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凉抬眼看向她,神色一怔,下一秒便像是触电般地移开目光,快速抢过了云竹的话头。
“——她是我的徒弟。”
宴凉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咄咄逼人。言外之意,徐冉是她的徒弟自然是由她来教导惩治。
说罢,宴凉又冷哼着补了一句,
“尊者大人不也把自己的徒弟送去诫堂了么?”
云竹失笑,不再与她过多争辩。只是掀开帘子,慢悠悠地走出来,“嗯,我有点好奇,你这里的结界怎么还没换。”
这防御结界是当初宴凉刚分到福苑峰的时候自己做的。当时,她还专门跑到凌云峰,别别扭扭半天,才问云竹要了灵息注入到结界里面,就……有点像是现代的防盗门录指纹。
云竹时隔数百年再次到访的时候,还担心过自己万一触动了结界,结果却发现……她竟然就直接进来了。
提及此事,宴凉似乎也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前代掌门还未仙逝,她还是紫/阳宗的大小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娇纵又傲慢,不过倒是很听云竹的话。
因为紫/阳宗的弟子服饰男女都是同款,云竹又不喜欢梳女子发髻,于是初见就被宴凉认成了男子。
于是后来,小姑娘就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阿竹哥哥”,“阿竹哥哥”地喊。
虽然后面越淮告诉她云竹是女子。不过当时的大小姐固执的觉得对方肯定是在骗她。
阿竹哥哥这么帅,还是超厉害的剑修,都能把琉光峰峰主的亲传弟子越淮按在地上揍,怎么可能是女子?
于是她更加坚定了自我错误的认知,甚至认定云竹所有的追求者都是断袖。
云竹觉得倒是无所谓,更何况她很赞同“阿竹哥哥很帅”这个结论,于是就默认了。
“……”
曾经的黑历史让宴凉觉得极其不适,她别扭地侧过脸,只道,“我.日夜专心上古阵法……自然没时间分心这般小事。”
“更何况——”
她冷眼瞥过来,
“什么结界阵法能挡得住凌云峰的尊者大人?”
云竹想了想,很是认可地点头。
“——说的也对。”
宴凉:“……”
【难不成你还真想一剑劈了这结界么?】
“所以,尊者大人今日到寒舍来,到底有何贵干?”
“——不陪着你那宝贝徒弟了?”
自从故意放出江煜修为倒退的消息之后,掌门那边就以此为由,再加上江煜赢了越级战,破例将面壁改成凌云峰禁足。
于是尊者大人就一直守在凌云峰上陪徒弟了,直接坐实了溺爱弟子的名头。
宴凉故意板着一张冷脸,不过她还没有开启嘲讽技能就被云竹一把打横抱起。
“——带你去个地方。”
“什……”
宴凉一愣,紧接着整个人就腾空而起。
与此同时,福苑峰的上空划过一线亮眼银蓝,就像是流星划过夜幕,格外美丽。
强烈的失重感铺天盖地的袭来,宴凉的脸色先是一白,下意识抱住了云竹的脖子。
阔别百年的气息一瞬间将她尽数包裹起来,而可怕的身体反应让宴凉在这一瞬间就无意识地安心了下来。
不过下一秒注意到目前两人的姿势之后,她就噌地红了脸,“你……你给我放开!”
这三个字她几乎说得咬牙切齿。
“如果你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抱得这么紧会更有信服力一点。”
尊者大人垂眸瞥了一眼对方的手,言语之间带着三分调侃的笑意。
“我……”
宴凉一愣,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死死抱着云竹的脖子。她的表情空白了三秒,随即便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松了手紧紧环在胸口。
这僵硬的姿势让她看起来像是只被翻了肚皮的小仓鼠。不过这时候,宴凉丝毫不觉,只是平复了情绪开始放狠话,“若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
她刻意咬了重音,
“你凌云峰的结界别想活过三日。”
“……真是过分。”
尊者大人低低地笑了一声,不过紧接着她就收敛了笑容,好半天才开口说,“我前些天见了霍兰。”
当时云竹在凌云峰送走霍兰许久之后,后者突然返回,她对云竹说,
【这几百年来,你每次寄回来的灵药都很有用。】【以我的判断,宴凉的腿其实已经没有太大问题,断骨已然重生,但是我尝试了无数办法都不得其效。】【之前一直不解。但此次魏延出现,我才发现,问题不在她的腿,也不是魏延,更不是你,一直过不去的,是她自己。】云竹垂下眸子看向宴凉,沉沉的黑眸中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让人捉摸不透。
“——她说你的腿没问题了。”
“……”
宴凉的眼瞳微微张大了些许,随即她便讥讽地笑起来,“怎么,想说我装残废?”
