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吃着,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涌了出来,混合着泪水一起进了嘴巴里。
一直守在殿外的宁朝这时听见殿内传来秦姒沙哑的声音。
“将所有人都召集回来,放他们走!”
宁朝站在那儿默默看着殿内的影子一会儿,很快消失在东宫里。
殿内,秦姒将那些糖果一颗一颗塞进嘴里,吃得泪流满面。
齐云楚,出了燕京城的城门,永远不要再回来!
否则,下次她便不会再像今日这般心慈手软!
……
翌日。云府。
云清昏昏沉沉睡了一晚后才醒。他从床上起来,批了一件衣裳坐到外间榻上打开了窗子,将案上的东西打开,开始画去姑墨国的路线图。
屋外的寒风裹着雪花飞进屋子里来。他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时云方进来了,连忙上前关了窗子。
他瞧着自家公子咳成这样还在为那个没心肝的女子忙活,又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云清已经习惯了,并未理会他。
过了好一会儿,云方似是想起了什么,道:“殿下放他走了。”
云清手里顿了一下,一张快要绘好的图瞬间毁了。
他原本好了些的面色惨白,“她放他走了?”
云方瞧着他神色不对,连忙给他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里,不解道:“他走了难道不好吗?”
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云清没有答他的话。他从怀里摸出一枚白玉制成的印章。
这枚印章是经年旧物,早已不知被主人拿出来了摩挲了多少次,连上面的字都变得有些模糊。
它原本是一对的。
而另外一枚,则在东宫里头,藏在一个叫秦姒的女子的藏着最珍爱的物品里头。
他十分爱惜的用拇指刮着上面的字,眼神微动,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苍凉,“她心软了。她从不曾为了任何人心软,她如今居然为了他心软了!”
第61章 把衣裳脱了
自从除夕的那一日开始和亲的圣旨下了以后,秦姒推说自己病了。且自那以后,她连宫门都懒得出去,一直待在东宫里头,一直到元宵节这一日都没有出来参加任何的宫宴。
秦晁对这个即将出嫁的女儿异常的宽容,没有苛责她的无礼,甚至派人送来了各种慰问的赏赐。
人人都认为和宁长公主正躲在东宫里伤心。宫里的人识趣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巴,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招惹她。眼下宫里的新贵是昭月宫,大家都忙着上前巴结呢。人人都在心里盘算着说不定待和宁长公主一出嫁,腾出东宫的位置,那即刻入主东宫的便是容亲王。母凭子贵,指不定这纪贵妃因此成为新后也说不定。
于是大家再次瞧向纪贵妃时目光便有所不同,从前只觉得姿色尚可的贵妃在这元宵的夜宴之上大放异彩,竟然也让人觉得美丽起来。
而这段时日借口躲在东宫里养病的秦姒则一如既往的过上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难得清闲的日子。
她每日忙得很。自从放下了手中那些总是忙不完的政事之后,她每日将自己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得,除了不出东宫之外,她发现可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她捡起了从前喜爱的东西,例如弹弹琴,作作画,甚至,还养了一只叫“花朵”的小狗。
那是一只才满两个月,生得小小一只,唯有肚子圆滚滚的小狗。她皮毛是白色的,上面分布着如铜钱大小的小黑点,四肢也短短的,十分的娇憨可爱。整日里都爱黏在她身旁,只要肚子饿了就围在她脚边去拉扯她的裙子,拿着湿漉漉的眼睛瞧着她,口里呜呜咽咽,可怜得很。
秦姒爱极了它,日日都将它带着身边亲自照料。
这一次,再也也没有人告诉她,长公主秦姒是不可以玩物丧志的,她的人生仿佛走上了一位公主该过的锦衣玉食却又十分闲散自得的日子。
只是,这种日子那样的短暂。现在大燕无人不知,再过几个月,大燕的长公主就要远嫁到姑墨国去给年迈的单于做大阏氏了。而东宫里人人自危。他们不仅担心长公主,也担心自己。
且大家担忧自己的同时,也不免觉得长公主忒寡恩了些,从前齐公子在宫殿的时候两人千般好万般好,如今他人走了,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可长公主反倒没事人一样,抱着那只才几个月大的小狗成日里在殿中玩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可只有贴身服侍秦姒的红袖才知道,殿下虽看着与从前并无区别,可仍旧是不同的。
距离齐世子离开燕京城已经快一月有余,殿下原本好了的失眠证更加严重了。她守夜的时候,时常瞧见殿下躺在床上一夜未能安眠,就连太医院特制的安神香都不管用了。
尽管殿下白天特地给自己找了许多事情来做,想要使自己变得疲累起来,可就算是能够入睡,也是半夜突然醒来,然后睁眼到天亮。
红袖很担忧,见她整个人以肉眼的速度憔悴了下去,不知给她做了多少滋补的药膳,可是吃下去一点儿也不好。
红袖整日忧心忡忡,秦姒却反倒自在。
她告诉红袖,瘦了也好,这样才显得她是真的伤心,也好让旁人放松警惕起来。
红袖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只盼着和亲的日子能够早一点来,说不定齐世子得了消息,一时放不下,跑来瞧瞧殿下也好。
她知道殿下根本放不下。可是殿下从来不说。自从齐世子走了以后,她更是一句也未提过,仿佛他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般。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只是有一日殿下半夜她突然醒来,衣着单薄的走出殿外,去看殿外面那棵齐世子在的时候两人一起种下的那个风铃花树。
她独自一人在树下站了很久,突然回过头来问她,“红袖,他是不是恨极了我?”
