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生就如此。
秦姒突然发现,她的心里还遗留着小七的毛病,处处拿着旁人与齐云楚相比较。
可这世上,本就没有一模一样的人。
她将脑子里那个说不定正伤心欲绝,叫齐云楚的小人再一次的抛了出去,无视众人探究的目光,走上前握住他冰凉的手,眉似弯月,眼似星辰,语气是极难得的温柔,“天气这么凉,你向来畏寒,在宫里等我即可,何必亲自走这一趟。”
第43章 贵妃的手段,一向无人能……
眼前的男子还未说话,掩嘴咳嗽两声,原本没有血色的面孔,两颊添了点红晕,多了些艳丽之色。
秦姒看的一脸心疼,连忙伸手替他拢拢大氅,生怕把他冻着了。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他是谁?”一旁的宁朝牙齿都要酸掉了。实在找不到可以说嘴的,忍不住跟看不清楚表情的花蔷悄声搭话。
花蔷没说话。
“他是太子太傅云清,闻名天下的才子,亦是殿下的老师,同时也是殿下最看重的人。”宁朝垂眸看了一眼胳膊上未愈的伤,冷哼,“以后那个狗世子到了燕京,我看他能杀得了多少!”
花蔷睨了他一眼,冷冷开了口,“你吃醋了。”
她说的既不是疑问,也不是感慨,她像是在陈诉一个既定的事实。
“胡说八道!”
宁朝一张白皙的俊脸憋得通红,牙齿磨得咯吱作响。
这时有人朝他这边看来,一脸的探究。
他狠狠瞪了花蔷一眼,最终将自己的脾气给憋了回去。
好在眼下大家的重心都在刚刚回来的长公主殿下身上,没人注意他们说什么。
大臣们簇拥着秦姒向彰华殿走去。落在后面的宁白见他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惊诧道:“哥,你怎么脸红了?”
宁朝横他一眼,“不关你的事!”
宁白耸耸肩,“我先回去了,晚上宫中夜宴再来。你也有空回去看看,祖母她老人家很想你。”
他说完不待宁朝回答,向云清打了个招呼,大步朝着宫门方向去了。
秦姒看着越来越近的彰华殿,远远的便瞧见一抹庄重肃穆的颜色朝 她昂首阔步的走来。
正是大燕的天子秦晁。
他今年已是不惑之年,身材高大,相貌英武,面目红润,不怒自威,颇有威仪。
可只有秦姒知道,早些年他耽于酒色,身子骨早就被掏空了。这些年又开始信奉道家,行炼丹之道,精气神全靠每日宫中道观的道士进贡的丹药提着。
秦姒将所有的心思藏在心里,摆上一副欲要喜极而泣的表情,连忙快步迎上前,在距离他三步的距离处,向他行叩拜大礼,“儿臣拜见父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愿我大燕千秋万世!”
身后跟着的众臣子自然也跟着跪下叩拜,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愿我大燕千秋万世!
秦晁上前亲自将秦姒搀扶起来,一脸的慈爱,“苦了吾儿!”
秦姒再抬头时,眼圈通红,眼里皆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孺慕之情。
“幸得父皇挂怀,儿臣一点儿也不觉得苦。”
“”这些日子儿臣病中牵挂父皇,向佛祖祈祷,愿减寿十年,只愿父皇身体康健。如今瞧着父皇,儿臣……”
一番感人肺腑的话她数度哽咽,差点说不下去。饶是心肠冷硬的秦晁见自己消失了半年的女儿瘦了一圈也心软了一些。
他一时忘了她从前处事时的雷霆手段,再加上听说她遇刺后伤了脑子,对她原本九分的猜疑只剩下三分。又见外面风大,她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眼下一圈乌青,心中难得起了怜爱之情。
“吾儿赤子心肠,父皇都知道!”
身后跟着的大臣们无不被眼前感人肺腑的场面感动,红着眼睛逃出帕子拭泪。
这种时候,就算是哭不出来,他们掐也要掐出泪来。否则的话,如何能体现出自己对帝王的一片赤诚之心。
两父女站在殿外风口处,当着无数的大臣侍卫洒泪无数后,这才携手进殿。
众臣连忙跟在后面鱼贯而进。唯有云清没有进去,站在殿门外远远看着眼前的热闹。
最后面的纪丞相走到他跟前,一双被岁月蹉跎过的利眼望着被天子牵着手,在众臣的簇拥下进了殿,好不热闹的和宁公主,敛了敛衣袖,道:“老夫还未恭喜云大人,总算把殿下盼回来了。”
云清仍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闻言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淡淡道:“丞相大人说笑了,难道不是整个大燕将殿下将殿下盼回来了吗?”