不过她还未等到云竹的回复,就忽然发现四周的景象越发熟悉。
宴凉的脸开始发白,掌心额间都沁出了密密的冷汗,她开始发抖了。
“回去……回去……”
“回去!”
云竹悬停在半空之中,下面是一道绵延万米的峡谷,裂开的直径长达百米,说是万丈深渊也不为过,至少,曾经上千万头妖兽落下去,也未曾砸出半点水花。
因为这裂谷之下,通往着魔域禁渊,无论是再厉害的修士,再强大的妖兽,一旦落下去,便再不可能爬上来。
曾经爆发的万妖狂潮便被终结于此,也是宴凉曾经断腿的地方。
当时的一片混乱中,宴凉被魏游推下去了。当时云竹还是元婴修为,是那场战争的主力,混战中,她完全没有时间去注意宴凉。
于是等到战争结束的时候,她才知道,已经退位的老掌门为了救小孙女,跳下去,没了。
宴凉断了腿,成了残废。
等到小姑娘醒过来的时候,她的精神就有些失常,来来回回就只说魏游推她,阿竹哥哥怎么不来救她……
她瘫在床上,又哭又笑又疯。
然而
一个是失了势精神又失常的孤女,一个是归元宗内定继承人的少宗主,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再加上对付万妖狂潮,各大宗门皆是受损严重,谁都没有心思去追究这件事。
即便有,紫/阳宗新任掌门还未坐稳这个位子,宗门内伤亡严重,实在不宜再次……
于是高层们还未商量出个结果来,就听说云竹破了归元宗的护山大阵,把人少宗主拖出来斩了两条腿。若不是老宗主拼死相互,怕是连命都没了。
“魏游回来了。”
云竹安静地注视着怀里开始发颤的少女,轻轻地说出了这个消息。
“或许再过不久,他就会以完整而健康的身体站在你面前。”
这个名字像是魔咒,让宴凉骤然间僵住,她的视线涣散,很久才缓缓地聚焦成一点,瞳孔无意识地缓缓张大开来。
迟钝的痛觉神经好像是穿梭了数百年,在这一刻才犹如万千蛇蚁般密密地爬上她的双.腿。
【疼……】
【好疼啊……】
云竹垂下眼眸,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紧接着下一秒,她就松了手。
【……诶?】
宴凉一愣,恐怖的失重感下一秒就像是深渊巨兽,张开了血腥的獠牙将她一口吞没。
——她落下去了。
……
与此同时,越淮看着幻境中的影像,忍不住咂舌。
“啧啧啧,这云竹也太狠心了,都不念念旧情,我看宴凉刚才的表情都快哭了。”
霍兰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没搭话,只是甩过去一个眼刀。这时,一直安静站在角落的江煜眼神倏地阴沉下来。少年总是能精准地抓住关键词。
他咻——地转过头盯着越淮,问:
“旧·情?”
那阴郁神情就好像在说
什么?!老子的小鱼干还有别的猫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竹对江煜:扛、提、拖、扯云竹对宴凉:温柔公主抱。
第27章 二十七只沙雕师父
这时,江煜稍稍往越淮的身边站了些许,
“你刚刚说的旧情……”
不过目光依旧安静而固执地定格在远处那道纤细的背影上“——是什么意思?”
这质问的语气让越淮嗅到了一丝微妙的味道,不过还没有等他想明白就听少年接着问,“那个叫宴凉的女人……”
提到旧情二字的时候,江煜的语气不自觉地停顿了一瞬,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越淮,“和师父是什么关系?”
