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以后,齐云楚在手持刀剑的队伍最前面瞧见了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玉冠束发,身姿挺拔俊秀,戴了一副黄金面具的的秦姒。
她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
是赫连炔出卖了他。
秦姒缓缓走上前,打量着眼前在火光的映照下手持佩剑的齐云楚。只见他身姿挺拔,薄唇紧抿,一身杀伐之气挡都挡不住,像极了他的父亲齐王。
他真是太危险了!
良久,她抬手温柔的替他擦干净雪白似雪的面庞上沾染的血迹,轻轻抚摸着他耳边的宝石耳坠,嘴上却说着狠辣无比的话,“你若不是本宫喜欢的人,本宫一定杀了你!”
她说完,低声吩咐了身旁面容严峻的宁朝几句,带着潜伏在姑墨王宫,此刻换上了姑墨守卫服饰的一众人等离开了王宫,奔向了她早就安排好的去处。
齐云楚瞧着她离开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受伤的神情。
“她不高兴了。”他突然对齐三道。
齐三根本无法理解主子到底图什么。他更加无法理解自己的主子为她清扫了障碍,她却如此生气是为什么。
齐云楚神色一凛,回过头来扫了一眼熊熊大火的宫殿,低声吩咐:“既然该做的事情做完了,剩下的交给赫连炔,无须替他做事!”
若不是为了她,他才懒得与他打交道。这个两面三刀的男人,背地里与他合作,明面上拆他的台,简直是可恶至极!
回到住处的秦姒在房中坐了一夜。
翌日凌晨,赫连炔派人传来消息:他已经血洗了整个姑墨王宫,将一干人等全部处理的干干净净。
“赫连炔人呢?”她看着来报信的赫连炔的随从,面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本宫要见他!”
那侍从立刻回宫去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夜未睡,一身戎装,浑身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赫连炔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上前向她行了姑墨礼节。
秦姒冷眼打量着他,良久,才道:“你违背了我们之间的契约。”
赫连炔将手中染满鲜血的剑随意丢弃到地上,取下头上的头盔毫不设防的瘫软在地,将自己的背露给面前眼里已经隐约有了杀意的女人,叹息,“我早就提醒过你,他比你想象的要狠得多。他威胁我,若是不肯与他合作,便毁了我苦心经营的一切。我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况且,是对你我百利而无一害的要求。殿下,你知道我隐忍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再这个紧要关头放弃!我知道我对不住你,现在我得到了姑墨的一切,按照原本的约定,我愿意再割三座城池给你,当作我的赔礼,如何?”
没了几座城池,他可以去打去抢。可若是她变成了自己的敌人,则得不偿失。他这一生朋友不多,她也算其中一个。更何况,她在宴会时对他阿母出手相助,他知道她原本可以不出手的。他永远都不会忘了她的这份情义。
“南疆中北有三城,是天山雪莲盛开的地方,非常的美,我将它送与你可好?”
他说的十分简单,仿佛是在送一件古玩首饰一样简单。
事已至此,秦姒无话可说。况且赫连炔昨晚已经特地叫人通知了她,只是她自己这段日子色迷心窍,被齐云楚迷魂了头。她神色淡漠,“你旁得还与他合作了什么?”
“只此一件,我以我阿母的名义发誓!”
秦姒瞧了他一会儿,朝他伸出了手。
赫连炔乐了,拉着她想要起身,谁知快要起来时,她猛地松手,迅速的用腿顶在他的颈上,将他整个人压制在地。
赫连炔只觉得脖子一凉,那把染了无数人鲜血的剑已经横在了他脖颈之上。片刻,他的脖颈出现了一道血痕,血珠子瞬间顺着剑刃一滴一滴的滑落,没入厚厚的华丽地毯里。
赫连炔面色却没有半分惧意,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殿下是在生你自己的气,还是在生我的气?”
秦姒冷冷瞧了他一会儿,丢了手中的剑,起身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片刻,她道:“你说的对,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耽于情爱,是为大忌。她这段时日脱离了燕京城,活得太过于恣意,半点警醒也无,才给了齐云楚可趁之机。
赫连炔瞧了她一会儿,想起五年前那个同样是喜欢上了一个男子,却始终比现在冷静克制的少女,灰蓝色的眼里多了一抹温柔,“或许,殿下为何不试着相信他?有时候活的累了,总要换个活法不是吗?”
秦姒瞥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换个容易些的活法?当初若是你肯牺牲你的阿母,恐怕姑墨早已经在你手中,又何须与本宫合作。”
赫连炔点点头,十分认同她的话,灰蓝色的眼眸神采奕奕,面上是从未有过的畅快,“你说的对,这世上总有些事儿是没办法妥协。我会尽管处理我这边的事情。现在,我要回去享受我胜利的果实!”
