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他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沿,“你就这么信任徐安澜?”
时屿垂眸,视线里是庄佳慧的手,白净的手因为用力,手背青筋可见。
他面上无波无澜,眼里却浮现一丝笑,“如果她这么不专业,M·A为什么花重金特聘她为集团的法律顾问?”
连他声音里都含着些许笑意。
庄佳慧无语。
不是说两个人闹得很难看?
可时屿的打击还没完,他一本正经,“M·A傻吗?”
他这么严肃脸又认真的语气,庄佳慧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个傻子,她彻底没话说。
谈崩。
*
徐安澜跟洛娅从外头回律所,前台看到她说有访客。
“你约人了?”洛娅问。
徐安澜摇头:“没有。”她去接待室,“也没人打我手机。”
拉开门,她怔松。
里头的人听到声响猛地起身,因为起得急,她差点没站稳。
跟在徐安澜身后的洛娅翻了个白眼。
陆蓁蓁啊……
“姐。”陆蓁蓁扬起笑,朝徐安澜飞奔。
徐安澜却后退,一下踩到洛娅。
“轻点。”洛娅戳她。
徐安澜只是看着面前的陆蓁蓁,陆蓁蓁的照片她其实看到过,很漂亮,也很阳光。她们俩是双胞胎,但长得并不像,比起被带走的双胞胎妹妹,她长得更像陆珺。
“姐。”陆蓁蓁见状小心停住,她低垂着头,“姐,我刚回国,我就想见见你。”
她声音很轻,几分忐忑,几分无措。
洛娅又一次翻白眼。
“找我有事?”徐安澜看着她。
陆蓁蓁期待的目光:“姐,我知道一家咖啡店味道特别好,我们能坐下来聊吗?”她眨巴着眼睛,眼中似含泪。
徐安澜沉默。
自从陆珺带着陆蓁蓁改嫁新西兰,她的记忆里从没有母亲和妹妹这个说法。大多都是旁人有意无意的在她耳边说,或者真是偶然被他人提及的只言片语。
爷爷说,她小的时候陆珺偶尔回国探亲来看过她几次,那会儿她还小,没什么太多印象。后来,沈晞出生,母亲这个词就彻底从她的生命里消失。
像是不愿意再跟徐家有任何牵扯,陆珺鲜少回国,也从不带陆蓁蓁来徐家,将她这个大女儿抛得彻彻底底。
“姐姐,我真的很想见见你,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走了。”陆蓁蓁情真意切的“威胁”。
徐安澜:“……”
她板着脸,沉默许久点点头,陆蓁蓁开心了。
只有洛娅,她恨不得拉上陆蓁蓁揍一顿。
最后,陆蓁蓁开车,徐安澜坐副驾驶去号称很好喝的咖啡馆。
【洛娅:她说见就见?】
徐安澜看手机,洛娅的消息又进来:多少年没见过面,假的咧!
【洛娅:你也是,答应个P!】
她这是气急了。
徐安澜安抚:去看看她说什么呗。
她其实并不想见,但也好奇陆蓁蓁非要约她的理由。看陆蓁蓁那架势也由不得她不答应,毕竟是在律所,她不想闹太难看,躲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不如一次解决。
【洛娅:我就该跟你一块去。】
【徐安澜: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车上,陆蓁蓁一直偷偷看徐安澜,几次试图搭话,可她这姐姐始终低头玩着手机,一点机会也不给自己。
她捏紧方向盘,不由踩重了油门。
洛娅回了个表情:还别说,你的专业能力超越你年龄的圆滑,但你的……嗯,自己体会。
【徐安澜:退下,跪安!】
【洛娅:喳~】
【洛娅:随时联系,需要我,我随时到!】
陆蓁蓁选的地方离衡豫大楼很近,跟律所倒是挺远的。
“姐,你喝什么?要不要吃蛋糕?”她像是自来熟,十分热情,“姐,等会儿要不要一块吃晚饭?”
“柠檬水。”徐安澜把菜单推回去。
陆蓁蓁笑容一僵:“就柠檬水?不要点别的?”
