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皇帝身前,顾菁菁屈膝福礼,一双美目温柔含情,“没想到衡郎今日来的这般早,倒是我散漫来迟了,还望衡郎不要怪意。”
元衡轻声道:“无妨,我在宫里待的厌烦,便提前出来透透气。”
自打上次一别,他对顾菁菁的思念更深,那个深吻清晰烙在他心里,勾起了他沉寂多年的欲-望。
明知不该有,但却压抑不住。
他渐渐有了活气,每天都有按时服药,一次不落,醒来就期盼着她的来信,更是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日思夜想,好不容易才盼到了上元节。
终于见到了心头好,他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将手里的花灯递给她,“前些时日我做了一盏花灯,送给你。”
顾菁菁一愣,接过来仔细斟赏。
这是一盏圆滚滚的四面花灯,每一面都绘有形态各异的美人像,画工精湛,栩栩如生,俱是长着同一张秀丽面孔,看起来竟有几分眼熟。
她惊诧地看向元衡,“这是画的我吗?”
“恩。”元衡点点头,俊秀的面容稍显腼腆。
顾菁菁凝眸看他,混乱的情绪在心头不停交织,有温暖,有愧意,亦有惊惶。
如摄政王所说,皇帝渐渐沦陷在圈套之中,收她入宫也是迟早之事,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光景,她不敢去想。
两人往来的信笺渐渐昭显着皇帝的温厚,与摄政王比起来更是青涩纯情,她委实不想犯这个欺君之罪,可惜一切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懊丧的情绪席卷全身,她将花灯抱在身前,低头嗫嚅:“多谢衡郎。”
饶是周围喧嚣吵闹,元衡还是听出她话音里的哀伤颤动,不由前迈一步,微微低头觑她,立时发现她眸中氤氲的泪雾。
“你怎么哭了?”他怔愣须臾,慌忙哄道:“可是我画的不好看?既不喜欢,那扔了便是,别哭。”
夜风寒凉刺骨,他怕顾菁菁皴脸,却又不敢唐突地碰触她,一阵手忙脚乱后拿出帕子,轻轻替她拭泪,动作格外温柔。
“没事,有沙子迷了眼……”
顾菁菁知晓自己失态,赶紧收了情绪,握住元衡替她拭泪的手,抬头时眼尾洇红,格外惹人怜惜,“这边好热闹,衡郎陪我走走吧。”
元衡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她拉出亭子。
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而行,顾菁菁玉面生霞,呼吸愈发紊乱。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握外男的手,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疯狂中携出几分离经叛道的刺激。
元衡也好不到哪里去,指尖上的温暖化为如火的热度,无情烧灼着他。
他不想坏了顾菁菁的名声,然而却没有力气回拒她,只能步步紧随着,任她牵引摆布。
此时此刻,曲江边千灯万盏,火树银花,映的周边亮如白昼,商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每隔一段路程就有人围成一圈,不时爆发出山呼喝彩。
顾菁菁渐渐忘记心头不快,沉浸在欢愉的气氛中。
元衡的眸光一直烙在她身上,满眼热闹景,在他这里不及她半分开怀的模样。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路,因着人越来越多,挤的有些乏了,便在曲江堤岸找到一处僻静之地休息。
夜已深,月轮漫上了柳梢头,数不清的天灯在苍穹上摇摇晃晃,在江面上投照出一片光彩斑斓。
顾菁菁坐在石阶上托腮遥望,瞳眸被漫天灯火映的湛亮。
元衡默默陪着她,与她隔着大约半丈的距离,鼻息间全是她身上的馨香。
歇的差不多了,顾菁菁从袖襕掏出一枚精巧的同心结,侧身系在元衡的玉带上,眼波掠过他华贵的衣襟,微咽的喉结,望向他清俊疏冷的面庞。
江风不停拂动,那盏四面花灯在两人身上晃出一阵动荡不息的光影,化为浅薄的暧-昧气息,交融进他们的眼神中。
因着有了先前的接触,顾菁菁胆子大了一些,素手顺着元衡的玉带往两侧移动,寸寸勾勒着他劲瘦的腰线。
月照寒江,两人的身影渐渐贴合在一起。
清幽的龙涎香传入顾菁菁的鼻息,携着些许草药味道,她的耳朵紧紧贴在元衡的胸膛上,能听到他的心脏发疯似的跳动——
与她别无二致。
