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掌中雀飞走了——庄生公子
时间:2021-05-27 09:27:51

  既然曾经得到过,往后便不想再失去了,那些痛不欲生,那些肝肠寸断,他绝不想再体会第二次。哪怕她心有所属,哪怕她虚情假意,只要陪在身边,如此就够了。
  除掉皇叔,她就是他的了。
  只能是他的了。
  临别前,顾菁菁再度回想起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斟酌再三,壮起胆子问:“陛下先前可曾到过南康夜市?”
  二人的目光无声交缠,沉默变得颇为难捱。
  少顷元衡摇摇头,将锦盒中的凤翘拿出,簪在她如云堆砌的发髻上,唇角携出浅淡而温雅的笑意,“朕从未去过那里,但若你想去,朕一定带你前去游玩。”
  “以后,你在哪儿,朕便在哪儿。”
  送走御驾,顾菁菁只觉全身冷寒,犹如被这春雨浸透一般。她摘下精致沉重的凤翘,小心翼翼收进袖襕,命范七郎赶来马车载着她前往摄政王府。
  今日元襄休沐,难得清闲便躲在书房写写画画,原本临着帖子,可不知不觉就写出了顾菁菁的名字。
  元衡一直未回信,他的原计划怕是落空了。
  另寻他法也无妨,但眼下一个棘手的问题又摆在他面前,顾菁菁已到成婚的年纪,前几日顾霆之开始在同僚中替女儿相看贵婿,他们两人何去何从,倒成了难题。
  毕竟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女人,便宜那些平平无奇的小辈,委实不值。
  元襄微抿薄唇,在顾菁菁的名字后面写上“侧妃”二字,斟酌些许,又把“侧”字划掉,再斟酌,大笔一挥全部涂黑。
  反反复复,不知更迭多少个回合,直到顾菁菁惊慌失措地冲进门,这才终止了他略显呆傻的举动。
  甫一看清来人,他忙将案前写的乱七八糟的纸张揉成一团,端正容色,眼下染着微不可查的红泽,“出什么事了,冒冒失失的,今日我可没叫你过来。”
  顾菁菁跌跌撞撞地走到桌案前,颤抖的朱唇,苍白的面靥,看起来像一头受惊的小鹿,甚是无助。
  “王爷。”她低声嗫嚅:“陛下方才来找我,要把我接进大明宫……”
  元襄一怔,盯着她看了许久,缓缓勾起的唇携出几分嘲弄。
  “看来你们还真是命定之缘。”他叹口气,修长的手指使劲一弹,将案上那团纸弹去地上,“既然木已成舟,那就不能怪我了,到大明宫去吧,好好为我办事。”
  来时顾菁菁还抱有侥幸,以为他会念着近期的情谊放过她,不料却是她单纯了。
  她咬紧牙关,情绪有些崩溃,“元襄,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过些时日,你就知晓了。”
  对上他沉稳的目光,顾菁菁眼睫一颤,哽咽道:“可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何还要让我进宫,就不能把我留下吗?哪怕当个粗使丫头也可以!”
  面对她声泪俱下的质问,元襄有些难受,起身走到她跟前,用指腹拭去她面上温热的泪痕,低声哄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跟我喜欢你并不冲突。你只需忍耐半年光景,事成之后,我绝对会把你毫发无伤的接出宫,届时你想要的,只要我能做到,便会倾尽全力都给你。”
  他顿了顿,拇指落在她丰泽的唇瓣上,温柔摩挲,“宠爱,富贵,哪怕你要我,我都给你。”
  阴沉的天,男人低沉的话语满携着温柔缱绻,那是诸多女子望尘莫及的起誓。
  顾菁菁抬着发红的眸子看他,倏尔笑了,勾起的唇,弯起的晶亮眼眸,好像蜜糖一样惹人怜爱。
  就在元襄忍不住想要拥抱她时,她扬起手,一巴掌狠狠打在他的左脸上。
  “你是当真不要脸!若非我无计可施,你这种脏男人,我碰一下都觉得恶心!”她忿然而对,声嘶力竭道:“你身子脏,心也脏,哪里都脏!白送给我都不要!”
  这一巴掌力道十足,元襄的嘴里立时破了口子。
  他啐出一口血,怒火在心头猛然生起,并非是挨了这一巴掌,而是因着她说出来的话。
  “你给我说清楚,凭什么白给都不要?”他使劲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似有几分委屈,“我哪里脏了?我可是连房妻妾都没有!”
  “你的确没有妻妾,但后院养着一窝女人,这有什么区别吗!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把女人当玩物的男人,连个名分都吝啬!”
  “她们是什么东西?何德何能让我给她们名分!”
  两人瞪着眼吵,到最后顾菁菁实在受不了了,趁其不备,前额狠狠撞在他的口鼻上,借他吃痛的空档,踅身冲出书房。
  “顾菁菁!你给我回来!”
  顾菁菁脚步飞快,一口气离开王府,坐上顾家马车,带着哭腔说道:“回府……回府!”
