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个时候,在他们一起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她问他,
“江煜,你会……离开我么?”
那样故作平静却害怕到颤抖的声音,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在凡间的时候,少女在黑暗中哭着问他,“江煜,你会……你会抛下我么?”
“如果如果我做了让你伤心的事情,做了让你绝对不可原谅的事情,你还会……还会爱我吗?”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但是那个时候,江煜只注意到了最后一句
【你……你还会爱我么?】
“咳……咳咳……”
突然的咳嗽声打断了江煜的思绪。
她又咳起来了,那声音听起来压抑而沉闷,带着极为克制的痛苦。
以人类之躯承受禁渊的力量,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是无法想象的。就像玻璃瓶中装满了冰结后不断膨胀的液体,每一秒的时间流逝都会带来巨大的痛苦。
江煜尝试找过很多方法,但现在的他已经找不到禁渊了,失去了并肩神明的力量之后,他只是一只异常强大的魔物而已。
而理所当然的,他再也没有了随意审问天道的资格。
在云竹从他身体中将禁渊的力量掠夺走的那一刻,天道就重新恢复了对这个世界的掌控权。
至于从各类书籍中寻找……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书籍可以记载关于神的秘密。
“好了,没事啦。”
云竹伸手熟练地拥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入颈窝中,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对方不看到她惨白的脸。
密密的睫毛不安分地在肌肤表面轻颤着,带来一点点羽毛般轻痒的触感。仿佛一路从脖颈刺进了心脏。
她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做出这般像小女生撒娇一般的动作,还有……甜腻过分的昵称。
“煜宝,我困了,你抱我去睡觉好不好?”
大概是刚才咳狠了,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带着一点故意安抚他的娇嗔味道。
少年的身子僵硬了一瞬,垂下的耳尖默默染上粉色。
“……好。”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接着便环住她的腰臀,像抱小孩儿似的将人抱了起来往里面的卧室走。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像是怀里抱了什么珍贵的至宝,不能有丝毫的闪失。
怀里的女人闭着眼,漆黑的长发漂亮得像是极品的锦缎,流水般划过纤细的肩背,散落在江煜的手臂上。
偌大的寝殿帷幕层叠,两边的玉璧上嵌着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幽幽的冷光透过艳色的帷幕,让寂静冰凉的空间开始升温。
江煜轻轻将她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同一时刻,相似色彩的瞳仁倒映出了对方面容。
浅一点的红粉色和更加妖冶的艳红色,似乎在这一刻通过交织的呼吸而融合在了一起。
他极其缓慢地摩挲着云竹的掌心,漆黑的发丝和绚烂的银色交织缠绕着,而下一秒,温凉的吻便落在了女人冰冷的指尖。
江煜并不吻她的唇,或是任何敏感的部位,而是像某种虔诚的信徒一般地,温柔而缱绻地亲吻她的指尖。
这大概是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最委婉的询问。
如果,他的呼吸没有那么烫的话,也许会显得更加委婉一点。
毕竟众所周知,魔物只有动情的时候,冰冷的血液才会变得温暖甚至滚烫起来。
“阿竹……”
少年声音沙哑,昳丽的面容染上了别样的绯色。她看着他,柔软的指腹点一下少年尖锐的虎牙,悄悄在他耳边说,“喂,小猫,这次可别咬我了。”
“嗯……嗯……唔”
他怔忪着应下,然而紧接着就被一只手按住后脑压了下去。那一瞬间触碰的柔软就像是沾了蜜糖的毒,让人无法自拔而甘愿沉溺。
黑发中浅淡的香气随着逐渐灼热的体温开始变得浓郁,他亲吻着她纤细的脖颈时,仿佛误入了一处神秘而美丽的秘境。
她紧紧攀着他的肩,精致的衣裙被扯得七零八落,雪白的肌肤开始印上了斑斑点点的红梅。
窗外幽冷的月色流淌进来,在银墨交织的长发上,曲曲折折地映出碎碎的光。
女人血红的眼眸渐渐溢出水雾,随着双方体温的升高而泛出靡丽的潋滟之色。
但是,如果这时候的江煜认真去看看她的眼睛的话,就会发现那其中所映出的眼神分外清醒。
【云竹,你想回家么?】
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那句话的一瞬间,细细的刺痛突然让她僵硬了一瞬。
似乎是不满女人的出神,尖锐的虎牙在纤细的肩颈上落下了一圈细细的牙印。
“阿竹……”
朦胧的月光映落在那张俊美的脸庞上,瑰丽的眼瞳里面氤氲着浅薄的雾光,像是雨后的灼艳桃夭。
“啊……”
云竹低低地应了一声,又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冰冷的指尖轻轻扫过少年的眼尾,突然叹道,“真漂亮啊。”
——是那种单纯的,赞叹某种绝世珍宝的口吻。
然而下一秒,她就捂住江煜的眼睛,欺身吻了上去。
在那场幻境中,云竹看到了曾经心心念念的故乡,一|夜白头的父亲。
【回去吗?】
【回到至始至终都牵挂的那个平静而安宁的故乡。】【而且……以拯救了异世界的救世主的身份回去的话,好像也不错。】【很简单的……只需要,捏碎手中的东西就可以了。】【毕竟,杀死坏人也算是做好事了不是么……】无数这样的想法在那一瞬间席卷了她的大脑,但是
但是……
“你在想什么?”
