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晞一惊:“姐!”
她去看徐安澜,恰好撞上对方看来的目光。她立马避开,又去拉陆蓁蓁。
结果,陆蓁蓁正在气头上,甩开她,“你说安澜姐姐善良,人又好,可是,她压根见死不救!明明只是很简单一个声明,说一句就能救我,但她还是不愿意。”
赵思咏听得气极了,这是什么道理?
徐安澜却一直看着一声不敢吭的沈晞,小姑娘被陆蓁蓁指着鼻子骂,她明明是生气的,可又极力压抑着,一句都没有反驳。
电光火石间,徐安澜脑中跳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沈晞见到她时那明明期待却又不敢看她的模样在她脑海里打了个转,她不由眯起眼,仔仔细细打量着被陆蓁蓁责骂着,但仍不忘要拉住陆蓁蓁的小姑娘。
97年,新西兰籍,模特,这几次她们碰到总是偷看她,还有陆蓁蓁话里的一直关心着她……
怀疑的种子生了根,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了?”赵思咏察觉她的不对劲,小声问。
徐安澜摇摇头,拿出手机,她是个不爱玩猜猜猜的人,也厌烦这样。
【徐安澜:。】
包间里谁的手机震了一下,徐安澜又发了一个表情,“嗡”的一声无比清晰。
沈晞捂住包,小心翼翼觑她一眼,只见她低头正摆弄着手机,心一下沉到谷底。
手机再次一震,接连三下,接着是语音电话特有的提示音。
陆蓁蓁也消停了。
沈晞认命的拿出手机,屏幕上跳着徐安澜的名字,她的脸“唰”的白了。
“安澜姐姐,我……”在她拿起手机时语音中断,她看着徐安澜,心急如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徐安澜慢慢收了手机,“走吗?”她没看她,只拉着赵思咏。
“走。”
徐安澜这才看向手足无措的沈晞,比起陆蓁蓁的无措和求情,沈晞的表情要诚挚得多。
“抱歉,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她说。
其实是没法跟沈晞说。
沈晞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但她很快伸手擦了擦,胡乱抹了一把,也不管是不是把眼妆给擦乱了。
徐安澜又看看陆蓁蓁,跟赵思咏离开包间。
房门关上,诡异的安静。
陆蓁蓁回神,推了把沈晞,“都怪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这一推用了十成的力,沈晞没有防备,一下摔到桌沿。
“回去你自己跟妈妈说。”陆蓁蓁不满。
沈晞捂着抽疼的胳膊,拎起包一声不吭就走。
陆蓁蓁跺脚:“沈晞!”
徐安澜到家后看了手机半晌,一个人坐到房间的小阳台。
十月的上海已经有了凉意,天气预报说假期后半段都是雨天,还有大风,是挺冷的。
徐安澜揉揉眉心,只觉得滑稽。
她打开跟Cici的对话框,这个小姑娘啊,总是在她爸爸再婚的结婚纪念日给她送巧克力,每年生日给她准备礼物,去各国走秀看到好吃的好玩的也要告诉她,恨不得都给她送过来。
没想到,居然是沈晞。
这么多年,这一路的相交竟然都是这个妹妹处心积虑的接近,徐安澜一瞬间的愤怒,又被理智压了下去,所以,她才走了。
【时屿:明天我把行李给你送过来?】
微信响了一下,徐安澜捧着手机:不用了,先放你那。
想想不好,她坐起来:如果放在你那不方便,明天早上我去你家门口等,你放后备箱。
时屿坐在书房,他看着屏幕,徐安澜的话客气得很,他更想问她今晚的谈话如何,需不需要他帮忙。
显然,她此刻的态度分明是拒他于千里之外。
时屿惆怅,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似乎不大好使。
翌日,徐安澜关了手机在家睡了半天,下午一两点她才起床,穿衣服洗漱,她去老张的田园山庄。
服务生带她去包间:“原来约的是您啊。”她顿了顿,“可是……”
徐安澜心不在焉,没懂服务生的欲言又止。
一路到包间,服务生上完茶,立马去找老板。
“安澜。”等了许久的陆珺松了口气,“你来了。”
她手脚不知道怎么放,笑得也别扭,“快坐,我听说你常来这里,菜也正好上齐了。”
她没话找话,徐安澜看了她一眼,落座。
接到陆珺的电话是在意料之中,但她还是来了。
餐桌上摆满了菜。
陆珺压住心底的焦灼,帮她盛鱼羹,“来,尝尝鱼羹,是这里的招牌菜。”她盛了小半碗,小心翼翼递过去,“还有这个青咖喱,服务生也说好吃。”
她一样样介绍餐桌上的菜,徐安澜顺着她的视线一路看过去,最后,目光落在面前的小碗,里头的鱼羹确实是会所的招牌。
“我听说这一阵你一直在出差。”陆珺记挂着陆蓁蓁的事情,又不得不提醒自己跟徐安澜的见面一定不能一下子提起这事,“吃点鱼补补。”
徐安澜没有动手,她嘴角挂着浅笑,面色说不上好,也不能说不好。
陆珺心里一咯噔:“安澜,妈妈这些年不在你身边。”
她跟陆蓁蓁一样,开始打亲情牌。徐安澜低头,挡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
这算是她有记忆以来母女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单独的见面,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也难为陆珺能说出这些。
“你一直在你爸爸身边长大,妈妈插不上手,也想着只要你幸福快乐,一定不能打扰你。”陆珺红了眼圈,“赵文歆对你还好吗?”