  范七郎不敢耽搁,马鞭一扬,即刻出发。
  路上不时颠簸,而顾菁菁的心暗潮涌动,更加汹涌澎湃。她知晓无论怎么闹也没用了,此事已成定局,元襄压根没有良心,她只是他的玩物,他的棋子。
  绝望袭来,她随手拔下发间金簪,直朝颈部刺去。
  簪尖在肌肤上刺出一个深深的凹陷,她颤着手停滞许久,最后放弃了这个想法。若她没了,她的父亲和弟弟该会有多难过……
  少顷金簪掉落在地,顾菁菁伤心至极的扑倒在软垫,任由泪水横溢。
  -
  这一晚,元襄似又回到了先前,睡的不甚安稳,梦中有女人不停说他脏,而他竟在不知名的小溪里把自己洗了一遍又一遍。
  醒来后,他被这个荒诞离奇的梦气笑了,顾菁菁真是愈发会拿捏他了。
  这厢刚入宫,元襄即刻被内侍请到了紫宸殿。
  元衡今日穿着一身朱红圆领袍,双肩和身前各绣有威严的团龙图样,头戴一红宝皁帛抹额,看起来神清气爽,反倒衬的元襄有些精神不济。
  元衡坐在香榻上啜茶,见他双眼乌青,问道:“皇叔昨夜没睡好吗?”
  元襄避而不答,“陛下叫臣过来,有何吩咐?”
  短暂的沉默后,元衡放下茶盅,凝眸对上他的目光,慢条斯理道:“皇叔,朕想成婚了。”
  饶是昨日已经跟顾菁菁通了口风,但元襄没料到会这么快,明知故问道:“陛下能有此意,实乃为天下苍生造福,可有看中的人选?”
  元衡淡声回道:“吏部尚书之女,顾菁菁。”
  元襄会意点头,“陛下想封她什么位分?”
  “朕要册封她为皇后。”
  皇后……
  元襄本以为顾菁菁堪能做个贵妃,却没想到竟要正位中宫,怔愣过后,假意含笑道:“封后冲喜,甚好。”
  这个“冲喜”听起来倒有乾坤,需要冲喜的人,离死也不远了。
  元衡摩挲着袖襕上的宝相纹路,垂下眼睫,遮住眸中寒沁,“朕龙体欠安,烦请皇叔让礼部择好吉时,尽快举办封后大典。”
  “是,臣领旨。”
  自紫宸殿出来,外面阴沉小半月的天总算放起光明,厚厚的云翳散开,透出的阳光在周边镶出璀璨的金边。
  元襄没有坐辇,而是徒步走在巍峨的大明宫内,本该是高兴之事,他的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
  他不是蠢钝之人,心知内里空荡俱是因着那些原本不该存在的情谊,但他从不顾念儿女私情,对他来说,谁都比不上那滔天的地位。
  他深吸一口气,赶走萦绕在心头的阴霾,目光锋锐,凝向前方。
  -
  四月芳菲,永泰帝大婚的消息布告天下,册封顾家嫡女顾菁菁为皇后。
  成婚事宜一切从急,速度之快让长安百姓和皇亲贵胄俱是咋舌,一时间流言满天,有人说圣上与顾氏嫡女一见钟情,有人则冒着大不韪说,此举实乃为圣上冲喜。
  纳征和告期定在同一日,当天元襄作为皇室宗亲主理,亲自携礼部诸官来到顾府替圣上送聘。大红聘礼在长安城绵延数十里,禁军围控,浩浩荡荡,礼乐铮铮,讨吉便赐,给了顾府无上尊荣。
  早有顾家儿郎大妆等候,见元襄自舆辇下来,齐齐跪地迎接圣恩。
  元襄唤起,紫袍加身意气风发,对着顾霆之作礼道:“顾尚书,恭喜了。”
  “恭喜!”
  “顾尚书,恭喜!”
  其后跟着的礼部官员们俱是揖手贺喜。
  顾霆之红光满面,身着挺括官袍,逐一回礼道:“有劳王爷,有劳诸位同僚!同喜,同喜!”
  自打二侄女定亲,他便开始为女儿的终身大事着急,处处相看世家子弟,不曾想女儿竟有幸成为钦定的皇后,乃是顾家出的首位中宫,堪可算是光宗耀祖。饶是外面有什么冲喜传言,他却无甚当真,陛下虽然身子孱弱,但也未到山穷水尽之地,待两年亲政,朝廷局势亦有大改观。
  入了正厅,礼部官员循例奉上明黄制章,上书婚期,定在四月十六。一切礼仪完毕,礼部官员退到院外,徒留元襄和顾霆之在内。
  元襄抿了口茶,道:“不知令嫒身在何处,陛下有些私物,让本王亲自转交给她。”
  “小女身在漪岚院,臣带王爷过去。”
  顾霆之并未起疑,亦不敢耽搁,当下便带着元襄前往女儿的院落。
  到了漪岚院,元襄回眸道:“尚书留步。”
  “这……”顾霆之有些迟疑,饶是女儿与摄政王的传言不攻自破,让外男单独进去还是有些不妥,但想到陛下的旨意,最后只得留在院门口耐心等待。
  漪岚院里百花争艳,自打接到封后圣旨后,游廊和房檐处俱是挂满了浆纱灯笼,到处显得喜气洋洋。
  支开闲杂人等,元襄推门而入,只见室内轩窗紧闭,冷寂无声,一鼎落地鎏金炉里燃着安神香,往外散发着袅袅香雾,与外面热闹的气氛相比如有天壤之别。
  顾菁菁躺在床榻上阖眼小憩,听到声音半折起身子,甫一看清来人,两弯秀眉忍不住蹙起,冷声道:“你怎么进来的?这可是我的闺房!”
