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教会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戮!
他教会她如何在朝臣中平衡,如何在人前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如何的学用利用旁人的价值,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以为他不过是因为有了继承人才选择放弃她。
她从来没想过,他是真心疼爱那个孩子!
他明明教过她,爱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他说过的!
秦姒只觉得他心里浓浓的疼惜灼伤了她的眼,她的心,她自从归来后一刻也不能安眠的灵魂。疼的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杀!
杀了他们!
“殿下!”
……
“殿下是受惊过度,再加上头伤本就未愈,多日不能安眠才昏倒的。待微臣去开些药给殿下服下。多休息几日即可。”太医院秦院首替躺在床上昏睡的秦姒诊完脉说道。
秦晁重重松了了一口气,不知是为了自家女儿真的得了头疾,变了性情,还是为了她身体安康无事。
他瞧着她一张小脸惨白,脸颊还带了伤,这才想起大殿之上她奋不顾身的扑过来救了自己,而自己……
秦晁心中一时有些愧疚,嘱咐红袖等人好好照顾她,然后匆忙出了东宫,直奔昭月宫而去。
……
昭月宫。
纪敏在宫中坐立不安,直到宫里的内侍偷偷传来消息:和宁长公主的确患了头疾,才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敌人不堪一击,她心才能安枕无忧。
这时候,摇篮里的婴儿不知是不是饿了,开始“啊啊”啼叫。
她赶紧起身去哄,伸手想要将他抱起来,可手上华丽的护甲不便。她立刻脱了护甲,递给一旁的侍女,伸手将她的宝贝从摇篮里抱出来,给他哼一曲摇篮曲。
她哄的投入,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天子已然到了门边。
秦晁瞧着眼前充满母爱的柔弱女子,再瞧瞧稚嫩的婴孩,一颗冰冷的心变得柔软。瞬时将心中对女儿的那点愧疚丢到外面去了。
她作为长姐,救自己的弟弟本就理所应当。
这一刻,眼前的孩儿是他的心头肉。温柔的女人是他的心头宝。
为了心头肉跟心头宝,他心里头对东宫的那个已经已经成大成人,能够与他同挺抗礼的女儿又少了几分怜爱。
自古以来,女子为帝本就颠覆三纲五常。
从前他不得已而为之,眼下他有了子嗣,自然要将这大燕的江山留给自己的儿子。
至于她,若是她不跟自己的弟弟相争,乖乖听话,一心辅助自己的幼弟,直到他成年为止,和亲的是可以先放一放。
毕竟,她的才干谋略,本就按照储君培养的,无人能及。有她辅导自己的儿子,便再好不过。
那些龌龊不堪的东西,总要有人替他心爱的儿子去做。
她一向心狠手辣,最是合适不过。
秦晁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自己的宠妃爱儿一并搂入怀中。伸手抚摸婴儿稚嫩的脸庞,他粉嫩的小嘴巴正娇憨可爱的吐着泡泡,心里越发柔软。
“咱们的皇儿今日如何?睡的可还好?”
纪贵妃点点头,“他好的很,就是方才被他姐姐吓到,奶吃的少了些。”
秦晁不以为意,“他姐姐从前打过仗,身上杀戮气息太重,男子汉大丈夫,就当练练胆子。”
纪贵妃叹息,将怀中依然酣睡的婴儿递给旁边的乳母,微微蹙眉,眉宇间似有忧虑,“臣妾只怕殿下不喜吾儿。毕竟,若是没有吾儿,她早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东宫。朝中有一半的大臣对她忠心耿耿。今日宴会上,殿下也见到了,左右羽林将军,还有许多大人都在为她说话。臣妾的父亲人微言轻,兄长又……”
天子见她落泪,顿觉心疼,再加上他本就忌惮秦姒在朝中的势力,怒道,“没有正式册封她算什么东宫!等她好些,朕就命她从东宫里搬出来,给吾儿腾地方!”
纪贵妃见目的达到,朝殿内的人使了个眼色,殿内的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我见犹怜的贵妃,眼眸流转,柔若无骨的手抚上了天子结实的胸膛,“臣妾知道陛下待臣妾好。”
天子已有数月不进她的身,眼下见她柔美婉转,心中荡漾,眸色一暗,拦腰将她抱起,“这几个月朕想死你了。”
娇羞的贵妃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在他瞧不见的地方,眼眸里闪过一丝得逞的冷意,嘴上却柔情无限:“臣妾再给陛下生个女儿,属于咱们的女儿……”
“好,真以后日日都来你宫里,跟你多生几个属于咱们自己的孩子。”
“陛下,别碰那里……”
宫门外的宫人们听到里面毫无顾忌的欢好声,各个底下了头。
……
东宫,秦姒已经醒来,失神的躺在红袖怀里,任由她替自己按摩太阳穴。
“殿下,您说陛下信了吗?”
