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去某些富得流油的峰主那里刮刮羊毛,或者接个宗门任务赚个外快什么的。
不过在这之前,她得拖一个免费劳动力。
“喂,老越,打妖兽去不去?”
云竹盘腿坐在剑身上,单手撑着侧脸,束起的长发像流水一般撒了满肩。她逆着光,脸上明媚的笑像是要融化在了曜日里。
这时候,越淮也还只是琉光峰的亲传大弟子,他面色肃穆正经,目不斜视,尚显稚嫩的面容上一副浓浓的老干部神情。
“我还要练剑。”
一出口便是琉光峰传统剑修味的古板语气。
“唉呀再练也就那样,要想打败未来的凌云峰尊者,你得多多实战。”
云竹跳下去,用手臂一把勾住“小古板”的脖子,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下,勾起唇角笑出几分狡黠,像是只拼命拨打着小算盘的狐狸。
“老越你想,若是要打败一个敌人,得先找到他的弱处,你不跟我走,你怎么知道我的缺陷在哪里?”
“嗯?”
被绕进去的越淮:“……”
他自己想了想觉得
【好像……有点道理。】
“那,我得先禀告师……”
小古板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云竹揪着后领子拖走了。
“唉呀你还当自己是十几岁的奶娃娃呀,都几百岁的小古板了能不能自己做点主?”
“……”
这句话瞬间激起了越淮的少年心性,他一把拍开云竹的手,气冲冲地就御剑一飞冲天,化作一道流星。
“喂……小古板”
云竹悠悠然对他招了招手,
“你方向反了。”
于是那流星一滞,在空中画了个圆又往相反方向飞去。
……
“她以前就是这样,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不过当上尊者之后,或者说收了你当弟子以后,整个人就沉稳许多了。”
越淮的眼底流露出些许怀念之色,
江煜没搭话,只是专注而安静地盯着镜像之中的云竹。
这时候的她比现在还要纤瘦一些,矮矮的,约莫就只有一米六。面容还有三分的稚嫩,但那双精致的桃花眼倒是一如既往漂亮得动人心魄。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眼底便像是澄明的湖面,被春风揽起的那几分涟漪浮光。
但她的性子又实在张扬不羁,举手投足间,总是带着一身洒脱飒意的少年英气,像是一把淬炼而出的银枪,锋芒璀璨。
让人只会以为这是那个惊绝的世家小公子。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师父。
或者说是,小师父。
【小师父……】
这个称呼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少年的脑海中,明明只是多了一个简单的字,却忽然变得亲昵又暧.昧起来。
他下意识在心里暗暗比了一下,若是师父还是这么小只的话,那抱起来大概……
江煜开始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了,若不是眼前的小师父只是幻象,他真想一把将人抱个满怀。
少年此刻的眼神,就像一只看见了小鱼干的黑猫,蹲在原地,急迫难耐地不断踩着后脚,甩着尾巴,准备随时扑过去。
越淮本来打算挖一挖云竹的黑历史给她的小徒弟看,结果对方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黑历史,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后来那天,我们在路上恰巧遇见了宴凉……她正在钻研新的传送阵法,刻下的符文出了问题,不小心落到了发狂的妖兽群里。”
越淮顿了顿,
“当时,还有魏游,他也是因为宗门任务出现在了那里,不过在他准备去救宴凉的时候,被你师父截了胡。”
无数恐怖的妖兽咆哮声中,一道声独特的剑鸣从上空传来,炽烈的雷光一瞬间将整个世界吞没,一线银蓝犹如穿云箭一般倏然落下。
层层的阴云被撕裂开来,绞了一层又一层漩涡状。数头庞大如山的妖兽骤然间便被绞成了一滩肉泥。
惊惧慌乱的少女跪坐在地上,她在无数横飞的血肉和痛苦刺耳的尖啸声中仰起头,那执剑的少年立于面前,长发狂风中恣意飞舞,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掉她脸上溅到的血,露出了明媚而温暖的笑。
