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
傅怀瑾闻言,却是忍不住苦笑,他目光紧紧盯着赵清漪,开口问道:“难道在太后娘娘心中,微臣与您,只有救命之恩吗?”
“傅大人对哀家的帮助,哀家也谨记在心。”
赵清漪眉头蹙的越发深了,她有些不解其意,但还是依从本心回答,至于傅怀瑾心中盼望的其它答复,赵清漪多少有些了然,却又不可能有任何回复。
甚至她自觉问心无愧,毕竟她自认为与傅怀瑾清清白白。
“太后娘娘除了这所谓的感激之心,难道对微臣,就没有其它了吗?”
傅怀瑾听出了赵清漪的言外之意,不甘心追问。
赵清漪看着傅怀瑾这副样子,下意识后退一步,语气里带着警告:“傅大人,请注意自己的身份。”
“身份……”
傅怀瑾冷笑了起来,他的声音依然冷淡自持,可说出的话,却是字字拷问:“身份,微臣一直谨记着自己的身份,不敢逾越雷池半步,微臣也一直觉得,自己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哪怕等不到那一日,只要您身边只有微臣一人陪着,微臣也心满意足了,可娘娘您呢,您对叶戟、对萧景霁……您哪怕有对待他们的十分之一宽容给予微臣,微臣便是心满意足。”
“他们个个狼子野心,个个想要对您与皇上不利,微臣一片衷心为您,只换来您的疏远……”
“傅大人,哀家不想再说第二遍,今日哀家只当你没来过,回去吧!”
赵清漪命令宫人打开房门,送客之意十分明显。
傅怀瑾双手紧握成拳,眼里满是不甘心,可他知晓,今日不同往日,哪怕如今的赵清漪仍然不是一言九鼎,可她却也不再是那个要依仗他一人的赵清漪了,而他,因为萧景霁与叶戟的回归,在朝上的话语份量也不再是说一不二。
或许……这才是赵清漪真正想要让那二人回来的原因。
傅怀瑾自嘲笑了,或许从他迎回叶戟的那一刻,其实早已经进入了赵清漪的算计之中。
可笑他自以为可以掌握朝政,让赵清漪只能够依靠着他,殊不知……
他朝着门口走去,脚步还未踏出房门之时,听到了赵清漪的声音:“傅大人,不管如今你如何看待哀家,哀家方才的话,句句是真,哀家始终记得你对哀家的救命之恩,也记得你对哀家的做的那些事情……日后若有机会,哀家定然会回报。”
“不必了!”
傅怀瑾冷笑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赵清漪目送着傅怀瑾离开,眼神没有半分动摇。
除去旁人种种因素,哪怕只有她和傅怀瑾,她也不可能让自己全然依靠着傅怀瑾。
傅怀瑾的确是待她好,可说是无微不至引导她、支持她,可他当真没有半点异心,愿意如他所言只陪伴在她身侧?
事实上,从她第一眼看到傅怀瑾时,她便能够从他眼中看到野心与欲望。傅怀瑾比许多人有更大的野心与欲望,旁人或许只想要权势,而他呢,他既想要权势、也想要名声,还想要她……
恰好,若是她能如他所愿,或许他真的能够一举三得了!
第58章 傅怀瑾走的最快,所以他转过头……
傅怀瑾离开赵清漪寝殿后,原本在宫人的引路下,便要离开皇宫。
毕竟他是来寻赵清漪的,而她不想见他,他便没有留在宫中的必要了,然而……他的脚步还未踏出宫门,甚至没有踏出勤政殿时,却突然改了主意。
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只冲着引路的宫人开口道:“本官倒是有许久未探望皇上了,如今时辰尚早,皇上应是还未歇下,本官便顺道过去看看。”
引路宫人闻言,面上微微吃惊。其实这个时辰,外臣是不适宜留在宫中的,但傅怀瑾身份特殊,他一个小小宫人,自是无法置喙。
宫人犹豫一会儿,正想开口委婉相劝,然而,他抬头时,恰好对视上傅怀瑾似笑非笑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他低垂下脑袋,冲着傅怀瑾恭敬指引道:“傅大人,这边请。”
皇帝虽然是皇帝,但如今到底不过是个不知事的幼儿,宫人们哪怕不敢轻疏慢待,但自然也不可能把他当成是一个真正的成年皇帝来对待。
傅怀瑾过来的时候,守在门口宫人原想通传一声,然而傅怀瑾却是抬手阻了,他直接踏过门槛走入。
皇帝到底年岁尚小,所以一日三餐、早晚休息,都是被妥善安置,这会儿皇帝已经用过晚膳,也净了身坐在床上与乳母玩耍,他被养的极好,肌肤白嫩,脸蛋鼓鼓,看着天真无邪可爱极了。
这会儿抱着一个小布球,正是在与乳娘抛球玩耍,清脆的“咯咯咯”笑声,在屋子里回荡着。
傅怀瑾走入时,他耳朵灵巧的听到了动静,转头用那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望着他。
傅怀瑾面上带笑,缓步走到了皇帝的龙床边上,虽然知晓皇帝不懂,却还是做辑冲着皇帝行了一礼,而后方才站定。
乳母几人见到傅怀瑾,也赶紧从地上站起身,冲着傅怀瑾行了一礼。
傅怀瑾微微颔首,却是坐到了方才乳娘坐着与皇帝玩耍的位置,捡起了皇帝掉落在床上的布球,手上微微逗弄着皇帝,嘴里柔声道:“皇上,可还记得微臣?”
