。
他闭目躺在池中,裸露在外的皮肤因冻伤而显出青白。
林芝看得心下一跳,伸手就想把池中的男孩捞出来,却扑了个空。
她的手穿过他的身体,没留下丝毫痕迹,林芝愣在原地。
身后传来石门被打开的声响,躺在池中连呼吸都轻不可闻的男孩睫羽轻颤,缓缓地睁开了眼。
是澄澈的蓝,尚且带着几分迷蒙,犹如初春尚未解冻的湖面。
睁开眼,整张脸瞬间鲜活了起来。
五官轮廓虽然稚嫩,但分明就是缩小版的张若无。
开门的人穿着明霄宗特色的服制,身形高大,他的面容好像蒙了一层雾,模模糊糊的,林芝看不真切。
他声音淡漠:“起来吧。”
男孩站起身,睫毛沾了水,很快就结上了一层霜。
用了一个简单的清洁术,穿上纤薄雪白的里衣。
林芝看得直皱眉,她在这样的环境里都感到寒冷彻骨,更何况是一个孩子呢?
进来的人自己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法衣,却不肯给他带一件衣服吗?
他穿着洁白的里衣,分明刚刚用过清洁术,但衣服上又透出星星点点的红来,仿佛血色晕染。
发尾还湿着,垂在身后结成了冰,带着锋利冷硬的光。
“回去好好修炼,切记不要操之过急,身体有异样第一时间来找我。”那人留在密室之内,开门让他出去。
林芝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室内外温差极大,男孩却毫无所觉,双眼木然地垂袖行走。
默然无声地走了许久,他忽然脚步一顿,缓缓回头,睁开霜蓝的眼眸:“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林芝一愣,他能看见?
她试探着伸出手,这一次却没有再抓空,握住了男孩瘦弱的胳膊。
一触及,林芝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好冷!
林芝在密室里待了一会儿,自认体温下降了许多。
但和男孩的体温比起来,她的手尚且算得上是温热。
男孩的冷,仿佛冷到了骨头里,冻成了冰茬子,一触手便冷得惊人。
林芝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男孩身上。
她的身量也算娇小,但对于五岁的小孩来说,这身斗篷还是太大了,长长地拖在地上。
林芝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替他整理,将他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你身上好冷。”
男孩静静地盯着她,眼中似有迷茫。
只是垂在袖中的手指,默默攥紧了斗篷的一角。
醒来后望着林芝望着藕色的床幔,还有些愣神。
体温逐渐回升,可她还清楚地记得刚刚触及他的手时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
才醒来没多久,梦里的细节已经开始模糊。
她最近经常做梦。
一开始男孩看着才三岁,如今都五岁左右了。
有时是在雪地里,有时是在漆黑的山洞里,有时他在修炼,有时他躺在玉池里生死不知。
她仿佛一个幽魂观察着他的生活轨迹,可是梦中的细节在醒来之后就会变得十分模糊。
这还是第一次,她和梦中的人有了交流。
那一双极冷的眼眸,至今都十分清晰。
那眼神,林芝不久前也见过。
初见时的张若无,眼中就是那样的寂静,仿佛空无一物。
那是张若无吗?
可记忆中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仿佛曾经发生过。
她又怎么会梦到张若无小时候的事?
方才醒来,头脑还有些钝痛,缓了好一会儿感觉舒服点了她才起身出门。
隔壁也搬来了新的住户,看着和昨日的模样已经大不相同了。
门庭都被重新装饰过,看起来精致而不失雅致,相比之下,林芝虽然在隔壁,但她的这处宅子看起来就显得简陋了许多。
门口站着两个持剑的青衣剑修,都是结丹期的修为,肃容而立,看着十分有威慑力。
面前走来了一行人,是灵隐寺佛修的打扮。
身后的人是一起进入雾羽幽林的佛修,领头之人却有些陌生,面容平和,看不出修为。
他们走到青衣剑修面前,递上素纹描银的拜帖,礼数周全。
如今修真界已经不兴递拜帖的这一套了,看着倒是十分老派的礼仪。
领头的佛修温声问道:“令主可到了?”
“令主昨日启程,今日申时方到。”
佛修又问能否入内等候,青衣剑修冷然拒绝。
“令主未至,不待外客。”
林芝纳罕,灵隐寺佛修的地位十分超然,任谁见了都要给他们三分薄面。
但这青衣剑修却十分不客气。
他们不客气也便罢了,佛修脸上也不见动怒,队伍整肃地转身离去。
……
阎鸣穿着黑底剑纹的玄衫,一副很不好惹的模样。
众人认出他洞幽剑修的身份,纷纷远离。
他走进灵鹤楼,楼内空旷,四面墙上打满了小格子,格子上又写有名牌,都是各类丹药的名称。
一楼只有一个懒洋洋的掌柜。
阎鸣沉声问道:“听闻楼内最近来了几丸雪魄丹,消息可属实?”
掌柜抬眼打量他,脚步虚浮,面色苍白,显然是刚刚突破境界不稳,摇摇欲坠的表现,正需要雪魄丹来稳固境界。
收回打量的视线,掌柜摇摇头,“早没咯,你来晚了。刚一挂上牌,就被其他地方的修士定走咯。”
阎鸣面色阴沉。
他知道灵鹤楼是明霄宗旗下的产业,分店遍布各地,各类消息互通有无。
这一家开在明霄宗脚下,生意最是惨淡。
明霄宗弟子并不需要在外购买丹药,居住在这里的散修又大多只购买一些寻常的基础丹药。
雪魄丹是用来稳定境界的稀罕物,大多人消费不起,也用不上。
是以他早已猜到,这边有了雪魄丹的消息,或许会被其他地方的灵鹤楼要走。
但没想到一颗都没剩下。
“什么时候还能再有?”
