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看起来……像是在发光。”
越淮原本兴奋期待的心情现在犹如一潭死水。
【事实上,那家伙的确在发光……】
因为那只是当时云竹在晋升大典上装逼的手段之一而已。
琉光峰峰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闷头喝酒。喝着喝着,又忍不住诉起了这些年的苦,“她当年天天揍我。”
叶时:“真惨……”
“她把我的黑历史卖了钱,分赃还是九一分。”
叶时:“真惨……”
“她两个月前还带了小徒弟来踢我的馆……”
叶时:“真惨……”
于是越淮觉得此人是个被骗了还给人送钱的傻孩子,而叶时则觉得对方是和自己同病相怜的苦命人。
一时间,两人突然就惺惺相惜起来。
“干!”
越淮抡起酒坛,心中霎时升起了无限的豪情壮志,他用力地拍了拍叶时的肩膀,豪气道,“若不就今日此刻,我俩结交为异性兄弟!”
面对琉光峰峰主如此盛情,叶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一把对方的手死死握住,然后激动得一口回答道,“我拒绝!”
越淮:“……”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好一阵死寂之后,琉光峰峰主才恍恍惚惚反应过来,他像人偶一般地咔咔扭过头,不可置信道,“为什么?!!”
【——说出你的理由!】
越淮感觉自己已经开始生气了。
“淮兄莫恼……莫恼莫恼,”
叶时扒拉着他的裤脚,把人生生扯过来坐到身边,用哄孩子的语气解释道,“因为你想,”
他憨憨地笑了笑,然后像是小孩儿说秘密似的凑过去,悄声说,“要、要是以后我和云竹尊者结为道侣,你得多尴尬。”
“……”
即便是喝大了,听到这话的时候,越淮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不可能!”
琉光峰峰主提起一坛酒,语气斩钉截铁,
“她!她这辈子肯定嗝……就跟剑过了。”
“那我就不……不叫叶时了,叫叶剑!”
说着,叶时唰地站起来,踉跄几下,然后直接拔/出佩剑,歪歪扭扭地走着诡异的蛇行步伐,就往凌云峰峰顶而去。
“等……等等……”
越淮也站了起来,左手提坛右手执剑,踩着秧歌步跟了上去。
……
于是,云竹就再次遭遇了踢馆一案。只是在动手之前,好基友突然抱着酒坛从天而降,“不要——”
琉光峰峰主一声大喝,双目发红,长发散乱。他踉跄地走了个秧歌步,指着上空,然后一挥衣袖,大喊道,“我越淮的兄弟不……不能死!”
那架势,仿佛谁要动他身后之人便是要了他的命!
面无表情的云竹:“……”
【这……是什么剧情走向……?】
尤其是,两个人的身上都传来了相似的酒味。
一时间,云竹看向两人的眼神突然就开始微妙起来。她还记得昨日越淮提起十方宗少宗主时那阴阳怪气的口吻。
原以为只是好基友习惯性的互损,现在看来,怕是另有内情。
【啧啧啧……】
云竹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顿时起了几分逗弄之心,“徒弟弟,去把咱家的留影镜拿出来。”
“好。”
江煜的视线在叶时身上的衣着上停留片刻,
——那是十方宗宗主的服饰。
他眸色稍暗,然后安静地转身,进屋里去拿来了留影镜。
片刻之后,一场狗血大戏就在凌云峰拉开了序幕
云竹单手扬剑,直指叶时,她面色凝重,似有千百般的隐忍,“越淮,你让开!”
“休想!”
尊者大人似乎是没有想到被昔日好友竟这般翻脸,一时间面露痛心之色,“难道你还要执迷不悟吗?他心里根本没有你!”
“不可能,他明明……”
【诶?】
越淮懵了,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儿来。叶时也懵了,他明明是来表明心迹的,怎么这话听着好像哪里不对。
这时候云竹突然一剑当空而下,越淮下意识提剑格挡。
砰!