“我只能在此逗留半个月,在那之前,你必须处理好一切!”
赫连炔点点头重新拾起地上的头盔,大步出了房门。
红袖这时进来,瞧了一眼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什么的女子,面上闪过一抹忧色,“世子要求见殿下。”
“我今日累了,谁也不见。叫花蔷与宁朝守好房门,他若是硬闯——”
秦姒扫了一眼在桌子上躺了一夜的蝴蝶银簪,声音低沉凌厉,不见昔日半分柔情。
“杀!”
第79章 她首先是和宁长公主,其……
齐云楚在外面将秦姒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饶是他知道她向来翻脸无情,也知道她因为昨晚的事情恼了他,听到她如是说,心中顿觉遽痛。一时之间,整个人都觉得如同跌落在在寒冬腊月的冰河里冷得牙齿打颤。
红袖才出来,便瞧见齐云楚面色惨白无半点血色的拂袖而去,立刻追了出去。
“齐世子请留步!”
她快步上前,飞速的扫了一眼屋内,低声安慰:“殿下她正在气头上,心里定然不会真的这样想,齐世子且等殿下消了气再与殿下聊聊。”
齐云楚停住脚步,透过窗户看着盘腿坐在榻上,腰背挺得笔直,只拿一个侧面冷对他,神色冷淡,面上不见半点柔情天真的少女。脑海里浮现出这些日子以来的恩爱,只觉得一颗真心全部喂了狗,眼睛灼热得厉害,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他走后,红袖微微叹了一口气。
十一这时走了过来,看着齐云楚离开的方向,“殿下真心想要杀他吗?”
红袖也不敢肯定,“殿下一生之中最大的逆鳞便是受制于人。今日之事,殿下的确恼了世子。”
她冷眼瞧着这位生来什么就有的世子,恐怕他一生之中做的最大的让步便是做了殿下的面首。殿下这一生都不可能嫁与齐世子为妻。以齐世子的脾气,如何肯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为旁人披上嫁衣。”
十一突然道:“若我是齐世子,恐怕也会如此做。这世上没人会眼睁睁瞧着自己心爱的女子为旁人披上嫁衣,哪怕是假的也不行!”
红袖一向当她是个温顺又听话的小孩子,从未见过她脸上出现过这种偏执又坚定地神情,一脸惊讶的看着她。
十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姐姐,难道不是吗?”
红袖一时忍不住有些迷惑。她不知这种过于偏执的情感对错与否,只是在想,事情弄成这样,到时该如何收场。
屋内。
秦姒一直在反省自己。
她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犯了一个大错。那就是不该招惹齐云楚。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可以控制齐云楚的,到头来才发现,她根本无法控制住这个也许随时会发疯的男人。
即便是他再诱人,大业未成之前,那也不是她该招惹的人。
且她现在奇虎难下。
她无法与他直接撕破脸皮,否则的话,还不知他疯起来会发生何事。
至于杀,她自然是舍不得。
一个兰景叫她伤心至此,若是齐云楚再死在她手里,那她以后岂不是要日日活在悔恨之中。
只是现在该如何解决他,成了一个大问题。
她坐在屋里想了一下午,将宁朝招过来了。
秦姒用前所未有未有的凝重表情看着他,“你可知罪?”
宁朝单膝跪下,“属下知罪”
他话虽如此,可眼里明显不服。
秦姒坐在那儿冷冷看了他一会儿,端起茶碗饮了一杯茶,“你不服气?”
“你身为本宫身边的侍卫统领兼此次送亲的云麾将军,竟然眼睁睁的看着他代替本宫去成亲却半点疑问也无。若是花蔷一时失察也就算了,她不过才跟本宫不到一年的时间。可你自幼跟在本宫身边,竟然如此大意。再这样下去,本宫岂还有命回燕京!”
宁朝知道她说的句句属实,可忍不住辩驳,“他如此为殿下,难道殿下不该感到高兴吗?”
秦姒不答他的话,反问:“宁朝,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宁朝心里一动,“十年。”
“十年了,你几时见过一个面首便可以做得了本宫的主!”
“他不一样!”宁朝憋了一路,实在是憋不住了,“殿下觉得他一样吗?您又几时这样待过自己的面首?”