纪丞相见他说话从来都是滴水不漏,遂不再与他言语,背着手向殿内走去。
云清在殿外站了好一会儿,隔着许多人将殿中那个身影高挑的女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微微叹息,眼里流露出一抹心疼。
“她瘦了。”
他的随从云橙也朝殿内看了一眼,道:“您不进去吗?”
云清摇头,“既然已经看到了,进不进去都一样,我今日累了,回吧。”
他因为身子不大好,一向不上朝,众人惯了,没人在意他的离去。
彰华殿内,秦姒与秦晁一再在众大臣面前上演了一番父慈子孝的场面。
秦姒卖力的配合待自己一向寡恩的父皇,向殿内的大臣彰显他的慈爱。
仿佛,她不过是外出了几日,回来后,一切照旧,甚至比从前更好。毕竟从前他们没有这样的机会在众臣子面前上演这样的父慈子孝的场面。
可秦姒明白,底下站着的人跟她一样,心里跟明镜似的,怎么能照旧呢?他们的天子还等着拿这个丢了半条命,记忆有些缺失的女儿换取和平,用来给自己新得的皇子庆贺呢。不记得更好,免得送走的时候闹起来,伤了各自体面。
天家无父子,向来如此。
不对,是有父子的。
至少她的父皇,是那样爱重自己的儿子。
而且他现在迫不及待的向天下人证明,秦氏一族的根基没有断在他这里,他对的起大燕的列祖列宗。
果然,秦晁说了一些场面话,见秦姒流露出一副十分疲累的模样,终于说了最想要说,憋了一早上的话:“今夜朕在清华殿给吾儿接风洗尘。顺便,见见你弟弟。”
他提及幼子,眼神流露出秦姒从未见过的柔软,“他是朕的第一个儿子,待他满月,朕一定要好好替他庆贺!”
“儿臣恭贺父皇!此事乃是我大燕的喜事,自然值得好好庆贺!”
秦姒脸上流露出与他一样的高兴喜悦,仿佛这个弟弟的到来,她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要不胜欢喜!
秦晁对于她的表现非常满意,不住的点头,“吾儿舟车劳顿,先回去休息。”
秦姒再次向他祝贺拜别。临走前她突然回头,露出天真的笑容:“儿臣听说南疆国特来想我大燕示好,派了使臣要求和亲。不知和亲的是他们的王储,抑或是昔日在我大燕为为质的五王子?”
她此话一出,大殿内鸦雀无声。大臣们脸上神色各异,眼神悄悄的在笑容僵在脸上以及一脸无辜,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女脸上迅速扫过。
这种时候,谁也不会傻到站出来说,和亲的自然不是什么年轻的王子王储,而是一条腿都踏进了棺材版的老单于。而且根据南疆国的习俗,老子死了以后,即位的新单于不但可以继承财产地位,就连老婆也是可以继承的。
也许他们曾经位同东宫,正当妙龄的长公主殿下嫁过去没多久,便成了新单于的妻子。
可南疆的王储已经有大妃了,而大燕不会为了一个出嫁的公主大动干戈,所以,她未来的命运有多么坎坷曲折,似是已经有了预见。
可这个公主面上还挂着笑意,一脸信任的看着主宰自己命运的父亲。
秦晁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女儿的残忍,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面色迅速冷下来,“此事容后再议,吾儿先去休息吧。”
秦姒恭恭敬敬的告退。
出了彰华殿,她脸上的笑容迅速褪得干干净净,眼里闪过一丝怒意。
十一,宁朝与花蔷等人一直候在外面,瞧她面色苍白,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尤其是宁朝,眼里闪过一抹心疼,挥手让候在一旁的轿撵过来。
秦姒一言不发坐上轿撵,眼神冰冷,语气中透着浓浓的疲倦,“回宫!”
一行人走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花蔷远远的看见长街上有人坐着轿撵迎面过来了。
只见轿撵纪坐着一个身着黛色宫装,生的眉清目秀,粉面桃腮,眉心贴了一颗梅花钿的女子。
花蔷不懂宫里的规律,也瞧不出她是什么品阶,只是猜测她大概品阶不低,见着公主也没下轿。反而,秦姒一副不愿与她纠缠的模样,给她让了路。
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十一冷冷瞧了她一眼,十分的不屑。宁朝更是一副连瞧她一眼都脏了眼睛的模样。
花蔷突然觉得,自己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过的十分有趣。
秦姒让了位置,她却不肯走,怯怯弱弱的瞧着面色冰冷的秦姒,声音娇柔,“和宁,看见你回来了,阿敏真是高兴。”
秦姒抬眸扫了她一眼,“本宫还未来得及恭喜贵妃喜得皇子。”
花蔷诧异,原来她就是买凶杀人的纪贵妃!
