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早已做好的选择就不该再贪心的想要回头,不如消失得彻底互不干涉,也总比反反复复来回伤害的好。然而,她的母亲仍旧试图用“妈妈”这个字眼来打动她,实在是可笑得很。
徐安澜想,如果她的生命中必须要有一位妈妈的存在,那一定是她的小赵姐。这些她不会告诉陆珺,这是她对面前这个她血缘上的母亲最后的礼貌和尊重。
“我还有事。”徐安澜放下茶杯,淡淡一笑,“我先走了。”
陆珺要拦,伸出手又被她躲过。
徐安澜用那双特别像她的眼睛望着她,平淡的,温和的,好像她不是她的母亲,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人。
陆珺的手终于无力落下。
徐安澜背上包离开,关上门,她隐忍的情绪藏不住,整个人如同被潮水淹没,浑身都疼。
她低头朝前走,似乎有人叫她,但她不想理。
时屿伸出的手就这么擦过徐安澜衬衫的衣袖,只留一丝余温。他顿在原地,望着那道失魂落魄的背影。
在她下楼梯前,他回过神,快步跟上。跟着她下楼梯,又跟着她走出会所,保持着五六步的距离,他默默跟着她。
老张匆匆给他打电话说徐安澜跟陆珺在会所见面,大约是为了陆蓁蓁的事,他就来了,正巧在走廊遇到她。
走在前头的小姑娘双手插在衣服口袋,一步步走得很慢,她穿过红绿灯,走过步行街,她停住,时屿也跟着停下。
徐安澜忽然仰起头望着天空。
今天上午下了雨,天气阴沉沉的,风吹过,她的长发被吹到身前,纤细的背影在人群中显出了几分孤寂。
时屿光这么看着都能感觉到她的难过,他的心猝不及防抽了一下,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逐渐蔓延。
半晌,徐安澜坐到公交车站台。
时屿便站在站台后,两排时刻表之间的位置,恰好能看到她。
【时屿:不用现金怎么坐公交车?】
他问老张。
【老张:你去微信支付,里头有个乘车码。】
老张难得没有开玩笑,又发了个截图过来。时屿按照图示操作,还没点完,徐安澜上了车,他赶紧跟上,在刷卡机前摆弄半天才刷了乘车码。
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公交车,车挺空,徐安澜随便找了个右排的空位,时屿想了想,靠窗坐到她左后方。
然后,车里报站,终点站是古镇,车程一个半小时。
徐安澜一上车就抱着包,她脑袋搁在车窗上,闭着眼睛,生人勿近的模样。
一闭上眼,她脑海里闪过许多片段,有第一次知道爸妈分开竟然是因为这么荒唐理由时的无措,有第一回 被爸爸带着去见陆珺时的紧张和激动,有其他人说她没有妈妈时的愤怒和难过,还有爸爸再婚后,那些看热闹看笑话的人对着她时,同情怜悯的目光……
最后,是陆珺请她帮陆蓁蓁的哭诉。
一幕幕画面,清晰又深刻。
徐安澜只觉得自己快要被一股压抑不住的情绪淹没,她矫情的想,这么多年,哪怕她努力让自己穿上一层层铠甲,可她到底还是个普通人,没有那刀枪不入的本事。
话听多了,她也会难过。
外头天色渐暗,黄金周的古镇旅游专线却很冷清,总共也就坐了那么五六个人。车里上上下下,最后只剩下时屿跟徐安澜。
时屿始终望着身侧的窗玻璃,玻璃里头映出徐安澜,从上车起,她就闭着眼睛一动没动,连车子经过施工路段颠了几颠,她都没有换过姿势。
【许沐:都妥了。】
时屿看消息,他找赵思咏聊过,她不会追究陆蓁蓁的抄袭,以免扩大事态,再伤徐安澜一次,但她也不会让出自己的作品,任陆蓁蓁她们借着徐安澜为所欲为。
所以,他们将赵思咏的工作室抛了出去,把舆论往她身上引,模糊徐安澜的身影,也绝了陆蓁蓁的路。
【时屿:谢谢。】
【许沐:这就客气了啊。】
【许沐:但你确定不说说你现在跟徐安澜是个什么关系?】
时屿看向车窗里的徐安澜。
六点,两旁的路灯一下子被点亮,光影闪烁,在她脸上滑过。她忽然皱了皱眉,脑袋往窗玻璃侧了侧,随着她的动作,长发散落到脸颊,几乎遮了她大半张脸,也挡住了她的眼睛。
时屿心头一软。
【时屿:……】
许沐无语,转念一想,不对啊,这省略号肯定不是无语和要他滚的意思。
【许沐:/挑眉】
他发了个表情,时屿没再理会。
“终点站到了啊。”司机师傅停车朝后头喊。
徐安澜终于睁眼,她背上包,理了理头发下车。从头到尾,她没有看时屿,应该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时屿仍然跟着,还是五六步的距离,路灯下,两道影子一前一后,时不时碰在一块。
快到古镇口,人渐渐多了起来,油墩子、海棠糕的香气迎面扑来。
徐安澜停住,她突然转过头,视线定定落在时屿脸上,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她面色一沉,他躲都来不及,被她这么看着,心揪了起来。
时屿索性走过去,到她跟前。
“你跟着我干嘛?”徐安澜笑着问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如果说她不希望在某些人面前示弱,时屿就是其中之一。她自己也说不清原因,但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清晰的认识到她不想、不愿意。
“老张又跟你打小报告了?”徐安澜猜,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好看吗?”