她阖上眼,娇柔的声线止不住发颤:“菁菁斗胆,愿与衡郎心心相印,夜夜相守。”
远处灯火成海,阵阵轰鸣声刺破云霄,烟火绽开,在元衡微张的眼眸中留下一片流光溢彩。
他无处安放的手僵硬地抬在半空中,向她的轮廓寸寸靠近,在一声烟火轰鸣中抛开所有顾忌,紧紧箍住了她的腰身。
得到了他的回应,顾菁菁攀住了他的宽肩,挺翘的小鼻尖划过他的脸颊,刻意在他耳廓处留下些许濡湿,还有点点嫣红口脂。
酸麻之意从元衡的尾椎处窜起,风驰电掣地席卷到四肢百骸,怀中人妩媚至极,宛如一汪潋滟春水,就快要将他溺毙。
迷蒙之间,只听她呢喃软语:“今晚菁菁可以不回府,愿与陛下共度良宵……”
第16章 乾坤定阴阳相融
女郎的话音裹挟着浓浓的暗示意味,元衡迷蒙的神志顿时清醒过来,覆在她腰际的手不由蜷起,将她那把软骨扣得更紧。
共度良宵意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本能唆使着他想要应承,然而理智却让他望而却步——
倘若要了她,才是真的将她拉下水。
“这样不妥,你尚未出阁,不能与朕……”
元衡话没说完就被堵回喉咙里,顾菁菁微微仰头噙住他的薄唇,一番温柔撩人的试探后逐渐与他深情交融。
溶溶月色,落下一地树影婆娑。
元衡的底线再次破溃,怒己不争似的闭上眼。早知他的意志如此不坚定,就不该过分贪婪,当初能在顾府见她一面就已该知足才是,现在却弄得一发不可收拾。
饶是悔恨,为时已晚。
漫天星辰,疏朗月轮,俱是见证了他的沦陷。
元衡的掌心自顾菁菁脊背处上移,掠过她细长的颈线,轻轻抚住了她的面颊。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的回应不再生涩,不似摄政王那般蛮横,所到之处尽是温柔怜惜,克制中又带着若隐若现的索取。
待两人依依不舍分开,顾菁菁脸颊炙烫,娇娇软软靠在他肩上,“衡郎带菁菁走吧。”
元衡低头蹭蹭她的前额,嗓音有些微颤:“你想去哪……”
顾菁菁红唇轻启,气息全都吐纳在他漂亮的喉结上,“今晚城门是开着的,不如陛下带菁菁出城找个舒适的客栈过此良宵,天亮再回,如何?”
见心爱之人如此明示,元衡无法坐怀不乱,当下被她哄得头脑发昏,默默依着她摆弄。
不多时黑绸马车接着两人远离喧闹之地,准备赶往城外有名的南水客栈,左右有数位常服打扮的羽林军护送,而顾家马车则按照先前的安排停到陈玉姝府后,对外行个障眼法。
过了城门排查,黑绸马车驶上宽敞平坦的官道,无人留意有几位打扮富贵的男子骑马尾随他们,其中一个领命,复又折回长安城,似乎要对谁通风报信。
还没赶到南水客栈,马车内的温度已经在女郎的勾诱下攀升到了极致,绰绰灯影下,少年清瘦的身躯渐渐与她厮磨在一起。
起初顾菁菁忐忑不安,她并非完璧,不敢想象后果,但当身上之人愈发得了章法,一波波灭顶的欢愉驱散了她心头的惧意,如鱼得水,舒畅自在。
恍惚间她竟有些许报复的快意,她终于不是元襄一个人的了。她这具身子接纳了皇帝,已是不干净的女人,以后他大抵不会再碰她了。
这也算是幸事一桩……
月朗星稀,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散去后的硫磺味道。马车在南水客栈附近停下,等待多时,里面的莺啼艳声才疲倦消歇。
福禄差人去客栈打了温水,垂首送上马车,出来时仰头看向银盆似的圆月,激动的热眶盈泪。
苍天有眼,大明宫终于要有娘娘了!
简单的擦洗过后,顾菁菁倚靠在软垫上,鬓花金钗散落在四处,一头乌发肆意垂下,白皙的小脸在琉璃灯的映照下泛着涩然春意。
她定睛望着身前清秀迷离的少年,紧张地捏紧了自己的衣裙,支支吾吾道:“陛下,臣女并非……还请陛下恕罪……”
话到末尾,她的声音已经细若蚊呐。
一场云雨后,元衡已经发现顾菁菁没有落红,自是知晓她想要说些什么。
她之前有过婚约,或许早已跟杨小将军有过男女接触,可元衡不在意,真的不在意。他从不敢奢求的事情就这么真正的发生了,幸福和满足早已冲淡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心酸。
不管她之前跟谁在一起,如今她是他的人了。
元衡垂眸望着惶然的顾菁菁,伸手阖上她虚掩的衣襟,遮住几枚新鲜的印迹。
“菁菁,朕不该要你的,可朕没忍住……”他心疼的将她抱进怀里,嗓音微沉:“朕现在该怎么办,你当真要跟着朕吗?朕好怕,好怕害了你……”
他的口中没有埋怨,没有嫌弃,亦没有半分诘问,有的只是彷徨和自责。
顾菁菁一怔,只觉他身上比方才还要烫,烫的就快要将她融化。
她紧绷的肌理在拥抱中舒缓下来,下颚枕在他的肩头,狐疑问道:“陛下为何要怕害了臣女?”