红袖瞧着昏暗灯光下长发披肩,神情淡然,唯有一对墨如点漆的眼里流露出的忧伤暴露她的心思的少女,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她。
谁知还未等她开口劝慰,殿下突然道:“我知他恨极了我,可是我还忍不住想他。”
秦姒说完这句话,醒来后找不到主人的花朵突然出现在廊下,冲着她叫了两声,呜呜咽咽,似是不满自己主人的离开。
秦姒上前将它抱在怀里,轻轻揉揉它的脑袋,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话,又回到殿里去了。
这一夜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转过身瞧见齐云楚就躺在她旁边,见她转过脸来,细长多情的眼角洇红,“秦姒,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秦姒楞了一下,随即哽咽,“喜欢,我最喜欢我们家小齐哥哥。”
然后齐云楚傻傻的笑,可笑着笑着眼神逐渐冷漠起来。他恶狠狠的瞧着她,一脸的嘲讽:“秦姒,别再骗人了,你根本没有心,你不配被爱!”他说着起身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姒想要解释几句,可她嘴巴就像是粘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急得大叫一声“一声齐云楚”。
谁知她发现不过是一场梦。
她便再也睡不着了。起来将那纸卖身契重新拿出来看,一遍又一遍。
她看着那纸卖身契开始写信。
给齐云楚写信。
写完了之后,将它们锁在一个乌色雕花的小匣子里。
那里面放着她最珍爱的东西。
她写了好多寄不出去的信放在里面。
信里面都是一些琐事的小事,大部分都是讲花朵的。她写它如何的可爱讨喜,写它有时候跟齐云楚多像,难伺候得很,吃东西也十分挑剔……
有时候她看着那厚厚一沓信的时候开始后悔:早知道叫宁朝等人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留下来,。这里不是云都,他的人还不足以同她抗衡。
抓回来就关在宫殿里。他生气也没关系,她多哄哄就好了,她保证除了云清,往后旁的人她谁也不多看一眼。
秦姒从未觉得像现在这般挫败过。她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她这一生,苦心经营这一切究竟是为哪般?
可没人能够告诉她答案。红袖不能,云清不能。
好在她并没有多少时间来后悔跟思考这个问题。过了元宵节以后,天气开始慢慢的好转,距离她出发去姑墨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该出发了。
临出发前她又去了一趟谢毓开的那件叫牧羊姑娘的糖果铺子。谢毓一如既往的不待见她。
自从齐云楚走了以后,她去那些他便对着自己再也没有过好脸色。
秦姒也不在意他的态度。
她在散发着甜蜜气息的铺子坐了一会儿,临走之前,谢毓突然道:“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愿意去和亲。你猜他知道了,会怎样?”
这个问题,秦姒其实也想知道。可是齐云楚不在,没人告诉她。
秦姒带着谢毓的冷言冷语回来了东宫。那些晚上她独自一个坐在寝殿内坐了好久,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叫人进来替她梳妆。
待梳妆完,她最后扫了一眼住了多年的寝殿,只叫红袖带走了花朵还有那个乌色雕花盒子。
她知道自己无论成功与否,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住。
这一她次她将整个东宫效忠她的人作为陪嫁全部带走了。因为替知道这些人留下来是不会有活命的机会的,既然如此,不如都带走好了,就当是出去散散心。
这一日她着盛装由东宫出发,一直在彰华殿拜别天子与诸臣。云清如同迎她回来的那日一样,就在那儿看着她,亦如她当时回来时那副神情。
秦姒这次仔仔细细的将云清从头到脚打量了遍,心里面突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念头。
他为什么待自己那么好呢?