徐安澜冲她笑笑:“不用,刚见完客户回来。”
陆蓁蓁不情不愿:“好吧。”她像是想起什么,笑颜重绽,比方才更甜,“姐,我可想你了。”
她起身,迟疑一瞬,又重新落座,“可是,妈妈……”她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小心翼翼觑了徐安澜一眼,“要不是怕妈妈不开心,我早就想回国来看看你了。”
一直是陆蓁蓁在说,徐安澜静静看着听着,在她眼巴巴看过来时,淡淡的“嗯”一句。
冷淡,也疏离。
陆蓁蓁终于察觉到一丝尴尬:“姐,我是不是很烦呀?”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腼腆、可爱。
徐安澜摇头:“没有。”她尽量耐着性子,“不烦。”
看着面前只比她晚几分钟出生的妹妹,她心里头其实挺复杂的,也想不通二十多年素未谋面的人怎么能这么……自来熟。
陆蓁蓁闻言又兴冲冲站起来,这回她果断挤到徐安澜身边,继续叽叽喳喳,“真的,我小时候知道我有个姐姐,我特别特别想见你,但妈妈不让我回来,说她要照顾小妹妹。”
她撅起了嘴:“妈妈最喜欢沈晞,我一提你的名字她就板起脸。”
徐安澜不动声色往边上挪了挪,避开陆蓁蓁的亲近。
这样每句话不离妈妈和沈晞,她挺烦的。
“妈妈说,她离开了就跟徐家没有任何关系。”陆蓁蓁情绪低落,她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她的眼睛跟徐安澜最像,都随了陆珺,“虽然我跟妈妈姓,但是,姐,我跟你一样,我没有忘记爷爷和爸爸。”
“我们是亲姐妹,姐,你不会不喜欢我吧?”她撒娇。
徐安澜觉得没劲:“不会。”
陌生人而已,哪会有那么多强烈的情感。
陆蓁蓁大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姐,你喝茶。”她殷勤的把柠檬水推过去,待目光落在徐安澜的手腕,她眸光微闪。
很漂亮的水波纹手镯,她之前在徐安澜的社交软件里见过。徐安澜在评论里回她的朋友们,说是她姐姐送给她的成人礼,全世界只此一条。
陆蓁蓁双手交握搁在自己腿上,明显的紧张又忐忑。
徐安澜随了她的心思问:“怎么了?”
陆蓁蓁看着她,欲言又止,“姐,其实我……”
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到正题。
徐安澜拿出自己最大的耐心:“有话直说吧。”
“那,那我说了?”陆蓁蓁悄悄看她,露出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徐安澜像是看到了过去在时屿面前的自己。
陆蓁蓁搓了搓手:“我想回去看看爷爷,还有爸爸,可以吗?”
铺垫了这么久就为这个?
徐安澜被失望的情绪淹没,来得莫名其妙,她沉默一瞬,“好。”她喝了口茶,面上仍是温和的模样,“我回家问问爷爷和爸爸。”
“谢谢姐姐。”陆蓁蓁拉住她的胳膊。
徐安澜顺着看了看,陆蓁蓁立马松开,“我,我习惯这么挽着妈妈了。”她状似不好意思,挠了挠额头,“我跟妈妈逛街吃饭,我都走她边上跟她挤一块。”
徐安澜笑笑,没搭话。
这一场谈话陆蓁蓁“口无遮拦”的扎了她不知道多少次心了,可是,无所谓啊。
“姐,我给你看看我男朋友吧。”陆蓁蓁想一出是一出。
徐安澜没兴趣,只想快点结束,敷衍道:“好。”
陆蓁蓁便高高兴兴打开手机,她找到相册里的合照,“姐,你看。”
徐安澜看着硬凑到眼前的屏幕,一怔。
像是几年前的照片,陆蓁蓁穿着长裙,扎了马尾。照片里,她挽着男人的胳膊,笑颜璀璨。
徐安澜又看了一眼,有股恍然大悟的情绪。
“他叫何言绅,我们一块长大的。”陆蓁蓁又滑过几张照片,锲而不舍的给她看,“姐,你觉得怎么样?他人很好的,妈妈也喜欢他。”
徐安澜淡淡的“嗯”了一声。
陆蓁蓁余光瞟去,被她似笑非笑的目光震了一下,“他对我特别好,两家都默认我们长大是要结婚的。姐,他也在国内,改天你要不要见见?你帮我把把关。”
小姑娘一派天真介绍着自己的心上人,徐安澜想起那天庄佳慧安排的那场戏,幸好,她提前终止了何言绅的案子。
否则,真头大。
一个半小时,陆蓁蓁全程说个不停,好不容易挨到结束,徐安澜拒绝她送自己的提议,背着包漫无目的的走。
【洛娅:跟妹妹交流感情交流得如何?】
洛娅发来消息问情况,能如何?她只觉得好笑,她们不愧是双胞胎,都爱演。
徐安澜干脆给洛娅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二十多年没点交集的人,能有什么感情?”