“无论信与不信,他都是要舍了本宫,就算不去和亲,也是要将本宫拉下来扶他儿子上位,接下来,怕是要先斩去本宫的羽翼。”
“那您打算如何?”红袖心疼的瞧着她脸上的伤口。
“先静观其变,他是天子我为臣,这种时候,只能等。明日云清来了,本宫再同他好好商议。”
“殿下,委屈你了。”红袖眼圈都红了。
“天家向来如此,没什么委不委屈。”
秦姒闭上眼睛,一脸的疲累,忍了又忍,将心中的涩意给憋了回去。
她操着异常沙哑的声音道:“本宫知道,以后这种场面本宫会经常见到。不过没有关系,总有一日,本宫会加倍的从他们身上讨回来。”
“陛下他,哎……”
“姐姐,本宫累了,你也下去吧。”
“那奴婢去把安息香点上。奴婢就守在外面,若是殿下有需要,立刻唤奴婢。”
红袖说着替她盖好被子,放下床幔,这才退了出去。
她走后,秦姒仍然是无法入睡。
她盯着头顶上方的帐幔瞧了好一会儿,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支玉簪,思绪跟着簪子一起飞到了主人那里去。
……
是夜,云都城。
言溯瞧着齐三又从书房抱出一堆画像,拦住了他。
“世子眼下如何?”
齐三叹气,用下巴点点怀里的画像,“义父,您再劝劝,主子这样整日不吃不喝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每日每夜画小七的画像到处张贴。这样下去,小七找不到,他人也垮了!”
言溯拿起其中一副画像看了看,只见上面的女子画的惟妙惟肖,好似真人,就知道画画的人花了多少心思在里面。
他长叹一声,上前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看着书案后不过月余,已经瘦的形销骨立的男子,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他似是察觉到有人来,抬起头露出一张疲倦憔悴的脸,道:“先生,可有消息了?”
第46章 上天入地,他也要将她找……
言溯站在那儿瞧了他半天,见他一直不肯停笔,明知无用,却还是开了口。
“阿楚,她不会回来了。算了吧!”
齐云楚的笔顿住,一抹朱色瞬时晕染了好端端的一幅画,成了废纸。
他却连张废纸都不舍得丢,小心将那画放到一边晾干收起来。因为每一张纸上都是小七的模样,哪怕只是画,他也舍不得损坏半分。
他收好画,又重新拿了一张纸重新开始。连续一个月的作画已经磨损了他的手腕,稍稍一动,就钻心的疼。
可他不敢停,一旦停下来,他胸口被毫不留情剜去心脏的地方会要了他的命!只有不停的作画才能让他觉得,他的小七还在。
言溯都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开解他,只听他道,“以后这样的话,先生不必说了。”
“云都找不到,将附近的都城全部查找一遍。附近找不到,就扩大查找的范围,叫他们将她的画像贴在每一个都城角落,贴遍整个九州。”
“先生,万事皆有迹可寻,我决不相信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叫他们尽快找,云都城很快就要下雪了,”齐云楚看向窗外暗沉沉的天,细长的含情眼眸里藏着思念与担忧,“这样冷的天,她一个弱女子流浪在外,终归是要挨饿受冻……”
……
燕京。皇宫。
秦姒又是一夜无眠。安息香在她这里仿佛失去了作用,她正睁着一对眼睛到天明,直到天微微亮,她叫红袖煮了安神汤,才又重新阖上眼睛躺了一会儿。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大亮,金黄的阳光透过窗子帐幔洒进来,刺的她眼睛有些疼。
“殿下,您醒了。”早早守在一旁的红袖连忙上前服侍她起床。
“把窗子关了,眼睛疼。”
寝殿内的宫人连忙将窗子关上,将所有的光挡在外面。
秦姒这才觉得自己的眼睛舒服些。
红袖上前替她更衣,道:“云大人听说了昨晚的事情,天不亮便来了。”
“怎么不叫醒本宫?”
“是云大人叫奴婢不要叫醒殿下。”
秦姒制止了她要替自己梳头,“头疼,就这样吧,反正本宫这个模样哪也去不了。你叫十一通知赫连炔,本宫过几日再见他。”
红袖颔首应下,将她及腰的柔顺青丝拢在后面,用一条墨绿色丝绸发带束好。
秦姒冷冷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见右脸颊处还贴着白色纱布,十分的碍眼。
她正要动手去撕,红袖伸手拍了一下,蹙眉,“殿下是想要留疤吗?”