  “我是正大光明进来的,你爹在院外守着呢。”元襄撩袍坐在她榻上,伸手撩起她肩上的一缕秀发,剑眉星目间似有几分意味深长,“婚期定在四月十六,菁菁就要成为皇后了,高兴吗?”
  顾菁菁早已在陛下的信中得知了两人婚期,当下没有半分触动,扭开脸不理会他。
  眼见她这般冷漠,元襄忽觉躁郁万分,左手攫住她的下颚,强行掰正她的脸,让她看向自己,“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需要你到陛下身边做什么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如他所愿,顾菁菁无法再忽视他,明湛的杏眼徐徐睁大。
  “别怕,不是什么难事。”他轻巧笑笑,随后往前探身,鼻尖掠过她如瓷般的脸颊,与她贴耳道:“我这有准备好的鸩毒,只需你按照时日掺进他的汤药里,喂给他。”
 
 
第25章 忿恨生正位中宫
  男人在耳畔温热的喝吐,像在说一件微乎其微的事,然而却惹得顾菁菁心神俱颤,她知晓他觊觎皇位多年,不曾想他还想要陛下的命!
  而这刽子手,竟还要让她去做!
  “你……你这乱臣贼子……”她如遭晴天霹雳,愤怒的眼神似能将他贯穿,“皇位轮不到你来做!”
  元襄听罢,难以苟同,“为何轮不到我?这些年来,盛朝的繁盛康泰俱出我手,无数个日夜我都在延英殿度过,每一份诏书皆有我的署名,我付出的比元衡多的多,凭什么他能稳坐龙椅?就因为他是正统嫡脉?”
  他不屑一笑,“高宗玄武门兵变,先皇亦是持刀登基,这皇位本该由能者去坐,利天下苍生。”
  言辞凿凿,狼子野心不加掩饰。
  顾菁菁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秀丽眉眼间亦浮出几分轻蔑,“说的真妙,我差点就信以为真了,既然你觉得你有能力荣登大宝,何尝不学学高宗皇帝和先皇,过关斩将,逆流而上,而要靠女人做这些卑鄙小人之行?”
  她见元襄冷了脸,说的更为起劲:“到头来不过是你心无魄力,怕在史书留下污名,既然如此爱惜自己的羽毛,当了婊-子立牌坊,你何敢搬出高宗皇帝和先皇?”
  “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自当受千古唾骂!”
  “混账!”
  她字字珠玑,处处往人心口扎,气得元襄忍无可忍,扬起右手作势要打。
  不料顾菁菁一反常态,非但不怕,还挺直腰板咄咄相逼:“打呀,最好能打死我,一了百了!”
  紧蹙的眉,愤郁的眸,这般模样是元襄最不喜的,他高抬的手有些发颤,僵持一会忿忿然攥紧,复又落在身侧。
  “本王从不打女人,你也别想激我破戒!”
  “是你眼下不敢伤我吧?”顾菁菁望着他充满隐忍的脸庞,倏尔笑了,“既然你不敢,那我自己来。”
  踩着话音,她自枕下摸出一柄精巧的匕首,狠心朝自己脖颈刺去。鸩杀皇帝乃是抄瓜蔓的大罪,她如何担待的起!
  元襄怔愣须臾,眼疾手快地掐住她的腕子,用力一扭。
  顾菁菁吃痛低吟,手中匕首登时掉落在被衾上,饶是如此脖颈依旧破了皮,嫣红的血流出,刺人眼眸。
  此情此景撞入元襄眼眶,心头免不得“咯噔”一声,说不出的躁郁。他捡起匕首往外使劲一扔,紧紧将她瘦小的身子箍在怀里,咬牙道:“顾菁菁,你可想好了,大婚之前自戕是何等罪过,想让你们全家跟着问罪吗?!”
  他力气大,双臂如同灌了铅,压得顾菁菁动弹不得,她反复折腾数遍,心神俱疲,只得放弃了挣扎。
  “好一个步步为营……难怪你等到现在才告诉我,你这是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顾菁菁流泪看他,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绝望眼神,原本清湛纯澈的眸子失了光华,黯淡如没有魂魄一般,“你为何如此对我,我究竟做错什么了?就因为我多张了一双眼,看了不该看的,我就活该沦落至此吗!”
  “我恨你……元襄,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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