“小公主别怕,恶龙已经被勇者大人我干掉啦。”
——于是小宴凉青涩的暗恋就在这一瞬间开始了萌芽而同时,江煜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两人之间的粉红泡泡,一股拔剑的冲动瞬间涌上心头。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少年联想到了自己,还有路天逸。她每次都是这样,总是喜欢在别人最无助的时候从天而降。
甚至于,江煜不知道除了他们三人,师父在过往的岁月中还为多少人做过这样的事情。
独属于自己的唯一性和独特性被破坏,少年方才那双亮晶晶的猫瞳暗了下来,密密的鸦睫垂下来,掩住了某种的阴暗之色。
他无意识攥紧了五指。
幻境之中的宴凉开始日日往凌云峰跑,素来眼高于顶的大小姐放下了所有戒心,她就像小刺猬露出了软乎乎的肚皮。
“阿竹哥哥,阿竹哥哥……”
云竹看起来很好说话,但若是真的好接近,那么她也不至于几百年来就越淮一个好基友。但是没有人知道,她对听话又可爱的小孩总是有极大的包容心。
于是,紫/阳宗多了第二个混世魔王。原本还算矜持的宴凉开始被云竹宠得无法无天。
直到后来,归元宗的少宗主来提亲。宴凉说她只喜欢云竹,要跟阿竹哥哥结成道侣。
可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云竹还被掌门劝说着开始穿女装衣裙,连带着整个紫/阳宗的弟子服都开始有意识地用一些小细节区分男女。
“阿竹哥……不,云竹,我不介意你是女子,更何况初灵界也并非未曾有此先例……修士子嗣稀少,甚至毕生都可能没有子嗣,我们……”
宴凉慌乱地说着,但是最后她得到的答案只是对方满怀歉意的一声轻叹,“宴凉,我没有和任何人结为道侣的想法,我只是……把你当妹妹。”
【我只把你当妹妹……】
说这话的时候,云竹一瞬间仿佛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渣男本渣,她觉得自己良心太痛了。
而同时,幻境之中的宴凉哭得有多么伤心,外面看着的江煜就有多么开心。甚至连心中之前的一切阴霾全都一扫而尽。
如果不是因为不会笑,少年的嘴角大概能够咧到耳根子后面去。
【真的是……太好了……】
于是美好如童话般的故事从这里开始走向悲剧的深渊。
宴凉答应了魏游的求亲,两宗定下了婚约,或者某种意义上,她在赌气。就像是小孩子那样的
【看,你不喜欢我,自然有人喜欢我。】
老掌门自然也相当欣喜,因为他大限将至,必须在仙逝前为宴凉找到新的靠山。比起靠一段同门感情维系的云竹,倒不如用联姻绑定的归元宗少宗主魏游。
大家都很满意。
云竹原本打算劝宴凉慎重考虑,但后来,她总能在半路上偶遇宴凉和那位少宗主亲亲我我。
“……”
——小孩子吃醋的把戏。
若是这时候再劝,怕是会让小姑娘多想,再加上老掌门亲自过了眼,必然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这样想着,于是云竹就躲出去了,直到数十年后万妖狂潮爆发,才被新任掌门急急召回来。
这时候,宴凉已经变得满身是刺,事事都要针对她。不过令云竹很意外的,小姑娘直到现在都没有跟那位少宗主举行结侣仪式。
万妖狂潮千年难遇,必然是他们中诞生了妖王。现在已经有不少宗门惨遭血洗,真是三大宗门也损失不轻。若是正面对垒,胜率渺茫。
于是云竹提议把战场选定在冥烬裂峡,那是当初她师父劈开的一道万丈峡谷,其下直接通往魔域禁渊,任何生物一旦落下,必然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
所以他们只需要稍加部署,利用地势,便能减少大量的伤亡。
——越淮构建的幻象便到此为止了。
因为此刻幻境里所有的灵力都涌向了宴凉,她痛苦地蜷缩在一起,整个人因为恐惧和愤怒不断颤抖着。
而与此同时,云竹的眼眸中也蒙上了一层阴暗的戾气。实际上,若不是当时越级战的最后,江煜忽然对魏萧然说了什么的话,云竹并不会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
她当时问小徒弟:“当时你对魏萧然说了什么?”
江煜想了想,然后答道:“他好像……不是魏萧然。”
“什么意思?”