“没什么不一样!在本宫眼里,阻挡本宫大业的人通通都一样!如果到了非要取舍的地步,他同兰景一样!”秦姒拍案而起,面色是前所未有的严峻,“你是本宫带出来的人,十一与你同本宫算得上青梅竹马。本宫心中对你的信任,你觉得是一个与本宫同塌而眠不过一年的人可以比较的吗?本宫希望,你下次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宁朝一听到她说青梅竹马四个字,想起从前自己刚进宫不懂事,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叫姐姐,心里面对她又敬又爱。她待自己很好,事事提点,淳淳教导,比先生还要有耐心。他一直以为她心中待自己也有情意,结果后来他才发现,她对后来每一个进宫的伴读都这么好。
若不是后来那个叫兰景的少年出现,他都不知道,原来她喜欢一个人是那样的。如今听她提起青梅竹马四个字,想到这些年自己冷眼看着她跟旁人好,心里一阵酸楚,一句话也不说。
秦姒瞧他的表情,自知失言,可今日之事,不得不防!
她提醒他,“不论本宫心里有多么喜欢他,可本宫也绝不会忘记,他是齐王世子。所以,你也不要忘记,更加不要小瞧他。否则,你哪一天死在他手里都不知道。”
宁朝经历昨晚的事情,哪里还敢认为这样一个行事缜密的世子只是一个空有美貌只会争风吃醋的草包,心中对他早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郑重的点点头,看了一眼眼前面色凝重的少女,默默退了出去。
秦姒做完这一切,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发呆。
她不知今日自己是不是有些迁怒于人,可是对于这样失去控制的人生,感觉到十分的烦躁焦心。
对于自己犯下的错误,她自然有惩治自己的一套办法。
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斋戒了三日。在此期间只有红袖进入她的屋内,旁人除了十分紧要的事情,一概不见。
三日后一切照旧,只是她再未主动去找齐云楚。而齐云楚因那日的话伤了心,也不肯低头,好几日都没见过人影。
如此过了几日,整个姑墨王都闹得沸沸扬扬,到处都在议论关于单于大婚之夜,五王子赫连炔血洗了整个姑墨王宫,成为了新的单于这一事。
秦姒对于这些预料之中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她已经将自己所有的人已经整合完毕,分批次乔装打扮出了姑墨王都。
不到三日的功夫,所有人都已经顺利的离开了姑墨王都,与驻守在叶城的大军会合,而她则带着宁朝等人留在姑墨王都之内,等着赫连炔兑现诺言,然后离开姑墨王原路返回。
此时距离她与赫连炔约定的时间还剩下七日。
七日之后,她便要离开姑墨国麾军北上,直捣黄龙。
可是她还有两件亟待解决的事情没有做。
一件事等云清的消息。
远在燕京城一直为她奔波筹谋的云清并没有叫她失望。
在距离离开姑墨国第五日的时候,她接到了云清的来信。
自她离开后,朝堂之上,纪锦领着数半朝臣不断的上奏请求天子为固国本,须尽快立储。天子本就有此意,尽管他与范左相等人在朝堂之上已经极力制止此事,想要拖延时间,可天子最终还是决意要在八月十五中秋节之时正氏册立荣亲王为储君。
距离八月十五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在那之前她须得赶回燕京城去。否则储君一旦册立,即便是她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杀回燕京城,难免落下话柄。
信中云清还提到之前洒下的网已经有了成效,现在大家对于立储之事争议四起。朝堂之上不断有大臣不断有人提及被迫和亲的长公主殿下,怒斥纪家为扶持自己的外孙登上储君之位,不择手段甚至通敌卖国。
而民间对于此事也议论纷纷。
尽管纪家已经想进办法制止谣言。可谣言如同洪水,势不可挡。纪锦狗急跳墙,连同其党羽,迫不及待的开始在朝堂之上铲除异己。朝中已经有数位大臣抄家下了大狱,就连范与范左相也被天子斥责,勒令在家中反省。
她这边赫连炔也如二人当初商议好的,登位之后,竟然公然叫人往纪家送去了贺礼。此事一出,哪怕是一向维护纪家的天子也不免生了疑心。
云清在信中告知她,现在朝中局势势如水火,已经是回去的最佳时机。
秦姒对此自然是喜不自胜,一颗沉寂了许久的心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刻带人杀回去。
红袖见她好几日都未曾像今日这般高兴,也忍不住高兴起来,道:“云大人与范大人为了殿下真是尽心尽力!”
秦姒点头,“事成之后,本宫必不会亏待了他们。”她立刻召来了宁朝,将事情交代下去,随时准备启程回燕京城。
秦姒坐在房中将信反复看了两遍,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云清为她劳心劳力埋首案牍的情景。她自知这几页薄薄的书信他在背后是付出了多少。可他信中对于自己所为她做的却只字未提,只说了一句:今日进宫路过东宫,花园里的芍药开得极盛,何时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