徐安澜抬头定定看着她。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的身影,陆珺竟不敢直视。
理亏,也心虚。
然而,她心底却又隐隐埋怨上这个女儿的冷心,她做母亲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肯接一句,更别说叫一声“妈妈”。
徐安澜认真道:“她对我很好。”
陆珺一噎:“那就好那就好。”
徐安澜开门见山:“您有话就直说吧。”
陆珺尴尬的给她夹菜,每个菜都夹了一筷子,她的另一个小碗里一下子就铺得满满的。
徐安澜看着,没有动筷。
陆珺实在忍不住:“安澜,你妹妹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她又给女儿添茶,仿佛这样忙着就不用直面她,“你妹妹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听妈妈说,现在网上闹这么大,只有你能……”
这也是来劝她发声明认下的。
徐安澜长吁口气,她朝陆珺露出笑,比方才的有了温度。陆珺却觉得被她这么看着,心头像是被人揪了一下,生疼。
徐安澜笑吟吟:“所以,您的意思是让一个知识产权的诉讼律师去做伪证?”
陆珺笑容一僵。
第30章 “这就是徐安澜,真正的徐安……
“所以,您的意思是让一个知识产权的诉讼律师去做伪证?”徐安澜笑着,平静的目光无波无澜。
陆珺哑然,这么轻飘飘一句话砸在她心上,几乎让她喘不上气来。她怔愣了一瞬,看向自己的女儿,她也正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里似带着讽意。
她狼狈的避开。
徐安澜嗤笑,这就是她的母亲,甚至连跟自己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她并没有为难陆珺,低头默默喝茶。
“安澜,我……”陆珺动了动唇,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
徐安澜仍是喝着茶,认真听面前的人说,听听她“柔柔弱弱”的母亲能说出怎么样一朵花来。
算起来她们母女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上一次她主动联系陆珺还是她刚得知赵文歆在追求爸爸,她慌得不行,病急乱投医给陆珺打电话。
谁知,她的母亲一点不在意,风轻云淡对她说:“安澜,你要乖,要听你爸爸的话,千万不能跟个孩子似的哭闹。你现在长大了,只要你好好学习,乖乖听家里的安排,你爸爸和徐氏以后都会是你的。”
然后,电话那头传来陆蓁蓁的哭声,陆珺急急忙忙去哄她,乖囡乖囡的叫。
那年,她跟陆蓁蓁都是十岁。
徐安澜听着电话中不属于她的温柔,果断挂了电话,从此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陆珺。
之后爸爸再婚,她就没怎么见过她名义上的母亲了。
挺讽刺的。
徐安澜低头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珺也是,她支吾半天,选择跳过,“安澜,这件事其实对你来说很简单。赵思咏怎么说都算是你表姐,只要你开口了,赵家不会多说什么,更不会对你怎么样。”
徐安澜眼神骤冷,陆珺丝毫没有察觉,“再说你不做这行,你不懂抄袭对一个设计师来说有多严重。”
徐安澜转了转面前的茶杯,杯壁很烫,将她的手指烫得通红。
“安澜,这个指控如果跟着你妹妹,她往后要走的这条路等于是断了。”陆珺心急如焚。
这份紧张明明白白传递给徐安澜,她很认真看着陆珺,“其实我不吃香菜,也不能吃鱼。”
香菜是她受不了那味道,会所的这道青咖喱是用香菜打出来的,而她吃了鱼会发疹子,严重的时候还要高烧。既然陆珺能打听到她回国后常来老张的田园山庄,但凡再多问一句就该知道她喜欢什么,不能吃什么。
陆珺愣了愣:“这跟你妹妹的事情有什么关系?现在是你妹妹……”
在徐安澜平静的注视下,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彻底说不下去。
这些她从不知道,也从未关心过。
陆珺红了眼圈。