她想到了当时那人的致命伤突然一瞬间诡异的愈合,有极少数极品丹药能够做到。比如归元宗的镇宗至宝,——圣心莲子。
虽然但作为一个不受人待见的私生子,魏萧然拥有的可能性极小。
“他的伤好之后,握剑的手法变了。”
少年仔细回忆着。虽然一个人在不通情緒下的眼神和气势会少有改变,但是对于一个剑修来说,握剑的手法是永远不会变的。
所以江煜赌了一把。
赌对方的神智出了问题,或者是有着传说中的双魂症。抓住那几息的破绽,就足够他构建出不完整的梵雷咒逆风翻盘了。
然而这样的说法却让云竹眉心一紧,她想起了当时魏萧然脸上古怪的神情,脑海中突然闪过一线什么。这时候,她忽然虚空一握,本命灵剑便出现在了掌心之中。
“是……这样的手法吗?”
只见那握剑的五指中,食指的骨节向前凸起,顶出一个三角状。
那是魏游的握剑手势,因为他的食指骨节处自幼受过伤,因此握剑手法便与他人极为不同。
“是。”
少年的语气平淡且笃定。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的眼神一瞬间阴沉下来。
而此刻看着幻境之中宴凉,当时阴郁的神色再次出现在了云竹的脸上。
那双温柔的桃花眼此刻失了所有笑意,在幻境的冷光中映得格外阴霾而森寒。
“啧……”
越淮忽然侧过头靠近江煜,小声跟他提点道,
“看见你师父的脸色了吗?一般这时候最好不要去靠近她,不然后果非死即残。”
“……”
江煜沉默了片刻,然后在越淮惊愕懵逼的眼神中走上前去。
“师父……”
少年口中轻声唤着她,然后用指尖勾住了云竹的手。
这样过分僭越的动作他做得自然又亲昵。
云竹阴暗的神情一滞,脑海中全部都是宴凉瘫在床上歇斯底里哭泣的样子。片刻后才从幻象中抽离出来。
突然被打断之后,就好像是起床气一样地,一股莫名地怒意从心底窜上来。
但,在目光触及到少年那双干净的眼瞳之后,云竹怔忪了一瞬,忽然就安静下来了。
这感觉就像是,在外面遇到了不好的事情,满心愤懑地回到家,看见小猫乖乖地守在门口望过来
再大的火气都没了。
毕竟,怎么会有人舍得对猫发火呢。
云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她依稀记得穿越前自己是养过一只猫的,只是那已经太久远了。
再者,把徒弟代入猫什么,本身就奇怪极了。
想不通的事情便不再想了,云竹揉了揉小徒弟的脑袋,轻声安慰他,“我没事。”
那温和的语气,那柔软的眼神,那亲昵的动作……
即便是万年面不改色的霍兰也忍不住和越淮一起做出了ΣΣ( 口 ||
——这样的表情。
“……?!!”
“不是吧……”
越淮想到了他以前被云竹无数次揍飞的样子,顿时心中一阵酸涩,“这么区别对待的吗???”
霍兰沉思良久,也跟着认同点点头。
——的确太反常了。
不过想到之前云竹用灵力给那少年止痛,她忽然就觉得可以理解了。
霍兰双手环胸,轻叹地摇摇头,
【果然是太过溺爱徒弟了。】
——宴凉就是在这时候醒过来的。
云竹是最先感知到的,她瞬间松开了小徒弟的手,匆匆转过去望向幻境的中央。
少年垂下眸,看着自己的指尖,密长的睫毛缓缓将眼底的暗色掩去。
宴凉整个人仿佛是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一般,整个人脸色惨白得可怕。凌乱的长发散落在肩头,掩住了少女眼底的神色,让人读不懂她此刻的情绪。
“云竹……尊者……”
宴凉浑身的肌肉都在肉眼可见地轻颤着,
“我早就不欠你的了。”
她的双腿,她爷爷的命,都……用来还了。
云竹不懂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这样的宴凉对她而言太陌生了。
“所以……”
“——你别管我了。”
说到这里时,宴凉忽然哽咽起来,像只受了伤的幼兽。
“求求你……别管我了……”
她说完,就割破了手指,艳红的血流下来,在宴凉的身下自动形成了一个繁复的传送阵。
下一秒,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一时间,整个空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抱歉,这件事是我欠考虑了。”
霍兰走过来,用幻境以毒攻毒的办法去除心魔的方式是她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