皇帝歪着脑袋看着傅怀瑾,突然拍手“咯咯咯”又笑了起来,他似乎是认出了傅怀瑾,嘴上竟然含含糊糊叫道:“傅……傅……傅!”
傅怀瑾闻言,倒是微微惊诧,在他的心目中,皇帝还是个婴孩,完全不知事,如今瞧着,几日不见,却是变了样子。
他转头看向乳母,开口问道:“皇上……这是已经会说话了?”
乳母闻言,含笑轻声回道:“皇上也是这些时日,方才会说一些简单的词,不过皇上这个年纪的孩子,变化素来大,可能几日不见,就能学会许多的事情,皇上又比寻常孩童要聪慧许多,想来也会更先人一步吧!”
傅怀瑾听着乳母的话语,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他将布球塞到了皇帝手中,伸手摸了摸皇帝的脑袋,语气温和:“皇上这是还记得微臣,所以也会唤微臣的名字了。”
皇帝忙着玩弄手中的布球,当然便是不忙着旁事,他也听不太懂傅怀瑾的话,更加别提能够回应他这句话。
却是乳母在旁殷勤开口:“傅大人向来关心皇上,时常探望皇上,来得多了,皇上自然也是记得大人的。”
乳母是殷勤话,傅怀瑾如何听不出来,但这话中,却也透露着几分实话。
的确,之前傅怀瑾不管真情还是假意,确实是经常入宫探望皇帝,皇帝如今还年幼,可他还是有辨识能力,也谁接触多了,这并不算大的脑袋中,自然也能记住谁。
他的目光重新看向了皇帝,面上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翌日朝会之上,原本只是例行朝会,近来朝中并无大事,赵清漪昨夜没歇好,坐在凤椅上听着底下朝臣禀告些鸡毛蒜皮之事,不觉困顿,幸好她面前有珠帘隔档,倒让底下人看她并不真切。
赵清漪轻轻打了一个哈欠,心中正是默数着还有多少人要禀告便可结束了今日这无聊的朝会时,突然瞧见傅怀瑾突然出列。
她愣了一记,傅怀瑾平日里,倒是甚少会出来禀告什么事情,而且又是在如今天下升平、国无大事之时,她的一颗心微微提起,总有一种并不是很好的预感。
而她的预感,显然并没有错,傅怀瑾突然出列,的确是有事与她禀告,而且不算是小事。
只听他用惯有的慢条斯理语气开口道:“太后娘娘,微臣有一事启奏。”
赵清漪听着傅怀瑾的声音,脑中不觉想到了昨日二人的不欢而散,她迟疑半刻,却还是打起精神,开口温声道:“傅大人请讲。”
傅怀瑾抬头看了一眼坐在珠帘后的那道身影,心思微微摇晃,但很快低垂下眼睑,只是开口:“太后娘娘,当初先帝临终之时,拉着微臣的手,嘱托微臣定要好好教导皇上。”
赵清漪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傅怀瑾又是继续道:“微臣深受皇恩,万不敢忘记先帝嘱托,然……到底是微臣疏忽了,昨夜微臣竟梦到先帝,先帝怒斥微臣没有完成当初应下之时,微臣思来想去,却是疏忽了对皇上的教导。”
“……”
赵清漪一阵无语,若非傅怀瑾说的情真意切,她只觉得对方是在与她开玩笑。
如今的皇帝才多大,连话都说不来,有什么好教导的……而先帝托梦,更是无稽之谈。
若是让先帝知晓自己当年信重的臣子这会儿拿着自己做垡子,只怕这会儿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赵清漪这边还未说话,另一边,萧景霁却是一点不给面子的嘲笑出了声,只凉飕飕说了一句:“傅大人可真是忠心耿耿,一个梦就让你辗转反侧了,我那皇兄可真是够急的,皇帝这才几岁,就像拔苗助长教导了。”
傅怀瑾没有接萧景霁的话,只是抬头看向了赵清漪,继续道:“还望太后娘娘顾念微臣的一片忠心。”
赵清漪闻言,下意识挑眉,她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倒也不想在朝臣面前,太扫了傅怀瑾的面子,故而轻声道:“傅大人,哀家知晓您对先帝、对皇上一片忠心,只是皇上如今尚且年幼,谈及教导,是否有些太心急了。”
赵清漪到底顾念着傅怀瑾,所以话语说得十分委婉,也想对方意会自己的意思,打消这个并不现实的主意。
她都怀疑这傅怀瑾是不是昨日被她刺激到了,所以今天才会来朝堂上说出这样简直是胡闹的主意。皇帝如今才是多大的年纪,这教导皇帝,倒不如先教皇帝学会说话才是。
可赵清漪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话刚说完,傅怀瑾却开口反驳道:“太后娘娘,皇上是一国之君,日后长大了要执掌国家大事,这教育之事,更是重中之重,先帝临终前将皇上的教导大事交托到了微臣手中,微臣万万不敢轻慢,只盼着早日教导皇上成才,有能力执掌政权,也盼望皇上亲政那一天早日到来……”
