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外室跑路了——羁旅人
时间:2021-05-27 09:30:40

  冬日天黑的早,傍晚时分起了阵风,入骨的阴冷。隔壁面摊今日收摊早,已撤了桌椅,音音便也打算早些儿回家。
  她刚收起纸笔,却见一位豆绿袄裙的姑娘走了来,往她桌前一坐,开口便问:“姑娘姓甚名谁?”
  在听见音音答复后,她余光一扫,目光落在了那两副颜真卿的帖子上,良久,再抬起脸,竟是满面的泪痕。
  她伸手将那帖子抽出,质问的口气:“好个沈家音音,原是你勾了益之的魂。这帖子还是我要父亲辛苦寻来,亲手送到他面前的,却被他巴巴的转手给了你。”
  这姑娘嗓音算不得高,却又悲又愤,无端让人心里发凉,惹得几个行人纷纷住了脚。
  面摊夫妇也停了手里的活计,探头看过来。一看便认出,这不是林家二姑娘吗?那孙秀才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见有人围观,林二姑娘提高了音调:“沈家姑娘,还望你好自为之,莫要再做这等无耻之事。”
  音音只觉头疼,昨晚的惊吓刚压下去,却又来这样一桩,怎得就没有清净的日子呢?
  她心绪烦乱的很,忽而一拍桌子,道:“姑娘莫要胡言,我同你家益之半点关系也无,我是定了亲的人,不日便要完婚了。”
 
 
第69章 你别这样对我……
  江陈是三日后回来的,昨夜镇上又开始下雨,夹着细小的雪沫,落在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难行。今儿个一早,也不见放晴。
  他撑了把水墨油纸伞,一身玄黑,挺拔又凌厉,在清晨的微光里,进了家门。
  修长的指刚收起油纸伞,转头却见小姑娘站在晨曦的廊下,微有些沮丧的神情,抬起脸,低低道:“江陈,成亲吧。”
  江陈愣了一瞬,幽深的凤眼里有细碎的光在浮沉,良久,他上前几步,伸手捏住了小姑娘白嫩的脸颊,声音里压抑着许多音音听不懂的情绪,是微微颤栗的愉悦:“沈音音,我们成亲!”
  他手上力道轻柔,带了薄茧的指腹轻轻刮擦过她娇嫩的肌肤,微凉又粗糙的触感让音音腾地红了脸,抬手拍开他的指,提醒道:“假成亲,江陈,是假成亲。”
  “好,假成亲。”
  江陈那双薄情又多情的凤眼眼尾微挑,里面翻涌着灼人的光,低低轻笑了声。
  音音咬了下唇,心里忽而有些别扭,她在利用他,获得一份安稳,他心里定是明白的很。分明一桩交易,可音音竟在他眼里看到了旋涡般深藏的喜悦,不由避开那双眼,转身回了屋。
  那人却未跟进来,身影在窗边一闪,径直消失在了连廊上。
  音音本还有事同他商议,见他如此,倒一时愣在了厅里。
  过了大半个时辰,江陈才又进了门,提了一摞艳红信札,往桌上一放,摆开了笔墨。
  音音好奇的望他两眼,问:“你.你做什么?”
  “写请柬。”
  男子头也不抬,纤长睫毛垂下来,在冷白肌肤上落下一片阴影,还是疏离清冷的模样,只唇角一抹弧度,桀骜的张扬。
  请柬?他们在这榆叶镇,本也无亲眷,音音本以为这成亲的消息对外昭告一遍,便也得了,哪里需要什么婚宴、请柬。
  她略不解的问:“既是假成亲,何需费这许多周章,往后,将关系讲明了,也便成了。”
  江陈抬起眼,微微蹙了下眉:“沈音音,正是因着假成亲,才需大张旗鼓的办,让大家瞧瞧,你光明正大嫁了人,往后,才能都歇了心思。”
  他这话似乎说的在理,让音音一时无从辩驳。
  她细嫩的手拖住下巴,微偏了头问:“你我在这榆叶镇也无亲眷,这婚宴请谁呢?”
  “整个镇子的人都请来。”
  “全镇的人?江陈,你疯了,这得多少银钱?”
  音音微倾过身,错愕的瞪圆了一双杏眼,圆溜溜的可爱,看的对面的男子扬了眉,又想伸手来捏她的脸,被她一偏头避开了。
  江陈收回手,笃定的语气:“我既要娶你,便不能委屈了你,银钱岂要你操心?”
  小姑娘忽而觉得,有哪里隐隐不对,却一时找不到症结。
  接下来的几日,家里陆续有来恭贺的。多是些镇上的生面孔,三五成群的汉子,瞧着便让人生惧。带的礼物也贵重,蜀锦苏绣、宝石头面,京中也难得的西山白露。甚而有她还是国公府嫡姑娘时惯用的胭脂花露。要知道。这琼花露乃是京中云记所出,专供往达官贵人后宅的。
  音音心惊不已,不免旁敲侧击:“江陈,你如今在谋何事?怎得结识这许多人?你……切莫取不义之财,这些东西如此贵重……”
  江陈还是散漫神情,扬了眉轻笑:“既带了来,你便只管用,若有什么想要的,但管同我讲。”
  顿了顿,又道:“你嫁给我,这些不是应当的吗?倘若吃用让你尚不及闺中之时,如何算个男人?”