沉默过后,元衡直言不讳道:“这么多年,但凡朕喜欢的东西皇叔都要一一毁掉,所以朕在外面不敢表现出分毫情绪,生怕旁人受此牵连。若皇叔知晓你与朕的关系,朕怕你受到他的伤害,朕怕护不住你。”
他微咽喉咙,箍紧她纤瘦的腰肢,“朕不该碰你的……”
不碰还好,这一碰,他怕是再难放下了。
顾菁菁听出他话音里的懊丧,短暂的失神后心头掠过一阵苦涩。
她深知元襄对旁人的控制之术,她过的不好,皇帝亦是不好,可她未曾料想,事到如今皇帝竟然在考虑她的安危……
她看向烛火跳跃的琉璃灯,眼神有些失焦,“陛下真的喜欢菁菁?”
“喜欢,朕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你。”元衡松开她,坦诚看向那双令他难忘的瞳眸,“朕本想把这份感情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晓,可朕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青涩的面容上携出浓浓的困惑,惹得顾菁菁一阵语塞,心虚地避开他的注视。
他的疑虑,她心知肚明。
所有的一切都在元襄的操控之中,他们两人皆是他股掌间的玩物,逃脱不得。
刹那间,消失的惧意再度萦绕在心头。
倘若皇帝知道她是摄政王布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对她的喜欢大概也会变成憎恨,到时候等待她的不知会是何种光景……
元衡感受到她在微微战栗,担忧问道:“菁菁,你怎么了?可是害——”
他话没说完,立时被外面传来的打马声止住。
骏马嘶鸣不休,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包围起来,听起来数量不少。
饶是上元节灯火通明,但城外安静寂寥,哪来如此多的人?
顾菁菁察觉出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地靠近身边人,“陛下……”
“别怕。”
元衡裹紧她的衣裙,随后抱她入怀,侧目瞥向沉重的幔帘,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夜幕之下,福禄双手抄袖,径直盯着眼前这群身着京兆府官服的不速之客,问道:“上元佳节,诸位这种架势来此,有何贵干?”
为首之人刚过而立之年,一身浩然正气,率众人翻身下马,朗声道:“本官乃京兆府参事廖清,方才京兆府收到揭发,说有未婚男女在此私通,有伤风化!闲杂人等速速让开,待本官上前核查!”
福禄听到揭发一事,先是一怔,继而闲适笑道:“你们京兆府是闲的没案子办了吗?这种小事,至于廖参事亲自跑出城来捉拿?”
廖清听出他的嘲讽,倏尔一阵面热。
按照盛朝律例来讲,男女未婚私通要在京兆府公开杖罚五十,并责其按期成婚,若有不从者,日后不许再婚。
但盛朝民风开化,对于此事一直都是民不告官不究的态度,就是主管亲自看到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今日特殊,前来揭发之人可是长安显贵,弄得当值主官不好推卸,只能派他亲自走一趟了事。
“廖参事,还不走?”福禄面上笑容散去,冷冷道:“你可知里面是何人?”
廖清回神,见眼前这位细皮嫩肉的男子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官不管里面是何人,定要秉公办案,尔等还不快让开!”
说完,他率人气势汹汹的朝前逼近。
“放肆!”福禄戾喝一声,挥手吩咐道:“来人,拿下!”
身高马大的羽林军听命,迅疾持刀向前,排山倒海的气势压的京兆府诸人不由后退几步。
廖清在京兆府任职近十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当众与官府对峙之人,怔愣过后气冲丹田,皱紧眉头正要呵斥,不曾想一道清冷的声线从马车内传来,遽然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福禄,退下。”
守在马车前的几人闻声,嚣张的气焰萎顿无形,收起明晃晃的刀锋,垂首站在两侧。
廖清不敢松懈,容色依旧紧绷,反复斟酌着“福禄”这个名字,依稀觉得耳熟,似在哪里听过。
视线的末梢,先前那个清高的男子已经变得恭顺谦卑,猫着腰前去打帘,搀扶着一位少年下了马车。
借着马灯的光线来看,少年身形清瘦,穿着略微松垮的朱红襕袍,俊逸的五官带着些许病气,漠然中携出难以掩饰的金贵之态,一看便知来路不凡。
廖清一愣,只觉这位少年与记忆中的某人渐渐重叠,继而变得愈发清晰。
福禄,福禄……
他想起来了,陛下身边的大监就叫张福禄!
廖清瞳仁怔大,如同五雷轰顶,哆哆嗦嗦跪在地上,行大礼道:“臣廖清有眼无珠,惊扰了圣驾!还望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