掌柜:“这不好说,丹师行踪不定,又不是固定给我们送货的……欸?”
说着掌柜顿了顿,脸上露出个神秘的微笑。
“你今日运气倒是不错,恰巧遇到那炼雪魄丹的丹师来了楼里。”
“带我去见他。”
掌柜脸色古怪地看他:“若有丹药,你又出得起价,我自然卖你;丹师娇贵,还能让你说见就见的?”
“你们这些剑修啊,什么心思我都门儿清,不过是仗着修为高,就想要把剑横在人家脖子上给你们炼丹……这不纯是想白女票吗?”
掌柜还在嘟嘟囔囔,阎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有钱。”
说完也不多话,径直找了个地方坐下。
不多时,一道身披月白披风的身影从眼前走过,身形被掩盖在披风下,辨不清轮廓,头戴一支简单的玉色海棠钗,清淡素雅。
身后跟着好几个灵鹤楼打扮的执事,态度十分恭敬。
“您下次不必亲自过来,只命人送来便是。”
女子浅笑回道:“雪魄丹保存不易,极易损失药性,还是我看着好一点。”
“这有昆仑雪玉制成的玉盒,不论是保存药材还是丹药都是极好的,您先拿着。”
女子也并不客套,接过玉盒转身离开:“多谢。”
阎鸣却双眼发直地看着女子的背影。
这一道身影,就算是化成灰也忘不了。
林芝。
从深谷下逃跑,还把谷底的灵草全部挖空。
她毁了他珍藏多年的宝地。
阎鸣垂在桌下的手握紧成拳,青筋暴起。
他以为她早已经死在新草地,没想到居然活着出来了;她不仅活着出来了,还治好了腿。
阎鸣又开始疑心眼前的林芝不是真实的,而是幻象。
自从经历过那一场幻境之后,他午夜梦回时常梦到林芝持“不仁”刺入他心窝的场景,看到眼前的人竟然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哎!你!雪魄丹有了,两千灵石,你要不要啊?”
阎鸣如梦初醒般丢下一个乾坤袋,“我等会来拿。”
他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掌柜看着他的模样摇了摇头,“怪人。”
阎鸣追出去几条街没再看见那道身影,本以为自己跟丢了,那道身影却突然出现在巷尾。
阎鸣连忙跟上,直到看到她在自己眼前进了一处宅院,大门在眼前合上,阎鸣才目色沉沉地转身离开。
“宿主,他再怎么样现在好歹也有结丹期的修为……你还是悠着点儿吧。”
系统看着地图上的红点渐渐远离,却始终放不下心来。
“唔,”林芝略一停顿,“他现在很虚弱,看着还没以前筑基期的时候厉害,想必是在秘境里面强行突破坏了根基。”
“我倒是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逼得他不顾一切也要在秘境里面强行结丹……”
“剧情里,他可是对结丹十拿九稳之后,才准备好一切回到深谷里突破。”
入夜之后,院内一片寂静。
室内亮着灯,林芝垂首在案前书写。
手旁燃着香,不知是什么材料,甜得有些腻人。
有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林芝还毫无所觉。
云鬓堆叠,毫不设防地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
阎鸣握紧了手中的不仁。
系统在疯狂尖叫,林芝拿笔的手却没有丝毫颤抖。
冰凉带着煞气的剑刃,贴上了她脆弱的脖颈。
“林芝。”阎鸣的声音都带着狠厉。
这两个字落在舌尖都琢磨出点血腥的味道。
“你可真有本事,逃了,还跑到了这里……呵。”
“但你唯独不该,毫无敬畏之心地出现在我面前。”阎鸣的眼中带上了厉色。
剑刃贴近了一分。
林芝神色未变,纤细的手指夹住了不仁通体漆黑的剑刃。
呵,不自量力。
阎鸣正待冷嘲一声。
却陡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僵住了,只能维持着持剑的动作,却不能挪动分毫。
手脚都麻痹,虽然还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但只需要轻轻地推一下,他整个人就会瞬间失去平衡而倒下!
阎鸣睁大了眼,眼珠子缓缓转向一旁徐徐吞吐着烟雾的香炉。
“这熏香有毒?”
林芝撇开剑刃,转身看他,唇角微勾,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师兄,好久不见。”
看着她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阎鸣顿觉不妙:“你早有准备?!”
林芝慢条斯理地提起茶壶,浇灭了香炉里的香料。
“师兄看我的眼神那么灼热,想不注意到都难啊。”
阎鸣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满脸难堪。
在他心目中,林芝还是那个经脉被废、不堪一击的菟丝花,他毫不怀疑当初是有人带走了林芝,并且帮她治好了腿。
是以他特地小心地查探过四周,确定没人,才放心大胆地入内。
却没想到,记忆中那柔弱可欺的菟丝花,已经悄悄变了模样。
他竟然被暗算了。
阎鸣不平的眼神落在林芝眼中,只觉得好笑。
“怎么,师兄是觉得愤恨了?不平了?”
林芝抬手轻轻一推,阎鸣就被径直被推倒在地,屈辱地躺在地上,仰头看着高高在上仿佛神女的林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