赵清漪面上神色微微沉了下去,她没有言语,虽然傅怀瑾说得并不明显,可她、还有在场人都能够听得出来,傅怀瑾话中有话,倘若赵清漪继续阻止,她便多少带着贪恋权势,所以不想早日还朝与皇帝的意思。
即使这还朝之日,尚且久远,但她的确是没有理由阻止这先帝交托过的太傅傅怀瑾要求教导皇帝的建议。
赵清漪没有说话,萧景霁冷笑看着傅怀瑾,也没有说话。
与赵清漪避嫌不同,萧景霁并不是避嫌,只是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萧景霁想要折腾,便让他去折腾……
倒是叶戟,出乎意料站出来开口说了一句:“本官刚回京,倒是不知皇帝如今年纪几何,可民间的孩童,起码也是三岁之后才会上学堂吧!这皇上,有三岁吗?傅大人仅凭着一个梦就莽莽撞撞跑来太后娘娘跟前求着要教导一个尚且不知事的孩童,未免有些太可笑了吧!”
“倘若民间普通孩童,自可慢慢来,可皇上不是民间普通孩童,他日后要执掌天下政事,自是该越早教导越好!”傅怀瑾语气淡淡反驳。
因着朝堂上二人出言争辩,另有一些朝臣也加入,这其中有站了傅怀瑾一派的,当然也有站了叶戟这头的。
虽然傅怀瑾提出的这事实在是有几分荒谬。
萧景霁不说话,赵清漪同样沉默,一上午的朝会,便是再朝臣们的争辩中过去了,临近午时,众人饥肠辘辘,却是没有争辩出个结果来。
最终倒也是赵清漪出声叫了停,只说从长计议,待明日朝会时,再商定结果。
傅怀瑾对此,倒是没有不依不饶非得纠缠出个结果,毕竟他今日,倒也没有想过能够一击即中。
在赵清漪离开大殿后,他爽快退下了,萧景霁冷笑一声,也走出了大殿,叶戟同样没有逗留。
倒是其它朝臣,对于近日之事,心中却是起了疑惑与波澜。
往日里,这傅怀瑾是绝对拥簇太后一派的首要人物,虽然甚少在朝堂上发表自己的意思,但每回太后娘娘有什么决议,他都是第一个站出来赞同。
当然……若是太后反对之事,他也绝对是反对的。
可今日……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惊涛骇浪。
而此刻,走出了皇宫的三人,却是在宫门口停放车马处,碰见了。
傅怀瑾走的最快,所以他转过头,面对着一前一后走近的萧景霁和叶戟。
第59章 “好,既是如此,那哀家便如你……
059
萧景霁与叶戟自是瞧见了傅怀瑾,显然方才傅怀瑾在朝堂上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二人在看到傅怀瑾时,心中不可能没有一丝波澜,但二人此时此刻,显然并不打算搭理傅怀瑾,故而脚步微微一顿,便面无表情要越身而过。
然而……在萧景霁与傅怀瑾擦肩而过之际,傅怀瑾却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萧景霁眉头微微一跳,再次顿住脚步,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傅怀瑾却是嘴角上扬,面上似笑非笑打量着萧景霁,突然开口说道:“睿亲王殿下,您可知君始终是君,臣子哪怕有再多的权利,也始终越不过去?”
萧景霁面色不变,转头看向了傅怀瑾,目光对视上对方眼睛的瞬间,他看到了傅怀瑾眼中透露出的野心与得意。
但他依然什么话都没有说。
傅怀瑾并不介意萧景霁的沉默,恰恰相反,他十分满意看到他如此反应,这让他觉得今日所为,让萧景霁挫败了。
而他也深信自己方才说出来的话,饶是萧景霁如今是摄政王又如何,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只待幼帝长成,亲政一日,他只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或许,不用等那么久,他在朝中势力本就不薄,如今又能名正言顺挟天子以令诸侯,根本不必等待多久,朝中那些摇摆不定之人,只怕也会安然归顺,届时,莫说是叶戟,便是萧景霁与赵清漪真的联合又如何。
他只要能抓住幼帝,便代表了名正言顺。
萧景霁的确是出身高贵,也的确是厉害,可一步错,便步步错,他当初为了赵清漪,选择了当摄政王,而非帝位,那么这一辈子,便只能低头做一个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