  这如何能比较,她闺中时可是国公府嫡姑娘,如今,他们是这小镇上寂寂无名的小民。
  她还欲言,那人却转身替她修净室去了。这小院里并无单独的净室,每每沐浴,音音便在卧房凑合,临了总要弄得一屋子水渍。江陈替她在内室劈出一间暗房,松木铺了地,四周挂竹青软烟罗,专用来沐浴洗漱。
  这净室修好,便到了三月初十。
  三月初十是江陈定的摆酒的日子,小院里摆不下,便直接摆在了巷子里,几十桌席面,一直摆到长街方止。
  小镇上但凡得空的,都想来瞧瞧这神仙似的一对。这两人方来镇上时,对外只称是兄妹,前几日忽而挨家送请柬,说是两人并非血亲,不过路上认的义妹,如今才发现,早已生了情,便干脆决议成亲。这也够离奇,让镇子上的人津津乐道了许久。
  外面觥筹交错的热闹,卧房里支摘窗一关,倒能清净几分。
  窗前的帘账都被江陈换成了朱红锦缎,映出几分俗艳的喜气。音音着了海棠苏绣上裳,配一条素缎留仙裙,坐在床沿,垂头揪膝上的缠枝纹。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嚣渐渐散了,隔扇门吱呀一声,迈进来挺拔颀长的身影。
  男子身上带了桂花酿的甘醇,甫一进来,便让音音觉得,这屋子里骤然局促起来。
  她微侧了下身,问:“你.你如何来了?今日累了便早些歇下吧。”
  江陈因着饮酒,勾翘的眼尾微微有些泛红,衬着他精致眉眼,昳丽的风华。
  他修长的指搭在床帏上,低低笑了一声,清朗中又带着几分低沉的哑,像撩人的夜风:“外面还未散干净,今日这样的日子,我若还要睡厢房,被瞧见了,指不定要被如何议论。”
  音音面上有些微的潮红,并不敢看那双幽深的凤眼,只低低道:“不成,你我终究.”
  话还未说完,却听他又道:“沈音音,做戏做全套,今日便将就一夜吧,我在内室打个地铺便可。”
  话说到这份上,音音一时竟无话可说。内室里,有一瞬的沉寂。
  桌案上的白瓷莲花座灯影影绰绰,将他俩影子投在了一处,像极了男子正俯身亲吻怀中的女子,那双修长的大手,恰巧落在她的腰上。
  音音急忙撇开眼,瞧见江陈也在看两人地上的影子,不由羞窘:“你……你别看。”
  地上高大的身影顿了顿,男子扬眉:“好,不看。”
  他说着,径自转去了净房。
  直到净房里哗哗的水声传来,音音才反应过来,这人正用她方才刚用过的浴盆沐浴。
  她脸上那抹红加深了几分,忽而听里面清冽男声喊:“沈音音,帮我递块巾帕。”
  音音搅着手,不动:“我不方便进去。”
  “好,那我便出去,只湿着身子不便披外袍,你担待一二。”
  小姑娘听见里面哗啦一声,似乎那人出了浴盆,要转出净房,她急急弹了起来,生怕这人出来时不雅的很,扯了棉巾递了进去。
  这净房未设隔门,只扯了细棉帘帐遮掩。音音掀起帘帐一角,递了进去。
  只万没料到,帘帐哗啦一声,被一只大手扯开来,男子赤着上身,直直映入小姑娘的眼帘。
  他发上还滴着水,沿着利落下颔蜿蜒进了精致的锁骨。身上肌肤冷白,匀称结实,正微挑了眼尾,慵懒的看她。
  音音腾的一下红了脸。将那棉巾拍在他身上,急急转身,听身后那人微哑了音低低笑了声。
  小姑娘再不想理他,趁着他沐浴的功夫,自己将外裳脱了,着了水红中衣,上了床。她将床帷放下,隔开了外面的视线,那些拘谨才散了去。
  过了片刻,外面悉悉索索的动静,那人似乎沐浴完毕,在床边铺了铺盖,躺了下来。
  他身上清冽的沉水香,透过帷幔,若有若无的传来,还是音音记忆里的气息。
  她翻了个身,隐隐听那人低语:“沈音音,今儿是个好日子。”
  音音前几日因着那张家小爷暗夜□□头,受了点惊吓,最近夜里便睡的格外不踏实。今日有这人在,倒一夜好眠。
  她是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的,外面昏沉一片,似乎是平旦时分。
  人还尚在懵懂中,白玉小脚探出来,东珠般圆润的脚趾落了地,掀开帷幔,便要去桌旁倒水喝。
  忽听带了晨起慵懒语调的男声,提醒:“穿上鞋袜。”
  音音一时没回过神来,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懵懂杏眼圆睁,坐在床边愣住了,白玉小脚依旧踩在地上。
  抱壁侧卧的男子无奈的叹了一声,忽而起身,半蹲下来,轻轻握住了那双白玉小脚,随手拿了白绫袜,低头替她穿戴。
  他眼睫低垂,掩住了眸中情绪,音音从上方看过去,只看到他高挺的鼻,利落的轮廓,在晨曦的微光里,肌肤泛着冷白的光。
  他手上动作轻柔,带了薄茧的指腹在幼嫩的脚背上刮擦出微微颤栗的触感,音音方才还混沌的脑海立时清醒过来,急急抽出脚:“我……我自己来!”