秦姒无奈,“待会儿本宫怕他瞧见了,心里难过。”
红袖嗔她一眼,“难道会伤心的只有云大人一个吗?宁小将军像是掐着时间跟云大人一块来的。昨晚可吓死奴婢了,幸好花侍卫武艺高强,否则若是将脸抓花了可好。奴婢只盼着殿下下次莫要做这样的傻事了。”
秦姒想起宁朝,“这种话你莫要在宁朝面前说,免得他跟你急眼。”
她想起花蔷,“本宫想赏她点什么,可总觉得金银珠宝未免俗气。对了,她特别喜欢吃糖,你去瞧瞧宫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给她送去。”
“奴婢待会儿就去,眼下先服侍您用早饭。”
秦姒点点头。
她用完早饭之后,立刻去花园里找云清。
今日难得的好天气,云清正坐在东宫小花园里的一株海棠树下与宁朝下棋。
他今日着了一件雪色狐裘大氅,眉目清冽如冰雪,与雪色海棠花融为一色。乍一看,还以为是海棠成了精。
秦姒瞧见宁朝抓耳挠腮的模样,嗤笑,“宁朝这是一大早给自己找不痛快,居然同他下棋。”
红袖掩嘴一笑,“估计是太闲了。”
这时宁朝与云清也见到她了。
两人的目光皆停留在她身上。
只见眼前一身简单家常绯色衣裙的女子素面朝天,神情闲适,半点没有被她洁白如玉脸颊上的伤口所影响,仍旧是眉眼弯弯的笑模样。
近了,她垂下眼睫瞧了一眼棋盘上的棋局,伸手在宁朝的棋瓮里捏了一子放在角落处,瞬时扭转了他即将落败的棋局。
可他二人此刻半点欣赏她高超棋艺的心情。云清内敛,倒瞧不出有什么情绪,可暴脾气的宁朝一副恨不得杀人的模样。
他的拳头捏的咯吱作响,忍了又忍,怒道:“早知道,就不该回来!”
秦姒不以为意,“迟早都是要回来的,早晚都一样。”
宁朝本想瞪她,眼神瞧着她右脸颊的伤口,蓦地软了下来,下意识的朝她伸出手来,在距离她脸颊两寸距离时,察觉到不妥,立刻收了回来,瞥了一眼云清,告辞离开。
待他走后,红袖也带人退了下去,花园里只剩下秦姒与云清两人。
“宁小将军其实很担心你。”
“难道先生不担心我吗?”秦姒眉眼弯弯的瞧着他。
云清没有回答。伸出修长洁白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眼神里的心疼不加掩饰,“还疼吗?”
秦姒摇摇头,“早就不疼了。”
这句话却没有安慰到他。
他轻轻叹息,“是我无用,护不住你。”
秦姒伸手替他拂去落在肩头的花瓣,“先生再运筹帷幄,也不能预见这种意外。是我大意了,下次不会了。”
云清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免得惹她伤心,只是道:“眼下你打算怎么办?”
“纪锦摆明了想要我的命,眼下咱们手头那点证据根本不足以搬倒整个纪家,若是想要攒草除根,必定是纪家犯了天大的罪过。”
“比如?”
秦姒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闪过一抹狠辣,“若是纪家通敌卖国……”
云清点点头,“即便是纪锦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得翻身。所以你是要跟赫连炔合作?”
秦姒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明明一脸天真的长相,嘴上却是极深的算计,“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先生的眼。知我者,先生也。”
“好了,此事可慢慢详谈。殿下可愿与我说说这些时日在外头发生的事?”
云清坐下来,伸手将棋盘上光滑圆润的手指一粒一粒捡到棋瓮里。
“你若不想说,也没关系。”
“宁朝那张藏不住话的嘴,不是已经告诉先生了吗?”
“可云清只想听殿下自己说,”云清神色淡淡,眼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深情与落寞。
秦姒走上前,从后面揽住他,伸手握住他执棋子冰凉刺骨的手,下巴搁在他肩上。
她在他耳边怅然叹息,“云清啊,我在一个叫云都的地方,渡了一个有关情爱的生死劫。应在一个会在风铃花树下舞剑,战场上流血,海棠花下弹琵琶,风月场上纯情无比,却能够靠着一对眼睛骗人的妖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