惊烈的剑刃撞击声一瞬间震醒了两人,灵力碰撞的余波一瞬间犹如风暴般向四周炸开,越淮茫然的眼神刹那间变得凌厉起来,【这熟悉的感觉……】
【卧槽等等!】
琉光峰峰主打了个激灵,似乎想要说什么,只可惜话还为出口,下一秒,他就被当胸一股巨力轰然掀飞。
越淮:“……”
【妈的,又被揍了!】
这时候云竹挽了一个潇洒又帅气的剑花,不忘回头指点一下小徒弟,“看到没有,这就叫一力降十会。”
“是,师父。”
江煜掏出了小本本。
然而下一秒,只听一声尖响,越淮的剑刃就贴着云竹的衣袖刺下,平实的地面轰然之间便被拉出了一道五米之长的裂痕。
云竹侧身险险闪开,反手一剑压住对方的手臂,紧接着箭步飞旋,一个侧踢把人再次击退十米。
“看好了,打架不光要会打,还得会躲别人的攻击,有把握就抓住间隙反击,没把握就拉开距离。”
“是,师父。”
小徒弟乖乖点头。
被当成反面教材的越淮一挥袖子,冷哼着收剑入鞘。不过脸上的醉酒红晕还为褪去,看着还有些憨憨的。
“不来了,谁要给你当免费教学的沙包。”
云竹也收了剑,双手环胸,笑着调侃他,
“那你大白天的跑我这耍什么酒疯?”
然后,她侧过视线看向身后暗搓搓整理仪容的叶时,“你呢?”
“——又来踢馆的?”
这时候,用灵力醒了神的叶宗主总算是站稳了,他收了剑,下意识恢复成最初那副谦逊风度的宗主模样,拱手行了个平礼,“方、方才是在下失礼了,望尊者见谅。”
大抵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叶时总会不自觉地用以稳重而温润的翩翩公子形象来武装自己。
“瞧瞧人家。”
云竹给越淮递了一个嫌弃的眼神,后者立刻毫不服输地回了一个白眼。
她不在意地笑笑,问,
“说吧,找我何事?”
话音刚落,只见面前站着的两个男人同时一愣。灵酒醉人,但对于修为到了元婴而言的修士来说,稍微用灵力舒缓一下便可清醒,因此,这一问,两个人顿时回忆起了之前抱在一起胡言乱语的情景。
比如,琉光峰峰主的黑历史。
比如,十方宗宗主青涩的初恋史
越淮率先反应过来,一挥衣袖,直指叶时,卖队友卖得毫不留情,“他说要来踢馆。”
“哦?”
云竹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五指悄无声息地摸上了剑柄。
“我……”
叶时懵了一瞬,然后赶紧解释
“不是的,不是,我明明是……”
他顿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是来向您表……”
“咳……咳咳咳……”
安静站在一旁的少年忽然咳嗽起来,他几乎半个身子都弯了下去,鬓发贴着苍白的侧脸,极为纤长的眼睫不住地轻颤,仿佛是即将破碎的珍宝。
修士五感极为灵敏,更何况在场的几人都是元婴以上,那极为浅淡的血腥味此时此刻,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一般显眼。
“江煜?”
云竹神色一紧,立刻快步走过去。她扶着他,用手探知少年不断轻颤的胸腔。
“怨气溢散了……”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睁大了几分,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怎么可能。”
——她明明已经将其清除干净了才对。
【而且,江煜的雷灵气亲和度极高,怎么可能体内会承载如此多的怨气。】云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不过表面上倒还是镇静,“抱歉叶宗主,我家小徒弟身体不适,今日凌云峰就不见客了。”
“等……”
叶时还想说什么,结果便听见对方冷漠的下一句,“越淮,麻烦帮我把叶宗主送回去,莫要让人说我紫/阳宗怠慢了贵客。”
说完,只见她振袖一挥,两人再次睁眼时,便已然身处凌云峰的山脚之下了。
——这是凌云峰初代设下的阵法。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越淮和叶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少年是……尊者的徒弟?”