  顿了顿,又羞赧道:“你……不能碰我脚,这不妥……”
  江陈便扬眉:“往后可还光脚下床?被我逮到一次,便给你穿一次。”
  她这毛病顽固的很,从首辅府时带到了如今,江陈只觉头疼。这内室虽铺了软垫,但到底冬日寒凉。
  小姑娘闻言息了声,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她乌黑的发垂在肩上,衬的人更柔媚了几分,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瞪人的时候亦是招人怜惜的。
  江陈喉结微动,看见小姑娘套了鞋子,又要下床,不由轻摁了下她的肩,声音微有些哑:“等着,外面冷。”
  内室的茶水早凉了,他掀帘出去,寻了热水来,才将温热的杯盏递到她手边。
  音音握着那青瓷盏,被袅袅的热水熏的眼前起了雾气,忽而低低叹了一声,抬起脸:“江陈,你别这样对我,我怕……”
  她明明自己一个人走了那么久,任何凄风苦雨都抗的住,可如今他将她护的滴水不漏,她已然生了懈怠,她怕会生出更深的依赖。
 
 
第70章 药酒
  这蜀地的雨水实在是多,初十这场雨,一直淅淅沥沥到清明,方才止住了。
  音音昨日跟对门刘婶子学着做了青团,一大早儿起来便左邻右舍分了些。隔壁是王巧英开的门,瞧见音音,狠狠“呸”了一声,语气不善:“谁要你的青团,狐媚子!”
  她心里窝着气,这几日眼睛都哭肿了,明明那日这姑娘还是江大哥的妹子,偏无耻的告诉她,江大哥有隐疾。她回来后思来想去,还是放不下这样风华气度的男子,暗自下了决心,便是他有隐疾,她也认了,她想同他过日子。只这心意还未宣之于口,隔壁便送了请柬来,还大摆了喜宴,干脆成了亲。
  她才反应过来,这姑娘是戏耍她呢,暗中的伎俩真真无耻。
  王婶子听见门口声响,哎呦了一声,急急捂住闺女的嘴,将人推进了门,转头对音音笑吟吟道:“沈姑娘来了,快进来坐。”
  她这几日瞧的清楚,隔壁这位姓江的,可不是简单人物。前几日他们家进进出出的,都是逞凶斗狠的主,偏见了那位,毕恭毕敬。况瞧家里吃用,真真富贵,谁知道干什么勾当的,她们小门小户的可是惹不起。
  她想起前几日替那张家小爷牵线搭桥,后背便冒冷汗,生怕得罪了那位。此时再同音音说话便分外亲和。
  王婶接过音音的竹篮,转身进了院,将里面的青团放下,又特地拿了一坛老酒放进去,转回来递给音音道:“沈姑娘,回家让你男人尝尝这酒,这里面可是加了不少好东西泡的,保管你们小夫妻畅快一.”
  她嘴上没个把门,想起小姑娘脸皮薄,又急急住了口,道:“拿着吧,婶子藏了好几年的酒,回家尝尝。”
  音音听王婶将江陈称为她的男人,一时脸颊发热,也来不及细听,接过提篮应承了声,便转了身。
  今儿个清明,街上行人寥寥,大抵都忙着祭奠逝者。音音便也没出门摆摊,坐在廊下的绣墩上发呆。
  她也想爹娘了,那时双亲俱在,每年清明,家中祭奠完先祖,父亲便会带她们娘仨去踏青。他还会扎纸鸢,削竹为骨,绘以彩鸢,每每高高扬起,便惹得母女三人拍手欢笑。
  那些笑声仿似还在昨日,可细想起来,她已失去双亲三年了,这一路自己走来,凄风苦雨一个人受着,再没人给她扎一只纸鸢。
  许是这节气分外让人感伤,音音卷翘的长睫轻颤,眼里便起了雾气。如今她远在蜀地,连去爹娘牌位前说说话也不能。
  “沈音音。”
  清越的男声自身后传来,小姑娘急忙抬起细白的指压了压眼角,低低“嗯”了一声,下意识转身去瞧。
  厅堂的双扇直棂门大开,男子一身竹月直缀,立在门前,端的清白爽朗,他微低了头,摆弄手中的一只纸鸢,默了片刻,才道:“今日宜踏青,沈音音,要去放纸鸢吗?”
  那只纸鸢骨架有些微歪扭,彩绘倒不错,下笔有神,活灵活现,只糊在上面的纸绢却发皱,有些.有些不成样子。
  音音瞧着那双修长冷白的大手上被竹篾划出的一道道伤口,忍不住问:“你做的?”
  江陈别开眼,轻嗤:“买的罢了,谁要做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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