腰间突然一紧,过分的灼烫和力度甚至让云竹在某一瞬间感受到了钳制的疼痛感。
少年清澈的声线哑了下来,他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在说话。这样近的距离云竹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胸膛中密密的震动。
性感得可怕。
只是她并不知道在对方的视角下,自己也同样如此。女人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肌肤如雪,在黑暗映着些许的月光,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日爱昧而妖娆痕迹。
“……”
微妙的静默之后,江煜听见了她低低的轻笑。和以前的温柔迥然不同,带着某种无端的勾人。
“猜到了我就告诉你。”
“……”
【——每次都是这样。】
江煜也不清楚,曾经那个稍微凑近一点就脸红的阿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只不过,她好像一直都在变,却又一直没变。
但是,无论怎样都无所谓。
至少最后的结局,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阿竹……”
少年低低地喘息着,仰起头再次吻上她的唇。而他们之间最后的遮挡也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我……”
“我们会永远……”
【在一起的吧……】
传说,曾经有人追逐太阳,但是,太阳永远都只会高高挂在天空之上,所以他穷尽一生,最后渴死在了半路上。但是江煜至始至终所追寻的,是一颗坠|落的星星。
所以最后,无论他追上与否,在天际绚烂如斯的星辰一旦坠|落,只会变成焦枯的石块。
只是江煜不会懂,也不会理解。除去很久很久之前遥远的凡间生活之外,他感到最幸福的时光,就是现在。十指相扣,以极致亲昵的方式拥抱和亲吻。怀里的女人攀着他的脖子,随着越发激烈的动作而战栗。
【后悔么?】
【亲手斩断故乡和亲情的羁绊,后悔么?】
【以这样一副残缺之躯,终身圈禁在暗无天日的魔域之中,后悔么?】【云竹,你真的不后悔吗?】
女人漆黑的眼睫染了湿意,犹如蝴蝶落枝般轻颤着,在长长的眼尾拉出一线绯色的弧度,动人得可怕。
从青涩到成熟,对于雄性生物来说,在这样的事情上的天赋似乎与生俱来,甚至还带着某种极致的掠过和占有欲。某次用力之后,云竹下意识收紧了双臂,将脸埋在他的肩窝上,咬着唇没出声。但是后者敏锐的听力依旧能够听见,那努力压抑在喉咙中的断断续续的申银。里面显然地带着某种痛苦的味道。
“阿竹……”
“不……没事。”
云竹哑着声音打断了他,原本雪白的肌肤被汗湿过后看起来甚至有一种几近透明的脆弱感。她几乎是在轻颤中支起酥软的腰,竭力仰头去亲吻少年的喉结。
这样的动作对苦苦追逐了无数个轮回的少年来说,大概在那一瞬间就让他溃不成军了。
后来所有的疯狂,痛苦和欢愉都好像一场梦,就像是无尽的黑暗中,慢慢升起一片微弱的光,然后化作一粒残星,堕入深渊。
魔域没有日夜之分,只有永恒的血月和黑暗。
所以,最后在那微红的光亮从窗外撒进来的时候,大概已经算是第二天。
偌大而华丽的寝殿中,黑发的女人轻轻抚摸过少年的侧脸,用五指梳理着那如水般的银发。
云竹安静地注视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面似乎是落了星光。
“不……”
就像是在回答某个人的问题似的。
——她从未后悔过任何一个决定
“呐江煜,你说,就算是魔族……”
女人的声音很轻,轻到还微出口就消散在了风里。
“唔……?”