她一点儿也看不出是刚刚诞育婴皇子的模样。年龄看上去比秦姒还小些,生的身姿纤弱,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纪敏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秦姒的冷淡,眼神里流露出可怜,“这么多年,你还不肯原谅阿敏吗?连叫我的名字都不肯吗?”
秦姒俨然已经不耐烦。她愿意陪着自己的父皇演戏,可没有心情陪着旁人。
她坐直身子盯着她仔细看了看,突然笑了,“贵妃真是会说笑,宫里一向尊卑有别,本宫怎好直呼贵妃闺名。”
“和——”她面色惨白,如同受了一只惊吓的兔子,咬着嘴唇,“殿下还是在怪我……”
纪敏说着又看向宁朝,还未说话,宁朝“扑哧”一声笑出来,“贵妃的手段,一向是无人能及。”
纪敏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着唇绞着手里的帕子没有说话,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回宫。”秦姒见她不肯走,闭上眼睛假寐,再不肯看她一眼。
仍然留在原地的纪敏死死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任由眼泪的泪滑落光洁的脸庞。
秦姒,你迟早有求我的一天。
咱们,走着瞧!
……
秦姒原本极差的心情再见到纪敏之后已然达到了极点,只想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
她已经多日不曾好好入眠。晚上还有夜宴,她还要打起精神来应对。
大约又行了一刻钟的时间,属于她的宫殿终于出现在眼前。
她坐在轿撵上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她宫里生的最是艳丽的那抹绿色迎了上来。站在跪了一地着粉白宫妆的宫人跟前尤为瞩目。
这是她身边的另一个极端。
艳丽妖娆的红袖,比起纪敏,她的打扮长相更像是受尽宠爱的贵妃。
秦姒想,我这身边都藏着什么妖精。一个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十一;一个脾气火爆,一点就着的宁朝;一个戴着面具,永远看不到她的喜怒哀乐的花蔷。
还有一个,一见到就令她到感到安心,风情万种的红袖。
她怎么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拥有无数后宫佳丽的帝王。
说起后宫,她眼前浮现出一张乌发雪肤红唇,神情冰冷,鼻梁上有一颗俏皮的痣,倾国倾城的美人面孔。
一个月过去了,燕京的天气都已经这样凉了,也不知比燕京还要寒冷的云都下雪没有。
他还好吗?可恨极了自己?
秦姒想的入神,没有注意到立在一旁,一向面无表情的十一罕见的露出傻兮兮的笑模样。
她等不及轿撵落地,朝便站在那儿笑起来梨涡浅浅的红袖跑去。一把抱住她,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撒手,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一样,在她的颈窝蹭来蹭去。
红袖差点没被她撞倒,伸手摸摸她的头,瞬间红了眼睛,“都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一会儿小喜她们该笑你了。”
十一抱着她蹭了又蹭,直到自己的发丝都乱了,才肯松开。
这时秦姒的轿撵到了宫门口,外面候着的宫人连忙跪下叩拜,一脸欢喜的迎接他们的主子归来。
秦姒低落到极致的心情,见着自己宫里一张张热热闹闹的笑面孔,得到了慰籍。
她走上前去,伸手环住红袖身段妖娆的腰身,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声音透着浓浓疲累,“姐姐,我很想你。”
第44章 我梦见了兰景哥哥
红袖姑姑是东宫里的女官,同时也是秦姒手下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现在,秦姒将所有的脆弱露给心腹看,同时也露给所有安插在东宫的眼线看。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永远都打不倒的长公主殿下。她现在不堪一击,柔弱可怜。
其实秦姒的脆弱一点儿也没有作伪。除了记忆缺失是假的,头疾是真的。
她已经好几天无法入眠,头痛欲裂。
红袖一脸心疼的看着出去了一趟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殿下。只见她整个人瘦了一圈,从前婉转清丽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也不知她多久未睡,眼下一圈乌青,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疲色。
她连忙叫了宫人上前,将眼睛都懒得睁开的秦姒扶进了寝殿,将她安置在床榻之上,替她褪了鞋袜解了衣裳,盖好锦被,又打了盆浸泡了鲜花汁子的热水替她净面敷脸,缓解她的疲劳。
已经多日未能安眠的秦姒舒服的叹谓,一把抓住她柔软细腻的手贴在面上,闭着眼睛懒懒道:“每次一回到宫里,本宫就觉得特别的舒心。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姐姐更会服侍人的了。”
红袖叹息,“殿下此去一趟,糟了大罪。奴婢在宫里日夜难安,无时无刻不挂念您跟十一。还有云大人,得知殿下出事那日,当场吐了血,差点没把奴婢吓死。”
“本宫知道他待我一向好,”秦姒想起今日见到他的样子,脸色瞧着比从前更差了,“人人都说和宁长公主风流无度,面首众多。到头来,真心待本宫的,也不过一个云清与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