她对陆蓁蓁秀的母女情挺不耐烦的,见过这个双胞胎妹妹之后,她原先那丝隐秘的期待和好奇也彻底散得一干二净。
“人啊,总是那么贪心。”徐安澜停住,她望着面前的衡豫大楼。
怎么走这儿来了?就跟上次一样,她走着走着到时屿公司楼下,简直是习惯成自然。
装了大半个月的兔子,真可怕。
洛娅:“来,给我抱抱。”
“谁要你抱!”
她说得轻松,洛娅却明白她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怎么难受着,“晚上一块吃饭?”
徐安澜走累了,她索性坐到大楼前的石凳,“不吃了,晚上说好了回家吃饭。”
她靠着椅背舒展自己,因为见陆蓁蓁紧绷的弦骤然松了,她浑身都疼。
她对着手机说:“明晚约吧。”
“好咧。”
“挂了啊。”
“别。”
洛娅犹豫许久:“安澜,不管陆蓁蓁说了什么,你都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徐安澜,没有任何人能替代。”
她对陆蓁蓁的德性可了解得很,徐安澜也是,这才是最扎心的。
徐安澜伸手搁在眼睛上,挡住了光,“瞎煽情什么,挂了挂了。”
“知道了!”
汪助理接到安保处的电话后,去敲时屿的门。门口保安说徐小姐又来了,跟上回一样坐在大楼门口,并没有进来。
“进。”
汪助理进去时,时屿正揉着眉心。昨晚有个跨国会议,他们时总大约没休息好在补眠,被他吵醒了。
他犹豫:“时总。”
时屿头疼,凌晨才结束的会议,加上他想亲自去云南一趟,又熬夜看了文件,他几乎一夜没睡。
这才刚睡了五分钟,被吵醒。
“时总,徐小姐在楼下。”汪助理不说废话。
时屿愣了愣:“在哪儿?”
“大楼前的石凳子,坐了有一会儿了。”汪助理硬着头皮问,“要不要我下去接徐小姐上来?”
他想的简单啊,昨天他们时总都把徐小姐气走了,她那么生气呢,结果,今儿她又主动过来了,怕是来跟时总低头的。
多好的一个姑娘,时总怎么就……
他不敢想下去。
时屿停住动作:“不用。”
汪助理看着他:“外面挺冷的,徐小姐……”
时屿起身,面无表情。
汪助理:“……”
眼睁睁看着他们时总往门边走,他愣了一下,随即跟上,“时总,您这是……”
“倒杯柠檬茶进来。”时屿吩咐。
汪助理忙点头。
原来是亲自接去了,谁说他们时总无情无义的?
时屿坐电梯到楼下,保安给他指了指。徐安澜坐在上回的地方,她翘着腿,姿势随意又潇洒。只有那双眼睛被她伸手挡着,看不清神色。
他快步走近:“晒太阳?”
平平淡淡、不带感情的一句。
徐安澜一惊,松开手,看清来人,她坐正,仰起头看了眼。
今天阴天,没太阳。
“我坐会儿就走。”徐安澜被人这么盯着,浑身不自在。
时屿发现她的眼睛是红的,“心情不好?”
徐安澜冷冰冰:“没有。”
时屿勾唇笑了笑,他挡在她跟前。看穿她的面具后,她要比过去好懂得多,她这会儿情绪低落,大概上回坐这也是。
“要不要上去坐坐?”他问。
徐安澜避开他:“不用。”
这人怎么这么烦呢?
她瞪过去:“你挡我空气了。”
时屿有些意外:“那不好意思了。”他步子未动,破天荒的耐心十足,“不敢上去?”
徐安澜眼睛里写满了不耐,她又瞪了一眼,不偏不倚撞上他的目光。
过去也不见他这么磨磨唧唧,不是巴不得她离得远远的吗?
“上去了也不用你手下留情。”时屿又说。
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徐安澜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方汲的案子,“行啊。”她背上包。
时屿侧身让路,让她先走。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楼上办公室,茶几上摆了杯柠檬水,像是早有准备,茶水还是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