时屿沉默看她。
徐安澜只感觉到无边无际的烦躁,压也压不住,“你不是问我真正的徐安澜是什么样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啊。”
她还以为漫无目的的公交车坐久了,心情早已平复,她没想到竟会是忽然的全线崩溃。
矫情得要命呢。
她也意识到自己此刻尖锐得像只刺猬:“徐安澜是什么样的呢?小心翼翼讨好着所有人,因为害怕被抛下努力吸引着每个人的注意。”
“你看看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徐安澜,真正的徐安澜。”
在陆珺面前她没有哭,奇怪的是这会儿对着时屿,她视线突然模糊起来。
徐安澜别过头,不肯让他看到自己快要掉眼泪的模样。
她觉得丢人。
“徐安澜。”时屿像是笑了一下,他上前,“我有点冷。”
话音刚落,她被拢进他的怀抱。
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温柔的,也温暖的。
徐安澜的眼睛霎时下起了雨。
第31章 “有什么办法能回头?”……
黄金周的古镇人潮涌动,一进门,人与人肩膀挨着肩膀,手臂擦着手臂。
徐安澜走在前头,时屿仍跟在她后边。方才突如其来的拥抱,她还把他的衬衣哭湿了,等哭干净了,她才惊觉失控,再不敢看他。
尴尬到了极点。
因为黄金周,古镇的长廊都挂起了灯笼,夜色笼罩,大红灯笼绵延,照亮了这个原本安宁的古镇。
徐安澜几乎是被推着走上古镇最高的桥,桥下是个戏台,正唱着戏。她站在最高处,俯瞰夜色中分外美丽的古镇。
长廊、戏台、手摇船、灯笼,笑声叫卖声……
心情瞬间明朗。
“以前来过?”时屿问。
徐安澜摇头:“没有。”
跟陆珺见完面,她心里难受,随便上了辆人少的公交车,没想到终点站是古镇。
两个人没话找话。
“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徐安澜问,“在老张那叫我的是你?”
“嗯,叫你也没答应,怕你出事。”时屿坦白。
她愣了一下,只觉得更尴尬了。瞧她刚才哭得那狗熊样啊,下半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徐安澜余光里,时屿胸前的衬衣还有印记,被他的外套挡了一大半,但到底是遮不住。她脸颊一瞬间烧疼,撩撩头发,她心里着急,这尴尬的场面比她过去卖人设还让她不能忍。
“要不要去买个糖人?”时屿忽然问。
他看着戏台下的小摊子,围了不少人。
徐安澜都没听清:“好啊。”
时屿“嗯”了一声,走在她边上,两个人又被人群挤着下了桥。
手工糖人摊排了长队,轮到他们的时候,制作的老人快要收摊。
“就做最后两个了。”老人不好意思说。
队伍后头的人散了大半,仍有不少人举着相机围观,传统手工工艺也就是在古镇才能看到。
老人笑着问:“想做什么样的?”
他看了看徐安澜和时屿,灯火下,那双眼睛里闪过温暖的光。
他以为他们是小情侣:“生肖?还是要做小玩意儿?”
徐安澜排到头才意识到是做糖人,一时也没想好,时屿脱口:“做只小猪。”
他记得她属猪。
老人笑了,准备动手,时屿又说:“佩奇能做吗?”
“能,当然能。”
后头一阵笑,徐安澜听明白了,瞪了瞪时屿。
这么幼稚?他们又不是小孩!