女儿这是明晃晃的指责,可她能怎么办?生徐安澜和陆蓁蓁的时候是她第一次做母亲,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做好一个母亲。后来,她改嫁沈芃去了新西兰,又只有陆蓁蓁一个女儿在身边,她所能做的就是宠她呵护她爱护她。
毕竟陆蓁蓁没有亲爸爸在身边,她对她是有亏欠的。
再后来,沈晞出生,沈芃这么高兴,她更觉得亏欠陆蓁蓁,在两个女儿中,她依然习惯溺爱陆蓁蓁更多。
陆珺想不明白,她怎么就错了呢?徐安澜即便没有她这个母亲在,不是还有很多人爱她吗?徐家那么多人宠着这个唯一的女孩,她以为自己不出现在徐安澜面前才是最好的。
就是这样。
陆珺几乎是祈求的目光:“对不起,安澜,妈妈不是故意的。”
她想去抱抱女儿,刚起身,徐安澜就往后一靠,抗拒的姿势。
她尴尬落座:“你喜欢吃什么?妈妈以后一定补偿你。”
补偿吗?徐安澜说不清是失望更多一些还是难过更多。
“安澜,你妹妹还小,人生很长,不能因为一个污点毁了她刚起步的事业。”陆珺言辞恳切,作为陆蓁蓁的母亲,她的确是个好妈妈。
徐安澜只是冲她笑了笑,没有一点敷衍的意思。
陆珺立刻意识到说错了话,改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着急,急于表态,“是我说错了。”
两个人是双胞胎,前后不过差了那么几分钟,实质上压根没有谁大谁小一说。
陆珺眼含泪光:“安澜,你能不能帮帮你妹妹,就当帮帮妈妈,行吗?”
“我不知道网友是怎么从你在国外的社交软件找出了赵思咏的名字,如果你再不发声,你妹妹就真的完了。而且,而且赵思咏也不会吃亏的,她有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还有,她不是有个工作室么,这回热搜上一带等于给她工作室一个免费的宣传,不好吗?”
不好吗?
徐安澜没法理解她们的脑回路构造,她对着陆珺摇摇头,“我第一次生理期的时候不知所措,家里的阿姨告诉我怎么用卫生棉,又给我煮了壶红糖姜茶放在床头柜。”
陆珺如热锅上的蚂蚁,偏偏徐安澜说起了自己小时候,她几次想打断又怕多说多错,适得其反。
“后来,我晚上疼醒了,疼得叫人的力气也没有。我想喝阿姨煮的红糖姜茶,但我怕喝多了起来上厕所。我就想着啊,闭上眼睛吧,睡一觉,睡着了就不疼了。”
徐安澜慢慢笑了,目光投向面前的鱼羹。
那时候她每次生理期的第一天总疼得不行,她又不好意思跟爸爸和其他人聊自己的生理痛。直到赵文歆真正嫁给爸爸跟她住在一起,才被赵文歆发现。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在疼得迷迷糊糊时,有人会守在她床前用那双温暖的,也温柔的手摸摸她的额头,会给她喂糖水,也不用怕自己喝多了水没力气起来上厕所。
从那之后,赵文歆每天逼着她喝自己做的那些什么补气血的粥,每每算好她的生理期,提前给她喝各种各样的汤汤水水,她的生理痛就是这么给硬生生调理好了。
那是陆珺缺席的时光。
“安澜,妈妈……”她真正的手足无措。
陆珺忍不住掉了眼泪,她的女儿分明没有抱怨,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让她脸颊发烫。她的心一会儿像是被冰水包裹着,一会儿又像被热水灼烧着,难受得紧。
“安澜,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她只能反复重复着这两句,再也不敢看这个眉眼最像她的女儿。
徐安澜看着痛哭的陆珺并没有一丝快意:“没关系。”她说。
无所谓什么对错,有些东西也没有强求的必要。
陆珺闻言呼吸一滞,仿佛连哭泣都是羞愧,“我也不想的。”她强忍泪水说。
徐安澜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也掩去了眼底控制不住的酸意。
小时候她的确嫉妒过陆蓁蓁,但后来长大了就再也不会了,她觉得自己也很幸福,她有爸爸啊,还有赵文歆。
这次陆蓁蓁的事她不会帮她,无关报复或是什么亲情。于她而言,陆珺跟陆蓁蓁只能说是算不上熟悉的陌生人,她们三人之间仅有的血缘牵绊是她一生都没法斩断的,可也仅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