他跟宁朝他们不同。宁朝是自幼就进宫的。无论如何,他们有一起长大的情谊,可是云清却是三年前才从清河过来燕京城的。
他从出现在朝堂上的那一刻开始就义无反顾的帮她。她起初对他是有所怀疑的,可是云清待她实在太好了,竭尽所能的帮她,明明知道她心狠手辣,却从不质疑。
甚至有什么她在想什么事,她不用开口,他便替她做了。
他跟齐云楚最大的区别就是,秦姒总是愿意给齐云楚看见的是自己好的一面,可是在云清面前她是不需要掩饰的。
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有多么糟糕,云清都不会背叛她。
这种感情让她觉得心安。
她知道云清是喜欢自己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云清从来都不愿意跟她亲近。
所以,云清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他到底图自己什么呢?
秦姒站在那儿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瞧了瞧,总觉得他的眼神异常的熟悉。这种熟悉在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
可她确实从前没有见过他。
可这个问题她没有问他。她想等自己回来的时候有的是时间问他。
没有齐云楚没有关系,她还有云清。
云清一直将她送到了燕京城外的十里亭。
秦姒知道这条路是送不完的。她瞧着他那对孤寂清冷的眼,上前捉住他的手,突然道:“云清,等我回来,你搬到宫里吧。”
这个提议她从前也提过,可是当时他并没有答应。
不知为何,在这种时候,她突然又提出来了。也许是因为经过这次别离,她突然觉得自己寂寥的很。
若她回来,她将注定成为孤家寡人,若她回不来,这世上再也没有秦姒。
无论她回来与否,她都该报答云清。
云清伸手摸摸她的脸,眼里是她永远也看不懂的情愫,带着悲天悯人的光。
“好,我答应你。”
——
云都城。
齐云楚回来已经有三月有余。
大燕的长公主即将和亲的消息自他回来后没多久就传到了云都城。
这三个月来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做着过去很多年一直重复做的事情,每日批阅庶务,偶尔去军队巡查,看上去与从前并无不同,甚至连伤心都未有过半分。仿佛他从来没有去过燕京城,也没有遇见那个无情无义的女子,一切照旧。
只是,他再也不会去寻找一个叫小七的女子。
起初,言溯还担心他心里憋着事情会出什么事情,可三个月过去了,都未见他有什么异常,除了看起来较之从前更加成熟稳重以外,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
可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云都又收到了和宁长公主秦姒已经于五日前已经离了燕京城去姑墨国去了。
言溯一颗心都提起来。他原本想压着这个密报不让齐云楚知道,可还是未能拦截住,等到他想起来赶往书房的时候,齐云楚手中正捏着那份密报坐在那儿低头不语。
言溯原本以为他至少会问两句,或者有别的任何过激反应。
可出乎意料的是,齐云楚没有。
他将那张密报丢在一旁出去巡视去了。
言溯叫住了他。
“阿楚,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齐云楚拿着他那对自从回来后便再一让他捉摸不透的眼,淡淡道:“先生希望我说什么?”
言溯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应对之语。
齐云楚见他不说话,便带着齐三出去了。
言溯始终有些不放心使了个眼色给齐三看好他,免得他像上次那样,留书一封便走了。
齐三也是担心得紧。他见识了小七,不对,是和宁长公主的手段后,也是担心自己的主子再重蹈覆辙,接下来一整天都寸步不离的跟在齐云楚的身边。
可是主子未见有任何的异常,甚至在军营里还向从前一样与那些将士们有说有笑,一点儿也看不出有伤心之处。
齐三人本就单纯,见他如此,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到了晚上他服侍主子用完完善沐浴过后,正准备想要回去跟义父报告主子这一天的情况,突然被他叫住了。
齐三回过头来看他。只见刚刚沐浴过的主子坐在那儿手里握着一本兵书,整个人隐在灯光下,神色晦暗不明。
他翻了一纸书页,头也未抬,“去叫南苑叫一个歌姬过来。”
“什么?”齐三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知齐云楚又重复了一遍,以示他没有听错。
直到出门的时候,齐三的脚仍旧是飘的。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可一个男人在深夜叫歌姬,除了暖床难不成还有旁得事干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