他却面不改色。
老人手脚麻利,三两下勾勒出佩奇猪的轮廓,再套上透明的塑料袋,佩奇的模样活灵活现。
时屿扫码支付,徐安澜在众人带笑的目光中从老人手里接过这只社会猪。
大眼瞪小眼。
真幼稚。
“走吧。”他也看了眼。
时屿视线回到徐安澜脸上,小姑娘举着只猪,眼睛都快粘到上头了。
这下应该开心了吧。
时屿记得前一阵他表妹闹不开心,他表弟就是这么带着她疯玩,最后还给她买了个糖人,表妹立马就开心了。
徐安澜也是吧。
他不会哄人,有样学样么。
两个人随着人潮走遍了整个古镇,快九点,时屿打车,先送徐安澜回家,再回他的。车里司机师傅开着电台,放着舒缓情歌,他只感觉到肩膀一沉,脖颈间温热的呼吸。
时屿身体僵住,一动不敢动。心“咚咚咚”的跳,像是被人重锤了几下,一下下越来越快。
度秒如年。
在他觉得心跳得心口都要泛疼时,膝头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他低头看去,是徐安澜捏在手里的小猪。
落地前,时屿接住,握在掌心。
窗外路灯滑过,那只猪头忽明忽暗。
时屿看笑了。
他侧头望着徐安澜,她今天走了不少路,大概是累了,竟然就这么枕着他的肩膀入睡。从他这里看去,她睫毛又长又密,像把小刷子。
出神间,她的睫毛忽的轻颤了颤,仿佛也在他心上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
时屿又看向手里的猪,他长吁口气,挺直了腰板就着徐安澜睡着的姿势,朝她那边轻侧。
不过一小会儿,腰酸背也疼,他肯定是中了毒。
他一路跟着徐安澜走到古镇,她质问他为什么跟着她,竖起了浑身的刺,尖锐却也让人心疼。那会儿他脑子居然空白了一瞬,只想抱抱她,也这么做了。
时屿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弥漫起笑意。
他一直觉得凡事掌控在手才是安全感,所以,他认为的成年人的爱情应该是被条条框框圈着,所以,他对爷爷提出的门当户对的联姻没什么意见。直到见到徐安澜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不是适合自己的类型。
可现在,他竟然产生了“意外”也挺好的感觉。频频的意外才是生活的惊喜和颜色,他真是疯了。
徐安澜回到家,她手里头还是举着那只猪,赵文歆在客厅看电视。
“回来了?”她回头,怔住。
目光从徐安澜的眼睛,再到她手上那只滑稽的猪。她眼睛是红的,明显哭过。
赵文歆原本到嘴的话转了一圈,咽了回去,“哪儿来的猪?”
她招手:“出去玩了?”
徐安澜低头看了看,将猪翻了个身,“嗯,去古镇了。”
赵文歆笑起来,当着她的面伸了个懒腰,“明儿洋洋的动画片你陪他看吧,我可受不了了,解放一天。”
“还有明天的游戏要不你也陪他?”她明着偷懒。
徐为洋现在精力旺盛得很,玩了游戏还要看动画片,边看边跟着电视机里学,拎都拎不住。
徐安澜晃了晃手里的猪:“行啊。”
赵文歆又拉着她说些别的,都是洋洋和她的事情,说起下个月的家庭游,问她想去哪儿。
徐安澜看着说个不停的小赵姐,忽然很想抱抱她。
她忍了忍,还是留到下一次吧。
回房,她找了个笔筒将小猪插上去。其实挺可爱的猪就这么斜躺在笔筒里,外头的塑料纸在灯光下反着光,怎么看怎么诡异。
徐安澜仔细看,得出结论:时屿果真是把她当小女孩了。
她坐下来刷微博。
大半天没看,如陆珺所说网友已经扒出了赵思咏的工作室。从徐安澜国外的社交软件找到的赵思咏头像,蛛丝马迹最是网友擅长的,加上某些推波助澜的痕迹,赵思咏粉丝们纷纷去JTF官博留言。
【Ada:早就这么觉得了,一直不敢说,怕给赵惹麻烦。】
【山路十八弯:真的很有赵思咏的风格,她的风格一般人模仿不来。】
【沈茴是我终极女神:一般人模仿不来还往我女神侄女身上泼脏水?】
【CPA能过吗:雷神之锤还有人洗,沈茴绝对是我黑名单第一人。】
然后,赵思咏工作室的微博回复了网友的评论,还置了顶。网友评论手镯好看,想要,工作室便转发并评论:送给家人独一无二的礼物哦,喜欢的小伙伴可以关注工作室。
意思是这款不卖。
赵思咏的工作室倒是出了名,可她在国外设计圈本身就有知名度,这会儿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徐安澜给赵思咏打电话:“没给你惹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