那个时候,江煜并没有听清后面几个字,也不曾意识到她对他说了何等意义的话。
“阿竹。”
他只是伸出手臂将他的小星星圈进了怀里,紧紧地。
紧紧地……
第75章 七十五只偏执小徒弟
【现世。】
源灵秘境的试炼三月之期将临,再有两日便是闭境之日。
因为内外的时间流速不太一样,秘境开启时间为三个月,一般历练者一个月就会出来,历史上也只有凌云峰的几代疯子在里面待到了三个月。
如今三月之期将到,若再不出来,便是一辈子也出不来了。
轰
“尊者!”
“云竹尊者!”
“万万使不得啊尊者!”
紫|阳宗的几位领队苦口婆心,撕心裂肺地在千米之外扯破了嗓子劝说,然而全然没有得到半分理会。
先不说如此遥远的距离对方是否听得见,即便听得见也不会给予半分理会,毕竟,如果那位尊者真的能听进去,他们也就不用隔了千米撕心裂肺地鬼哭狼嚎了。
明眼人都知道这几位只是做做样子而已,若是站得近些,倒是后怕是连尸骨都得被那可怕的剑意碾成灰烬。
世人皆知凌云峰的可怕之处,又怎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谁也没能想到这次开启的源灵秘境如此之难,或者准确一点地说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次紫|阳宗的运气竟然这么背,不仅死了好几个内门弟子,连那位鬼医的嫡传弟子也没了。
当然,最最要命还是
凌云峰的独苗苗出了事,那个女人肯定就疯了。
竟是要以化神之躯,硬闯入境。
自修士存在起,好像这座源灵秘境就存在了,没人知道它从何来,又是何人所建造。但是,除去开启之期外,其之坚固,从未有任何人能够破之。
“快!快去请大长老,就说尊者要破了源灵秘境,快!快!若是尊者出了事……”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整个天空就被一道极致刺眼的白光覆盖,就像是恒星爆炸,刹那间释放出无比璀璨的光芒。
“不好!!不要直视!”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护住双目,远退千里,后知后觉的众人也立刻回神,紧随其后。然而当所有再次强撑着望去的时候,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失去言语“那个女人竟是……”
扑通!
元婴之下的修士甚至全然控制不住,膝盖一软便生生跪了下去。
游历的那数十年,以及平日里无害的外表似乎让所有人都忘记了,曾经那位凌云峰尊者的可怕之处。
“这就是……化神大圆满……么?”
他们只看到了那人的背影,在难以直视的极光中,她的每一根发丝似乎都蕴藏着凛冽的威压,让人仅仅只是感知到一丝气息就生不出半分的反抗之心。
躲在角落处的路天逸整个头皮都麻了,只能抱着手中的长剑躲了起来,连一点点窥探的欲|望都不曾升起。
【真厉害啊……】
脑海中熟悉的声音喟叹着,其中有赞叹,但更多的却是某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不愧是她。】
只是这时候的路天逸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惊惶恐惧到极点的状态,全然没有发现他的语气有什么不对。
心虚的少年全然乱了阵脚,他从来没有想过杀了江煜,或者说至少……至少不是现在……
——他会死的。
当初路天逸有多么憧憬那位尊者大人,有多么嫉妒江煜,现在那份可怕的力量就让他有多么恐惧。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他还不想死,不,他不能死。
他还要救朝安呢……
对了,朝安会死都是因为江煜,都是因为江煜,所以……所以他才会失手……
路天逸颤抖着抱紧了自己,即便在秘境中硕大的收获也没能让他感到半分喜悦。
【好了!】