认识大半年,越淮还是第一次被凌云峰的小徒弟主动搭话,他竟然但又不意外地感到了一丝受宠若惊。
“啊……这个旧情嘛,”
琉光峰峰主刻意端了端架子,故作沉思地回忆了一下,然后摸着下巴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唔,大概就是差点结为道侣的意思。”
“……”
那一瞬间,越淮确认自己是在少年那张万年冰山的面瘫脸上,看到了极度不可置信的表情。
或者说,是因为过度震惊而一片空白。
再生动一点的话,大概就是
从= =变成了ΣΣ = 口
江煜懵了。
——怎会如此?!!
这当然是越淮逗他的,不过按照事实,硬是要这么说的话也有几分逻辑。
“那时候你师父还是少年心性,又不喜约束,便不梳女子发髻,只用素带束发,再加上说话做事洒脱不羁。于是宗门内不少人都以为她是男子。”
越淮微微眯起眼,虚起的眸光像是穿越到了过去,他一挥手,眼前的阴暗的幻境镜像便忽然明媚起来。
仙泉瀑布,云雾缭绕,诸峰隐现。
——这是六百年前的紫/阳宗。
嘭!
丹奇峰上空忽然爆出一团黑烟,紧接着一线银蓝便从峰顶的上空倏然划过。
“帆帆老头,别那么小气嘛~”
俊俏精致的“少年”踩在剑身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风.流多情,笑容肆意又明媚,最后双手合十,状似虔诚地向着黑烟直冒的山头拜了拜。
“抱歉抱歉,我以玄真峰的名义发誓,下次一定赔你个新的。”
说完,她晃了晃手上的小玉瓶,珍惜地藏进怀里,“云竹!”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储帆气急败坏的怒吼,以及被丢过来的暗器。
嗖
云竹脚下一用力,便在剑身上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地落下,高高竖起的长发在空中翻飞,划过无数恣意又张扬的弧度。
那暗器擦肩而过,恐怖的力度和速度让其在空中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音爆。
“呼——”
云竹拍拍胸口,脸上的惊异之色化作满眼的笑意,她得意地拍拍胸口,“好险好险,差一点就……啊!”
砰!
只见那暗器在后面骤然停滞,然后一个绕回刚刚好打在云竹的后脑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接着,不过短短几秒,就鼓起了一个大包。
“嘶……”
她揉了揉脑袋,疼得龇牙咧嘴。
“小气巴拉的。”
不过,云竹捡起暗器一看,发现竟然是一根烧火棍,还是寒铁制的。她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抄起东西就毫不客气地收入囊中,“这个就当精神损失费了啊~”
“……给老子滚!”
储帆抄起另一根烧火棍就要追上去打人,结果这时候抬头一看,天上的那个小混蛋早就不见踪影了。
“师……师父……”
五岁的衡言抱着柱子,吓得眼泪汪汪,不过还是鼓起勇气小声求情,“你别打云竹哥哥了,我……我把糖都给师父。”
说着,他就开始掏兜里的糖,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送过来,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似的。
储帆这时候还是个美大叔,整个紫/阳宗也就云竹敢叫他小老头。
美大叔盯着什么都不懂的小徒弟,顿时就心软了,不过仔细一看,他刚刚缓和的脸色就瞬间暗下,“那臭小子给你的?”
他当然知道云竹是女孩儿,只不过后者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女孩儿的样子,于是储帆一生气就一口一个臭小子喊着了。
当然,云竹也回以敬意地喊他小老头。
“嗯嗯!”
小衡言点点头,抿着嘴露出甜甜的笑,像是得了天大的好处“云竹哥哥说这个比灵丹好吃,我尝过了,特别甜,所以就拿师父最苦的丹跟他换了。”
“……”
储帆没说话,只是拿着烧火棍的手在隐隐颤抖,整张脸已然全部黑成了锅底,“去!给我找块匾!上面写云竹与狗不得入内!”
小衡言抱着满怀的糖懵了几秒,然后认真地求问,“师父,匾是什么?”
储帆:“……”
与此同时,云竹已然一路跑出了紫/阳宗,打算去赚个外快。
她师父当初死的时候就留下一把剑和毕生所学,其他的家财一概没有,或者说早就被瓜分得一点儿不剩了。于是云竹就只能自力更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