叶时怔怔地望着那隐匿于云雾之中的山巅,
——他还是第一次见云竹如此紧张某个人。
“嗯……”
越淮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凌云峰的传统就是这样,代代亲传弟子都是独苗苗,肯定紧张。再加上……烬生尊者仙逝过早……”
剩下的话他没有多说。
不过这也算是个公开的秘密。当初烬生尊者陨落,凌云峰就只剩下一个刚入仙门还未筑基的云竹。
若不是大长老护着,还有初代留下的遗训,凌云峰光靠云竹一个人是守不住的。
但时过境迁,云竹晋升化神,坐稳尊者之位,现在当了师父,多疼惜小徒弟一些,倒也情有可原。
“嗯……”
叶时当然理解这一层,只是他总是觉得那少年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有点像是……
——一只护食的猫?
“可是淮兄,你不觉得那少年咳嗽的时机太……”
“好了,”
越淮拍拍他的肩,一副大哥都懂的表情,
“我给你个建议,紫/阳宗山下有一处书坊,你去找些女修最爱看的话本研究研究。”
“这……为何?”
叶宗主虚心请教。
“别问那么多,反正,照做就是,我总不可能坑你。”
越淮当然不可能告诉他,那家书坊是云竹和他共同出资开的。虽然他出资的占比只有十分之一。
“好吧,我信淮兄。”
……
与此同时,凌云峰顶。
云竹这时候已经再一次清除掉了他体内的怨气,只是她想不通明明上次已经清除过一次,为何还会复发。
江煜平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冷汗涔涔。
“很疼?”
“……”
少年安静地盯着她,墨色的猫瞳噙着几分水色,比起平时的幽黑多了几分漾动的碎光。
——很是漂亮。
然后,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乖得像个小孩。
“我不疼的,师父。”
云竹低叹一口气,她原以为养徒弟很容易,每天教教剑法讲讲大道理就行,但是现在看来倒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
云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柔软的指尖落在少年的眉心上,——赤红的印记显现出来。
那是凌云峰弟子独有的亲传印记,每一道印记都是由其师的一缕神识凝结而成。
纯净的灵力从那里像小溪一般流淌进来,一寸一寸漫过少年全身的脉络,原本难忍的刺痛瞬间褪.去,那温暖又舒适的感觉难以用语言形容。
江煜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额心抵着云竹的指腹,像只猫儿一样温顺又依恋,汗湿的鬓发越发地黑亮了,衬得面容如冰雪一般地白。
她的手温暖又柔软,甚至,连指腹那一点薄薄的茧都让人忍不住眷恋异常。
这一瞬间,有什么开始在江煜的心脏里隐秘地生长起来了,那大概是一种格外热烈的东西,在他的四肢百骸里面无声地流淌,蓬勃。
“师父……”
少年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嗯?”
他注视着她,目光眷恋而怔忪
“……没什么。”
云竹没在意,她正在认真地探知着怨气的来源,毕竟,刚才那样的做法治标不治本。
——必须得找出怨气复发的原因才行。
因此尊者大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小徒弟那近乎于贪恋沉溺的眼神。
但是很奇怪地,那怨气爆发得突然,清除之后就又像是普通的怨气入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么多年云竹一项独来独往,即便受伤也是自己治愈,她遭遇怨气入体的事情也不曾少数,但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征兆。
不过目前看来确实没有太大问题了,大抵只能如此等后面观望了。
“好好休息。”
云竹准备再去查查相关资料,不过还未转身就被江煜抓住了衣角,“师父,”
他坐起身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捧着一个小碟子“你吃桃花糕吗?”
“……”
突然跳脱的话题让云竹哑然了片刻,随即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